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83章

作品:《狐与宦

    夜凉,起微风,身后火器响动愈发震耳。


    芫花跟在蛇含与薏娘身后,捂着自己耳朵,这响声快把她耳朵吵掉了!


    “荔夷,给点诚意好么?”蛇含的话不是请求,而是要求,“咱们快被东厂的人追上了。”


    芫花道好,往袖子里胡乱掏了一把,摸出几个小粒,拿火折子一点,随手往后抛。


    比火器更大的震响轰然乍开,山石滚动,山道边上碎石滚落,带着泥灰,拦截上山的路。


    蛇含向后瞥了眼,芫花确实把路堵了,他审视一遍芫花,继续搀着薏娘走。


    鹊丘宫修筑杂乱无章,中心一座大堂,四周各样的堂屋都有,他们穿过大堂,从大堂的隐门走,隐门后又是一片崭新的天地,巨树错节盘绕,阴气森森的。


    芫花观察过这一片,知道这里地方不小,却不知道有如此之大,大到难以一眼望到山崖。


    因着薏娘的缘故,他们走得很慢,耗了小半个夜晚。


    地下泥土潮湿,芫花一路低头紧抱裙摆,踮着脚尖跨树根,眼前忽来光亮,一瞧,前面有座殿室,再前就是山崖边了。


    芫花脚被粗壮的树根绊住,一时没站稳,脸朝地“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有不知何处而来的利刺扎穿膝骨,藕粉的裙摆上绽了一朵瘆人的血花。


    “蠢笨!你没长眼么?”蛇含闻声骂骂咧咧地停下,转头,没打算拉她起来,“还不爬起来走。”


    膝骨扎穿的感觉像是皮肉拉扯,扯到极限,和骨头分离,芫花疼得嘶叫,眼眯成一条线。


    “疼得变成蛇了?嘶嘶个不停。”蛇含对芫花向来没好气,薏娘于心不忍,捏捏蛇含手上虎口,冲他摇头。


    薏娘一手搭在蛇含臂上借力站稳,一手去拉芫花,“还能站么?待会叫蛇含给你处理下,仔细落了伤根。”


    芫花不要薏娘拉,自个儿吭哧吭哧爬起来,一瘸一拐继续跟着他们走。


    殿室灯烛通明,殿内摆着几个和人差不多高的青铜炉,炉里面混着殷红的浓稠浆液,没有味道。


    蛇含带着薏娘朝殿内的小室去,芫花便坐在殿中,不多时,蛇含回来了,手中拿着个小瓷瓶,他揭开瓷盖,将瓶中似草药汁般的东西倒在芫花膝骨上被扎穿的地方,那里有一个血窟窿,经药汁流淌,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肉如初一般,没有任何疤痕,也不再有一丝疼痛。


    芫花讶然地睁大眼,伸手戳了戳愈合处,竟没有一点儿感觉,就像从来没受过伤,她正看着呢,一声嘲讽从脑袋顶上飘来。


    “呵,没见识的蠢狐狸。”蛇含翻一个大大的白眼,把小瓷瓶丢到芫花手上,“一日三次,擦个两日。”


