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呈栋将通讯器设为静音，开始飞快地回忆解密威尔斯秘密档案的全过程——是那个环节不对劲？


    .


    两个月前，翔龙母舰舰长室。


    “栋哥，寒玉嫂嫂刚发来消息——121基地缴获的主机硬盘，解密成功。” 气闸门刚刚关闭，秦翎洋就兴冲冲地将轻甲腰盒打开，取出一打密码信息条，得意地炫耀道——“刚刚解码的原始记录！请您开启舰长室通讯屏蔽，也许今天咱们就可以揭晓那几件大案的谜底。”


    二人戴上脑机接口头盔，屏蔽装置启动，舱内的灯光随之微微黯淡。


    .


    秦翎洋不愧是讯息处理的第一人。


    随着文件一份份展开、处理、交叉检索，一张复杂的关系网络在虚拟空间中缓缓成形——蛛网的中心，便是那位真实身份成谜的叛军总指挥官，威尔斯将军。


    然而。


    随着几份被置于“绝密”文件夹中的武器交易原始记录被解码完毕，这位将军的真实身份终于被揭开——竟然是他！


    “小吉姆·纳斯奇……就是纳尔逊·威尔斯？！”韩呈栋手中茶杯应声碎裂。


    不知是热茶的灼痛还是他心中升起的彻骨寒意，韩呈栋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竟然是他在算计我？整整二十年？！”


    韩呈栋一拳砸在指挥台上，茶杯的纳米残片纷纷跳起，他猛然挥手，将这些垃圾扫向几米外的回收口。


    .


    韩呈栋少年成名，人生一路顺风顺水。


    虽屡遭算计，却从未吃过亏——更不可能吃这样不明不白的哑巴亏。


    军校时，他是独占鳌头的天之骄子；空天军中，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可如今，被人算计到别妻离子十年之久，竟全然不觉？！


    这口气，他咽不下。


    胸口传来阵阵灼烧，怒火几乎要将一切吞噬。


    脑机接口头盔发出尖锐的报警音，虚拟空间中的秦翎洋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原本清晰的信息流混乱起来。


    .


    “栋哥！” 秦翎洋急切的声音传来，“戴着脑机接口，不宜激动——您先退出界面吧，到中央显示区看结果。”


    韩呈栋深吸一口气，摘下头盔，解开绑带，重重地将自己摔回指挥椅。


    身侧，秦翎洋依旧通过脑机接口在处理剩余的几份讯息。


    他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心情，显然也不平静。


    韩呈栋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小吉姆·纳斯奇的证件照。


    这些年，他与小吉姆几乎没有交集——小吉姆总是刻意避开他。


    二人唯一一次比较近距离的相遇，是他婚后参加的那场火星基地晚宴。


    那夜，小吉姆本该上前祝贺韩呈栋和寒玉新婚快乐，可他却只是远远举杯致意，随即与伍德家的长子罗伯特匆匆离场——那份冷淡与疏离，韩呈栋记忆犹新。


    不过，他当时以为，小吉姆和达芙琳·伍德已经完婚并有一子，就并没对他这个情敌产生戒备。


    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对寒玉念念不忘——竟在暗处算计了他这么多年！


    坐在那里，韩呈栋满脑袋想的都是：“我要宰了他！”


    .


    舰长室的球形显示区，很快被小吉姆·纳斯奇过去二十年间的行动记录铺满。


    一件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密密麻麻陈列在眼前。


    韩呈栋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泪光闪烁，喉头泛起咸腥。


    那些他刻意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画面，潮水般涌来，令他几乎窒息。


    ——203登星战，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邵翼兵；断掉胳膊和腿、奄奄一息的萧天桦；一排排白布蒙住的部下遗体。


    ——火星二号的爆炸现场，血雾，肉块漂浮在半空中。


    ——叛军围攻火星基地，姜羿的突击队遭到敌方轨道激光炮打击，尸骨无存；凌若元抱着绑匪冲进升降通道，身影消失在火光中。


    ——121登星战，令飞龙和海瑟几乎丧命的伏击。


    血腥场景一幕幕闪回，他压抑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反复盘旋：“小吉姆罪该万死，我要找到他，干掉他，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


    韩呈栋的指尖，在指挥台上敲击的节奏，越来越急。


    “……那样的爆怒，是不是蒙蔽了我的头脑？”


    “小吉姆·纳斯奇这么多年的罪行为什么会在几个月之间尽数曝光？”


    被怒火与悲痛吞噬，被情绪牵着走的他，心头偶尔也会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如今回望，那种不安，或许正源于——这件事，每一步都顺利得过头。


    ——121登星破袭战，他全歼敌人，过程堪称完美。


    ——突击队攻进叛军总部时，那位奄奄一息的联盟调查员将硬盘交给了突击队员后，就不治身亡，并没时间解释这个硬盘的来历。


    ——仅仅一个月后，这个被重重加密的硬盘，就被寒玉的机器人近卫卢米破解。


    ——记录送交司法部后，被捕涉案空天军军官大多供认不讳，初步证实了这份材料的真实性。


    .


