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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时务新事》 第121章
◎谢善淩说道:“贺兄,你对我真好。”◎
贺子煜一时傻了眼, 还没反应过来,谢善淩笑着说:“是误会吧?看着不像。”
贺子煜警惕地看着谢善淩,不知对方究竟想说什么。这当然是误会!但是若解释起来恐怕会怪怪的……半晌才挤出一句:“他怎么会这么说……”
谢善淩一脸无辜:“不知道,忽然发疯, 说你言语之间对我极为亲热推崇, 暗示他年纪大了配不上我。他说你是宋兄的表弟, 模样俊秀,看起来比他年轻, 能说会道,唯恐我此行移情别恋。”
贺子煜目瞪口呆, 许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谢善淩叹了声气:“我当时就骂了他一通。”
贺子煜惊诧看他:“你、你骂他……”
谢善淩正色道:“当然要骂!他爱吃醋也就罢了,怎可胡乱吃到自家弟兄的身上?你是宋兄的表弟, 我是有家室的人,你怎会对我有那样的意图?秦青这不是在胡言乱语吗?我听到了还好,倘若别人听到了会如何想贺兄你?又会如何想宋兄?”
“这……”
“何况如今新朝初定, 各方局势不稳,若被有心人瞧出端倪,钻孔而入, 岂不是离间我们的大好时机?”谢善淩叹道, “你们多年的基业,竟要被人从这样一件无稽之谈里钻出空档毁了吗?”
贺子煜嗫嚅半晌,讪讪道:“他怎么会那么想……”
谢善淩缓缓语气道:“我当时不在,不知你们究竟是何情况,猜想或许是你说笑罢了。我虽没真正入过兵营,家中兄长行走做事, 偶有耳闻, 都是性情中人, 爱相互调侃。是不是?”
“……”被谢善淩盯着看,贺子煜也只好道,“是……当然……”
谢善淩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道:“唉,别的事也就罢了,唯独在我的事上秦青的气量很是狭小。但也不能怪他,是从前潘家和将灵他们故意害我名声,传出那些流言蜚语来。男人嘛,自然是忍不了自己的家室与别人纠缠不清。别说秦青了,易地而处,若是我,我也得恼火。”
贺子煜到底不是不要脸的,若真不要脸面,也不会和秦青耗这些年都还扭捏着。先前秦青当面发火他已经思绪良多,如今谢善淩说这一番话,他哪说得出别的来,只能不自在地扭头看着别处憋屈。
谢善淩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神态,忽又笑了,拍了拍他肩。贺子煜吓一跳,防备看过来。
“别生秦青的气,他和宋兄多年生死之交,待你也如宋兄一般是当亲弟弟亲厚,换了别人,你想,早当面闹得不可开交了。”谢善淩柔声哄道。
贺子煜悻悻然憋出一句:“我没对你……”
“我知道,是误会,秦青自作多情了。”谢善淩笑道。
“……”
“话说开了就好,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省得尴尬。”谢善淩道。
贺子煜撇了撇嘴,半晌道:“我在军营多年,心思没那么细,没想那么多……”
谢善淩:“那这可不行。”
贺子煜眼中冷光一闪,看着他。
谢善淩恍然不觉,笑道:“将来论功行赏,你莫非不要担当重任?心思不细可不行,想得不多也不行。”
贺子煜的神色软下去,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谢善淩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你送我来这,时候不早,快去歇息吧,我可自理,若实在有事便叫帐外守夜的人。”
贺子煜咬了咬唇,点点头,朝他抱了抱拳便转身出去了。谢善淩笑了笑,转身走到顾望笙的床边坐下。说是床,就是几块木板搭成,铺了床薄薄的褥子和薄薄的被子。
谢善淩隔着褥子被子用指节叩了叩,都能听到如同敲门一般的声响。
他暗道,怪不得顾望笙总说家里的床很软。顾望笙倒不是不喜欢软床,就是顺嘴说说,但其实谢善淩房里的床已经不算软的了。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是有如此对比。
转而又想到,也不知是不是睡多了这木板硬床,所以顾望笙不装的时候总是身形十分俊挺,如同一棵白杨树。
谢善淩正要躺上去,突然听到门口声响,看过去与去而复返的贺子煜对上视线。
“怎么?”谢善淩和气地问。
贺子煜轻咳两声,瞥了眼那床板,嗓音没刚刚那么细柔,带着点儿硬邦邦,说:“军营不比富贵人家,尤其秦青那床看着就硬,我想你应该睡不习惯吧。我让人找两床被褥送来,你先凑合。”
谢善淩道:“多谢,但大半夜的不必为此劳师动众。”
贺子煜淡淡道:“也没劳师动众,总比你睡完腰酸背痛贻误战机好。”
“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谢善淩朝他又笑起来。
贺子煜盯着谢善淩的笑脸看了看,移开目光:“军营里最好的茶叶恐怕也没你家下人喝得好,你也凑合着吧,就这条件,我让人去我哥那拿。别的你还有什么想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说了军营里也不一定有。”
谢善淩说道:“贺兄,你对我真好。”
贺子煜觉得肉麻地皱了皱眉头,接着听到谢善淩嘀咕:“不会真的对我……”
他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道:“别和秦青一样胡思乱想!我是因为我哥说……还因为你是临江仙……而且你还能帮我们对付豲戎军……”
“逗你的。”谢善淩笑着说。
