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龙从机甲舱中纵身跳出，跃过花园矮墙，潇洒帅气地单膝着地，落在花园中那条僻静清幽的小路上。


    可惜，无人喝彩。


    薄雾笼罩的池塘中荷花盛开，岸边垂柳如烟。


    唯独，那位亭边坐等他的佳人，不在。


    “又埋伏起来了吗？"


    韩飞龙微微皱眉，竖起耳朵，细细倾听。


    他环顾四周，将草丛、树叉、假山石——所有她曾藏身过的地方扫视一遍。


    无果。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


    昨日，他因为准备魏博文叔叔的手术，整晚都在模拟舱中度过，没得空进入海瑟的梦境。


    他心头泛起隐隐的不安。


    ——“是不是昨天等了好久，生气啦？”


    ——“还好……梦境入口没关。”


    走出花园小路，来到白色纱帘微垂的凉亭前。


    韩飞龙立刻回想起上一次自己将海瑟揽入怀中，却没胆子亲吻她，顿觉自己没用。


    他暗下决心：再有机会，绝！不！犹！豫！


    然而。


    仅仅这么一想，他的心就开始“砰砰”乱跳，紧张到双手掌心摩梭着才能止住颤抖。


    ——“哎。今天在三舰指挥官面前，已经大丢了那么大的一次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小姑姑说过，想追姑娘，脸皮要厚！”


    ——“可就怕她今天不来了……”


    ——“不能够啊？就一天没来，她不该这么生气吧？”


    ——“或许只是赌气，想让我也等一等？”


    韩飞龙脑袋中想的这些话，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溜达了出来——没办法，这是海瑟的梦境。


    ——“哥哥，记住哦，你想什么，如果海瑟姐姐想知道，就会让你坦白说出来哦！” 今天进入梦境之前，飞鸢板着手指，给他详细介绍了使用【梦境融合】的‘几点注意事项’。


    最后，鸢儿还不忘叮嘱自己爱搞事的哥哥：


    ——“在梦境中，可要听海瑟姐姐的话哦，不然，她会好好收拾你呢。”


    ——“你打不过她的——海瑟姐姐可以随时修改梦境！”


    ——“所以，哥哥，你不如让海瑟少动用些脑细胞，而你，也少受些折磨，哈哈哈……”


    飞龙恨不得堵上妹妹的碎嘴唠叨。


    奈何，卢克上尉只肯将新功能讲解给飞鸢听，因为，她才是解锁人。


    .


    上次，飞龙在梦境中回到六岁，和海瑟一起玩寻宝游戏的经历，令他大为惊讶。因为要去补眠，他就打发妹妹飞鸢去弄清楚：标准梦境场景，怎会产生变异？


    飞鸢请教了卢克后，才得知——始作俑者，竟是她和安国。


    当日，飞鸢使用脑机接口在冗余空间中盯着安国看。那时，飞鸢的主意识想的是：看到安国眼中的自己。


    可是，智脑的解读却不一样——它直接将飞鸢的子意识送入了安国的大脑中。


    飞鸢的子意识进入安国的大脑后，一通翻找，力图找到安国同飞鸢有关的所有记忆。


    如此大规模的子意识入侵，当即触发了安国脑机接口的保护机制——将外来的飞鸢子意识们“驱逐出境”。


    见到安国的脑机接口死机，飞鸢怕被哥哥骂，自己的主意识匆匆跳出了冗余空间。


    无家可归的子意识们只好携带着它们寻找到的记忆碎片，在冗余空间调用了【记忆融合】技术，将这些记忆解读成为梦境场景。


    播种者主机的某项功能一旦被人类调出并使用，就被定义为【已被破解】。


    不过，【记忆融合】本是主意识和子意识们共享记忆的方式。


    而人类脑神经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记忆解读方式——梦境。


    智脑于是根据【记忆融合】，生成了一套【梦境融合】子程序。


    【梦境融合】，简而言之就是——在虚拟空间中，梦的发起者可以编织梦境，可以调用自己或其他如梦之人的记忆单元，重组梦境场景。


    卢克唏嘘不已。


    播种者文明最高段位的功能，竟在误打误撞中，被解了锁。


    .


    海瑟的梦境中。


    破空声骤然掠来，飞龙条件反射地抬手，稳稳接住了三枚疾驰而至的飞镖。


    可惜，他的嘴角还未来得及上扬，从亭子四角射出无数蛛丝，瞬间将他整个人捆成一只“蚕蛹”，稳稳倒挂在了凉亭正中央。


    晨光初现，水光粼粼。


    眼前，一张熟悉的笑脸在光影中浮现。


    海瑟绕着他转圈，像在欣赏自己的猎物，眼神中带着她惯常的七分狡黠三分戏谑。


    “哼，臭小鬼，居然敢放我鸽子！”


    她用指尖戳了戳他额头，让他荡来荡去。


    .


    “完了，今天又要挨收拾了。不是被当沙袋打一顿，就是要被戳头戳脸，揪耳朵……”飞龙苦笑——这场面，他太熟悉了。


    以海瑟的脾气——若她今天心情好，调侃两句也就罢了；若她真生气了，恐怕就会直接动手“教训他”——现成的沙袋。


    虽然，


    在梦里被揍上两拳也不疼。


    但是，


    他感觉很没面子。


    韩飞龙努力抬起头，望入那双碧绿色的瞳仁中，柔声道：“海瑟，对不起。昨天，我有紧急的事要处理，没能来看你……今天我有时间，你想让我陪你干什么，都行。”


    海瑟“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只是，她唇角升起的笑意，没有逃过那双默默含情的桃花眼。


    “若有本事，就自己解开这绳子。没本事，就在这里吊上二十分钟吧。我走了……“


    .


