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新禧
作品:《栖枝》 这话冰冷得像要同他一刀两断。
沈忘尘闻言,忽地轻轻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一开始,不是你不许我想他的么?怎么,现在又开始许我想他了?”
白栖枝垂眸不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樽边缘。
屋内暖融,烛火摇曳,映照着桌上酒肴与两张各怀心事的面容。窗外偶有烟火炸响,提醒着这是辞旧迎新的夜晚。
白栖枝酒量浅,只略沾了沾唇,便觉颊边微热。
她别开了眼,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盖着薄毯的腿上。
气氛沉默了片刻。
她像是要转移话题,又像是真的好奇,轻声问道:“你的腿……林听澜当初没有找人给你好好治过吗?”
沈忘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大夫看了,没用。说是伤及根本,这辈子……大抵就是这样,不能再走路了。”他说完,忽地抬眸看她,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如死水般平静,“怎么样?知道我这副惨状,枝枝会不会开心一点?”
沈忘尘以为就这样把这事儿当笑话揭过去,就不会再有人痛了。
但,
白栖枝愣了一下,随即蹙眉。
——有病。
她在内心这么骂了一句。
但这话白栖枝是绝不敢说出口,因为面前这人是真有病,揭人伤疤总归是件不好的事。
这样想着,她抿唇酝酿了一下,从所有不好听的话中找出一句比较好听的,语气是纯粹的不解与一丝不赞同:“我开心什么?你以为你在说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吗?阎王爷小时候吵着要听的那种?”她将酒樽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她将酒樽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听着,这一点也不好笑,而你,沈忘尘,你听起来根本没有一点要为你自己人生负责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能认识到,你的悲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相反——你痛苦,难道我就能快活了吗?”
说到这儿,白栖枝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澈。
“我白栖枝做事,向来是做给自己看的,又不是专为了报复谁。他们结局如何,是罪有应得还是时运不济,于我而言,并不能让我真正如何,这本就不是我所求的。我阿爹说了,人不能与他人比,要与自己比,只要现在的自己比以前的自己强,输赢都值得高兴。”
沈忘尘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说话挺直的,不给人留半分情面。
可就是这样才叫人万分喜爱。
正是因为不留情面,以至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每一句话都能正正好好地刺痛他那卑劣的内心,让他像个恋痛的怪物一样,一边疼痛一边爽。
真是疯了。
沈忘尘从始至终都是笑着的,等白栖枝长篇大论后,他才捏着酒杯,莞尔一笑,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求人怜惜。
他喃喃:“倘若我能是个正常人就好了……”
白栖枝说得口渴,趁他说话的空档,给自己又斟了杯酒,刚满满灌上一大口,听他这么说,差点天女散花。
她如临大敌,一双晕染了薄酒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活像一只受惊的小白鸟:“啊?!你现在不是吗?你是又要坏我吗?!”
也不怪她如此风声鹤唳,她和沈忘尘相处的时间太长了,这家伙每次一说这样的话,她都有一种下一秒要被狠狠被坑的错觉。
求求了,她也不容易,她都快走了,没准这一走就只剩下一个“死”字。
拜托了,至少让她在死之前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看着白栖枝一副看似是招了,其实是没招了的好玩儿表情,沈忘尘悠然一笑:“我不是,”他说,“我是……瘫子。”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轻得像一阵风,掩埋在烟花爆竹的欢喜声下,不待人听见,就倏地一下轻轻飘走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没这样坦白从容地说出这两个字。
最开始瘫的那一两年,他甚至听不得“走”、“出去”、“逛逛”这种有关于腿的刺耳的字眼,甚至有时候,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都会很烦躁。
但不可以这样。
沈忘尘不该是这样的。
所以他一直在忍着,装作一副没关系的从容样子,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笑得烦了不能说自己烦,只能说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
旁人家的公子哥儿生气的时候还能摔摔东西、发发脾气。
但他是沈忘尘。
他不能不体面!
可现在,面对这个孩子,他似乎说不说这些字眼都无所谓了。
他知道,她不会嘲笑他的,也不会嫌弃他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腿不能走的残废。
该说不说,这样坦言后他心里的确舒服多了,就好像只要这样说了,他就能轻舟已过万重山了。
他心情不错,恰巧面前还有没喝完的那盏酒,索性又提起来一点点抿。
他以为他说那两个字的时候音量很小,加上外头满是烟花爆竹声,白栖枝不会听到。
可真的不会听到吗?
