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清来苏家已有数日,日日都亲自去照顾外祖母服药,苏老太太的病好了许多,苏家上下一众人等无不暗自赞许表姑娘的孝心。


    这日陆婉清正与瑶华表姐一同给家仆们发放月例银子,便听前院来报说是出门采买药材的二舅舅回来了,陆婉清作为小辈自然是要前去见礼。


    二舅舅年逾四十,身量瘦高,面容平和,向外祖父回禀这一行途中见闻之时事无巨细,便是作为外行的陆婉清也能了解个大概,听到药商借着去年多雨水药材收成不好的借口坐地起价,二舅舅只得两次三番与药商磨价钱时,有些惊叹:没想到这行竟也有这许多弯弯绕绕。


    外祖父有些落寞,家族世代行医,虽说祖上是从游医起家,基业传至他这一代已然是发扬光大、绵延悠长,可居安思危,要维持如今的家业,想必也是殚精竭虑。


    陆婉清又听他们说起其他医馆的经营状况,如今不比当年祖上做游医,进山采药、制药、看诊救人,自给自足无需去向药商进货,数十家医馆经营,打的都是苏家医馆的老招牌,为了百姓们的口碑和信赖,自然是先要从药材这一项统一规格,近年来除了各地独有的药材种类,其余药材苏家都是统一从西南药商手中采购。


    西南地形多样,既有低洼盆地,又有与高原、山地、峡谷接界之处,气候适宜各类药材生长,而当地经济尚不发达,药材售价不高,因此虽外出采购一趟有些耗费人力,苏家这些年还是延续了这个传统。


    可此番情形似乎大有不同,药商虽以药材产量不如往年作托辞,可二舅舅私下派人探听过,即便去年气候不好产量不佳,但并非如商贩口中说的那般严重,药材涨价的真正原因只怕是有人捷足先登,开了更高的价钱率先采购了,只是这买主,他们一时还摸不清底细。


    如今医馆后辈之中,舅舅入仕途,子轩表哥又想转而从商,嫡系一脉竟无人可托付,作为医馆命脉的药材采购又出了岔子,只怕外祖父更是忧心忡忡。


    却听得瑶华表姐开口道:“祖父,如今家业能维持至此规模,得益于祖父广积门生、弟子众多,虽扩大规模却始终秉承着济世救人的宗旨,诊费良心、药价亲民,百姓口口相传的好口碑才是我苏家医馆立身之道。


    如今药材源头涨价,只怕有损经营,虽二舅舅此番还算有惊无险地带回了药材,可孙女觉得我们还是得早做打算,或寻找新的供药商、或弄明白竞争买家究竟是何许人,避免来年再次陷入被动处境。”


    外祖父微微颔首,也是赞同表姐所说。陆婉清细细听着,看来瑶华表姐不仅善于管理宅内之事,对医馆经营之事亦如数家珍。


    子轩表哥方才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倒是站出来接着话头说道:“长姐所言极是,若祖父准允,我愿外出寻求新的药商。”


    外祖父先前才刚刚拒了他想要外出采买药材的差事,现下又怎么可能答允他这件事,陆婉清有些好笑,甚至觉得她表哥是不是在故意激将外祖父。


    果不其然,外祖父本就蹙起的眉头更深了,瞪了苏子轩一眼,只说让他别打这件事的主意,老老实实等着接医馆的班。


    被子轩表哥这么一打岔,方才提起的话头便也不好再续起来讲,陆婉清见状便先告退离开前厅了,回院子的途中忍不住叹息,来了快小半月了,还没找到契机同外祖说她想学医这件事,现在医馆里又出了事,她更不好去叨扰。


    其实她大可直接同外祖母开口,凭借外祖母对她母亲的疼爱,再加上这些时日她的一片孝心,外祖母不会不同意她学医的请求,只是派何人教导她却摸不准,也正是犹豫这一点,她才迟迟未开口。


    若说她心中属意的人选,起初她是择定了子轩表哥,一来她二人都是同辈,请教起医术来不必过于拘礼,二来她早有耳闻如今小辈之中,当属子轩表哥医术造诣最深。可就她这数日的观察,子轩表哥连医馆的经营接任都不甚放在心上,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尽心尽力地教习一位数年未见的表妹。好在外祖母房中便有许多医书,她前日便借了两本,现下无事不如回房看书。


    若说前世她有什么仰慕之人,当属定北王麾下的那位随行军医,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有时战况可用惨烈来形容,前线受伤的将士们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便算得上及其幸运了,也有不幸者身体残缺被同袍从战场上抬回来,整个营帐躺满了病人,满目疮痍。