    芫花应好,盯着,拎着小瓷瓶晃来晃去。


    天边拂晓,有红光在厚云间映晃。


    芫花在殿中就地睡了半夜,地砖好硬,硌得她腰酸背痛,她手撑地坐起来,又听见有隐约的脚步声。


    东厂的人离他们很近了。


    狐耳悄悄露出来,灵敏地倏动,芫花专注地探听,这脚步声很小,步子较轻,显然不是正常军士那样稳厚的调,也就是说,来的全是东厂的人。


    她听得出其中一个人的脚步声,和郁决一样,一脚轻一脚重,但他的伤处不深,在小腿,没有郁决的伤重,脚上一放一抬的节奏比郁决更快,是也曾腿伤过的郁九。


    只有东厂的人,甚至只有最早来塘州的这批人。


    芫花估摸着应该是京中调来的兵没有进城,或说被拦在城外了。


    芫花打了个哈欠,收回她的耳朵,学着郁决变戏法那样,打袖间捞出一只小鸽子,绑了提前备好的纸,她将它放飞。


    鸽子扑腾翅膀,才刚飞出殿窗,被一根银针刺穿脖颈,咕了一声,倒地而死。


    芫花猛然回头,蛇含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距离之近,衣料都能相摩。


    蛇含眼神骇人,一道竖瞳紧缩,芫花连连后退,刚要去攥刀,举了刀,却生生顿在原地。


    一个女人跑向她,头顶有两只狐耳,她眉目十分平和,芫花从来没见过这张脸,但她下意识地觉得,她是陆婶。


    芫花甩头,很快回神,那张温和的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芫花嘴里胡乱骂着,先照蛇含腹上捅一刀,再猛踹女尸一脚,女尸倒地挣扎,芫花干脆直接吹了火折子,烧了女尸。


    那一刀没中要害,蛇含果断上手,劈开芫花的手,又抓她的袖子,反手使劲向后扯,以退做进。


    芫花抽手,抽不出袖子,也不知蛇含怎么突然力气那么大,硬生生拖着她走,直到蛇含背靠一个青铜炉。


    芫花察觉不对,正要扯断袖子,却叫蛇含先一步擒了脖儿。


    她这副少宫主的皮囊虽不矮,可比不上他,他锁着她喉,掐得她满脸充血。


    蛇含用力,将芫花砸向青铜炉,轻而易举地把她砸进其中,浆液瞬间吞噬芫花。


    芫花明白,大抵这就是秘术,蛇含要拿她做引。


    他竟然骗她!


    芫花最后一根发丝沉进殷红的浆液中,只剩咕噜咕噜的声响,蛇含慢慢落下眼,笑了。


    谁都救不活薏娘,只有拿薏娘的骨肉试试了!只要薏娘能活,谁死都无所谓!


    “荔夷,朝廷的官兵都是废物,东厂更是一群走狗!你死得悲壮,我叫他们所有人给你陪葬,下了阴曹和郁决两心同去罢!”蛇含抚摸青铜炉上的纹路,凹凸,错落,硌手。


    蛇含啧啧摇头,“不不,错了,要塘州所有人给你陪葬,爹爹对你好不好?”


    有人回答么?


    没有人。


    咕噜声儿都没了。


    蛇含依旧自言自语,“就现在罢!我烧了整个鹊丘宫,先让东厂的先去陪你,你和他们熟!”


    蛇含痴痴笑着,把薏娘搀扶到殿中坐着,他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荔夷该被制成丹了,他刚抬步,宽大的袖袍被轻轻拉住。


    薏娘抬起头,白布被她慢慢取下,毫无生气的眸,连动也不动,“蛇含,我已经死了。”


    “不,你没有死,”蛇含很肯定地笑,安慰她说,“我会让你永生。”


    “蛇含,你就是一只狐狸,”薏娘有些颤抖,她皱眉,蛇含立马没了笑,不敢站着让她仰视,她会累。


    蛇含跪下来,慢慢伏到薏娘腿上,露出狐耳和狐尾,“对啊,我就是一只狐狸啊!怎么了么?你害怕一只狐狸精么?”


    薏娘伸手触摸蛇含的脸,他按她钟意的,修了张世间独一的脸,每一寸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薏娘轻柔地抚摸他,笑着摇头,“我不是害怕你,我是想说,你这只狐狸精太阴险了,我不值当那么多人因我而死,芫花也因我死,我良心实在不安。陆婶把她照顾得很好,我到了地下,还要去谢谢她。蛇含,你要好好活,但不许和别人好,我心眼小。”


    蛇含猛地抬头,“甚么意思?”


