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蹊跷

作品:《杀死那个瘦马

    王攀?莫不是她听错了?


    宋云谣心中一震,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拉着庄箐箐一旁茶桌边坐下。


    见她面露疑惑,宋云谣将酥饼塞给她,搪塞道,“饿不饿?先吃点再走吧。”


    身后,几个男人围坐一桌,就着一壶茶,聊得正热闹。


    方才说出王攀名字的男人长了张歪嘴,如今双手抱胸、斜睨众人,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样。


    只是桌上众人显然不信,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你该不会说的是,那个王太监吧?”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他不是都死了一年了?”


    “你这歪嘴又说胡话。”旁边有人附和,满脸不屑,“就算死了,那太监也是顶有名的人物。钱家和刘家就算打破天,人也懒得看一眼罢!”


    “是啊是啊,我明明听人说,是钱家的媳妇跑了,才找刘家要说法的。”


    周围人纷纷反驳,那歪嘴儿自觉丢了面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嘁,不信拉倒。”


    他嗤笑一声,起身要走。同桌几人忙拉他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捏肩,插科打诨一番,歪嘴儿终于满意开口。


    宋云谣坐在一旁,听得心脏直跳。摊主端来两碗茶,她捧着那温热的旧陶碗,手心冷汗涔涔。


    那歪嘴儿说得颠三倒四,一讲到王攀,许多地方便含含糊糊、一笔带过。


    可宋云谣了解王攀为人,在心中抽丝剥茧,大致厘清了前因后果。


    说来也简单,今日在点心铺斗殴的两伙人,正是定阳县两个富户家的人。


    一家姓刘,做布庄起家,从前在衢州地界稍有名气。一家姓钱,做染坊生意,家底稍逊一截,却也富庶。


    因着生意缘故,两家走动频繁,关系不错。刘家有些漕运门路,生意做得更大。钱家仰仗其势,平日里没少殷勤奉承。


    后来,钱家以自家一个染坊为聘礼,钱家长子求娶刘家独女。两家很快便结成姻亲,成亲那天声势之浩大,即便到今日,也叫定阳人津津乐道。


    直到五年前,王攀到定阳征税,盯上了当时生意如日中天的刘家。


    而钱家早有攀附之意,背着刘家,主动给王攀送上了诸多“罪状”,以表忠心。


    王攀为人贪刻无厌,借朝廷矿税名义,四处搜刮敛财,对富商豪绅们,更是恨不能敲骨吸髓。


    定阳县商业发达,刘家这头肥羊,自然被他盯上,只等寻到机会、杀鸡儆猴。


    而钱家用惯了钻营攀附的把戏,眼见王攀意图打压惩治刘家,便主动送了一份大礼。


    ——刘家这些年来,在漕运上的诸多打点孝敬。


    明眼人都晓得,这做生意,少不了拜码头、找靠山,送些打点孝敬,也是人之常理。


    只可惜,有些事只要不上台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一旦挑明了放到公案上,一桩桩一件件,就都成了呈堂罪证。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王攀自然满意。很快,刘家的上下男丁都被押进大牢,生死未卜。


    女眷们日夜等待消息,最后从姻亲钱家口中得到消息——事到如今,也只有破财消灾这一条路了!


    无奈下,刘家关了布庄商铺、遣散伙计仆从、卖了房屋田产,凑齐白银百万两,以补齐多年商税的名义,送到了王攀府邸。


    而钱家抓住机会,一面偷偷低价购入了刘家的田产、布庄,一面对王攀百般殷勤讨好,俨然为自己寻了座新靠山。


    经此一事,王攀赚了个盆满钵满;钱家低价吞了刘家的田产庄子,又得了实权太监当靠山,从此在衢州一带,愈发跋扈起来。


    只有刘家,丢了经营多年的生意与家产;老爷受了牢狱之灾,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几个细皮嫩肉、娇养长大的少爷,也落了病根,寿命有碍。


    一时间,刘家上下,只剩一个自小收养的表少爷勉强支撑。


    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这些年渐渐缓过气来,四处跑动行商,虽不至东山再起,也有了几分兴旺之相。


    “嘶……”看客们听得皱眉,“所以,这是王太监死了,刘家准备秋后算账?”


    “就算没了王太监,刘家如今干得过钱家?做梦呢。”


    “不对不对,今日先找麻烦的,明明是钱家啊。”方才看了斗殴全程的汉子抢话道。


    “我也听说,是当初嫁到钱家的那个刘家女,不知跟谁跑了!钱家一口咬定人是被刘家藏起来的,囔囔着让刘家还人呢。”


    “那钱家是得着急上火,当初刘家多风光,那聘礼可不少银子吧。”


    “嚯!”有人挤挤眼睛,“我要是钱家人,这话可是半句都不敢说出口。女人跑了,那不就是自家汉子不行么!”


    “你个不要脸的泼才,就你行!”


    “钱家人火气正大呢,当心人听见了,拿你泻火……”


    “我呸!”


    众人一阵哄笑,嬉皮笑脸地说起荤话,浑然不在意旁边就坐了两个女子。


    而宋云谣听了半晌,急促的心跳平静下来,慢慢放下手心里攥得生疼的茶碗盖。


    虚惊一场。


    看来,没有什么新消息。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桌上放了几枚铜板,准备带着庄箐箐起身离开。


    可还未起身,却听那歪嘴儿说道:“不过你们听说了没,那王太监的死,好似有蹊跷。”


    这话有如石破天惊,宋云谣手一颤,霎时僵在原地。


    “啥蹊跷?”


