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冉心想，这有什么，她不还是救了他，算是平账罢了，但碍于两人约定的私密性还是没有开口。


    疲乏如她，已经生了要歇息的心。奈何林漠看着几人神色，纵使谈不上轻松，也依旧提议道：“陈大哥又死了一回，大概是明早会出现，这段时间是空白的，我们又有陈怀志在，不若行他的方便，再去细细查看周遭？”


    伊冉一想确实时机可贵，只能含泪点头加班加点干活了。


    方叶和陈怀志自然没有意见。


    林漠分组时询问方叶意见要不要和他一组，他照顾人多了，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体察细微，很明显是想通过这个机会和方叶说开了，搞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两人之间变得有些奇怪。


    方叶点了点头，陈怀志便推着伊冉离开，将大厅留给他们师兄妹。


    走了一会儿，他听到伊冉问他什么时候去找珠子。


    伊冉没等到回答，不可置信：“你答应、的。”


    陈怀志有理有据：“我还救了你一命，不抵消了么？”


    虽然伊冉也有这么想过，但是她心里小九九是那一次相救能赊账就赊账，毕竟她还是很需要珠子的。经历过一次死亡威胁，这半瘫她是当不了一点了。


    伊冉能屈能伸，商量道：“帮帮我？”


    陈怀志指尖微动，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他想起那个夜晚，他握住她的小拇指，安心得不得了，内心阴郁躁动的困兽终于得以休憩。


    如今这根小拇指被它的主人递到面前。


    “我不做赔本买卖。”


    伊冉一听就有戏，就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些值钱的，她古怪地仰头看他，白色长发滑落，擦过他手背，留下丝滑冰凉的触感。


    陈怀志垂眸看她洁白的睫羽，不无恶意道：“陪我睡觉。”


    伊冉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撇撇嘴：“不要。”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陈怀志小人得志，嘲笑她的不纯洁：“只是睡觉。”


    伊冉立马点头：“成交。”


    笑几下罢了，那几个字比起她掌握的黄色废料简直就是纯情读物，她非常大度，不与这人计较。


    珠子要紧。


    更何况他一副性冷淡的样子，伊冉觉得无比安全。


    陈怀志：“……啧。”


    林漠右手隐在袖中，袖箭的冰冷质感令他安心不少。方叶在他右手靠后的位置，手也按在了腰间的破风上，他一边走一边想，定是发生了什么，这大大咧咧的小师妹，头一回没有兴冲冲打头阵。


    方叶走在一边，余光看着林漠的袖摆，他的右手隐在其中。若是旁人，只会夸赞他的温文尔雅，但方叶是他的师妹，知晓他这是袖箭按而不发。


    “沈确一路上行踪难定，身份也是个迷，要是他与这镇上的异状有关系，师兄怎么个打算？”


    林漠顿了顿，声音平稳：“自古妖鬼本就是诡谲难辨之物，倘若他与这些有干系，自然是要驱除的。”


    “……况且，你我所学，不就是为了降妖除魔保卫苍生么？”


    方叶笑了笑：“不愧是课业最好的师兄。”


    林漠停下脚步，看向方叶，方叶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冷静的、防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交错，方叶掩饰般地低垂了眼睫。


    林漠：“是沈确那小子？”


    方叶：“啊？”


    “他有什么异状？”林漠回想沈确加入后的点滴细节，沈确话不多，却对妖鬼这些有些独辟蹊径的法子，在路上也因为他而解决了不少麻烦，当时他只当是他是野路子，觉得只要能降妖除魔便没什么，现下里一想，沈确的种种行径都变得可疑起来，“沈确固然好看，但师妹不要忘了本门要务就是降妖除魔……”


    方叶无语，将手从破风上拿开，咋咋呼呼道：“师兄，男的好不好看干我什么事，能涨功夫还是能荣登除妖界翘楚？”


    沈确好看是好看，对她有什么用吗？


    林漠看了眼方叶，瞧她神情不似作假，又不放心道：“那你说他异状，可是瞧见了什么……”


    “他在何处？”


    方叶：“他进了镇子便失踪了，这不算异状，况且我觉得比起我，他应该会去找小花吧。”


    林漠：“为何不是找我？”


    林师兄真的是一窍不通，方叶翻了个白眼：“你方才听到他有异状，恨不得立马把他除了，他找你做什么，倒是神女同他虽有口角，却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找她是很有可能的，况且……”


