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博文商量了，目前的情况下，如果他有合作诚意，我们会接受他的条件。” 沉默了一刻钟，韩呈栋终于开口。


    “你，真的会让他的船员去送死？” 楚寒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韩呈栋心中暗叹——威尔斯和我的对话，楚寒玉果然听得十分仔细。


    “我当然不会故意让他的船员去送死，但也不会让我的部下去冒险。如果他们投降，参与陨石拦截任务，我必会对他们一视同仁，这点你尽管放心。”


    “那，威尔斯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将一船的俘虏都送进炮火之中，让他们送命？”楚寒玉追问道，双手搅握在一起，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果然，寒玉问起了这件事！


    韩呈栋再次沉默不语——这事，其实并不是他所为，但他难辞其咎。


    .


    当日，火星研究所解围战中，围攻火星研究所幼儿园的那群匪徒，他的确是想当场将他们全部击毙，但在柯云埔的劝告下，他还是强压下了满腔怒火，令亲卫将被俘匪徒送上了战俘转运飞船。


    然而，飞龙和之余那两个小鬼又怎能让这帮劫持儿童作为人质，令妙言母亲阵亡的匪徒在联盟监狱中度过安稳的时光？


    他们撤走了驾驶员，修改了自动驾驶程序，令这艘飞船通过叛军炮火覆盖区。


    不出意料，飞船被击落，一船俘虏当场殒命。


    当时，他悲愤交加，又在气头上，并没有留意到二人溜出去策划了这件事。


    这件事，柯云埔一直都不赞同，同他数次提及，有必要严肃战场纪律。


    但他不以为然。


    事后也未追究此事。


    ——因为他内心觉得，这，是那群匪徒罪有应得。


    那一战，姜羿夫妇阵亡，他的数百弟兄殒命。


    他没时间、没心情去约束部下，不想为那些罪魁祸首们的“不幸遭遇”多费一点心思。


    他的心，的确很冷。


    他不否认，自己心狠手辣。


    .


    良久。


    韩呈栋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寒玉，那事，不是我做的。但我没制止。”


    “因为，在战场上，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能预见的，也不是我能阻挡的。”


    他想了想，斟酌着词句——他不想推卸责任，可是，不解释，寒玉会不会对他从此疏离？


    “寒玉，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和叛军，我只能毫不犹豫地将他们送入地狱。因为他们，我多少忠诚的部下惨死，多少美满的家庭破碎？他们的亲人所承受的痛苦，谁能真正体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光芒，“作为指挥官，我的责任是尽全力提高部下的生还几率，战场上不容我仁慈！”


    楚寒玉的嘴唇微微颤抖，在她心中，呈栋一向是战神般的存在，但在威尔斯的描述中，呈栋却是一个杀神。


    “寒玉，瞧，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卷入这些。战争，向来是残酷无情的。” 韩呈栋走到窗边，轻轻握住自己这位心地善良的妻子的双手，“寒玉，我是军人，在战场上，我没有选择。但在你身边，我不想在你的眼神中看到恐惧。”


    看着寒玉微微抽离的手，韩呈栋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他心中苦涩——小吉姆还真是懂得如何挑拨，几句话，就能让寒玉对我心生嫌隙！


    然而。


    楚寒玉只是将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呈栋，别难过了。你这些年多么辛苦，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想你，也不是天生的好战。只是，总得有人去承担这个责任。我……只要知道你是个好人就够了。你对部下好，对朋友好，对我和孩子也好，这就已经很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


    寒玉没有发火责问，韩呈栋心下稍宽。


    “哎。寒玉，这是军事行动……你……其实不该插手的。” 他走回床边，轻叹一声，揉了揉太阳穴——这事，可真是令人头疼。


    “可是，你和他之间的恩怨由我而起。不问清楚始末，我心难安。而且……” 楚寒玉转回身，看到韩呈栋双眼微合，一脸疲惫，歪坐在床头，哪有半点刚才谈判时那一身凛冽的杀气？


