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些人，他想等等也不是不行。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委婉地表达一下:孙兰醉这家伙是真的很好用。


    “翁天杰？铁传甲？他们那个事情还挺复杂的。”


    我带了一坛子十年的女儿红去找孙兰醉的时候，他正在房顶上看星星。


    听到我问，他想也不想，直接感慨了一句。


    “怎么个复杂法？”我捧着酒坛子喝了一口。女儿红香气扑鼻，口感滋味丰富，酸甜苦涩辛香，各式滋味在口中回荡出美妙的层次感，入喉后带着明显的回甘，有一种溺于酒香的错觉。


    孙兰醉抢过，也喝了一口，赞几声“好酒”，才解释道:“翁天杰那人不太对劲，收入和支出不成正比。”


    “做‘生意’了？”我对翁天杰不熟，也没有“好汉”滤镜，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我说的生意当然不是指行商摆摊之类的事情，而是一句江湖上的黑话。江湖上，素来有正经的门路，可以正大光明提到嘴边说的叫买卖，而不正经的，暗地里偷偷做，没有本的活计则是叫生意，后者中坑蒙拐骗偷抢都算在内，皆是“生意”。


    “不确定。”孙兰醉摇了摇头，“不过有人查他是真的。”


    我低下头摸着下巴沉思，怪不得陆小凤让我查绿林，想来是他也有所猜测。


    “但是这和铁传甲又有什么关系？翁天杰抢他了？不像啊，陆小凤说翁天杰大过节的把他带回翁家庄一起过中秋的……”我又找到了疑点。


    “这我怎么知道？”孙二抱着酒坛子不撒手，后仰在瓦片上看向银河。


    我顺着孙兰醉的目光看过去，天空上的银河弯弯的，像搭了一座拱桥，桥的两侧，最亮的两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在遥遥对望。


    “不过你要是对这事感兴趣可以直接去问铁传甲。”


    “他不是跑了？”


    “跑太原去了。还记得我跟你提了那位探花吗？”


    “哈？”


    “我猜铁传甲应该会去投靠李家……”


    从孙二的房顶上下来，我还有点晕乎乎的——酒有点上头，不过事情倒也搞得明白了许多。


    陆小凤这人不愧是有名的聪明人，抓疑点确实有一手，孙二靠着孙家地头蛇才能了解到的不对劲，他居然去查了查翁家庄的遗址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被孙二这么一说，我本来对翁天杰不感兴趣的心思一下子被驱散了，现在好奇心满满。


    翁天杰这人我也听说过，讲义气，为人正直，跟江湖上许多道貌岸然的小人都不一样。没想到他这种人居然也暗地里“做生意”，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这个江湖怎么都这样了呢？


    还好我还是善良慷慨大方正直的武林之光。每日为优秀的自己点赞！


    虽然对翁天杰的事好奇了起来。但是我也不能现在就赶去太原吃瓜——我在杭州还有事情要做呢。


    之前，我拜托江枫和派了雷门弟子出去送的帖子，现在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收到回帖了。


    我最先收到的帖子是万福万寿园金老夫人的，她老人家带着最小的孙女已经在路上了。再然后是神针薛老夫人，这位也是带着孙女。


    枯梅师太则是带着弟子清风女剑客高亚男一起出的门。


    江枫一共请来这三位，不算多也不算少，我也没指望他能把那些老前辈都请来。


    雷门弟子也收到了不少回应:除了武林十三家的年轻人，峨眉派的三英四秀会来一英一秀，六扇门则是动身了白衣神耳秃鹰吴老捕头，其他的还有神鞭西门柔，铁面无私赵正义，公孙摩云，田七……虽然都不算一流高手，但是在江湖上也算是中流砥柱，而且来自五湖四海，影响力颇大。


    邀请了这么多人来江南，我收到信后顿时忙碌了起来，虽然有阿纯帮我安排了一些后勤的细节，又从江西调了些人手过来，可是该麻烦的，依旧还是麻烦。


    比如说，江南霹雳堂杭州分堂的总管，雷万马，这个麻烦。


    雷万马在雷门内部也算得上是精英，但是性格却闷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加上人际关系也不太好，十几年前就被踹到了杭州坐冷板凳，至今未曾调动过，整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一种‘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颓丧感。


    我让他准备招待武林来客时，他那双无神的眼睛盯了我一会，然后整个身体就像一条半死的鱼一样扭摆:


    “二小姐……”他低着头，吞吞吐吐地。


    “有话说有屁放。”


    “没钱。”雷万马放了个大的。


    我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是故意搞事想拆我台给我添堵，第二反应是这小子在这边贪污贪出了亏空想找我填。