    薏娘亲昵地蹭他的额头,鼻尖相抵,只有蛇含的呼吸错乱,他们之中,也只有他有呼吸。


    蛇含不知所措地任由她蹭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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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回过神时,薏娘已经捡起地上的火折子,一把推开他。


    火光潋滟,烧在薏娘这副早已凉透的身躯上。


    “苦薏!”蛇含慌手慌脚,想站又站不起来,膝行到火边,火光在他眼中乱舞。


    火焰侵蚀皮肉,薏娘真的没有力气了,她慢慢坐起来,又慢慢躺下,闭上她死寂的眼。


    蛇含没有犹豫,几乎是爬向火堆。


    身处火中,蛇含远远看见大殿门开了,进来的是郁决,蛇含根本没搭理外边,他俯下去,抱薏娘,嘴里念念着她的名儿。


    火烧得快,烧完他们就没得地方蔓延,最终也灭了。


    郁决走到青铜炉边随意看了眼,里面浮起一堆狐狸毛。


    芫花说觉得好玩儿,郁决就交给她来办,他只管给她兜底。


    他按她说的,一个人单走,绕到后山上来了。前山山道上郁九带的人都只是作势吓唬蛇含,叫他注意力都放在前山。


    芫花很早就发现鹊丘宫布局很杂了,她笃定鹊丘宫肯定还有路能上山。


    确实有路,不过很难走,她叫他尽可能走快点,怕揍不过蛇含。


    郁决也的确尽可能快的赶来了,但他没见着真芫花,只看见蛇含揪着假芫花往青铜炉里砸。


    芫花的秘术习得颇烂。


    他不知她何时学会了蛇含的招数,做了个假人出来,真的很假,他在殿外边都能看出端倪,可蛇含就是没看出来,认为那是芫花。


    按芫花说的,要一队兵,强拿鹊丘宫。塘州外被一堆死尸封了,郁束回去请兵的同时要暗地处理死尸,出兵速度就慢了,一个礼拜不够他们赶来,不过目前来说,不需要了。


    郁决没找到芫花,但她那样狡猾,他料定她不会死。


    一只狐狸蹲在殿上横梁,摇着尾巴。


    她踩在梁上,骄傲地仰下巴,坏郁决没发现她,一个人闷气的样子在他这督公脸上着实有趣儿。


    狐狸满满的坏心眼,她撅起屁股,准备一跃而下扑到郁决怀里吓他。


    狐狸刚跳下去,郁九带人破门而入。


    芫花大惊,连忙半空化人,藕粉的衣裙飘扬,像一只灵动蝴蝶,可惜这只蝴蝶不能扑腾翅膀,一整个儿扑进郁决怀里。


    突如其来的芫花,郁决没承住,失力步步后退,越退越失力,他只能捂着她的后脑,让她栽在他身上。


    沉闷响,两个人摔在地,甭提多狼狈!


    东厂的人进来,把这狼狈样儿看得精光。


    芫花没觉得一点害羞,她站起来,沉浸在自己的聪明之中,“虽和我的计划有差,但还是成了。而且蛇含根本没看出来我的秘术,厉不厉害?”


    她满头汗,那么拙劣的把戏能骗过蛇含,其实是搭了媚术罢!蛇含能蛊惑她,她亦能蛊惑蛇含。


    郁决不理芫花,沉默躺了会儿,他朝郁九抬手,郁九和东厂其余人这才哈着腰上来搀扶他起来,一口一个养父您还好么!一口一个老人家怎么受得了这样摔!


    芫花没得到夸,瘪着嘴儿朝那堆火焰余烬走去,她用裙摆兜余烬,带着它们走到殿外崖边,撒了。


    站在山崖边,可睹鹊丘山与糜山全貌。


    两山都有不少死尸,他们全都逐渐失去意识,最终伴随蛇含的死去,一同化为灰烬。


    塘州城外,郁束的软刃斩出寒光,当他洞察身后扑来死尸时,挥剑而去,死尸却先一步倒下,成了余灰。


    冬日凌寒的风再一次呼啸而过,卷起万千灰烬,扬起一阵风暴。风平了,灰烬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