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左相与右相(2)

作品:《女官手札

    腊月里的一场雪,落得静悄悄的。


    含元殿内,透过半掩的窗棂,可见金瓦白雪交相辉映,宛如天地间最肃穆的画卷。


    然而,朝堂上的气氛却如同冰雪一般,凝滞不动。


    今日早朝,左相李衡上奏乞骸骨。


    朝野震动。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


    自庆安元年至今,李衡为相已有二十余载。


    无论是辅佐先帝,还是如今在当朝皇帝手下掌权,他始终屹立不倒,是朝堂中最有分量的大臣之一。


    然而此时,他竟突然上书请辞。


    含元殿中,群臣屏息。


    皇帝将折子放下,目光深沉地看着那一袭深紫色朝服的老人。


    李衡神情肃穆,腰背已经无法挺直。


    虽已年近八旬,但眼中沉稳如昔。


    他微微俯身,语气恳切:“臣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如今朝政已有条不紊,陛下英明果断,能断大事,臣请辞相位,告老还乡。”


    这番话既是辞官,也是恭维。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烛火微微摇曳。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语气温和:“左相此言差矣,国家正值变革之时,新法方推行,尚需左相坐镇,朕岂能在此时放卿归去?”


    言辞婉转,却是不容拒绝。


    李衡神色不变,再次躬身:“陛下——”


    皇帝却已不再听,挥袖道:“左相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圣意难违,君臣二人一来一回说了数遭,李衡的折子被压了下来。


    退朝后,朝堂内外却早已掀起了波澜。


    ***


    右相府。


    厅堂之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神色不明。


    有人低声议论:“左相乞骸骨,这到底是真心求退,还是另有所图?”


    “是啊,左相一向精明,这般时候突然请辞,难不成是以退为进?”


    众人讨论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纷纷看向厅堂上方的徐勉。


    右相徐勉负手而立,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枝桠横生的老梅树上。


    他眉宇微蹙,似乎仍在思索。


    左相李衡,与他明争暗斗数十余载,朝堂上的每一次交锋,都像是一场博弈。


    然而这一次,李衡竟主动求退……


    徐勉缓缓摇头,语气低沉:“李衡此举……本相也未曾看透。”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若是连右相都看不明白,这背后的意味,便更值得深思了。


    有人迟疑道:“难不成,左相是真的累了,想告老还乡?”


    徐勉没有回答,目光依旧落在那株老梅上,许久才轻轻一叹。


    他不信。


    权臣一旦立于庙堂之上,便再无退路。


    李衡何等人物,怎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他,到底谋划了什么?


    ***


    左相府。


    厅堂之内,气氛沉闷。


    李府的幕僚、门生齐聚,神色各异。


    有的人面带忧虑,有的人神情茫然,而更多的人,是惶恐不安。


    而在众人之中,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便是李博。


    他愤怒地来回踱步,眼神满是不解。


    “爹!”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质问,“为什么?您一直谋划至今,好不容易稳住了朝局,为什么突然要辞官?!”


    他心里不解,也不甘。


    左相一派一直以来根深蒂固,李衡更是身居庙堂多年,李家在朝中举足轻重。


    可如今,李衡竟主动放弃这一切。


    李博不明白,也不愿接受。


    “爹,我们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您……”


    “够了。”


    李衡打断了他的怒言。


    厅堂内骤然安静,众人皆不敢再出声。


    李衡坐在主位上,眉头微皱,眼神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平静。


    他缓缓扫视众人,声音低沉:“从今日起,诸位便不必再来李府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骤变。


    李博的眼睛瞪得更大,语气激动:“爹!”


    李衡却未理会,神色沉凝,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意已决。”


    厅内众人对视一眼,渐渐有人反应过来,神色从惊愕变得凝重。


    李衡这次的乞骸骨,或许……是真的。


    可若是他走了,他们呢?


    这些年,他们跟随李衡,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李衡退出朝堂,他们的处境又会如何?


    有人低声道:“左相……您真的打算全身而退吗?”


    李衡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长。


    “退,未必是坏事。”


    他目光沉沉,看向窗外的风雪,仿佛已洞察一切。


    而此时,风雪愈发凛冽,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序曲。


    ***


    腊月二十四的大雪下得格外尽兴。


    整个长安都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宫墙上的金瓦闪着冷冽的光,街巷里积雪压得枝头咯吱作响,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着晶莹的冰凌。


    政事堂的大臣们踏着积雪走进宣政殿殿,呼出的热气在冷风中升腾,很快便消散无形。


    今日是年终账簿核对的最后一日,户部尚书拿着拟好的账册,上前一步站在殿中,拱手朗声道:“陛下,今年的账目已全部核对完毕,并无丝毫差错。”


    他身后的一众政事堂官员纷纷低首,神色添喜。


    要知道,往年这个时候,总有一批人愁眉不展,担心年终清查时,账簿出现种种问题,可今年竟然没有半分异样,甚至比往年还要顺利。


    这是为何?


