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第85章

作品:《狐与宦

    芫花是人生下来的,那么便能追到薏娘她家中去,户籍也就能办下来,只是这一查,才知薏娘以前说的是真的,家人都不在了,这就不太好办了。郁决打算走个捷径。


    东厂立功了,有芫花一半功劳,郁决拿这事儿跟赵临聿求个开例。


    人还在归京途中,信已经送到移风殿了,赵临聿接到信时还以为出了甚么大事,原不过是说芫花飘零孤苦,生下来时没能及时落户,后来与亲人走散,其中也道,芫花继了鹊丘宫,诚投朝廷。


    “唔,芫花姑娘当真是好大个角色,叫阿决写信来求,”赵临聿搁下信,把郁七叫过来,“小七,我听说鹊丘宫会秘术?”


    郁七微弯着腰,侍在一旁,“是的,外人不得知。”


    “嗯,那芫花户籍的事儿叫你养父自己去办,另外,待他们归京了,把这牌符交给芫花,让她按时过来点卯,叫她自由些,非要事不出动,”赵临聿递给郁七一张牌符,朱红的小木牌挂着红穗儿,正面刻“芫”字,背面赫然两字,“捕快”。


    这是六扇门的牌符,看来是听说鹊丘宫的事儿后就做了计划,连示身份的牙牌都做好了。


    郁七应了是,将牙牌收好,趁夜色不算太晚,出宫前往督公府送牙牌。


    隆冬,京城的雪很大,督公府前的雪快要漫上门槛。


    这回子芫花他们还没抵达督公府,郁七站在府门雪外,把牙牌交给福德,同他交代几句。


    福德认真记下,将牙牌好生装起来,争说着寒暄话,花厅里传来一阵瓷瓶碎裂的响,福德连忙跟郁七道个不是,撩起衣袍赶过去查看。


    他一走,郁七便不再留,去拉辅首,朱门将关之时,一双小手扒住门。


    郁七心一惊,害怕压着她手,不敢继续拉,这手的主人不忌讳那么多,扒拉开冲出来,一把拽上郁七的腕,郁七蓦地垂下头,连背都弯了。


    允暖穿得单薄,一件薄得快要透小衣的纱衫,领口系带半系不系,微微敞露小衣上端的绣花,她头发也只草草用发带捆了发尾,如此光景,分外可怜。


    “你快些进去,外面雪很大,小心着凉。”郁七几近颤抖着缩手,允暖不肯依他。


    允暖步步上前,直逼郁七身前,她上了硬手段,直接伸手揽他腰。


    他腰可真细!


    允暖第一个想法。


    郁七被她吓得恨不得跳起来,却不能,他只能求着她,“允暖,别这样……”


    “我哪样?冬至那日我遭人绑去,被扒得只剩里衣,你也不这样抱着我回来的么?郁七,你占我便宜还死不肯认,我要跟郁大人说。”允暖理直气壮,仿佛确有此事。


    “那不全是你花钱找人演戏的么……!”郁七有苦难说。连衣裳也是她自个儿脱的,净吓唬他来的。


    允暖呜噜呜噜着不晓得在说甚么,总之是在把这事儿糊过去,糊完这事儿,又继续说:“我不管,反正我就喜欢你,你不也对我有意思嘛!咱们偷偷的,不告诉郁大人不就不成了!”


    “晚了!”芫花窜过来一臂劈开抱住的俩人,她身后跟着脸色不善的郁决。


    允暖看见芫花还活着,震惊又害怕,两腿发软跪到地上去,郁七紧随其后。


    福德处理完花厅,发现府门没关,出府来时见着这场景,顿在原地。


    比起允暖的震惊和郁七的沉默,他显得冷静多了,他默默把牙牌递给芫花。


    芫花面露喜色,哪还顾得上甚么允暖郁七郁决,兴冲冲地跨进府门回去琢磨她的牙牌!


    朝廷的牙牌真是不一样,那木头摸起来都不一般,呜!


    她的名字刻得也太漂亮了,呜!


    这“捕快”俩字也太有气势了,呜!


    芫花感动得泪眼汪汪,激动到尾巴乱甩,兴奋到极致,她连人身都控制不住了,狐狸现了原形,四仰八叉趟地毯上翻来滚去。


    呜!狐生光明!