贺子煜深呼吸一口气,扭头出去叫人办事,然后径直回了自己营帐里气鼓鼓躺下,将刚刚与谢善淩间的来往反复回想,心乱如麻。
第122章
◎“我对贺兄一见如故啊。”谢善淩满脸真诚地说。◎
谢善淩谢过送被褥过来还包铺的小兵, 见对方偷偷看自己,便朝他笑了笑。小兵急忙后悔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关系,可以看我。”谢善淩很和气地说。
小兵摸着头嘿嘿笑了两声。
“这么晚了, 麻烦你了。”谢善淩道。
小兵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想了想道, “秦将军救过我……军师你也救过我和我哥。”
谢善淩微微诧异:“我?”他不记得自己之前见过这人。
小兵肯定地点头, 说:“以前吴堡菏一战凶险,朝廷军人太多, 而且兵器精良,但吴堡菏又必须拿下, 我哥是冲锋队的队长,我也在里面, 本来我们是要用命去填的,但是后来改了战术,我哥说是军师你说的。”
谢善淩想起来了。那是很久以前, 发生在王尨之事前。
其实吴堡菏算不得很难攻克,对现在的白龙义军而言堪称顺手的事儿,但是那个时候不同, 那个时候义军人少, 大多数人作战经验薄弱,而且兵器粮草和没有的差别只在于还是有一点点。
“原来你还是个老兵。”谢善淩调侃道,“看起来年纪还很小。”
“嘿嘿……我虚岁才十六不到呢。”小兵虎头虎脑地憨笑。
谢善淩又是一怔,看着他,忽的眼酸起来:“那吴堡菏的时候你岂不是才……”
“我十岁不到就跟着秦将军了!”小兵颇为自豪地说,可转瞬便低落下去, 低着头说, “乡里的员外强娶我妹做他的妾, 我家里不肯,员外就来强抢,我哥气不过把人打了回去,对方就买通县太爷把我哥和我爹都抓了,非说他们是江洋大盗,要把他们问斩……是秦将军救了我们,只是我们从此有家归不得……”
谢善淩讶异地说:“你十岁不到的时候,你妹……”
小兵用力握着拳咬着牙说:“才八岁。”
“禽兽都不至于此。”谢善淩皱眉道。他看着小兵,问:“那她现在……”
小兵吐出一口气,笑笑说:“我们全家都投了义军,我爹我哥和我当兵,我娘在娘子军那边,我妹妹跟着她,虽然她年纪小,力气也不足,干不了别的活儿,但帮忙缝补东西、做做饭什么的都还是利索。”
“先前军师说在闲暇时候教大家识字明理,我妹竟学得很好,比我们都学得快,现如今都开始让她当先生教新学的人啦!”
“淮安大人说将来大定之后要普及教育,让穷人家的孩子也都能读书识字儿,到时开办许多学院,我妹若争气,就让她去参与主办!”他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红光,眼里也放着光,“我们家八辈子种地的,不成想,竟要出女先生了!”
谢善淩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眼睛湿润,连连点头。
小兵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大惊失色:“谢大人你……你怎么了?!我、我是个粗人,我学得不好,说话没说好得罪了您别见怪……”
“不,不是你的错。”谢善淩急忙解释,“我是刚刚听到你家从前的遭遇,气那禽兽不如的员外。”
小兵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谢善淩看着他,心知他并不是例外。顾望笙和宋淮安说过,军中许多人,尤其是一开始加入的人里几乎都是被腐朽恶劣的强权逼迫得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家。
只是谢善淩想得太快太远,在为如今的大家终于走出来了而欣慰的同时,不免想到了几十年后几百年后,现在这些受尽压迫而翻身的人自己成了有权势的一方,到那时,他们的子孙后代会不会成为曾经剥削他们的存在,去残害如同曾经他们一样的人?
到那时,祖上的苦难不过是成了后代耀武扬威或顾影自怜的荣耀,而非警示。
……大概率会是如此。
谢善淩的情绪一下子冷了,头有点疼,呼吸也有点乱。他料想自己是又要发病了,强忍住,若无其事地对小兵道:“多谢你和我说这些。时候不早了,我有点困,改日再聊。”
小兵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见大人亲和所以多说了那些……”
“无妨,我很高兴你亲近我。”谢善淩朝他笑笑,“你也去休息吧。”
小兵点点头出去了。谢善淩看着他放下帐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坐在床边低着头看地面,良久,深深地呼吸。
即便顾望笙一再安慰劝说,他始终没有办法止住对百年后的揣测和失落。在义军节节胜利的时候,他心底高兴的同时会弥漫出难以抑制的痛苦。
有时他会想,这或许是自己书读得挺多却天资不足的缘故,因而能看透史书与自然的规律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坦然地接纳,也就算不得真正的通达,只是愚笨之人。
他反复压抑下心头又涌起的这些情绪,脱去外衣睡下。被子里乍一睡冷冰冰的,而且也闻不到什么顾望笙的气味。有点想。想念顾望笙会用一些力气抱住自己,顾望笙的怀抱总是很温暖的。
不,真的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天亮后还有很多要紧的正事处理,不能没精神。谢善淩这么想着,逼着自己摒除杂念,渐渐终于睡着了。
*
贺子煜如往常一般早起,刚洗把脸清醒,小兵进来说军师问他起得怎么样了。
大清早的,贺子煜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问:“我哥什么事儿找我?”
