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弱点

作品:《小心劣犬

    周卫倒是看了眼那佩刀,但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就像是提到了这茬,才想起他们刚刚就经历了一场见血的变故。沈祈安知道,这是正常反应。大多数人讲到这种事时,都会下意识瞟一眼那带血的刀——


    是正常反应,还是刻意装出来的正常反应?


    沈祈安拿起酒囊,盯着他的动作,缓缓喝了口酒。


    周卫视线又回到书上,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思索书里的故事。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沈祈安把酒囊放在桌上,缓缓道:“要我说,这两人到最后总会死一个。”


    周卫摇了摇头,说:“我倒觉得,是有心之人在故意陷害狼女。”


    沈祈安道:“何出此言?”


    周卫说:“虽说民间都在传山岭里有以人为食的狼妖。但如果那狼女真想要书生的命,何必当初要冒险救人?至于吞掉家产,更是无稽之谈。”


    他看了眼那本翻开的书,稳声说:“如果狼女真贪图他家的财,何不在书生醒来后提出报答时,就爽快地说出来?而不是只要走了书生防身用的木弓。”


    “舍小利才能谋大局。”沈祈安说:“虽说是救命之恩,但如果狮子大开口,这‘恩’的意义可就变了。那书生能给多少好处?最多十几金,再不济给些过冬的腊肉。狼妖一族向来挥霍无度,这点儿钱,不出十日就会用光。但如果借着书生抓到陈家这条大鱼……”


    周卫摇了摇头,说:“大人这就说错了。如果狼女真想要陈家的钱,既然都能抓住书生的心,何不继续蛊惑他,利用他把陈家的钱一点点骗进她自己的口袋里,反而是提出和那书生约定终生,甚至不惜冒着性命危险跟陈家坦白自己的身份?”


    沈祈安看了眼书,烛火把那些字照得明明暗暗,乍一眼看,倒有点像竖在深山老林里的碑文。


    “而这就说明,”周卫嘴角轻牵,他下半张脸被烛火微微照亮,仿佛尸体在微笑,“狼女并非图谋他家的钱财或性命,而是真的想像寻常夫妻那样平凡地生活。”


    “平凡……”沈祈安点了点酒囊,那张冷峻的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就这么停了片刻,然后说:“又或许,是那狼女的族人做的。”


    周卫抬眼看他。沈祈安道:“就算狼女无杀人之意,但她的亲族未必没有。毕竟,狼女的族人的确曾在山岭附近捕杀过落单的行人。正是因为留下的尸体残缺不全,受害之人身上财物尽失,所以才有了那狼妖食人的传闻。”


    周卫拿起了那碗酒,端在面前轻闻了闻。眼神隐在昏暗里。


    沈祈安继续说:“哪怕狼女不想做,或是不愿做,也没办法反抗族人吧。”


    周卫倒没有反驳这个,“大人……”


    “如果你是书生的话,该怎么做?”沈祈安看着他,忽然道,“是放狼女回去,恩怨就此翻过,从此两不相见。还是杀了狼女和她山上那些族人,为陈家报仇?”


    周卫放低酒碗,看着微荡的水纹。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当然会选择杀了我们。”


    萧明灿翻动匕首,刀面映着下面翻涌的海浪。她缓缓说:“只可惜,以檀妄生现有的人手来看,就算他捡了先前押送队伍的装备,部下是以一敌十的高手,但想要和我们硬碰硬……”


    沈祈安理解道:“也无异于绕着狮群打转的鬣狗。”


    萧明灿说:“他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沈祈安默然片刻,道:“……如此说来,如果先前队伍的失踪真和他们有关的话,那群随行侍卫应该也没和他们打起来过……”


    他理着思路,“就算檀妄生那帮人身手高深,但人数的差距摆在那,哪怕他们侥幸解决了第一批队伍,但人数的损耗不可能支撑他们再来一场袭击。更不可能让我们的人被打得连向皇城传信的机会都没有。”


    萧明灿道:“或者可以说,当他们意识到必须要向皇城传信的时候,已经晚了。”


    沈祈安皱眉,“……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弱点。”


    远处的房间里隐约传来争吵声,小太监带着侍卫们匆匆跑过去。萧明灿看着手中的刀,几缕发丝扫过她眼下的两颗泪痣,露出没有一丝涟漪的瞳孔,像是漆黑的深海。


    “檀妄生利用了我们的弱点,”她道,“或者说,我们最想要的东西——当年营啸爆发的真相,还有先前两批队伍尽数失踪的原因。”


    “……我会先问问她这么做的原因。”


    周卫沉默一瞬,而后说:“就跟大人和我刚刚说的那些一样,无论是图财害命还是故意栽赃,都有可能是造成这场灭门惨案的原因。但就如我方才所想,如果我是书生的话……对我来说,狼女的冒险相救做不了假,这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更做不了假。所以,”


    他看向那还没来得及看完的书,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那页最后的一句质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道:“我会选择相信她告诉我的真相。”


    沈祈安笑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个嘲弄,“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当年那场营啸爆发后,你是最先跟着檀妄生杀害同营战友的那一批人。根据其他人描述,有些人只是躲在了自己的营帐里,什么烧杀喊砸的事都没做,哪怕跪在地上求饶,也还是被你一刀割开了脖子。周卫,那个时候,你做的可和你现在说的完全相反。”


    周卫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在荒岛的这三年已经足够他消化那件事了,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当年营啸爆发的真相。