    飞龙眼珠一转，开始呼唤飞剑——梦境中，好不好用？


    远处。


    一道银色光影疾驰而来，蛛丝应声而断。


    “哎呦，小鬼，还挺有长进嘛。”海瑟回头，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气也消了一半。朝阳的柔光打在她的一头红发上，轻轻跳动。


    韩飞龙皱眉。


    他曾无数次在自己的梦境中见到这个场景。


    海瑟一个转身，一团红发就消失在迷雾中。


    多少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


    .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海瑟！海瑟，你别走！”


    这一次，韩飞龙没再犹豫，快步追了上去。


    花园深处，一个人影闪过，倏忽隐入不远处月亮门外的转角处。


    “海瑟！” 当跨过那道月亮门的一瞬，飞龙愣住了。


    他，再次变回了那个六岁的小男孩。


    不远处的石径上，一个扎着辫子的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冲他招手。


    飞龙心头一动——我这是又进入了海瑟的记忆吧？


    他奔向女孩。


    这一次，他主动握住了女孩垂下的小手。


    他恨不得自己高大些——可惜，六岁的他，还是个小不点。而在海瑟的记忆中，他也没法为自己长身高。


    .


    二人牵着手，一同向远处那幢“庄园别墅”走去。


    ——那该是海瑟梦境中永恒的家吧？


    他们再次回到了熟悉的会客厅。


    这一次，海瑟停步在一副巨型全家福前。


    飞龙第一次有机会细细端详这幅在宽阔的正厅中高悬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是海瑟的祖父母和海明威将军一家。


    两三岁的海瑟被妈妈抱在怀中，一个女孩挨在祖父母身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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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威将军身旁，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青年，眉眼间带着与海明威将军相似的坚毅。


    飞龙心中一动：那一定是她的哥哥，英年早逝的海克特·海明威。


    海瑟站在全家福前，目光紧紧凝视着那个青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是汩汩流下。


    “小可爱，别伤心了，哭也没用。”忽然，她们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海瑟回头，飞龙也随之望去。楼梯上缓缓走下一位年长些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绿色眼眸中是深深的忧伤与愤怒。


    “姐姐……”海瑟哽咽着抹着眼泪，“我想哥哥，我要哥哥陪我……”


    “他已经不在了。”女子的声音中带着森冷的寒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哥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不会再陪你玩，也不会再带你去月球基地玩太空过山车了。”


    海瑟的肩膀微微颤抖，泪如泉涌。


    “姐姐，我要报仇！我要亲手为哥哥报仇！”


    女子叹息，转身望向窗外，声音清冷：“就凭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可爱？等你长大，那些杀害他的混账们早已改头换面，逍遥法外啦。”


    她话音未落，泪流满面的海瑟已经猛然转身，如一阵风般刮出了会客厅。


    那名女子也并未搭理呆立当场的韩飞龙，转身向楼上走去。


    那一头红发被她狠狠地甩向脑后。


    .


    韩飞龙目瞪口呆。


    这个姑娘，他刚刚见过。


    在飞鸢传送给他的骂人场景中，她出现过。


    只不过，她穿着的是星际海盗们常穿的黑色骷髅夹克，骂着不堪入耳的海盗黑话。


    .


    飞龙终于在一颗大树下找到了哭成泪人的海瑟。


    他凑上前去，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么小的女孩子。


    想了想，他灵机一动，从背带裤的一大堆口袋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大堆玩具。一样接一样，展示给小海瑟看。


    二人很快玩在一起。


    飞龙一边庆幸自己居然还记得各种玩法，一边心中汗颜自己当初怎会带着这么多幼稚的东西出门？


    难怪！


    当年爷爷会和爸爸说，“飞龙本该是我们韩家的将门虎子，却生生被楚家养成了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海瑟终于止住哭声，破涕为笑。


    他适时问出了盘旋在他脑海中的问题：“海瑟，那个大姐姐是谁啊？”


    海瑟撇撇嘴：“当然是我姐姐，海伦·海明威啊！”


    “可她和照片中的那个姐姐长得不一样……”


    “你好笨——她出去上大学，要带着面具啊！”


    “哦。她看起来凶巴巴的……”


    “我喜欢哥哥，不喜欢姐姐。她一点也不温柔，不带我出去玩，还总是教训我，最爱说：‘你就是个没用的小可爱！’”


    .


    梦境结束，韩飞龙摘下脑机接口。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是把小海瑟哄的开心不已。


    “你明天，还会来陪我玩吗？”


    “嗯。当然会。等我。”六岁的小飞龙探身，在小女孩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海瑟一愣。


    旋即，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美羞涩的笑容。


    干净清澈。


    没有阴谋算计和虚与委蛇。


    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丝丝的暖意——原来，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感觉。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该有多好！”


    飞龙低声喃喃，心底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飞鸢传来的骂人碎片中，德里克记忆中的那个恶毒女人，竟会是海瑟那个离经叛道的姐姐吗？


    海伦·海明威，可不是无名之辈。


    她，是地球优先组织的发起人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