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舰队的几位主官，和大多数舰员一样，一夜未眠——小行星带的通用频道前所未有的活跃，大家都在焦急等待韩呈栋和威尔斯的会谈结果。


    .


    2286年1月2日3:35，同威尔斯的第一轮谈判刚刚结束，韩呈栋便命令张宇和刘凯将谈判内容整理，通报飞龙护卫舰，并定于10：00召开飞龙舰队高级指挥官视频会议，共同商讨与威尔斯所部展开联合行动的可能性和实施方案。


    毕竟，这两支部队曾是战场上的宿敌。如果要在两个月后并肩作战，忠诚者号的舰员就必须立刻接受整编，参与接送陨星登陆部队的联合训练。


    所以，韩呈栋特别强调，在会议开始前，各部主官必须仔细研读威尔斯提出的三套方案，做出风险评估。


    .


    2286年1月2日7：00，飞龙护卫舰中控室。


    “马维尔·福斯特？！最好别让我见到那家伙，我最想做的就是亲手掐死他！” 徐克铭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恨声道。


    .


    徐克铭对马维尔的憎恨，是有原因的。


    这二人其实是空一军校的同班同学，是那一届最出色的两位超级飞行员。


    当时，性格内向的马维尔在班上是个异类——他那带着拖长尾音的火星腔，常被同学们打趣。徐克铭则人缘颇佳。但他性格外向，为人嚣张，令腹黑嘴毒的马维尔很不感冒。


    然而，在军校时，徐克铭对马维尔不错，甚至一度和他称兄道弟。


    首先，徐克铭看重实力，马维尔是为数不多的可和他争高下的同期。另外吗，则是……徐克铭心仪马维尔那活泼可爱的妹妹朱迪。


    他为此曾刻意讨好马维尔，想借机接近朱迪。奈何，马维尔常常暗中作梗，令他不仅无法约会到朱迪，还常被姑娘的冷嘲热讽气得火冒三丈。


    不过，毕业后，马维尔去了第二舰队，徐克铭则加入了飞龙舰队，二人本无交集。


    哪料，十二年后，在火星研究所的解围战中，马维尔奉威尔斯之命掩护叛军残部撤退，同徐克铭的第一飞行中队队长吴立丰和刘凯对上了。在两个王牌飞行员的夹击下，马维尔被迫飞出了那组只有他能驾驭的1032和1902动作组合。


    坐镇翔龙母舰舰桥，正在指挥空战的徐克铭，原本就怀疑海盗的飞行员如此训练有素，会不会是退役的空天军军官，见到这套战术动作，当即认出了这位昔日的老同学——时任翔火母舰第一飞行中队中队长的马维尔中校。


    徐克铭当即在通用频道中指名道姓，大骂马维尔·福斯特是空天军叛徒，空一军校的耻辱，马维尔的空天军生涯至此终结。


    此后三年，他们就成了空战对手，双方对阵多次，互有弟兄阵亡，仇怨越结越深。


    是以，徐克铭的飞行部虽然急需人手，但一想到自己竟要和马维尔·福斯特——坐在一起商讨运送登星人员方案，他就气愤难平。


    .


    坐在柯云埔身侧的萧天桦，则一直阴沉着脸。


    他对威尔斯的恨意并不亚于韩呈栋——他的两位好兄弟邵翼兵和姜羿都死于威尔斯之手，而他本人几乎丧命，并为此失去了时任女友罗小文。


    不过短短十分钟，他已经接连捏碎了三支密码讯息条。


    他和韩呈栋的习惯差不多，最喜欢用密码讯息条撒气——二人的亲卫，都随身带着一打空白讯息条，每次他们心情不佳时，都会贴心递上一支。


    柯云埔曾经调侃过他们的这个不良习惯。


    韩呈栋轻哼一声，说，“老柯，我就是觉得，信息条折断时发出的那声‘咔吧’脆响，和被碾成齑粉的手感，颇为解气。说实话，我其实更想揍人——你说吧，最近有谁碍了你的眼？把他送来，给我做一周搏击陪练……你意下如何？”


    萧天桦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指指点点，“老柯，我们这样总比你摔杯子强吧？瞧瞧那块宣传墙上的坑，都是拜你和老徐所赐！”


    柯云埔曾经翻着眼睛腹诽这兄弟俩，“赤裸裸的炫技！当谁都可以捏碎信息条吗？我和老徐都试过——每次硌得手生疼，还是捏不碎！”


    .


    谢启章和李元浩则相对平静——他们心中明白，韩舰长多半已经决定同这位昔日的宿敌合作了。


    毕竟，这次他们共同面对的，是【生存】危机。


    那些过去的纷争和恩怨——无论是关于女人、理念、财富、名誉、地位……——在人类文明毁灭的威胁面前，已然微不足道。


    化名威尔斯的小吉姆·纳斯奇中将，曾经担任第二舰队主力舰翔火的舰长，主管第二舰队训练多年，个人能力不逊于韩呈栋。如果他现在选择合作而不是对抗，的确是个好助力。


    .


    韩呈栋深知此事的干系重大，为了理清思绪，他不得不再次请求与魏博文通话，两人就威尔斯此次提出的方案又密谈了一个小时。


    魏博文的建议是，接受威尔斯提出的合作要求。


    尽管陨石星球计划出人意料的成功，韩呈栋预计自己可以在拦截完A区陨石流后，转向B区，拦住落在后面的慢速陨石流，但以当前飞龙舰队的兵力与穿梭机配置，依然难以确保将所有高速飞来的大陨石彻底推离与地球相撞的轨道。


    这些陨石不仅飞行速度极高，其中多数还伴随剧烈的不规则旋转，对飞行员的飞行与登星技术要求极高。相比之下，威尔斯所率领的飞行中队，因长期承担接送藏匿在陨星上的小股叛军任务，反而在登星操作方面比以执行战斗任务为主的飞龙舰队飞行员更为娴熟。


    此外，威尔斯所提出的那套协助飞龙舰队提升作业效率的方案，无疑能够为任务成功增添更大保障，也能挽救许多士兵的生命。仅从这一点来看，威尔斯的合作提议确实展现出足够的诚意。


    .


