93. 模拟考

作品:《拨云不见日[九零]

    阮云琛倒也没想着能这么快就回淮龙。


    虽然距离不远,但警校的任务通常都固定在田家庄的几处训练基地,这次突然改动地点,显然有些特殊的考量。


    指导员简略地说明了一下任务北京——实地模拟考核,内容是针对港口区域的突发状况进行搜查与排查,考验组员的应急反应和协作能力。


    但这不过是书面上的内容。


    阮云琛手上的任务文件已经提前说明了情况:港口的特殊性在于它不仅是货物流转的节点,更是非法交易的温床。


    虽然只是模拟任务,但无论是复杂的环境还是意外的风险,都比田家庄的训练场更贴近现实。


    港口的热闹与杂乱依旧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货车的轰鸣声混杂着码头工人们的喊声,远处海风卷起海水拍打船身的声音,让整个环境显得喧嚣不安。


    阮云琛本以为任务会进展的很顺利的。


    可她没料到,这显然超出了模拟任务的范畴。


    开始的一小时一切如常。


    组员们按照事先划定的区域分工排查,各自标记可能的风险点。一些看似隐蔽的地点,不过是放着模拟任务用的道具,像提前设置好的谜题,等着他们一一解开。


    但过了中午,情况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首先是一辆未在任务清单中的货车,停在卸货区边缘,车门敞开,车厢里堆放着凌乱的货物。


    阮云琛用耳机低声提醒了一句,让组员绕开这辆车继续前进。随后是仓库区的角落里,几名工人模样的人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神总是警惕地扫视周围。


    港口一向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但这两处细节却让阮云琛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任务文件里从未提到这些异常情况。


    “组长,三区F仓发现异常人员。”耳机里传来组员的汇报,声音低而急促。


    她迅速走过去,远远地就看到那片区域里,几名身影正从一辆废弃货车后方走出。


    那是几个成年男人,衣着简单,但神态和步伐却显得格外戒备。他们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散开后站在附近,像是在守卫着什么。


    阮云琛的目光在那几个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们的站姿太随意了。


    没有统一的模拟装束,也没有一丝刻意的痕迹,更别提那几双眼睛——警校的考官即使假扮,也不会露出那种带着防备和试探的眼神。


    这些人的状态——阮云琛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幕幕熟悉得几乎令人作呕的画面。那些动作,那些微不可察的肢体语言,那些下意识的警觉和试探,像刻刀一样烙在她的记忆深处。


    多年来,每一次梦魇里,她看到的都是这些人。不是具体的面孔,而是模糊的轮廓,匕首般的眼神,随时准备扑上来的危险姿态。


    那种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暴力和压迫感,贯穿了她整个童年。即便在最安静的夜晚,那些碎片化的影像也从未离开过,像阴影一样潜伏着。


    这些人和那些人没有区别。


    阮云琛的呼吸一滞。她甚至不需要再多想,就已经明白了——她太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活着的,也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应对“突如其来的警察”。


    这一切,就像一场被迫重现的熟悉噩梦,连细节都不偏不倚地精准。


    她的心头一沉。


    阮云琛将手指按在耳机上,声音压低:“指导员,这里可能有异常人员。”


    耳机另一端传来指导员短暂的沉默,随后是迅速恢复冷静的声音:“你确定吗?”


    “还不能完全确定。”阮云琛目光仍然紧锁着那些人,“但他们不像是我们的人。”


    指导员显然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秒钟后,他果断开口:“按规程联系指挥中心,申请支援。我这边会继续监控,但你是现场指挥,保持冷静。”


    “明白。”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腰侧的隐隐痛感,手指快速拨通了指挥中心的通讯。


    “这里是淮龙港口实习小组,三区F仓发现异常人员,申请支援。”她的声音冷静而迅速,没有一丝犹豫。


    通讯对面很快接通,带着微微电流声的嗓音传来:“收到,支援队伍已出发,预计五分钟内到达。”


    阮云琛怔了怔,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她却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程一冉。


    那个曾经无数次在警校冷漠看过她的名字,现在以一种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出现在耳机另一端。


    “三区F仓具体情况如何?”程一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简洁干练,仿佛任务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阮云琛抿了抿唇,迅速回过神来,语气没有半分波动:“人数约五人,未有明确动作,但可能涉及货物交易。我们没有带真枪,需支援到场确认。”


    耳机里的声音停顿了一秒,随后传来更低沉的一句:“收到,等待支援,不要擅自行动。”


    短短的对话结束,耳机里恢复了安静。


    阮云琛没有再多想,只是迅速调整了呼吸,强压下腰侧不断传来的刺痛感,目光继续锁定在现场的局势上。


    她并没有回头,但耳边仿佛还能听见程一冉的声音,那熟悉的语调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意味,像是将过去的一切掠过又归于平静。


    阮云琛的手指微微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随着腰侧的痛感不由得收得更紧了一些。


    眼前的情景让她意识到,这五分钟可能会很漫长。


    她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的队员,目光沉稳,但带着一种隐约的警告:“保持隐蔽,别轻举妄动。”