    但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打消了我的怀疑：


    “真没钱了，堂里还赊欠了不少账目，要是按二小姐交代的安排下去，怕是明年就要散堂子了。”雷万马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咬着牙说道。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


    这么离谱？江湖势力赚钱又不是靠做生意，有亏有赚，各家各户都是固定产业垄断巨利，只有赚的没有赔的，要不江湖人人都想加个大势力呢，背后有靠山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就是有钱拿。现在雷万马跟我说杭州分堂没钱了？鬼信啊。


    “……那钱呢？”


    “交完上供总堂的，一点都不剩了。杭州的兄弟们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雷万马凄惨地摇了摇头


    我被他气笑了：“江南霹雳堂这么大一个势力，又是在杭州这样一个金如雨银如雪的地方，你跟我说赚不到钱？旁的不问，三街六巷三教九流按月交的利钱，商会的分红，这些都被你吃了？”


    所谓的利钱就是俗称的“保护费”，这东西都是按月或者按季上交的，各家各户汇集起来不是个小数目，加上城里做生意的抽水，需要护镖商会的分红，没本的生意还能搞出来亏空我实在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二小姐，不是我老马不顶用，”雷万马表情苦哈哈的，“实在是六分半堂欺人太甚，说好的万里雷门是一家，收益五五平分，自他们能耐起来，现在连三七分账都做不到，能有个二八算不错了……”


    “您也知道，现在杭州六分半堂的负责人是雷天名，他当年跟着雷震雷混之前就总管杭州霹雳堂的事务……老马尽力了，实在拿他没办法啊。”


    “你这话怎么不和代掌门说？”我捧着茶碗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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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下，好半天才开口。


    “我……这……”雷万马支支吾吾。


    “你是怕代掌门觉得你办事不力，对你有所惩处？”


    “没有……没有……”


    “你就不怕我收拾你？”我把茶杯放下，眼神一利。


    “二……二小姐”雷万马汗如雨下，神色也仓皇了起来，“老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六分半堂一家独大，又丝毫不顾及同门之谊……”


    我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六分半堂的事好处理，我走一趟就行，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垂下眼，眼底平静无波：“你也说了，万里雷门是一家，都是姓雷的，我凭什么帮你？”


    “我……我……”雷万马的眼睛直楞着，面色涨得通红通红，像一只红辣椒一样。


    我心底暗叹口气，目光中的失望透了两分出来。


    我本打算直接走人的，没想到就在我起身那一刹那，“扑通”一声。


    雷万马福灵心窍般跪倒在地，看向我的目光激动而紧张:


    “二小姐您帮我这一次，以后老马我定向您马首是瞻，您指东我不去西，您说南我绝不说北……”


    算他没傻到底，我冷哼一声，扶起了他。


    接受了雷万马的投诚，我先从别处调了一笔银子来让他办事。


    这期间他犹犹豫豫地，有点想问我为何不去六分半堂要银子，我当然不可能回应他，因为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止银子。


    六分半堂在杭州府的势力由于雷天名的经营，这些年已经是杭州府第一大势力，就连江南霹雳堂这个主支也是望尘莫及。


    我没有去找狄飞惊这个大堂主的麻烦，而是按兵不动，继续张罗迎客，组织我的这场武林聚会。


    银子够，人手够，那什么事情都好安排。但我没想到我没去找六分半堂的事，六分半堂在杭州的堂主，雷天名居然来给我找事了——


    守门的弟子来通报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个老登。


    雷天名胖胖的，两腮肥肉鼓起，一双老鼠眼黑豆子似的安在他扁平的面容上，配上他那有些兔唇的嘴，整个人说不出的滑稽。


    但没有几个人敢笑他。


    六分半堂的堂主，这个分量拿出去实在是惊人。他在杭州府跺一跺脚，一半的人都要颤抖一下。


    “二小姐这事办得不合体统啊，”坐在江南霹雳堂的会客厅里，他笑嘻嘻地，尽是滚刀肉的德行。


    我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他和我爹不是一派的，以前他在江南霹雳堂的时候主管杭州分堂的事务，后来雷震雷出走创建六分半堂，作为雷震雷的死忠，他也跟着去了京城。


    当年雷震雷在的时候，他是六分半堂的五堂主，权势赫赫，煊煊扬扬。


    只是雷震雷并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我爹上位了。


    作为雷震雷的心腹，他便在京城渐渐地混不下去了，直到最后被我爹忍无可忍一脚踢回了江南，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混日子。


    他确实不是个简单人物——能在我爹手下活下来，没把命丢在京城，而是安稳败退江南，还安安稳稳地在杭州把雷万马挤兑成这样，属实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