    殿中众臣纷纷交换眼色,目光隐隐想到左拾遗推荐的那人——陆天巧。


    她是今年户部的异数,一个年近半百的妇人,陛下亲自任命她为仓部司书吏之时,朝野哗然,连户部尚书自己都不太信任她。


    可短短数月,她不仅将仓部司的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梳理出许多旧账上的漏洞,让户部尚书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赵怀书侍奉在皇帝之下,垂眸观察着政事堂的这些大臣,他对这一切并不意外。


    陆天巧的能力,他比谁都清楚。


    应该说是,他对关宁的信任比谁都要深。


    年终清账的顺利,使得官员们的心情都轻松不少,连皇帝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几年推行新法,阻力重重,好在一步步走到今日,国库不再亏空,官员们的俸禄也有所提升,就连这腊月,陛下也赏赐了各衙门官员一旦米、几十斤蔬菜和几斤肉。


    新年就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到来了。


    皇帝听着户部的报账,也是面落喜色,拿过户部尚书呈上的账册,连连夸了几句:“新法好啊!新法好!”


    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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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飘飘洒洒,映得长安城一片祥和,瑞雪兆丰年,来年又将是个好年景。


    谁也不知道这份宁静,能够持续多久。


    ***


    正月刚过,剑南道的军报便紧急送达。


    传令兵快马加鞭,顶着风雪疾驰入宫,待到大殿外时,传信的校尉一身风霜,翻身下马时脚步踉跄,几乎要摔倒。


    他强撑着冲进殿中,单膝跪地,高声禀报:“启禀陛下,安南道来报,南单部落在边境多次聚集,形势不妙!”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然一沉。


    皇帝的拧着眉头接过军报,越看神色越难看。


    七年前。


    庆安十七年,他犹记得胡越攻打云州的惨烈情景,边军折损大半,接连丢了三座边境城池。


    若非最后炎州带着全城百姓拼死守住,等到了援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南单开始蠢蠢欲动?


    关宁目光微闪,心中已有计较。


    朝堂之上,群臣面色各异,文武百官皆开口议论纷纷。


    刚外放回来的庆安十六年的榜眼提议直接派兵增援,与其被动不如主动出击!


    皇帝沉声道:“即刻下令剑南道增兵安南!再命威武将军携粮草先行赶往剑南,以备后援。”


    命令一下,太监连忙传旨。


    赵怀书站在一侧,目光微垂。


    他知皇帝本就打算先发制人,不给南单任何可乘之机。


    但他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这不安从何而来,他一时说不上,只是觉得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


    三月,南单果然大举来犯。


    剑南道的边军已提前做好准备,安南城坚壁清野,战事刚起,捷报便纷至沓来。


    金吾卫接连入宫,带来的是南单军节节败退的消息。


    朝中大臣的脸上露出振奋之色,殿中一片欢欣鼓舞。


    可是,就在这捷报连传的第三日,一道密报悄然送入宫中。


    赵怀书第一眼看到密信时,指尖微微一颤。


    充州发现瘟疫。


    他的呼吸一滞,猛地抬头看向信使。


    他匆匆推开殿门,快步入殿:“陛下,充州发现不明疫病,已有多人身亡!”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连空气都仿佛沉重了几分。


    赵怀书的目光落在地上身上,锃亮的玉石面倒影出皇帝铁青的面色。


    他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充州的渭河两年前已被打通,连接永州、化州、充州,充州正是边境水源的上游!


    这个消息一出,殿内群臣哗然。


    “若是这疫病经由水源传播,那……”有官员声音发颤,脸色煞白。


    一旦水源遭到污染,沿岸几州百姓皆会陷入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猛地放下军报,沉声道:“传令,封锁充州!”


    关宁抬眸,目光如深渊般幽沉,缓缓开口:“陛下,必须即刻派遣太医署前往查明疫病,并下令各地严密监测水源。”


    皇帝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带丝毫犹豫:“即刻传太医署全体大夫前往充州!”


    这一刻,朝堂上无人敢言。


    方才还沉浸在捷报中的朝臣们,此刻脸上尽是凝重与不安。


    胜战固然可喜,可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便足以让胜利的喜悦化作乌有。


    风雪未停,长安的天色却已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