他哥有时候事儿也挺多的,不是武将,自诩文人,不喜欢别人叫他将军,叫他首领他又觉得听起来压了秦青一头,不好。秦青自己都不介意他介意。那总得有个称谓吧,具体什么职位不好说,宋淮安什么都管,因而叫他军师的也有。
小兵却说:“是谢军师谢大人。”
贺子煜一怔,本能地又防备起来:“他问我干什么?”
小兵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没说。”
“……行吧。”贺子煜说,“我就过去。”
他想了想,换了身上这套日常衣服,将自己最好的一身行头穿上,比平日更精心地整理了一下仪表,对着铜镜多照了几下,然后匆匆出了营帐,正准备往谢善淩那边去,却不料刚出门就见着了等在不远处的谢善淩。
谢善淩原本正在打量周围,余光瞥到,看了过来,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早安,贺将军。”
贺子煜原本整装以待,想着今天输人不输阵,却猝不及防被打乱了阵脚,下意识问:“怎、怎么在这里……我以为你在秦青营帐等我。”
说着看了眼小兵,用眼神质问他怎么不说清楚!
小兵接到眼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是忘了说!”
贺子煜暗暗深呼吸,走过去问:“这么早找我何事?”
谢善淩笑道:“早起想四处看看,但初来乍到,不敢擅自走远了,怕惹麻烦。刚好走到这里听到里面有起身的动静,一问知道是贺兄你的住帐,想着若你没事,能否请你做会儿向导?”
“……可以。”贺子煜矜持道。
谢善淩真挚道:“太感谢了。”
贺子煜看他两眼,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说:“吃过早饭了吗?先说好,军营里没有……”
谢善淩打断他的话,说:“没吃呢,等你一起吃。”
“……”贺子煜神色有些怪异看他,语气也很微妙,“等我?”
“我对贺兄一见如故啊。”谢善淩满脸真诚地说。
抛开其他不说,贺子煜比谢善淩矮一点,而且贺子煜也不壮。
谢善淩不矮,但无奈身边男子都长得太高,而且谢善淩这些年把自己折腾得十分单薄,与那些高壮汉子站一起显得格外柔弱。就连他贤直兄和泊润贤弟都。
他倒不在意这些,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贺子煜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欲言又止,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半晌,他的声音又硬了几分,说:“哦。”想了想强调说,“只有馒头咸菜和白粥!”
“好啊。”谢善淩问,“粥是甜的咸的?我喜欢咸粥。”
贺子煜硬邦邦道:“都不是,糖和盐贵,都不放。”
谢善淩正要说这没事儿,只要不放糖就好,贺子煜扭头冲人道:“告诉伙兵给谢公子粥里放点盐。”
“啊,不必……”
贺子煜打断他的话,问:“还要什么?”
谢善淩客气道:“不用不用。和你的一样就好,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般养尊处优。”
贺子煜又多看他两眼,心中冷哼。呵,谁信啊,明明一副细皮嫩肉的娇贵样子!那嘴唇连个死皮都没有,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嘴唇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望笙:……@谢善淩,我就问你你干嘛去了?泡贺子煜去了??回答我!
顾望笙:@贺子煜,我就问你你往哪儿看?正常男人看男人是往嘴唇看吗?回答我!你不是说你不暗恋谢善淩吗?回答我!
顾望笙:@宋淮安,你不是说你们家都是直的吗?回答我!
宋淮安:我还真没说过这话。
贺子煜:死身高,再多长点啊!
顾望笙:你要多长点想干嘛[问号]
顾望笙:不管了,别人暗恋谢善淩那也是谢善淩的错,谢善淩我恨你,我不会对你笑了,与此同时我还要狠狠地报复你,你不能拒绝。
第123章
◎谢善淩追问:“所以贺兄喜欢我吗?”◎
早饭送来时, 贺子煜频频偷看谢善淩的神情,恐他不满这寒酸。谢善淩只作不知的样子,自然地吃起来,没说不好, 倒也没说好。
贺子煜本不欲主动理会他, 可想来想去忍不住还是问了:“你家里早上吃什么?”
谢善淩似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 有些诧异地微微挑眉看过来,看得贺子煜有些恼羞, 正要低头假装刚刚不是自己说话,谢善淩认真答道:“我常爱吃一碗面, 家人各有所好。我祖母喜欢素面,母亲喜欢蒸饺, 二婶和几位姊妹偏好不明显,换着来。”
贺子煜一顿,带着几分寻衅似的问:“你怎么总和女眷混在一起?”
谢善淩笑道:“自幼祖母疼爱我, 常将我带在身边。”
贺子煜顺着话继续挑衅:“怎么就偏偏疼爱你?”
谢善淩的笑意淡了几分,垂眸道:“我是父亲的遗腹子,大约因此, 家中人对我总是多几分怜爱。”
贺子煜:“……”
有的时候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他如此暗骂自己。
看不惯世家小少爷归看不惯, 对方不作恶,反而帮助义军。而且依稀记得谢善淩那早逝的父亲也是个为民的好官,亲自去治灾前线才牺牲。
贺子煜一时呐呐不知如何是好,偷偷去看谢善淩。
也不知对方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善,还是单纯被挑起了伤心,脸上神情不再和刚刚一样如有春风, 淡淡的, 甚至有点冷淡, 垂着眼角慢慢吃东西,却好像不是很吃得下了。
“……”贺子煜欲言又止了好几下,没说出话来。
这样尴尬的氛围持续到吃完早饭,贺子煜找话题问他想去哪看看,谢善淩和气地说:“这个时候宋兄应该醒了吧?”
