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隔壁传来关门声，许轻漾缓缓才起身，把房间门打开一条细缝，将东西拿了进来。


    第二天，许轻漾起了个大早。


    他换上规整的西装，把昨晚盛米汤的碗扔进洗碗机，又将药箱物归原位，只给季星野留了条“要提前去工作”的微信消息，便匆匆出门了。


    许轻漾是千帧影视演员部的总负责人。


    每天上午，他都会先听一轮叶庭汇总的信息——


    “关于S级大女主剧的重新筛选，目前已经有了三份候选剧本，公司内部最满意的一份，入围了Most青年电影节创投会，之后会持续跟进。”


    许轻漾浏览文件，头也不抬：“继续。”


    “徐峰的《人间无色》，目前已经结束剧本围读会，预计本周三开拍，祝青遂和季星野将同时进组。”


    许轻漾手上签字的动作一顿：“季星野的生活助理定了吗？”


    跟组的生活助理，作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演员性子，但带上几个人，总归会方便些。


    “我之前问过小季，他说他有独自进组的经验，平时也不习惯被人跟着，而且他这次只在剧组里待两周，所以我就依照他的意思，没再额外安排助理了。”叶庭答。


    许轻漾抬头，想了想，神色淡淡道：“那以我的个人名义，给祝青遂的生活助理发一些奖金，让她们在剧组时，顺便多关照些季星野。”


    “好的。”叶庭点头。


    在影视这行工作，加班是常态，项目一来，连熬几个大夜都有可能，千帧影视也不例外。


    不比其他公司，时刻将热爱挂在嘴边，许轻漾调动员工积极性的方式很简单——


    发钱。


    发足够多的钱。


    许轻漾自己要忙的工作也不少，没有应酬的日子，都被各种会议与待决策的资料填满了。


    晚上十点半，他才从办公室下班离开。


    “叮——”


    总裁专用电梯到达一楼，电梯门徐徐拉开。


    许轻漾刚走出电梯，就看见一个人影冲到了自己跟前，气势汹汹的。


    他下意识后退，可还没退两步，后背却先抵上了的墙壁瓷砖，前一晚衣不蔽体的窘迫重新涌上心头。


    “你想干嘛？”许轻漾勉强保持镇定。


    谁想下一秒，季星野居然倏地红了眼眶


    他抿了抿嘴，语气佯装冷静：“许总，你把手伸出来。”


    许轻漾一愣，顾不上去管对方没大没小的说话语气，心软照做了。


    紧接着，他的手心就被塞进了一张折叠的信纸。


    “这是什么？”许轻漾心下一沉，“你的辞职信？“


    “当然不是！”季星野大叫，嘴巴一瘪，自动调小音量，但委屈却达到了顶峰，“我只是觉得，有些话写下来给你，看起来会更加郑重一些……”


    许轻漾歪着脑袋，没懂季星野的仪式感，就像上次对方非要打视频电话解释东西一样。


    “你要记得看。”季星野不放心地叮嘱完，就一溜烟地转身跑远了，生怕被人喊住似的。


    许轻漾一头雾水。


    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这样的沟通方式吗吗？


    还是说，只是季星野的脑回路比较奇葩？


    许轻漾把纸页摊开，季星野写的字逐渐露了出来，笔锋凌厉的标题上，大大地写着《道歉信》——


    [亲爱的许总：


    对不起！


    我昨晚惹您生气了orz


    我不该擅自往不好的方向揣测您……


    我知道，您被误会，心里肯定很不好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继续信任我，不要讨厌我tvt


    当然，现在不原谅也没关系。


    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愿意做很多补偿让您开心！


    如果您还愿意跟我倾诉情绪的话，我一定秒回你的消息，或者我们打视频聊天也行……直接见面也行！（但我明天就要进组了，《人间无色》的取景地在青庄市，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来探班ovo


    最后，真的非常非常抱歉orz


    季星野


    9月23日]


    许轻漾读完信，把视线停在了“探班”的字眼上。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未来两周的工作量，估计是没办法去了。


    再说了，一封道歉信，怎么还让接受道歉的一方，主动去找犯错的人，会不会有点得寸进尺了。


    忽然，许轻漾看见“探班”那行字的末尾，被季星野画了一个向右的小箭头。


    许轻漾跟随箭头，把信封翻到背面——


    [不准说我得寸进尺tvt]


    许轻漾眉头微挑，勾起唇角。


    简直得寸进尺。


    -


    “咔——！


    “太完美了！”导演徐峰拿着扩音喇叭，“全组简单休息二十分钟！”