    几名队员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但他们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似乎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阮云琛知道,作为组长,这个时候自己的态度比任何命令都更重要。


    她略一抬手,示意大家分散到更隐蔽的位置。


    货箱与货箱之间的缝隙、废弃设备后面的阴影,成了最好的掩护点。阮云琛自己则靠近了一根废弃的钢梁,尽可能在视野和隐蔽之间找到平衡。


    对面的那些人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围在货物旁,交谈声若有若无地传过来。


    阮云琛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那种谈话的随意中带着某种警惕。显然,他们也意识到四周可能有人。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三区F仓的货物本该在三天前运走。”耳机里忽然传来程一冉的声音,带着一丝低低的压迫感,“但这批货莫名延迟,可能涉及非法交易。”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用目光示意身旁的队员观察对方的动向。


    忽然,对面的人中,有一个人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对着其他人摆了摆手,似乎是要做些什么。


    阮云琛的心猛地提了一下。


    “队长,他们是不是要跑?”耳机里,一个年轻队员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


    “别动,等支援。”她的声音低而稳,像是一块落在水底的石头,试图平息那些泛起的涟漪。


    可下一秒,事情的发展就打破了她的平静判断。


    其中一人忽然转身,朝货箱的一侧走去,几步之后便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阮云琛迅速判断了一下方向,那个位置通往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出口则直达外面的码头。


    如果他们从那里撤离,支援到场后只会扑个空。


    她没有时间犹豫,低声下达指令:“小组分散两人跟上,不要靠近,随时汇报。”


    两名队员迅速朝那方向移动,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阮云琛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剩下的几个人,试图找出更多破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张感。


    耳机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是两个队员的动作。可就在他们快要靠近通道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拉开,撞在了钢板上。


    对面的几人立刻回头,目光冷峻,原本随意的神态在瞬间消失。


    “暴露了。”阮云琛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个判断。她猛地按下耳机,沉声说:“所有人退到安全点,立刻!”


    同时,她另一只手已经握住腰间的通讯器,迅速调出指挥中心的频道:“情况升级,有人员试图逃离,现场局势可能失控,请支援加快到场。”


    耳机里传来程一冉果断的回答:“十分钟。”


    ——十分钟。


    阮云琛抬起眼,望向前方局势,深吸了一口气。


    她微微垂下眼,看着腕上的通讯设备亮起的小红灯,短短几秒的沉默里,脑海中已经将眼前的局势迅速分解开来。


    “所有人后撤到B点。”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透着冷静的力道,“留下林飞和李楠跟我配合,其余人守住出口。”


    队员们动作迅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向B点撤离。


    林飞和李楠应声点头,阮云琛靠着铁柜缓缓站直了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目光再次扫向三号仓库的方向。


    她知道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真正的警力配备,但必须争取时间。程一冉带队赶来的这段时间,是她必须独自扛住的。


    动静很快引起了目标的注意,几名男子迅速分散,试图避开视线。但一个高大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身朝阮云琛藏身的方向逼近。


    时间像是被拉紧的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危险气息。阮云琛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队员散开。从高架上传来的轻微响动让对方瞬间警觉,他目光一转,冷笑了一声,忽然扑了过来。


    阮云琛没有犹豫,侧身闪开,在对方刚要掏出什么的时候,挥起手边的一根铁杆,猛地砸向他的手腕。


    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那人闷哼了一声,手里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上!”阮云琛低喝了一声,身边的队员迅速上前,与另一名试图靠近的目标缠斗起来。


    高个男人被激怒了,抬脚狠狠踹向阮云琛,动作带着一股狠戾。


    她来不及闪避,硬生生挨了一下,身体倒退了两步,腰侧的伤口被撞得钝痛加剧,但她没有表现出一丝迟疑,反而迅速反扑回去。


    两人短暂交手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阮云琛猛地抬头,看到另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正在与他对峙的队员。


    “快躲开!”她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将那名队员往旁边推开,自己的身影却彻底暴露在了枪口之下。


    对方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炸裂,子弹擦过阮云琛的手臂,带起一阵撕裂的刺痛感。她脚步踉跄了一下,却在瞬间稳住了身体。


    耳机里传来程一冉的声音,冷静而干脆:“十秒。”


    短短两个字,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压住了阮云琛的紧张情绪。


    她迅速调整了姿势,抬起未受伤的手,用铁杆挡开了对方试图靠近的动作,同时回头对队员低声命令:“散开,准备撤离。”


    脚步声在仓库里此起彼伏,敌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开始加快追击。阮云琛咬紧了牙,顾不上手臂的疼痛,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寻找可能的掩护点。


    “八秒。”程一冉的声音再次响起。


    阮云琛没有回应,只是迅速挥手,示意队员从侧门撤离。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步都透着冷静的算计,仿佛刚才那一枪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远处的引擎声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压迫感骤然加剧。