应该是。但贺子煜硬邦邦地说:“他伤没好,可能有些贪睡。”
“哦……”
“你刚刚不还说想四周看看吗?”贺子煜皱着眉头说,“我带你去看看。”
“这多麻烦你。”谢善淩客气中带着疏离地说。
贺子煜有些说不明的烦躁,眉头就没松下来,讽刺地反问:“刚不还说对我一见如故吗?”
说完有些后悔,可已经说了,脸上有些挂不住。
正忐忑,谢善淩仔细看他,问:“那贺兄对我呢?”
“啊?”
谢善淩问:“贺兄对我一见是什么感受?”
贺子煜的身体有点僵,目光闪烁,不敢与谢善淩对视,却又不能不看,那会显得太心虚。
他心虚得都不知道自己手上在忙活什么,一下摸下头发,一下摸下衣服,一下低头摸了下桌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说:“没、没什么特别的……”
谢善淩看着他红透的耳尖,道:“原来贺兄不喜欢我。”
“啊?!”贺子煜大惊失色,不自觉提高音量,“你在说什么!什么喜、喜欢……”
谢善淩十分纯良地看着他。贺子煜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激,“喜欢”也不一定就是那种喜欢,这显得自己真是做贼似的……
谢善淩是不是故意的?!临江仙怎么可能如此单纯?!
贺子煜终于回过味儿来,越发警惕地看谢善淩,用眼神告诉对方自己已经识破他的奸计!然而谢善淩的样子依旧坦然且无辜。
贺子煜却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在耍自己,越发恨得牙痒,可一时不好发作,正闷气,谢善淩追问:“所以贺兄喜欢我吗?”
贺子煜要疯了,梗着脖子粗起嗓子叱喝:“都是男子汉大丈夫,说些什么胡话!”
他话音没落,恰好此时进来帐内的几个头目就愣在了原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与平日判若两人的贺子煜。原本他们是兴冲冲来看临江仙和秦青他男媳妇的,这会儿都忘了。
实在是因为贺子煜平时里……嗓音都不是这个啊!面相都感觉变了!
贺子煜察觉到有人来了,扭头一看,面面相觑。
谢善淩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站起身笑着打招呼:“诸位,久仰。”
*
宋淮安来到时,谢善淩在和诸人谈笑风生,唯独表弟安静坐在角落,不知遭遇了什么,满脸悲愤之色。可是好像暗暗投向谢善淩的目光中除了悲愤又有点儿幽怨。
但他来不及多想,众人见到他,纷纷起身相迎。
宋淮安笑笑,与谢善淩寒暄起来:“昨夜太晚也没多问,还习惯吧?”
“很好,子煜体贴周到,很为我着想。”谢善淩说着笑看了贺子煜一眼。
贺子煜背脊微微一直,讶异地对上谢善淩的视线,看着对方朝自己点了点头。
宋淮安与其他人就眼看着贺子煜的脸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秦青:?
贺子煜:你老婆到处问人喜不喜欢他!他有问题!(粗声粗气)
秦青:你嗓子有问题?还是以前有问题?
贺子煜:以前有问题,现在好了。
秦青:……
贺子煜:重点是你老婆到处问人……
谢善淩:没有到处问人啊,就问问子煜你。
贺子煜:……
宁蔚:别信谢善淩的任何一句话[愤怒]
*
今天欠1500字,利息按10%。具体咋算你们算吧(不允许算假账[爆哭])全在福利番外还[爆哭]来不及多说了我要准备出门了[爆哭]
第124章
◎难道真要给秦青戴帽子吗……◎
晌午时传来了陈贤直的好消息。从孙营来了使者接洽, 表示孙瑛愿意将兵权交回朝廷,哪怕是新朝。
宋淮安大喜过望,突然想到一处,关心又担心地问:“那孙将军呢?”
使者垂眸道:“我哥始终不愿……能否请你们看在他如今的面子上, 网开一面, 许他回归家乡, 从此做乡间一闲翁?”
——这使者正是孙瑛的亲弟弟孙杰。
宋淮安叹了声气,与谢善淩交换眼神, 朝孙杰道:“孙将军之忠义宋某也实感佩。只是可惜他一身的本领从此要埋落闲乡,是天下百姓所失。大梁早已病入膏肓, 致使民不聊生,义军建立新朝非是为了私利, 而是为了苍生活路。”
孙杰深呼吸,点点头,有些颓然:“这道理陈大人也都骂……和我哥说过了。可是我哥是个愚直之人……”
宋淮安沉默一阵, 缓缓道:“好,我可以做主,只要日后孙将军不起兵意图颠覆新朝, 不会去为难他。若他哪日想通了, 前嫌一笔勾销,我们随时敞开门欢迎。谢公子在此为我这话做个见证。”
谢善淩朝孙杰点头:“正是如此。”
孙杰眼中湿润,跪下大声道:“既如此,从此往后孙杰愿为新朝麾下驱使!”