    “狐狸,”郁决推门而入,连叫几声芫花都不理她,拿了狗尾巴草来,她也不理他。


    郁决气急败坏,闷在春榻上气了很久,来来回回取戴扳指,把手指磨得生红,芫花这才开心完,同手同脚走向他。


    狐狸轻盈跃到郁决腿上,舔舔他的手,他不理狐狸。


    狐狸歪脑瓜,圆圆的黑眸映出他冷漠的脸,狐狸乖乖坐下,尾巴讨好地去圈他的腕,他不理她。


    狐狸眸子一眨,在郁决腿上趴着,打了个滚,露出雪白毛茸的肚子,白花花一片,柔软而温暖。


    他不理她。


    狐狸又滚了几圈,极力卖着献媚模样,郁决才稍稍瞥她,道:“变过来。”


    狐狸一听,得逞地抬下巴,一脚踹向郁决,翻到地上,走了。


    临近屋门,狐狸化了人,粉裙摆下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脚腕,踩在毛毯上。


    芫花做贼似地穿鞋逃跑,出了院子遇上允暖,允暖应该是在蹲守她,见她出来,巴巴迎上来。


    允暖不问芫花以前的事,张嘴一句:“嫂嫂!”


    芫花吓一跳,没把耳朵吓出来,她眯起眼,“你要做甚么?黄鼠狼!”


    “嫂嫂,你能不能跟大人吹吹枕边风?”允暖扭扭捏捏拽她袖子,“我前阵子寻到一件嫩粉的衣裳,可适合你了!还有一盒脂粉,上成货!还有呀——”


    一会儿衣裳一会儿脂粉,芫花听着脑瓜子晕晕乎乎的,只问:“枕边风是甚么意思?”


    哈!敢情芫花没爬床大人说她坏话?允暖是不信的,但她还是和声和气解释。


    芫花听完,一股很新奇的感觉涌上头。


    .


    户籍的事由郁决亲自办,万事俱备,只差生辰。


    芫花的生辰八字不清楚,她说她的名儿是陆婶取的,她被陆婶带走,睁开眼时,天盟山上第一朵芫花开了,于是她叫做芫花。


    芫花开在早春,早春那么长,郁决不知道哪一天,没法子只能问狐狸想定在哪一天,狐狸哪在乎这些呢?


    芫花解着小衣带子,随口答:“都成,郁大人你随便给我定罢!哪一日都是一样的。”


    小衣垮落,芫花掀开锦被钻进去,不忘缩几下身子,并非冷,只是太高兴了。


    督公府的被窝都是舒服的,呜!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督公府这么好呢!


    她躺了,郁决就不再多说,吹了灯同她一道躺下,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她的身子,这已经是习惯了,他很快摸到她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锢着。


    昏昏欲睡时,耳边吹来带温气的风。


    “……”郁决乏乏地睁眼,嘟囔斥责芫花,“别冲我耳边吹气,好困。”


    “枕边风不是这样式儿的?”芫花陷入自我怀疑。


    郁决清醒片刻,打了个呵欠,“你要吹甚么枕边风?”


    “允暖太讨厌啦,天天缠着我要我劝你,嗯……其实我觉着他们真两厢情愿,可以私奔。”


    “你不要在这里出歪主意,我不管他们的,叫他们自己弄去罢!我没那么闲,操心那些杂事。”


    郁决说得不明不白,芫花却听明白了,他不打算参与允暖的事儿,他们要真想在一起,郁决是没办法阻止的。


    芫花心想,这就是老迂腐终于开窍罢!


    户籍上的生辰定下来了,芫花不知道早春哪一日出生,索性不纠结了,把生辰定在冬月初一,那是狐狸叼住督公袍角的冷雨雪夜。


    芫花现在彻彻底底的拥有人的身份,可以和人一样活了。


    郁决重新命人打了一套嫁衣首饰,请了一批专精的绣娘快赶加工,要确保完美,又要绣得快,绣娘差点没累倒,好在给了一大笔银子,绣娘们很有激情。


    婚宴没有办得太大,阉人娶妻,难免羞耻,芫花也不愿意看见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她知道那些官员们对郁决的祝贺俱出自于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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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官职的恭维。很少人真心祝愿阉人幸福美满,那也实在讽刺。


    但芫花和郁决都没有把这事儿放心上,谁在乎他们呢!