    陆婉清起初很不适应,血腥的场面、痛苦的呻|吟,让她很不安宁,可那位军医却超乎常人的冷静,军营中不比医馆,药材匮乏,救命比治病更重要,印象中那位军医高高瘦瘦,救援极有条理,重伤不治者、重伤可治者、轻伤可治者分级救治,在人手和物资都有限的情况下,坦然面对众人的生死,尽可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如今,那位军医怕是还在某处云游义诊吧,也不知今生是否可以结交一番。


    次日,天朗气清,日光和煦,瑶华在后院翻晒草药,正是这一批新进回来的药材,她一面翻晒,一面清点记录。


    陆婉清步行至此,远远瞧见叫住侍女,自己独自走上前来,在地上端起一箩草药帮着翻晒起来,瑶华见她来了手上活没停,只笑道:“妹妹怎么也来了,这般好天气合该出去走走才对。”


    陆婉清来苏家半月有余,心中对这个表姐是十分敬佩的,有深交之意,此刻便是个好时机,她答道:“这两日在房中无事找外祖母讨了两本医术,自己揣摩着看,书本之中记录的药材种类繁多,我正愁不能比照着实物识记,远远瞧见表姐在翻晒草药,这不是打瞌睡碰着枕头了吗?既能帮表姐整理药材,又正好解了我此时的困境,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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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而不为?”


    瑶华记录完眼前这一份白芷,放下手中的册子,带着几分疑问看向陆婉清:“妹妹莫不是想学医?”


    陆婉清点点头,回答道:“幼年我身边的教引嬷嬷便同我说起娘亲在时总是一卷医书不离手,我自小便知道外祖苏家是医学世家,虽未能承欢于娘亲膝下,却因此而对黄芪之道心生几分憧憬,或许是觉得这样便能同娘亲更近一些。”


    瑶华闻及表妹丧母的这桩旧事,也不免勾起几分伤感来,安慰道:“妹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是姑姑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妹妹切不可暗自伤怀。”


    陆婉清放下手中的药材,犹豫片刻终还是开了口:“表姐,妹妹我有一事相求,又怕贸然开口过于唐突,今日既与表姐有此机缘,我便也顾不得了。”


    瑶华莞尔一笑,不待陆婉清继续开口便接过话头往下说:“妹妹既有学医的念头,必定是苦于寻觅一位师父,我猜妹妹的请求便是这个吧?”


    与聪明人打交道便是如此,三言两语之间便可洞察人心,陆婉清点头承认,诚恳地说道:“实不相瞒,我原先的打算是预备求教于子轩表哥,可今日见表姐在此清点草药,这才发觉妹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高手就在身边,表姐也是精于此道的医者,妹妹想向表姐求教。”


    瑶华的神色似乎有些恍惚,自嘲一笑道:“此事我只怕无能为力,妹妹不如去求祖母,祖母舐犊情深,定会替妹妹安排妥当。”


    陆婉清见瑶华表姐似有些落寞,心中虽不解,但也深知若错过此次良机,只怕日后更没有机会同表姐再说起此事,再三斟酌后开口道:“表姐既然精通医理,为何不见表姐在家中医馆问诊呢?”


    瑶华摇摇头,苦笑道:“妹妹你也是女儿身,难道猜不出这其中的缘故?”


    陆婉清恍然大悟,原来哪怕外祖母外祖父疼爱表姐至此,却也碍于世俗观念,表姐纵然再精通医术,也只能囿于这深宅之中,悲哀和愤懑自她心底升起,继而又化作一道无声的叹息。


    她走上前去握住瑶华的手腕,拉着表姐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一双诚挚而坦诚的眼睛看着瑶华,她压下心底的低落振作精神道:“表姐可曾听闻游医,她们来去自如,替百姓义诊,其中不乏女医,亦能顶天立地,与其心生向往,不如竭力成为那样的人,人生百年,不必拘于当下之困顿,表姐若信我,我愿意助表姐一臂之力。”


    瑶华觉得自己被触动了,她被面前这双眼睛看穿了,她只能压在心底的不甘、不平、不愤,又被勾起来了,像一把无形之中点燃的火苗,这火苗迎风而长,烧遍她的四肢躯干,她的身体脱离了精神的控制,亦紧紧地握住了另一双手。


    是什么滴落在二人的手掌上?


    不知何时,瑶华竟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