    “六秒。”程一冉的语气依旧平稳,像是一块稳固的基石,压在阮云琛心头,却不让她喘不过气。


    阮云琛抬眼看了看出口方向,呼吸沉稳,快速扫视仓库内的情况。她的队员已经按她的指示分散撤离,但不远处的三名可疑人员并没有完全被局势震慑住,依旧在寻找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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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秒。”耳机里传来最后的倒计时。


    阮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铁杆,挡住了试图冲向出口的一人,同时低吼了一声:“别动!再往前一步,我不保证你能站着走出去。”


    对方愣了一下,目光里多了几分迟疑。


    远处传来的引擎声骤然增大,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从仓库外迅速涌入。清一色的黑色制服,胸前的徽章在仓库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特警中领头的人持枪大步上前,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名嫌疑人动作迟缓,显然不甘心就此放弃。但在对方步伐逼近、枪口直指额头的一瞬,他们的犹豫被彻底击溃,缓缓地举起了手。


    阮云琛微微松了口气,手臂的疼痛让她的动作稍显僵硬,却没有让她的神情露出任何破绽。


    “情况控制得不错。”特警领队站定在她面前,目光在她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后转向地上的嫌疑人。那声音熟悉得让阮云琛有些错愕。


    “程一冉。”她脱口而出。


    对方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只是很短的停顿。程一冉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冷静:“好久不见。”


    阮云琛没有再说话,只是站直了身体,用不动声色的动作掩饰着手臂的伤口。


    “剩下的交给我们。”程一冉微微侧头示意队员,“伤员优先送医。”


    她的声音低而冷静,却透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关切。阮云琛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却被程一冉打断:“这是命令。”


    话音未落,程一冉已经转过身,开始安排现场收尾。特警们动作迅速,仓库里的气氛瞬间被掌控。


    阮云琛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仓库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走廊上时不时响起的推车轮声。


    阮云琛盯着头顶过于明亮的灯光,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一轻一重,踩在地板上,带着些急切。


    门推开时,她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就被一双冰凉的目光落在了身上。


    “你的伤怎么回事?”阮秋的声音不高,但听得出努力压抑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土而出。


    阮云琛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医院打的电话。”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近,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病例,手紧紧攥着,好像那薄薄的几页纸能给出一个解释。


    ——伤员当然不会给运回田家庄。


    这要是运回田家庄,一路上八个小时,血还没流干,那伤口都得被车给颠裂开。


    所以淮龙市立医院,是伤员最好的去处。


    “阮云琛。”他的语气低了下来,声音却像绷紧的弦。


    阮云琛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忽然有些不敢看阮秋。


    他的眉间微微蹙起,那张脸上有种熟悉的情绪,是从前那个还不叫阮秋的小男孩常有的样子——只是那时候他总是藏得很深。


    阮云琛还记得,他以前总把自己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默默递来一瓶消毒水和几片药,那动作轻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用那双干净却带着点倔强的眼睛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她会不会把这些接过去。


    那时的他,不敢也不愿将关心说出口,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试探着,笨拙却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也像是怕自己跨越了不该跨越的界限。


    现在却变得直白了。


    担忧写在眉眼间,不再躲躲藏藏。


    他会开口,会质问,会在她受伤的时候站在床边,用一种几乎毫无保留的亲近注视着她。


    这种直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却也让她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似乎从前的距离感被拉近了,却又好像在某些地方更难以看清。


    阮云琛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她本以为这学期可以圆满收尾的。


    本以为上次实习任务受的伤可以悄悄瞒住的。


    阮云琛局促地收回了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局促,她低头整理被角,指尖在平整的床单上轻轻滑过。


    那种复杂的情绪像是缠绕的线,一时理不出头绪,但她知道,他变了。


    比以前更加勇敢,更加直白,也更加……让人无处可躲。


    医院病房的灯光比仓库的更加刺目,刺得她的目光有些微微发散,却看得出阮秋的情绪远比想象中激烈。


    “只是擦伤。”她抬手挡住他那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语气轻描淡写,“医生说两天就好,真没什么大碍。”


    “只是擦伤?”阮秋看着她的表情,笑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阮云琛不喜欢这样的阮秋,过于锋利,像是一把随时会劈向谁的刀。


    或者说......不是不喜欢,而是有些不太适应。


    她一直习惯自己扛下一切,从前是因为没有选择,现在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


    尽管近些年来这种本能似乎稍微松动了一点,因为身边开始出现那些带着善意的人——阮秋、廖致远,还有一些渐渐走近的队友和身边的人。


    他们的存在像是划开她原本封闭的世界的一束光,照进来,驱散了些阴影。


    但人并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突然让她把自己的脆弱完全揭露出来,让人看见那些她藏得最深的部分,她依旧会感到本能的不适。


    尤其是阮秋——他的关心过于直接,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力度。以前那种默默递药的少年似乎已经远去,而现在这个目光灼灼的年轻人,却让她觉得有些无处可逃。


    “行了。”她压低声音,努力让语气保持平稳,“我已经处理过了,别把自己吓坏了。”


    “我?”阮秋微微挑了挑眉,声音低了几分,“姐,你觉得我现在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