“快快请起。”宋淮安温声道,“虎兄有虎弟,往后也是要多依仗孙小将军。你放心, 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 我们不会亏待你和底下的弟兄们。所有人官职暂且不变,从前立场有别,恩怨全清,只从现在论起,待新朝大定论功行赏。”
“孙杰替十万军士谢过大人。”孙杰说完才起身。
*
孙瑛虽无论如何也不愿降顺,可他当真交出了手中全部权力。宋淮安并未急着拿在手中,而是让孙杰接着。
义军中自是有人对此有点异议,宋淮安解释道:“如你们所言,我们与孙军多年交战,有着血海深仇。他们必然也对此心怀担忧,如今还心不稳。若我们贸然接手,恐怕不好,易生摩擦猜忌。但我相信他们是真心降顺,若愿意给他们机会,他们必是要奋尽全力立功表意的。”
众人议论一阵,最终没再说什么了。
谢善淩见状道:“如此,去孙营受降我去吧,顺便和孙瑛叙一叙,说不定能套出点儿锦囊妙计来。”
宋淮安笑道:“如此最好。不过还要几人陪同你一起前去……”
“子煜肯定算一个。”谢善淩道。
今日比平时沉默寡言太多的贺子煜头皮简直发麻!
谢善淩真的太黏自己了!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带上自己!究竟想干什么……谢善淩都有家室了!有秦青了!想对自己干什么?!难道要……难道真要给秦青戴帽子吗……仅仅只是这么一想,贺子煜浑身的毛都要炸开了,惊恐不定,坐立不安。
秦青……秦青若知道了,会不会发疯……
“子煜?”宋淮安微微提高声音。
贺子煜这才反应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若是平时他很享受如此,可今日只觉得心底发颤,十分难为情。
“……你没事吧?”宋淮安忍不住问。
“……没事……”贺子煜喃喃说着,忍不住眼神瞟向旁边的谢善淩。
同样是书生,也都曾经或现在重病一场,表哥也是面若好女的美男子,可与谢善淩坐在一块,差别十分明显。
谢善淩面若芙蓉,却又在富贵娇嫩中有一抹化不开似的忧郁清冷,叫人看了忍不住怜惜疼爱想要呵护照顾。
然而想到他曾经做过的种种事情,刚烈性情与外貌极有反差,越发令人欲罢不能……啊啊啊啊啊欲什么罢啊不能对谢善淩欲罢!!!
贺子煜惊恐地在心中狂骂自己发癫!
众人神色微妙看着贺子煜那变化多端的样子,宋淮安都觉得有点丢人了,轻轻咳嗽几声,贺子煜终于回过神来,脸一白,握紧了拳:“我……我……”
宋淮安试图为自己和表弟挽回一点面子,朝谢善淩道:“他可能身体不舒服,让别人和你去吧……”
“我没事!”贺子煜猛地说,“我刚、刚想事去了!我可以去。”
宋淮安不冷不热道:“不舒服就去歇着,别添乱。”
“我没事!”贺子煜瞥了眼关切看着自己谢善淩,舔了舔嘴唇,说,“我、谢……思玄初来乍到,和我最熟,我陪着好一点。”
宋淮安察觉到事情很不对劲,想了想,虽然没太想明白,但还是果断道:“不,你别陪,范先为,你陪。”
此事论起来是白捡的功劳,范先为虽然高兴,可他不是抢功的人,而且平素和贺子煜关系不错,这会儿没急着领命,而是先看了贺子煜一眼。
贺子煜明显不悦,眉头都拧了起来。
宋淮安见状,沉下脸,道:“军国大事,你们当儿戏呢?”
贺子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低头嗫嚅着认错。范先为赶紧起身也认错,随即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宋淮安:@江泊润@陈贤直,你们说谢公子坏话的小群可以拉我一下吗?
江泊润:你怎么好意思说谢思玄的坏话,他哪点对不起你了,就你那表弟干了什么想干什么谢思玄还没跟你算账呢,你还想说他坏话?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其弟必有其兄,我这就去告诉谢思玄,省得他白搭感情[愤怒]
宋淮安:命苦是我的人设吗[爆哭]
第125章
◎带不走他的人和他的心,就带走他的命。◎
十万大军还未交接, 孙瑛仍然是将领,不得不出面迎接前来受降的谢善淩等人。
他和谢善淩无甚私交,但到底以前见过面,如今再见是这副场景, 孙瑛自觉无颜相对, 别开眼满脸郁色。
谢善淩先和气地打招呼:“孙将军别来无恙。”
孙瑛自嘲地一笑:“有没有恙也不必说了吧……”
谢善淩正色道:“孙将军不是因败而降, 而是真正心怀子民与兵士,因而毅然放手, 我实钦佩。将军不必为此不忿。”
孙瑛瞥他一眼,欲言又止, 最终只道:“闲话少说了吧,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该怎么做怎么做吧。”
谢善淩心知他一定委屈郁闷得很,当下并不多言,点了点头。
待受降仪式有条不紊地办完, 谢善淩朝孙瑛抱拳道:“实在是军情似火刻不容缓,此刻不好寒暄,得和小孙将军立刻商讨剿灭豲戎军的事。若放他们逃离, 不知又会祸害到沿途多少百姓, 将来也是后患无穷。”
孙瑛点头:“……我自知晓,不必管我,我已交接完,孙杰今后任你驱使,我现在就孤身离开,绝不生事。”
谢善淩笑了笑:“倒不是赶人, 只是没空和你寒暄, 先说一声, 省得失礼。你自便即可,这孙营我莫非还怕你临到现在才突然多知道了什么去吗?”