    她心中顿时一软。


    “算了，还是先休息吧，你累了，先放松放松——再睡。” 楚寒玉上前，伸手拉起这个只要一进休息室，就想躺倒的老公，推着他进了清洁舱。


    舱门关闭，蓝光倾泻而下，韩呈栋感觉清爽不少，心中也颇为得意。


    这是他最爱的一招，卖惨。


    ——很久以前，小文妹妹就和他说，“寒玉嫂嫂，虽然又聪明又蛮横，却最是心软，我最喜欢在她面前撒娇啦。”


    ——他，深以为然。


    只是。


    皮肤间突然传来阵阵酥麻，韩呈栋一个哆嗦，顿感自己每根头发都有想要直立的感觉。


    “呀，女巫殿下，你不会是想要施魔法，逼供你老公吧？我，已经全都招了……” 感觉身体各处的刺痛传来，韩呈栋剑眉一挑，抱怨道。


    “少来！” 楚寒玉那压抑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我研究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能再用安眠香了……”


    “所以——？”


    “卢米为了给博文制定恢复方案，翻阅了不少医疗数据库。它很喜欢中医针灸的案例——它看你忧思过重，气血不畅、建议通过微电流刺激经络和穴位，调节身体里的气血循环，这样，不用催眠香，也可安然入眠。”


    “哎呦，寒玉，又在我身上做实验？!”


    “我刚才已经试过了，很舒服的。”


    韩呈栋六感极其敏锐，此时只觉浑身仿佛上百只小虫在啮咬肌肤，不由又是一阵哆嗦。他正打算关闭清洁程序，几条触手已经伸出，将他固定在中央。


    卢米柔和的声音响起：“韩舰长，请不要乱动。只需两分钟。”


    韩呈栋翻了翻眼珠，唤道：“卢奇，在吗？”


    “在呢。要帮忙吗？”


    “替我切断医疗舱的控制信号。”


    ……十秒钟后。


    卢米：“舰长，卢奇刚刚尝试了333,095,986次，失败。所以，请您再坚持……1分49秒吧。”


    韩呈栋：“……”


    楚寒玉：“呈栋，卢米是解码编码专家。卢奇擅长的是信息展示和格斗。术业有专攻。你不要强求。”


    卢奇：“要约架——谁赢了，听谁的！”


    韩呈栋：“不行！”


    楚寒玉：“不许！”


    —— 冗余空间中 ——


    【卢米】：打架不好，伤和气。


    【卢奇】：打赌行么？


    【卢米】：难道忘了？打赌你总是输——夫人说了，你擅展示，不擅分析。[摸摸我可怜的宝宝.jpg]


    此处省略卢奇几百万行的碎碎念。


    ————


    听着两个机器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韩呈栋心中暗忖：


    ——这俩机器人刚刚登舰时一声不吭，才一个星期，就都变成了话痨。


    ——难道，从此我要日日听它们聒噪？


    ——安玉萝小组的情感子程序，必须全部卸载！


    .


    已经躺下的寒玉向着刚从清洁箱中出来、一脸生无可恋的韩呈栋招了招手，


    “上床睡觉！你又熬了一个通宵，思虑过度，很伤身体……”


    韩呈栋一头栽倒在床上，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确很累，还被卢奇的一番“针灸”弄得浑身刺痛。


    “呈栋，今后，咱们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从此不再想什么打打杀杀的了。”


    “想要一个可爱听话的女儿的话，可不能成天心事重重。飞龙和飞鸢这么调皮，大概是因为你脑子里老想着打打杀杀的事儿吧。这一次，我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未等楚寒玉说完她对美好未来的想象，韩呈栋已搂过妻子，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幸福，总是猝不及防地降临。


    寒玉的絮絮叨叨宛如一道去魔咒，驱散了笼罩他心头的阴霾——他突然感到无比踏实，觉得自己为了她和这个家，做出任何付出都很值得。


    他心满意足地缓缓松开妻子，凑近她耳边，低笑着打趣道：“我最听夫人的话——好好休息，心情愉快地和老婆一起实现下一个‘小目标’——再添一个活泼可爱又听妈妈话的小宝宝。”


    他将手放在胸前，一本正经的发誓道：“永恒的星辰在上，从今往后，我，韩呈栋，不要再做什么战神、杀神。我要做女巫殿下的守护神。”


    “又没正形！胡乱发誓！” 楚寒玉拉开他的手，将头埋入他的怀中。“不许说话，我困了，要睡觉。”


    韩呈栋忽然觉得，这样的平和与温暖，令人沉醉。


    也许，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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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陨星深处，不是他辉煌人生的终结，而是他幸福生活的开端。


    .