    季星野如蒙大赦，终于从 “再保一条”的魔咒中解脱。


    工作人员上前，帮忙卸下威亚，他的腰胯两部已经疼得不行。


    “诶诶诶，你们谁，快帮小季搬张椅子！”徐峰连忙喊道。


    全然不计自己才是那个折磨人的罪魁祸首。


    “不用不用。”季星野一瘸一拐，走到放东西的折叠椅旁边，“我自己能行！”


    徐峰听罢，便也不再特意照顾，抓着摄影和主演，开始确认下场戏的影棚机位。


    季星野拿起的剧本和手机，反身坐到折叠椅上，悄悄点开微信。


    季星野叹了口气。


    距离他给许轻漾送道歉信，已经过去了一周。


    对方不仅没有在微信上联系自己，也没有来剧组探班。


    季星野觉得，许轻漾可能生气了。


    也可能没有。


    他不知道。


    反正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给许轻漾送药和米粥，对方都是一副不想见面的说辞。


    “看看，还是实物道具的效果好！”摄影师龚凡的声音洪亮，“唉，可惜就是烧钱。”


    季星野回神，朝不远处看去。


    徐峰半开玩笑地推了推祝青遂：“去，大资源咖，找你们许总吹吹耳边风，让他再给这个项目多投点钱。”


    “什么资源咖啊！？”祝青遂心态爆炸，“忘了试镜的时候，你是怎么折磨我的吗！整个娱乐圈，哪有我这么卑微的资源咖……”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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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样的指控，徐峰笑了笑，没说话，却是把目光投向了季星野。


    像是一种心照不宣。


    季星野垂下眼帘，看着手里的剧本。


    他在中央电影大学呆了三年，明白行业里的一些潜规则——


    像祝青遂这类，靠电视剧爆火的新一线演员，就算成绩再好，如果没有许轻漾之流的资本当靠山，至少还要再磨个三五年，才能进入一线电影导演的视野。


    某种意义上，徐峰说祝青遂是“资源咖”，也有一定道理。


    当然，季星野也知道，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资源咖。


    不过他心态好，无所谓这种头衔，只在乎自己能否演好角色。


    “大家快来领咖啡！” 祝青遂助理的声音传来，“是许总探班请客哦！”


    季星野一怔，猛地抬头——


    许轻漾一身黑西装与粉色衬衫，气质干练又不失温和。


    他身后跟着祝青遂的生活助理，对方手里拎了好几份饮品。


    晃眼间，季星野居然也从众多咖啡里，瞥见了一杯特殊的奶茶，还是他最爱喝的牌子。


    季星野连忙从折叠椅上站起来，牵动肌肉的酸痛，让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看祝青遂穿过影棚里的拍摄器材，“嗖”得飞奔到了许轻漾跟前。


    不一会儿，几个导演和制片也围了过去。


    “许总，好久不见。”副导演笑脸盈盈，谄媚道，“突然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


    许轻漾客套：“刚好来青庄市出差，顺路到影棚看一眼而已。”


    “那您能在这儿待几天啊？”祝青遂问着，伸手就要去拿奶茶。


    季星野突然有些无地自容。


    他逐渐停下脚步，眼神飘忽，身体的不适感愈演愈烈。


    最终，季星野抿紧嘴唇，垂下眼帘，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折叠椅旁边。


    他一声不吭地搬起椅子，跟赌气似的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众人坐下了。


    所以，许总是来探班祝青遂的。


    季星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对啊，给剧组的男主探班，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祝青遂千帧影视力捧的“电影圈新人”，许轻漾为他买咖啡送人情，也可以提高大家对项目的重视度。


    季星野把剧本翻得哗哗响。


    更何况，奶茶根本没什么好喝的！


    演员就是要控制糖分摄入，保证上镜身材，说什么喝一两口没关系，都是借口罢了。


    想到这，季星野也看不进剧本上的字，“啪”得一声把剧本合上了。


    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男三，但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一个专业的、节制的……


    “喝奶茶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季星野诧异抬头。


    只见许轻漾歪着脑袋，弯起眉眼，朝他晃了晃手里的奶茶。


    季星野下意识偏头，想找祝青遂的身影。


    许轻漾莞尔道：“刚才小祝向我要，我没给他。”


    “……哦。”季星野心虚地转回脑袋。


    他目光躲闪，接过奶茶：“我也没有很在意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