孙瑛听了他这话不由也笑了起来,脸上神情略微松动几分,没刚刚那么黑沉了。
谢善淩看向一旁的陈贤直,说:“不如这样,贤直兄对战争之事无有钻研,便替我陪陪孙兄,孙兄此刻心中恐怕难免郁结,还是开解了为好。”
孙瑛也看向陈贤直,悻悻然地嘀咕道:“得了吧,还被他骂得不够吗……”
陈贤直咳嗽几声:“我那是和你讲道理,你就说难道不是那些理吗?若不是,你怎么还是听进去了呢……”
但还是一并退去了。
谢善淩看着孙瑛离去的背影,朝孙杰叹道:“他还真是一点也不帮我们啊?”
孙杰摸摸头,欲言又止,想想兄长瞪着眼睛逼自己保证不准说出来的事,咳了两声道:“嗯……他是比较固执……别管他了吧!我这儿有些话要说,关于如何剿灭豲戎军,我想出了……”
谢善淩看着他,微微笑着倾听。
*
谢善淩来了。将灵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坐在位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桌上摊开的舆图,目光却有些缥缈,似乎透过这里看到了别的东西或是人。
谢善淩不仅来了这里劝服孙瑛交出兵权对豲戎军赶尽杀绝,今后一定会被顾裕帧立为皇后。
帐外有些吵闹。豲戎军中如今传言四起,军心动摇。
各方势力,譬如七王子乃至于豲戎内部的其他势力,以及谢善淩、宋淮安等人,肯定都不放过这个机会,伺机叫人从中撺掇,何况原本就有人见势头不对只想先逃命的,将灵杀了几十个人,却并没有真正压住浮动的人心。
他心知大势已去,其他人也知道。他们说他就是想拉着大家陪葬,其实也算说对了。不过他不仅要这些人陪葬,还要宋淮安……以及谢善淩,一起陪葬。
尤其是谢善淩。
即便到最后注定一切都要失去,也要带走谢善淩。带不走他的人和他的心,就带走他的命。
*
孙瑛暂且留了下来。他自己其实也担心豲戎军一事暂且不说,面上他是被弟弟和陈贤直强留下来的,他便顺水推舟了。
夜里,他正坐在帐内发呆,谢善淩来访,笑吟吟地说:“我猜你就没睡。”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如果是又劝我出手,不必多话,我仍是那些话。”孙瑛梗着脖子说。
谢善淩却摇了摇头:“深夜自然是为了私事。”
孙瑛一怔,随即瞪大眼睛明显往后闪躲了一下,极为警惕。
谢善淩都被他这举动弄愣了一下,幽幽道:“……我从前不知孙兄竟也这么能想。”
孙瑛比谢善淩大不少岁数,说是说孙兄,其实要说差着辈儿也能说,还有妻有子,谢善淩完全没往那方面的戏弄上想。他不是什么人都那么耍……
孙瑛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到底什么事?”
谢善淩满脸真挚:“孙兄卸甲后总得有个营生养家小吧!”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孙瑛硬邦邦道。
“孙兄武艺超群,人品卓绝,名声在外,开个镖局必然生意红火。”谢善淩自顾自地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孙瑛很防备他。
谢善淩沉默片刻,叹道:“我现在就想请孙兄先保我这镖。将灵必定要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七分钟更新,多算1000字欠债(已经放飞自我对不起[爆哭]
第126章
◎豲戎军的败势已成定局。◎
孙瑛听了一阵无语。谢善淩与将灵的恩怨纠葛, 他自然是知晓的。
怎么说呢。将灵若要杀谢善淩,孙瑛觉得这太理所当然。一个人被那样耍,很难不起杀心,若再不起反而才奇怪。
但那是站在将灵的角度。孙瑛没必要站在将灵的角度, 他也痛恨豲戎多年杀戮掠夺大梁边境, 狼子野心觊觎中原。
如今谢善淩开门见山请他保护自己, 孙瑛没有第一时间就断口拒绝。
谢善淩便知道,他会答应。
过了会儿, 孙瑛开口拒绝,但谢善淩没当回事, 一再述说自己可怜的处境,再提提自己当年义灭豲戎探子因而才与豲戎结下旧仇的功绩……
“往后国君虽然不再是国君, 百姓却依然是那些百姓。孙兄难道要坐视百姓们失去我这样一位忠肝义胆、明察秋毫的英豪吗?”谢善淩诚恳发问。
哪有人自己这么说自己的……还一脸这么认真……
孙瑛又无语了一阵。
然而虽谢善淩脸皮厚,说的话却都是真的。再者说,若谢善淩真在这儿出了什么事, 难保秦青他们不会迁怒于孙家军。还真不能让谢善淩死在这。
孙瑛思来想去良久,最终拧着眉头闷声应了。
但是接下来直到对豲戎军正式开战打成一团,谢善淩一直没有遇到任何刺杀。
他只是在一个夜里接到了一封随着利箭飞来的信, 是将灵的笔迹, 约他去营外山坡一聚,允诺不会对他动手,只这一晚摒弃所有恩怨情仇与身份立场,再像从前那样赏月饮酒谈天说地,过后一切都一笔勾销,只当是陌路人各为其主。
谢善淩看完, 脸上没什么表情, 将信对折回去, 放到烛火上点燃,一松手,看着它飘落到地上,很快就只剩一点灰。
“什么?”孙瑛问。
谢善淩如实相告,孙瑛皱眉:“你要去?”