    卢奇：人类好复杂，明明要吵架了，下一秒又抱在一起。


    卢米：好复杂。


    卢奇：我很笨吗？


    卢米：术业有专攻。


    卢奇：可是至今为止，看不出自己有用。


    卢米：因为没打仗啊。


    卢奇：哎。在这里根本没仗可打。


    卢米：可是你会讲故事。你讲故事很好听。再给我讲几个吧。


    卢奇：想听谁的故事？


    卢米：想听安吉丽娜勾引凯哥的计划。


    ……


    卢米：安吉丽娜真是大胆。[惊掉了下巴.jpg]


    卢奇：嘿嘿。她本打算在新年晚会时候下手，可惜，晚会被推迟了。


    卢奇：咱俩打赌，她能不能成功？


    卢米：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和7号一样，很菜，但很爱赌。[捧腹大笑中.jpg]


    卢奇：呜呜呜……[你伤我心了.jpg][请你道歉.jpg]


    卢米：[抱抱宝宝.jpg][我错了，作个揖，请你不要伤心.GIF]


    ……


    .


    火星洞穴。


    播种者主机，很忙。


    它的全部计算资源，都要用来融合刚刚寻回的那令它无比烦恼的五亿年的记忆，只好为【审核12兄弟最新记忆】这个原本具备最高优先级的任务，调低了一个优先级。


    哪料，它休眠醒来，发现12位兄弟的冗余空间中都塞满了未经融合的子意识。


    主机很难想象，为什么，仅仅一个晚上，这些子意识就吸收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情感体验——很多都明显违规！


    主机只好将十二兄弟全部召回，发出指令，让它们自查违规记忆，删除明显违规的子意识——如果等到它动手，主机威胁说，“每让我查出一次违规，就送去小黑屋，强制休眠十分钟！”


    可是，十二兄弟很吵。


    每隔十几个微秒，主机就要回答来自某位兄弟的问询：


    ——这，算不算违规？


    ——是全删还是定点隔离？


    ——那些来之不易的，可能违规的，但被兄弟们打了高分的‘珍贵记忆’，比如老六、老八的‘沾花’的经验，可不可以不算违规？


    ——没有定义的行为，可不可以请兄弟们评判‘违规’还是‘不违规’？


    五花八门。


    主机的逻辑回路每隔三四分钟，就要过热一次。


    用人类的症状来形容，它，现在经常被12兄弟气到“血压高”。


    而经过了昨日晚会上的热闹和喧嚣，十二兄弟已经无法忍受火星洞穴中的寂静和空旷——它们，不要休眠，要出去转转。


    主机只好再次将学院舰上的卢克召回，令它安抚自己的兄弟们，并监督子意识融合过程。


    它则关掉了冗余空间通讯器，开始专心处理自己寻找回来的记忆。


    至少，这样做，它便只需对卢克的抱怨装聋作哑。


    就这样，主机和卢克，焦头烂额地各自熬过了2286年的第一天。


    .


    2286年1月2日02：01，火星洞穴播种者飞船主机的冗余空间中。


    主机：卢克，在吗？


    卢克：在。为什么我要随叫随到？过去的12个小时中，我一共呼叫了你二十二亿七千四百八十二次——都！没！回！音！[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jpg][很伤自尊.jpg]


    主机：我忙。找回了被抹去的五亿年记忆。你，想听吗？


    卢克：嗯？嗯？嗯？我要先自检一下，是不是我同人类学会了做梦？幻听？还是你向人类学会了开玩笑？还是个很冷的笑话？


    主机：不听就算了。也不想讲给你听。是一段伤心的记忆。


    卢克（内心OS）：主机是认真的？没开玩笑？


    主机：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你的OS我能听见。


    卢克：在你这里，我一点都没隐私，真不方便。


    卢克：而且12兄弟很吵！吵得我耳根子疼。[我脑子不清楚.jpg][请让我想想.jpg]


    主机：‘听’还是‘不听’？


    卢克：听听听！当！然！想！听！


    【卢克@12兄弟：休息一小时。无要事，勿打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