    “况且什么？”


    “神女长得还好看。”


    林漠看着她熟悉又灵动的神情，眉头微皱，手从袖箭上移开，不解道：“这时候你又能看到神女的好看了？”


    “师兄不觉得她好看？”


    林漠被问住了，他对山中弟子都是一视同仁，打眼看过去都是萝卜白菜，对于神女依稀有个映像，是个挺好看的白萝卜。这次下山相处中，回想起来，竟想起来她看向他时温和信赖的眼睛。


    林漠道：“她那头白发是很惹眼。”


    方叶道：“不止是头发……”


    林漠想了想，又想到了那双眼睛。他看着并肩而行的方叶，皱着眉才松开，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们越快查到线索，神女就越快能恢复如常。”


    他的眉头又皱起来，想起了神女下山的本来目的，即使她恢复了常人所有的反应速度，依旧受困于命不久矣的死局。


    方叶也想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师兄是师兄，不是什么神仙，我们做到自己能做的，不要逞强？”


    林漠看着方叶故作轻松的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伊冉由沈确推着，两人一同将陈府又刨了一遍。这次可惜就没什么线索了，伊冉道：“疯姑娘本来叫封元香，她又为何失踪？”


    陈怀志不说话。


    伊冉：“一个人如果还有余力拉别人一把，应当不至于下落不明。”


    陈怀志问道：“还要去哪里么？”


    伊冉问他：“你是真打算袖手旁观，你可是答应我要帮我找珠子的人。”


    陈怀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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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有伤在身。”


    伊冉眸光闪烁，想起来被他捂住口鼻引导呼吸，这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但唯独没有血腥味药味。


    “是么？那我们去找圆眼姑娘好了。”


    陈怀志认命地叹气，推着她往前走。


    伊冉没有闲着，她装作无意开口：“也不知道沈确如何了？”


    陈怀志唇角略勾了勾，道：“也许是死在哪个地方了。”


    伊冉：“那可真是可惜。”


    陈怀志闻言看向她，只见她慢慢往后靠，姿态放松惬意，没有半点指使病患的愧疚，更看不出来可惜在哪里。


    圆眼少女被找到时正在擦洗地板，轮椅轮子停在她旁边，她微微抬头，看到了白发女人，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目光柔和。


    伊冉道：“聊聊？”


    圆眼少女动作顿了顿，眨眨眼睛，又看了看陈怀志，大概是想夸，又怕惹得伊冉乱说引来察觉，抿了抿唇，小声道：“没有什么好说的。”


    伊冉：“元香……”


    本来已经起身打算走了圆眼少女停了下来，她看向轮椅上的人，目光复杂。


    “她、疯了？”


    圆眼少女皱眉：“不知道……”


    这个名字太过熟悉，是她曾经一笔一划以陌生字符誊写过的含义。名字的主人温和友善，看向她们时不像是看低等人，还会教她认字，尽管那字只在女人间流通，看着好似学了也没什么用处。


    她不想说她疯了，但是……


    伊冉道：“不说，就会，被忘记。”


    封元香这个人是怎样的人？伊冉不清楚，只知道在老管家口中，是个被少爷情根深种的“封姑娘”，没有字迹佐证，听起来跟元香疯掉了没什么区别。


    她曾经在陈府中度过了一段时期，消失后，在众人口中活成了一道模糊难辨的阴影。


    她留下来的日记被她发现，被这个圆眼少女解密，虽然信息不多，可那破碎的信息是那般的坚定不屈，就好像这姑娘在她耳边呐喊，不要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要走出去。


    她走出了吗？伊冉无从得知。


    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是如此容易被人篡改、抹去。


    圆眼姑娘问伊冉：“是一个死去的人重要，还是一个活着的人重要？”


    伊冉想了想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活人却还要生存，到底是哪一方更加重要，她也不敢断言。


    但是，死人死掉了，就没有任何价值，得不到任何尊重了么？


    陈怀志道：“要我说当然是活人重要，但是如果我是封元香，我出了陈府……又或是干脆没出陈府就死在了哪个角落里……”


    圆眼少女后退了一步。


    “妖鬼不是凡人，妖鬼很斤斤计较，她会回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到自己的存在被抹去，被扭曲，成为一个任谁都可以污蔑的疯子……”


    “……教你识字，给你她话语的密匙，结果看你因为害怕就将一切掩盖在黑暗腐朽的烂泥之下，害她此后再也不能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