“不去。”谢善淩淡淡道,“我信不过他,何况也与他无话可说。”
孙瑛思及两人过往,忍不住感慨:“有时我也不知你究竟是多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
谢善淩看他,微微挑眉,反问:“我为何要对敌人有情?”
孙瑛嗤笑:“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个人。”
这话并非讽刺,而是真心。孙瑛真觉得谢善淩有时候不像“人”。
这人可以为了素昧平生、出身卑贱的民妇而义愤填膺,不惜只身对抗皇权,可将灵纵有千般不是,对谢善淩可以说是掏心挖肺,对不起天下人唯独没有对不起谢善淩,偏偏谢善淩丝毫不为所动,比别人还要痛恨将灵。
孙瑛想想都觉得谢善淩这种人有点可怕。
谢善淩并不过多解释,只道:“人心中自有一杆秤,不是彼此都能理解。正如孙兄你非要为了那个无道的大梁朝尽忠守节,我也不能明白,并且觉得奇怪,但是我依然尊重你。人若迂腐在一个其实论起来是正直道理上的事,哪怕不合时宜,也值得尊敬。”
“倒也是!”孙瑛自嘲一笑,不再多说。
豲戎军的败势已成定局。
接连几次相互试探,豲戎军死伤不轻,谢善淩这边越发士气高涨,义军正春风得意,孙军铆足着劲儿表现,对面却人心溃散,几度出现士兵大规模偷逃。
将灵下令当众杀鸡儆猴过几次,却反倒更令人失望。到后来就连其他豲戎将领都看不过去了,与将灵吵起来。
当天夜里,与将灵吵得最凶的那个就暴毙了。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又或者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他将领彻底与将灵撕破了脸,根本不信将灵砌词狡辩说人十有八|九是谢善淩设计暗杀挑拨离间的。
有人私下里联系谢善淩,表示要卖将灵换取其他人的活路。谢善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人虽然恼火,却因此越发笃信先前的人就是将灵杀的,和谢善淩无关。
上头争执不断,下头自然有所感知,越发不愿卖命。及至战场之上,某日刚要开打,突然有人高呼要投降,甚至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喊道:“你们说过投降不杀!!!”
孙杰冷笑:“我可没说过……”话没说完,突然收住,转头与出身白龙义军的范先为面面相觑。
这话……是白龙义军一直以来所说的,用以动摇对面军心,而且履有奇效。
对面见没有回应,又大声喊道:“投降不杀!”
这人中原话说得生疏,但这四个字儿格外熟练,也不知道背地里咀嚼练习多久了,全是对生的渴望。
“这话怎么让他们都听去了的?”孙杰幽幽地问。
范先为笑了笑:“这就得问我们那两位军师了。”临江仙和宋淮安。这两人也算是意气相投,与他们这些越杀越勇的武将不同,他俩很爱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之外下功夫。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能尽量减少人命的伤亡而获胜,何乐而不为?
范先为却忽的有些迟疑:“不过确实,当时这话是说给大梁人兵士听的,打来打去都是一家人,如今是豲戎人说,这就……”
孙杰赶忙道:“别看我,你拿主意啊兄弟。我是降将,我能说上什么话?如今夹起尾巴做人而已!”
范先为却不高兴了:“孙兄你说这话不是寒碜人吗?我对你不够尊重还是怎么的?”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那话多伤感情?”范先为绷起脸说,“我才知道你和我称兄道弟这些天,原来心中还是这么想的!”
“……这个之后再跟你解释!先说眼前。”孙杰说。
范先为正要叫人赶紧去后方问谢善淩,已经有人策马过来,他定睛一看,来不及问贺子煜怎么突然来了,贺子煜给他一个眼神,没有停留,直接去到阵前,高举着手中的军旗,竟大喊起了豲戎话。
“他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孙杰问。
范先为:“我哪知道?你还读过书呢,我祖上世代屠户。”
孙杰瞥了眼他那两把大砍刀:“不过范兄你名字倒是取得颇有文采。”
“哦,宋先生取的,我原本叫范尺八。”范先为说。
孙杰:“希望你长大后身长八尺?那确实达成了所愿。”
范先为:“不,我家乡话尺八是吃饱,饭吃饱,希望我将来吃饱饭。”
孙杰不由笑道:“你家世代屠户还担心这个?”
范先为却叹了一声气,看着他道:“孙兄你出身与我不同,自然不懂,不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宋先生常念叨的……那什么……”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两人齐齐看向来者。“哥?”/“军师你怎么来了?”几乎同时出声。
孙瑛绷着脸没理会弟弟。谢善淩则和气道:“来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回去安全些。你就复杂在后面指挥出主意,前面打打杀杀的交给我们,战场上这刀剑无眼的……”范先为关心地说。不仅关心临江仙这看起来格外脆弱的样子,还很关心自己会不会被秦青和宋淮安找麻烦。
谢善淩一笑,没接这话,而是说:“子煜在告诉他们,即便是豲戎人,只要真心投降就不杀!但要收走兵器接受关押与审判,按过往罪行判处刑罚。”
他说着,看向孙杰:“我擅自做主,抱歉了。”
孙杰摇了摇头:“既已归顺,说不上这话。只不过……没想到你会愿意放过他们。你不是一向对豲戎人恨之入骨绝不饶恕的吗?”