    “你小子消息这么灵通?”


    “别管这个,快说!”


    见众人起了兴趣,歪嘴儿清清嗓子,压低声音,故作玄虚。


    “你们可听说过,黑岩帮的名号?”


    见众人一脸迷茫,歪嘴脸上愈发得意。


    “黑岩帮都不知道?


    “据说,他们原是处州一带的矿工,前几年在王太监手下的矿场干活。


    “王太监那是何等脾性,你们都知道,就算矿工们只图讨口饭吃,那日子过得,也叫一个水深火热……”


    “啧,说要紧的!”同桌人催促道。


    “总之,那矿场挖了几年,赔进去不知多少条性命,既不见矿脉,又不关停矿场。一怒之下,矿工们干脆揭竿而起,砸了矿场、绑了监工、冲进衙门,逼县令交出王太监!”


    众人听后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唯有一个高壮的汉子一拍桌子,狠狠道:“痛快!”


    旁边人连忙捂住高壮汉子的嘴:“不要命了你!”


    “他都死了,老子还怕啥!”汉子眉毛一竖,颇为不忿。


    歪嘴儿没理他,喝了口茶,继续道。


    “那县令吓得屁滚尿流,连夜从临县抽调官兵前来镇压,结果矿工们提前得了消息,早跑没影了!


    “那县令丢了脸,四处张贴通缉令。那帮人呢,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山落草,取名‘黑岩帮’,自诩是铲奸除恶的绿林豪客,在浙东南的山里活动。”


    “听着倒也寻常。这几年被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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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的人可不少,当了三五日嘴上英雄,后来不都没影了么。”有人摇摇头,听得意兴阑珊。


    歪嘴儿不屑一笑。“这黑岩帮啊,可不一样,混出名头咯。


    “前几年,确实不过一伙儿散兵游勇。可这一年以来,四处宣扬自己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倒是一下子风光起来。”


    “当真?”高壮汉子忙问道。


    “那可不!”歪嘴儿道,“虽说是落草为寇,这黑岩帮却不劫掠穷苦人家,专门朝那等土豪士绅下手。如今在台州、温州一带,也算是打响名号了。随便抓个老幼妇孺问,也无不知晓其大名。”


    “等等,那和王攀的死,有什么关系?”


    终于有人问到关键,宋云谣也不禁提起了心。


    “王太监怎么死的,你们可知道?”歪嘴儿又卖起关子。


    “我知道!”那高壮汉子声如洪钟,语速飞快,“我有个亲戚在衙门当值,同我说,那太监是在花船上吃醉了,失足落到水里淹死的。”


    “哎哟祖宗,你小声点儿!”歪嘴儿脸一黑,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前阵子……”


    宋云谣心脏怦怦直跳,忍不住屏住呼吸,想要听清楚,身子不自觉朝后仰。


    “……黑岩帮对外声称,王攀并非醉酒失足,是他们趁雨夜摸上花船,悄悄将其杀死,而后抛尸江中!”


    话音刚落,那高壮汉子腾地一下站起,宋云谣坐在他身后,一时不察,被他一撞,竟猛地扑到桌上。


    “砰”的一声,她桌前的茶碗砸到地上,碎了满地,吓得庄箐箐赶忙过来扶她。


    而那汉子激动得满脸通红,竟未察觉身后异样,只拉住歪嘴儿衣领,高声问道:“此话当真!真是黑岩帮杀的?!”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那歪嘴儿被半拎起来,不敢造次,结结巴巴道:


    “黑岩帮是这么说的,只是朝廷不大相信,好像要派个什么大官儿过来,亲自调查王太监死因……唉哟!你发什么疯!”


    没等他说完,那高壮汉子一把将他丢到地上,转身就走,徒留歪嘴儿坐在地上骂骂咧咧。


    身后,宋云谣木然坐在桌前,眼前天旋地转,脑海中嗡鸣不断。


    恍惚间,她好似又回到那个混乱的雨夜,脚下是颠簸的江面,温热的血顺着她脸颊滑落,一滴滴砸在手上膝上。


    “宋姐姐,宋姐姐?”


    耳畔传来谁的呼唤,她后知后觉看去,是庄箐箐。她握着自己攥得发白的手,小声唤着她,满是不安。


    她抬手摸了摸脸,滚落的也并非谁人的血液,而是方才桌上打破的茶水。


    杂乱的声音钻进耳朵,身后男人聒噪不停,满嘴闲言赘语:高壮汉子死在矿难里的爹;歪嘴儿又攀上了哪个员外;朝廷新派的大官究竟又多“大”……


    有个声音在心底盘桓。


    这是定阳县,不是杭州、不是陈府、更不是富春江。


    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借住静雪庵,无人知道她是窈儿。


    不知过去多久,身后安静下来,那伙儿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开。


    冷汗黏在身上,一阵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终于神魂归体。


    “宋姐姐,你怎么了?”庄箐箐急得快哭了。


    宋云谣心中惶惶,勉强扯出个笑,抽回自己冰凉的手,轻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累。”


    给摊主赔了碎茶碗的钱,她背上竹篓。


    “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