    和魏博文商讨完毕，已经是凌晨五点。


    韩呈栋独自坐在中控室的指挥台后又沉思了将近一个小时。


    “张宇，”韩呈栋呼叫了通讯台，“威尔斯将军的穿梭机上，是否有发出过秘密通讯？”


    “韩舰长，扫描显示，这台穿梭机没有任何改装迹象，是一架标准M13轻型穿梭机。我布设了通讯屏障，迄今为止，未曾检测到任何讯号发出。”张宇犹豫了一下，提议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直接丢弃这艘轻型穿梭机，这样他就肯定没有任何隐秘的通讯手段来和叛军传递消息。”


    韩呈栋摇头：“如果我们打算与威尔斯将军合作，就不能展示敌意。他也需要通过这架穿梭机与‘忠诚者’号联络，告知他的部下谈判结果。”


    “小武，等威尔斯将军醒来，你就通知他，今晚，我会派一支飞行小队护送他前往飞龙护卫舰。”韩呈栋嘴角微微翘起，"另外，我和寒玉，祝他新年快乐。”


    刘凯和张宇互视一眼，心道，“咱们舰长，还真会戳人家的心窝子。”


    .


    罗小武却没想那么多，气咻咻地问道：“舰长，威尔斯看起来就十分狡诈，您就不担心他去飞龙护卫舰上捣乱吗？至少在这里，有我看着他！”


    刘凯也有些忧心忡忡：“舰长，小武说得对。目前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他关在这里——至少，这颗陨星上没活人，没人会给他帮忙。”


    张宇皱着眉，低声嘟囔了一句：“舰长，您这不是与虎谋皮吗？威尔斯要是去了飞龙护卫舰，我和您打赌，老柯睡觉都会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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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呈栋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们的担心都很有道理。不过，我和魏副参谋长都认为，威尔斯会拒绝我这个提议。但是，如果他同意了这个要求，那他寻求同我们合作的诚意就值得怀疑。”


    罗小武挠了挠头，“这话怎么说？”


    “威尔斯将军驾驶轻型穿梭机来到陨石星球，是冒着受到致命辐射的危险——他的穿梭机和机甲都没有防辐射设备。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他这次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我们目前尚不清楚的是，他打算孤注一掷？还是另有所图？”


    刘凯接口道：“陨石星球的观察站中，虽然辐射剂量不算太大，但他会被持续曝露。如果威尔斯同意离开陨石星球，去飞龙护卫舰——那里没有辐射危险，说明他没打算真的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飞龙护卫舰上有威尔斯的内线，如果他选择去飞龙护卫舰，很可能是另有打算。”


    张宇点头，问道：“那如果他决定留在陨石星球上呢？”


    韩呈栋回答：“如果决意留在陨石星球上，他会给我一个理由。我想我已经知道他可能提出的理由了，但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好了，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了——你们也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张宇问道：“这么说，今晚他们不会对我们发动进攻了？”


    韩呈栋摇摇头：“不会——无论威尔斯希望如何展开他的下一步计划，今晚他人在这里，没必要对我们挑衅。”


    .


    韩呈栋心事重重地回到舰长休息室，推开房门，楚寒玉正倚在床头等着他。


    “呈栋，你和威尔斯的会谈，我都听到了。” 楚寒玉桃花眼微垂，将一份视频推送了中央显示区， “所以，你也不要瞒我，告诉我，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


    楚寒玉见韩呈栋眉头微微蹙起，急忙解释道：“呈栋，你别生气——我可没有黑进你舰上的通讯系统。”


    她语气有些急促，又略带心虚的补充着，“我只是——我……”


    “是卢米和卢奇，对吧？”韩呈栋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寒玉，你的那群高智商机器人，是不是都喜欢算计我？”


    他的头盔中，立刻跳出一个信息：


    【卢奇@韩舰长】：是卢米干的，和我没关系。我听您的。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您听夫人的墙角。


    【韩呈栋@卢奇】：你们两个，经常偷听我们说话，是不是？


    【卢奇@韩舰长】：没有偷听，是“听”。就站在门口呢。我们又不聋。


    【韩呈栋@卢奇】：……那我拜托你们，现在开始，装聋作哑。


    【卢奇@韩舰长】：命令收到。立刻执行。可是我得提醒您：卢米只听夫人的命令。


    【卢奇@韩舰长】：[我啥也听不见了.jpg]


    韩呈栋揉了揉眉心，忍不住苦笑。


    ——这两个机器人，最近古怪得很。


    ——该不会是安玉萝又在测试她们小组新推出的情感程序吧？


    ——乱七八糟，最好统统卸载。


    .


    韩呈栋收回思绪，一边卸下轻甲，一边默默回想与威尔斯的每一句对话。


    他仍旧有些气恼。


    寒玉居然监听了谈判。


    但，她没瞒他。


    ——或许……那场谈话里，小吉姆刻意提起的那件事，就是说给她听的吧。


    ——寒玉心太软，听了那些，会不会……责怪我？


    韩呈栋叹了口气，抬眼悄悄望向妻子。


    楚寒玉已经踱步到了落地舷窗边，静静凝望星空。


    她，在等待他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