    可是。


    剥离个人恩怨，韩呈栋不得不承认，威尔斯为人谨慎，思虑周全，绝不会在一个地方留下如此详尽的罪证，为自己掘墓。


    他和秦翎洋可能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这份情报中，针对小吉姆·纳斯奇的指控，是否全部属实？还是，真假参半？


    韩呈栋突然脊背发凉，头脑中的一根弦似乎骤然断裂，寒意瞬间从心底升起。


    ——熟悉我为人的人都猜得出，我若知晓这一切，对小吉姆的态度，肯定是‘杀之而后快’。


    ——昨天，如果威尔斯选择【偷袭】而非【投降】，那他的护卫舰很可能会被我当场击毁，所有这些罪责也就全落实在他头上。


    电光火石之间，韩呈栋已经在心中将这件事仔细琢磨了几遍。


    ——威尔斯的辩词如果属实，这份情报曝光的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纳斯奇家族，掩盖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所犯下的罪责。


    ——这是否意味着，这个幕后黑手，并不在火星第二舰队，而可能隐于地球的空天军总部？或者地球防卫总署？


    ——那是否意味着，我和翎洋过去对火星二号的调查方向，可能被人操控了？


    .


    威尔斯刚刚提及的一个细节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威尔斯护卫舰的智脑，竟可以使用生物密码加密？！


    “威尔斯将军，你的生物密码技术，是不是源于火星洞穴？” 韩呈栋的声音突然再次在通讯器中响起。


    “这件事和我们的合作无关，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已经坐回指挥椅中静静等待的威尔斯冷冷回应道。


    “或许与当前的陨石拦截任务无关——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同《火星外太空技术研究所》泄露火星洞穴技术案有关。” 韩呈栋话锋一转，语带着试探，问道：“你可知道，你的父亲因为此案而被联盟总部召回地球问询？”


    这一次，轮到威尔斯陷入沉默。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联系了。一方面，他心中对父亲满怀怨怼，始终无法原谅父亲干涉他的婚姻，毁掉他原本的人生。另一方面，血浓于水，父子情深。


    想起这位父亲一生的勤勉与辛劳，为舰队付出了无数心血，而自己不仅没能为父亲分忧，反而在某种意义上促成了他的倒台，威尔斯内心五味杂陈。


    “父亲对我寄予厚望，我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威尔斯缓和了一下语气，也试探性地问道：“我父亲，他现在……如何？”


    韩呈栋略带嘲讽地答道：“如何？没被你气死就……”


    对面，楚寒玉的眉梢挑起，摇了摇头，推送了一条短信。


    【@呈栋，你不该落井下石。】


    韩呈栋抿了抿唇，缓了语气。


    “纳斯奇老将军看到了这份记录，很生气。所以，如果你能向我证明你与火星2号毫无瓜葛，并且告诉我那份记录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会帮助纳斯奇老将军洗清纳斯奇家族的嫌疑，如何？”


    “我父亲和这些事毫无干系！” 威尔斯愤愤不平地反问道，“是谁召他去空天军总部问询？是不是你那老父亲？他早就看我父亲不顺眼，想把他弄下台，把第二舰队都换上他自己的亲信，是吧？！”


    说到这里，威尔斯冷笑了一声，“你们父子俩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睚眦必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当初联盟统一大战时，我们纳斯奇家族保持中立，没有对联盟施以援手，你们父子就一直耿耿于怀，总是想找机会收拾我们！”


    韩呈栋微微皱眉，但并未动怒。


    他平静地说道：“我父亲一向敬重纳斯奇老将军，定不会让老人家有任何闪失。”


    “但他前段时间，身体的确不是很好，一直在联盟总院疗养。不过，他虽对你失望，却也没有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你身上。”


    “目前，司法部对纳斯奇老将军的问询已经结束。但对纳斯奇家族的调查却仍在进行中。所以，你若不想拖累整个家族，最好实话告诉我，在那份解密记录中，哪些事件与你无关——我会给你发个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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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好想想，也不必急着答复我。”


    韩呈栋顿了顿，调整了一下通讯设置，说道：“我们现在要转入私人通讯，这段谈话，将不被记录在案。“


    威尔斯瞟了一眼面前的通讯器，一个红色指示灯亮起，那是一个私人通讯请求。


    他抬手接通后，头盔中传来韩呈栋略显犹豫的声音——他似乎在琢磨着如何措辞。


    “威尔斯将军，有一件事，我……夫人，想问你。”


    .