此刻酒劲儿慢慢上头,她感觉自己脑袋有点晕晕的,但还不至于晕到无法思考的地步。
她沉吟了一会儿,又摆出了那个标志性的单手托下巴的姿势。
恰巧沈忘尘刚抿完一口酒,两人就这样相互撑着下巴看。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连眼睛都是亮汪汪的,像月亮下的小溪水。
沈忘尘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拎起勺子:“不说了不说了,再不动筷,这些角子就要凉了,快吃吧……”
“可你怎么看都像是个正常人啊。”
一道清丽的女声划破了嘈杂的声音,如一道清流般注入了他的耳朵里。
沈忘尘一顿。
白栖枝直言不讳道:“对的,我觉得你是——你就是正常人来的嘛!如果不偷偷坏我的话,你坏我你就是坏人,你不坏我你就是正常人,与外头那些公子哥儿们没什么区别。不过,”她挠了挠头,又补道,“如果非说有的话,你可能比他们大多数都要更有涵养一点。”
她像是有点醉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晕着光,是淡淡的橘黄色。
说完这些,她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回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很认真地点点头,对自己表示无以复加的认可。
她说:“人有点缺陷很正常,如果你因为自己有点不足就觉得自己不是正常人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说一个我自己身体上的小缺陷,如果你不会用这个来坏我的话——其实,我的眼睛从出生就有一点问题,我在黑暗的地方是看不见东西的,光太微弱也不行。如果没有很亮的月光的话,我在外头走路,甚至看不清我自己到底在哪里,需要靠我自己在脑袋里画舆图才可以。”
“所以呢,如果我死在某个深夜,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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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没办法的事啦,毕竟是个半瞎嘛。”
说着,她像是要提前祭奠自己一样,晕乎乎地给自己倒了一满樽酒,仰头一饮而尽。
就是这一一樽酒,让枝枝彻底成了一个小醉鬼。
但枝枝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似得,在喝趴在桌上的时候,还在偷偷学小木头努嘴子。
小姑娘看起来嘴毒又很可爱。
沈忘尘偷偷地想,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幼妹就好了。
小时候的白栖枝肯定比现在更可爱,怪不得白胜安就算是翘课也要带自家幼妹出去玩,带着这么个机灵可爱的小家伙出去踏青一定会很好玩吧。
甚至连沈忘尘自己都没发觉,他看向白栖枝的眼神,带了点像看小木头时的温和宠爱。
桌子上浑圆白胖的角子还在冒热气,那气息很稀薄了,轻飘飘的一缕,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微弱的几不可感的风吹着,慢慢悠悠地飘向桌子右后头,渐渐的就散了。
外头安静了一瞬,随即就是更大的烟火。
光亮透过窗,几乎要拍到屋内几人的身上来。
庭院传来下人孩子们的惊笑声。
一个年纪较大的嬷嬷说:“好在是主母大人掌家过年,允许府内上下都能燃烟花爆竹,许你们随处乱跑,你们可就偷着乐吧!若是大爷回来,知道你们这样偷偷放烟火,指不定要怎么罚你们呢!”
她这话,半分宠溺,半分装腔作势的吓唬,惹得小孩子们都“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沈忘尘觉得这声音耳生,他似乎从来没听过。
不过没听过也正常,林府上上下下养着百口人,他又不能哪个都见过听过。
“哎,玩吧玩吧……”一阵轻飘飘地叹息从外头传来,“你们呀,也就能再玩这一年了,等开春儿,主母就要回长平了,就再没这样的好时候了……”
“谁在叫我?!”白栖枝绯红的耳尖机灵地动了动。
她猛地从桌上起身,震得酒樽里的酒跟被燕尾裁过的浓绿春水一样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屠苏沉冻酒[1]。恭贺新禧,恭贺新禧哈!”
随后,趴桌,努嘴子。
像是下定主意了要逗弄她一样,沈忘尘捻着酒樽,用被暖酒熏得微红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看她。
“枝枝啊,你现在还难过吗?”
“嗯?!”白栖枝抬头,很认真道,“沈忘尘,人不能经常难过知豆不?”她喝的有些大舌头,说话跟舌根发麻一样,吐字不清,“如果人一直活在难过里,就很难抬起头往前看,不往前走,人就会一辈子被困在当下的处境里,再难走出来。况且,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可以跟我说知豆不?我保证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
说到这儿,白栖枝为了让自己显得很可靠,从椅子支起小小的身板,挺起胸脯拍了拍自己的胸骨,一双杏眼笑盈盈地,仿佛藏了无尽的春天。
她说:“人,如果你很难过的话,靠在枝枝宽阔的胸膛上,枝枝会努力安慰你的!!!”
可还没等沈忘尘来得及感动,她又道:“不过,人,你不可以真的靠,这样枝枝会很不舒服……”
沈忘尘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
他提了口酒,一点点抿下。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2]。
恭贺新禧,阳和启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