    “当年事发突然。”周卫说:“没有人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原因,也没有任何让我们去探究来龙去脉的时间。外敌随时都有可能突袭,营内又乱作一团,情况紧急,我们只能那么做。”


    他喝了几口酒,接着道:“相信我,大人,如果我没有告诉大人那群怪物的存在,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正是皇上饶你们一命,放任你们提出一些无理要求,把你们放到这儿的原因。”沈祈安说,“让你们能够在该说出真相的时候把一切都说出来。就像那个狼女一样。”


    周卫看着那本书,即使字迹颠倒,他也记得书生那句质问的上一段是什么。


    狼女站在血泊中央,缓缓松开手,掉落的头颅滚了几圈,停在书生脚边。


    周卫说:“我已经将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大人了,也做了我们能做到的一切。”


    “他们当然会告诉我们任何我们想知道的事。”


    萧明灿转着匕首,说:“没有半真半假的谎言,足够真实,足够坦诚。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拼上性命去救你们。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当我们意识到他们和我们之前所想的不同,的确有‘赎罪’之意时,才会暂且留他们一命。”


    沈祈安道:“……怪不得先前两批队伍会错过了向皇城传信时机。他们当时一定以为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檀妄生的目的可不是让他们来解决问题的。他想让他们能相信他。”


    萧明灿在匕首快要失衡的时握住刀柄,说:“所以,等你们开始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并无恶意、并且坚信这一次一定能解决这个难题时。他们就会停止帮助——或者说,他们会保留一些最关键的细节,就像刚听到了最入迷的情节时,说书人却突然说‘明日再说’一样。”


    “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岂不是就如同眼前被吊着根萝卜的驴——”


    沈祈安意识到自己言语欠妥,他想说点什么,见国师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又切回正题,请示道:“国师大人,我们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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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做?”


    “但做的还不够多。”


    沈祈安点了点桌子,说:“我们的确已经知道了这怪物的存在,并且已经大致了解了它们的习性和弱点。但杀死虫子容易,解决成千上万只虫子可就难了,更何况那群鬼东西还会感染——同化活人,源源不断地再生。”


    周卫说:“我们已经尽力……”


    “不止是怪物的问题。”沈祈安一提到这儿就心烦,又打开酒囊,道:“西边战事频发,那几个小国小族的,不知从哪得到了夏老急病去世的消息,趁着西边主将暂缺的空隙里连夜突袭我们。虽然挡是挡住了,但伤亡……”


    他摇摇头,喝了一口大酒,放下酒囊,看着周卫,道:“所以——”


    “我知道大人的意思。”烛火晃动,周卫道:“如今局势内忧外患,于理,我们本就是为皇上守江山的兵,于情,皇上对我们几个罪人有再造之恩……虽然我们没法再上战场,但可以为皇上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


    他放下空碗,慢慢推到正中间,在倾身时露出双坚毅的眼睛,和被刀削掉左耳后留下的疤痕。


    他说:“老大在走之前已经交代过我了,如果大人们想要火铳之术,等到了岛中心,无论是现成火器,还是图纸,我们一定双手奉上。”


    “——示弱是个好方法。”


    萧明灿看着海面,道:“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我们暴露出弱点。这样他们就可以适时地提供些帮助,让我们更加坚信他们赎罪的诚心,并且在不知不觉中依靠他们。就像深渊里落下的绳子。”


    沈祈安担忧道:“……这群人狡诈至极,未必能给我们提供有用的帮助。”


    “当然不能。”萧明灿说:“所以,我们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乞求他们的施舍,而是让他们放松警惕。”


    沈祈安侧头看向国师。


    萧明灿转过身,刀在收进鞘时闪过一瞬寒光。她接过侍女递来的暖手炉。与此同时,刚从房间出来的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呵斥那几个端着碎碗的侍从。萧明灿目光扫过他们,望向无边无际的海面。


    “将军既然看过关于那群人的文书,那知道如果一个人被困在孤岛三年,住在那些荒屋里,整日看着那些村民们来不及收拾的衣物家当的话,会想到什么吗?”


    沈祈安想到了什么,“国师是想……”


    萧明灿点点头,“这就是要麻烦小沈将军的事了。在他们放松警惕时,找出他们的弱点。”


    “——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


    沈祈安看了他片刻,接着爽朗一笑,给周卫倒满了酒,目光不经意瞟到酒碗边的书上,“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以为,在影将军军营里的都是些只认刀不认字的疯子,到没成想你还有这么文雅的爱好。”


    “大人也是。”周卫说道,“如果大人没有看过这本书,可想不出来狼女的族人也会动手这个猜测。”


    “那是当然,”沈祈安道:“这类情情爱爱的书,看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本了。我家小妹每天睡前都缠着我,让我给她讲书。哪怕是阿娘亲自来,她也不干。我只好每天坐在她窗外底下,捧着个书念给她听。”


    他握着酒囊的手停在半空,看着那书,更像是在看脑海里的回忆,他笑了笑,沉浸道:“也不知道何时养成的习惯。”


    “她一定很有趣。”


    周卫看着满满一碗酒,沉默了片刻,说:“我女儿也愿意看书。我曾和她做过约定,每一次离家都会给她带书,如果离家超过四月,就会给她带五本书……”


    沈祈安拇指轻轻摸了下酒囊,在昏暗里抬眼。


    周卫仍看着酒碗,烛火在酒面上变得越发模糊。他说:“三年前,我曾和她打赌,这一次离家,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