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病房和一间普通卧室无异。淡蓝色的被褥，鹅黄的床单与枕头，浴室和卫生间一应俱全。


    叶桥出了身虚汗，快速冲洗一番，就手脚发软地窝进柔软的羽绒被里。


    陆昱城把空调开高了点。


    一番休整后，叶桥终于活泛起来。


    “我感觉不到信息素了。”


    他望着陆昱城重复一遍。


    陆昱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过一阵子就能回来。”


    医生告诉他这是种比较罕见的后遗症，信息素感知紊乱，接下来恐怕信息素的分泌也会失调一阵子。另外，叶桥发情期将近，可能时间不稳定，抑制剂可能会失效。


    需要口服药物，每日更换腺体外敷药，还有前任alpha的信息素疏导。


    至于这几天，需要做一些精密的检查。


    这几天之后，除开发情期，只要每天服药换药，过一阵子检测信息素水平正常，就算好了。相当于复杂一些的调理。


    这期间只要正确用药，是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叶桥听陆昱城说完，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几天就住这里，需要的东西我让人给你送来？”


    陆昱城把疑问句用陈述的语气讲了出来。


    “嗯。”叶桥惜字如金。


    这很不对。


    以前但凡陆昱城对叶桥有什么提议或要求，叶桥要么乖乖地回答“好的”，并附带一句软软的“陆先生”，要么也会甜甜地朝他笑，甚至气氛好时他凑过来会蹭一蹭陆昱城的衣襟。


    再不济，那双亮晶晶的杏眼也会与他直直地对望，微微弯起，含着点笑意，像盛着一泓清泉般。


    陆昱城表面不显，其实相当喜欢自己的Omega像猫儿一样地依着他。


    能满足他作为alpha的隐秘的喜好。


    不得不说叶桥对陆昱城还是看得挺准的。


    他估摸着，陆昱城不喜欢Omega闹腾不知趣，却又喜欢Omega一定程度上表现出黏黏答答、依赖他的行为。


    就是那种典型的有些传统的大男子主义的alpha。


    关于揣摩陆昱城的喜好，叶桥一直做得不错。


    撒娇发痴装乖对他而言压根不是问题，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自从两人发展出最亲密的关系时，他就对此得心应手了。


    他一贯这样合陆昱城的意，拿捏适度，在每个言谈细节都讨陆昱城的欢心。


    这样的迎合说白了，不过算是吃人嘴短的一种表现。可偏偏迎合的人显得那样自然而温情脉脉，被迎合的人更是暗自心花怒放，加上他们之间自带暧-昧的情人关系，一切都被披上了甜蜜的外衣。


    至少陆昱城是很受用的。


    叶桥四年来也一贯如此。


    而不是现在这样，低着头自顾自地研究被面上若隐若现的花纹，目光不偏半分，语气也淡得几乎敷衍。


    实际上，从今晚见到叶桥的第一刻起，陆昱城就感到了异样。


    只是当时不清楚情况，望着叶桥恹恹的样子，他一下子就揪心起来。也没有心思多想。


    直到一切安定下来，他才开始为这简短到敷衍的你问我答方式感到不适——虽然也才过了几句话的功夫。


    一定是后怕吧。


    突然发病，而他作为应该对叶桥负责的alpha，也没有及时赶来。


    陆昱城忍不住抚上叶桥的眉梢。


    叶桥随之抬头望他。


    “桥桥，”陆昱城斟酌着，话语间十分和缓，“今天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漏接你的电话。”


    叶桥偏了偏头，好像是有话想说，又好像只是纯粹想运动一下一直低垂的脖子。


    “你看，”陆昱城继续，“你现在这个情况，也需要我。”


    “我们就重新在一起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


    陆昱城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深深凝视着他。


    陆昱城觉得不会有人拒绝他。


    他们以前一起时，是多么般配。如今叶桥对傅祺的顾虑不复存在，病情又需要陆昱城的照顾——为什么不回来呢？


    叶桥并没有如他预料的一般回答。


    他只是好像没听到陆昱城的邀请一般，突然发问：“你今天睡这儿吗？”


    “啊？”陆昱城顿了一下，“你现在状况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我的信息素。我最好还是陪着你。”


    说完，他又颇有绅士风度地补充道，“你不乐意一起睡的话，我去让人添张小床。”


    毕竟还没复合，表示一下尊重叶桥的意愿也是应该的。


    陆昱城好像听到叶桥笑了一下，但叶桥平静的面容让他怀疑只是幻觉。


    “不用这么麻烦，”叶桥抽出手，推了他一把，“你先去洗漱吧。”


    这动作带着几分昔日的亲昵。


    陆昱城来不及体会内心细微的欣喜，就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以往，叶桥也会拉着他认认真真说，到点了，要洗漱睡觉，明天的衣服给他叠好放在床头了——刚开始陆昱城只觉得可爱，也就依着他，后来，陆昱城的生活起居渐渐变得依赖叶桥起来。