    芫花如愿以偿地穿上红嫁衣,翠珠凤冠华丽耀人眼,一袭红装,衬得她愈发娇俏动人。


    芫花也看见了郁决穿喜服的模样,大红的衣袍比暗红的蟒袍明快不少,他这人看上去都没那么阴沉了!


    芫花趁着对拜,悄悄冲郁决说:“郁大人,你可真漂亮!”


    他们赶在了年前成婚,郁决懒起来就再也不想动,赵临聿给他成婚批了几日休,成完婚又恰好到了年前大休沐,郁决一次性休了个痛快。


    他寻思郁七挺会管东厂的,他偷懒,做了甩手掌柜。


    芫花的点卯不需要每日都去,一礼拜一次,平日没有大案子就轮不到她插手,这差事倒是舒服,还有俸禄拿。她小狐狸也是有名有份的芫花大人了!


    只不过芫花大人是懒狐狸,太久没见雪了,这一回来,哪儿也不去了,天天都在玩雪。


    郁决三番五次嘲讽芫花,“威风凛凛的芫花大人,竟成日窝在督公府里玩雪。”


    鹊丘宫的内务大多落在寒朝头上,寒朝也愿意打理。宫中没太多人,她只要继续她的经商,偶尔把宫中事务写在信上传来就是,小事她定夺,大事给芫花,当芫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时,就去找郁决。


    鹊丘宫的产业也亏损过几次,差点没把整座山赔出去。


    除夕夜里鞭炮鸣,街上来了大半个京城里的人,东厂的卸厂服,锦衣卫的褪飞鱼服,在人群中一点儿都不显眼。郑醅一家在四处游逛,其乐融融。仔细一瞧,其实还有乔装过的天子赵临聿,他跟在雨碎香身后,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连最惹人烦的阮襟鸿也在,但他忙着和家人过年,没空找不痛快。


    迂腐的开明的,奸诈的宽仁的,所有人都没有再沉迷于争斗之中,百官俱在此刻消弥了朝中气焰,口中所祝新岁吉乐,是发自肺腑的。


    鞭炮噼啪炸响,芫花捂紧耳朵,害怕地躲到郁决怀里,郁决笑话她是年兽。


    芫花不服气,也不敢说。


    呜,坏郁决!


    “死郁九,你敢往我官帽里塞炮仗,我今儿非跟你拼命不可!”颂念纂气势汹汹地追赶郁九,可她哪里追得上郁九呢?


    烟花满城下,郁九跑过波光粼粼的河岸,他轻功好,几下翻飞,颂念纂只能硬追,稍一个不看路,把芫花朝水里撞。


    郁决眼疾手快拉芫花回来,顺手朝郁九掷暗器,郁九慌乱躲闪,轻功不稳,掉进水里,颂念纂正要喊好,郁决暗地踹她一脚。


    噗通——两个水花。


    “呜噜呜噜!”


    颂筠涣来时,知道妹妹又闯祸,他无可奈何,只能朝着郁决强笑,他没有专门去看芫花,朝他们二人方向轻点头示意,转身到河阶上去捞颂念纂。


    郁决阴恻恻地睥过颂筠涣,忽勾了唇,扯出一丝不伦不类的笑,他低头,捧抬芫花的脸,亲吻芫花的唇。


    芫花本还在看傀儡戏,突然被郁决一顿亲,很有些莫名,不过她挺喜欢的!她弯弯眼,表达她的高兴。


    颂筠涣看得见。


    颂念纂满身湿透,好在人过多,没人在意她,颂筠涣给她披了件外衣,从怀中取手帕给她擦脸上的水,他首先在怀中触到,是那张沾着糖渍的帕子,他手一僵,随即如常般,重新取另一张干净的手帕。


    回府时已是新岁,芫花做人的第二个除夕在京市中度过,她蹦蹦跳跳地回屋,仍旧兴奋。


    院子被重新修葺过,内屋也添了新装饰,两人同居的痕迹很明显。


    圆桌上仍摆着花烛,他们没有点这烛,只是今夜多了个锦盒在花烛旁,明明她出府前还没看见有这玩意儿呢,回来就有了!


    芫花好奇心大作,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个跟她小臂一样粗一样长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