    威尔斯从指挥台前抬起头，双眼微微眯起，语气缓和了一些，“寒玉？她想知道些什么？”


    他心中感叹——韩呈栋真是小气，都不肯让寒玉亲自来问我。


    “寒玉想知道达芙琳的近况如何。” 韩呈栋停顿了一下，道，“如果你相信我和寒玉，就告诉我们达芙琳的下落。我会立刻发信给驻守火星基地的第九特种大队，确保她和你两个孩子的平安。以你的精明，本是无需别人操心这事。可是，寒玉不放心。”


    威尔斯的目光黯淡下来，沉默片刻后说道：“达芙琳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不妨同你实话实说，我和达芙琳的婚姻原本就是纳斯奇家族和伍德家族的一场政治联姻。婚后，我就让达芙琳隐姓埋名，去寻找她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也没见过面。”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她现在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过着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吧。”


    “可你们不是有一双儿女吗？”韩呈栋闻言，惊讶问道。


    “掩人耳目罢了。我们……的确有过一个儿子，是通过代孕完成的家族使命。” 威尔斯语气愈发低沉，但很快，似乎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可是，十二年前，我儿子，他被你害死了！”


    .


    话音刚落，他猛然起身，手中的咖啡杯几乎条件反射般想要掷出。


    随即，他一拳重重砸在指挥台上，整个身体微微颤抖。


    罗小武见状，立刻警觉地向前迈了一步，韩呈栋立刻挥手，示意罗小武停下。


    对面，监听他们谈话的楚寒玉满脸震惊。


    韩呈栋不由脱口而出：“威尔斯，我承认我心狠手辣，但我绝不至于害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更何况，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背后害我！”


    “你或许没有亲自动手！”威尔斯咬牙切齿地道，目光中也带上了一股杀气，“但，如果不是你的突袭，弗雷德就不会丧命！韩呈栋，我真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十二年前，我亲眼看着他死在你护卫舰的炮火中……那么惨烈的场景，我永远忘不了。弗雷德才八岁，他还那么小，还没有机会真正活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泪水，内心的痛楚令他的脸扭曲起来。


    “十二年前？2274年？” 韩呈栋立刻追问，脑中飞速翻找十二年前的作战记录——当时，他率领飞龙护卫舰，负责剿灭火星——地球航线上的海盗。


    “2274年1月，” 威尔斯低声说道，情绪中带着压抑的痛苦，“我和达芙琳的儿子，弗雷德，在八岁生日的当天被海盗绑架。当时，我正忙着为第一次木星护航任务做准备，分身乏术。接到消息后，我非常着急，可是翔隼舰泊在地球，离火星太远。而且出发日期已定，我根本无法脱身。”


    “我想，这不正是我父亲执意让我和达芙琳结婚的原因吗？生个拥有两大家族血统的孩子。弗雷德是他最疼爱的孙子，那就让他出面调动第二舰队救人吧！再说，纳斯奇和伍德家族财力雄厚，海盗要赎金，两家也完全负担得起。所以，我按计划随第一舰队出发了。”


    威尔斯声音低沉下来，脸上的愤怒和痛苦交织：“可是后来我听说，绑匪要求我父亲以武器作为交换，被他坚决拒绝。他说，这种交易不仅违反舰队指挥官的职责，还会助长海盗的气焰，置其他纳斯奇家族的孩子于危险之中。于是，他的手下开始制定营救计划，但多次营救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6月，我从木星返航，途中，收到了一封绑匪的最后通牒，和一张弗雷德的照片——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威尔斯的声音再次开始颤抖，仿佛重新经历了那段绝望的日子。


    “翔隼母舰当时距离火星还有一个多月的航程，我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联系以前认识的朋友，请他们帮忙营救弗雷德。他们通过内线，奇袭绑匪基地，救出了弗雷德。我很高兴，作为答谢，我答应帮他们升级防卫系统。我向阿罗德将军请了假，亲自去接弗雷德。”


    韩呈栋听到这里，眉头紧锁，突然插话道：“八月份的203登星战……是你给那伙海盗提供的点对点防御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