    以至于现在叶桥一催他洗漱，他就自动起身了。


    进门前，他回望了眼叶桥，灯光透亮在他的被褥前打下一团阴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感觉是在若有所思。


    陆昱城回来时，房灯已经熄了，只留一盏床头小夜灯。


    这灯还有多种颜色，叶桥饶有兴致地摁来摁去，留下一片蓝紫色的光。


    现在将将快到十点，并非入睡时间。


    陆昱城自然睡不着，但是叶桥做主关了灯，他干脆也陪着叶桥躺下。


    蓝紫色的光映着叶桥恬静的脸，无端有些迷幻的旖旎。


    陆昱城心下一荡。


    自从叶桥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与人亲近了。


    相隔不过一指，叶桥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悠悠地飘过来，恍惚间好像把他紧紧缠住。


    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些。


    叶桥体表温度偏低，他却热气腾腾。


    他能感受到叶桥的手臂沾染上了他的温度。


    要是往常，叶桥身上小面饼的香味已经和他信息素的酒味难舍难分了，正如他们相拥的躯体。


    不过现在，叶桥还是个病人。


    而且，他们毕竟还没有复合。


    尽管心思浮动，陆昱城表面上克制得很。


    他现在看不透叶桥的心思。


    叶桥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尤为清晰，这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让他添了分悸动。


    陆昱城侧身望着叶桥。


    叶桥没有闭上眼，漂亮的眼睛在迷离的灯下明灭闪烁，像一处寂静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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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他们经常同床共枕，但都是例行运动一番后，很快沉沉睡去。


    叶桥的眼睛会湿漉漉的，黏在他身上；叶桥低声的呢喃会柔柔的缠着他；翻涌间他只觉得无比放松。


    分开后，陆昱城第n次暗自感慨，叶桥确实那么合他的意，无论何时，只要他们相遇。


    这样平静的夜晚，看似和之前千百个相拥而眠的夜别无二致。


    可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叶桥既没有朝他笑，也没有抱住他，就这么望着空中某一点，神情浅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种很微妙的距离感。


    也有种稍显陌生的，令人惊异的美感。


    陆昱城无端地不喜欢这种陌生的距离感。


    他很想打破这种寂静，却不想显得激进，好像他是多么急色，与其他冲动的alpha并无区别。


    他喜欢你情我愿，并且不习惯主动，这在过去四年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以往叶桥捧着他，惯着他，依着他，现在终究不一样。


    他自信他们会像从前一样，延续这场完美的互惠互利。所以，不急于一时。


    于是他并没有伸手，哪怕他很想触摸那片细腻微凉的肌肤。


    他只是又低声问起叶桥什么时候搬回他们的公寓里。


    话还没说一半，叶桥就好像突然从思考中惊醒一般，偏头望向他。


    陆昱城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摄住，一时间顿了一下。


    然后叶桥突兀地开口：


    “我刚刚在想，没有信息素，做不成Omega了，好像也不错。”


    “说什么傻话，”陆昱城只当他今天被吓到了，毕竟叶桥在他眼里柔弱乖巧的形象根深蒂固，“我保证你会好的。”


    陆昱城还是揽住了叶桥。


    他温声安抚一番。


    叶桥对他的安慰没有什么反应，蹙起眉头扭了扭，挣开来：


    “热。”


    这还是叶桥第一次用这种态度拒绝他。


    陆昱城觉得有些棘手。


    莫非，是在为他没接电话生气？叶桥从不对陆昱城生气，好似天生软糯糯一个面团，没有脾气一般。陆昱城也拿不准。


    说起来，哪个守在他病床前的alpha是谁？


    陆昱城觉得有些不舒服，张口就问：


    “那个alpha是谁？”


    “同学。”


    叶桥回答简短，语气并无波澜。


    “同学关系这么好，一直守着你？”陆昱城半开玩笑地调侃，实则心里越发不适——那个alpha看上去比叶桥大好几岁，怎么看和叶桥这样的学生也不搭界。


    叶桥不知道陆昱城哪来的心思问来问去，明明以前两人对彼此的人际关系都一无所知也毫不关心。


    “你电话没通，刚好他代表社团给我打电话，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发现。”


    显然是有点恼了。


    大半个晚上一直在念叨个不停的人突然就停住了。


    看陆昱城还打算张口说些什么，叶桥直接撑起来，拿出惯常对付陆昱城的语调：


    “我累了，陆先生，陪我早点休息好不好？”


    没等眼前人再开口，叶桥直接关了床头灯，灵活地依在陆昱城臂膀边上。


    世界终于安静了。


    陆昱城今天话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