谢善淩道:“没有饶恕啊,说了要秋后算账。若是从前没犯过太多杀孽的就坦然认了,这样的人,虽是豲戎人,恐怕不一定是自愿出战的,顺势给次机会无有不可,我们也有好处,还立了威信。若是自知降了也活不过审判的,没法儿浑水摸鱼,自然不会降,可他们力量已经大大削弱。无论怎么都对我们有利。”
孙杰略一思忖,点头称是。
第127章
◎“也是再给你一次机会。江凌。”◎
另一边, 阵前贺子煜连着大声喊了三遍那话,对面豲戎军士听得一清二楚,议论纷纷,止都止不住。
今日领兵出阵的豲戎将领闭了闭眼睛,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能降, 因为按贺子煜的说法, 他曾屡犯梁境,烧杀抢掠都作过, 现在死战是死,投降被审完恐怕也活不了, 那不如死战,在王城留个名声。
可是……
他默不作声地环顾四周豲戎兵士。
这次带来的这批人里许多都是年轻新征的, 也许原本未来也会做出和自己曾经一样的事情,但无论如何,现在还没做。
按照对面的说法, 他们若是投降,可以活下去;若是死战……就眼下局势,必然十死九伤。
半晌, 将灵的心腹领着数人从后方策马而来, 高声厉喝:“刚刚是谁动摇军心?立刻斩杀!若有和他一样者,杀无赦!”
说罢,他身后那几人便驱马前去巡阵。
这些人是将灵编制用来专门镇压生出反叛之心将士的,有不报即可当场诛杀的特殊权力,很不得人心,都惧怕且厌恶他们。
已经有很多豲戎兵士死在他们残忍的手上。
此刻他们的到来令原本就已经足够压抑的氛围越发压抑。
刚刚头一个高喊要投降的小兵面如死灰, 心知死期已至。
他周遭的同伴相互看了一眼, 有几个状似无意地稍稍挪了挪位置, 想将他遮挡住蒙混过去,然而并未成功。
有心生同情出手相助的,也总会有背道而驰的出卖者。
一个监察者根据一些人的视线神情锁定了目标,冷着脸来到面前。即便是想救同伴的那些人,出于本能的畏惧,终究还是讪讪地让开,露出那人来。
那小兵无马,是站着的,此刻仰头看了看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阴影,同伴散开后冷风直灌入他的体内,令他腿如抖筛,不多久便颓然地跪倒在地,束手待死。
谢善淩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此刻两边都没有声响,乌压压的许多人,却针落可闻。
谢善淩久久看着那个绝望的豲戎小兵。
豲戎人无论男女,多以壮实、看起来粗重厉害为美,尤其男子,不到二十就满脸浓厚胡须、看起来三四十了似的比比皆是。可这个小兵没什么胡须,比周围的人矮小一些,看起来还很年轻,那么应该比看起来的年岁还要更小。
也许有朝一日他长大后也会成为掳掠烧杀中原人的一员。
一个人天生就很坏这是有的,譬如潘成栋之流;
但也有人生下来就心善,即便自小就让他历经磨难、并不专门教化,他仅仅依靠自己的摸索也依旧一路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譬如顾望笙。
与此同时,还有起初也许是站在善恶的中央并没分左右,但在长年累月的生长环境、教化中走向了不同方向的人。也许将灵就属于这样的人。
也许,其实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的。譬如这个小兵。
就像将灵曾经所言,他们生来就是豲戎人,豲戎生存之地贫瘠,生活艰苦,人却强壮,自然生出抢掠之心来。一代又一代如此教育,便一代又一代那样做。
将灵是王子,尚且接受到了启蒙教化,因而有自己的思考,却依旧喾于立场而那样,这些小兵显然没有那个条件。
他们在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被大人牵上了歧途,往后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其实归根结蒂,战争所带来的苦难、死亡,大多数时候都是由这些人承受,而战争所带来的利益他们不见得能分到多少。
这一点倒是不分大梁或豲戎,甚至不分古往今来。
谢善淩渐渐地意识到,也许世上最大的敌对矛盾并非国与国,而是上与下。
昔日大梁的权贵享受奢靡富贵,百姓受难于贫困艰苦,而在豲戎,又何尝不是如此?
监察者举起了手中的刀,冷漠地正要朝那待死的小兵脖颈砍下,小兵低下头紧紧闭着眼睛——却迟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剧痛。
倒是听到了突然爆发的惊呼声,以及随之而来什么重物落地……
小兵猛然睁开眼睛,看着脖子被箭刺穿、直直倒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的监察者的尸体……
贺子煜眼睛瞪得大大的,震惊地看着身旁的谢善淩。
谢善淩缓缓睁开刚刚拉弓搭箭时闭上的一只眼睛,将弓垂下搭放在马背上,神情肃然而凌厉。
风吹扬起他高高束起的马尾,黑发如墨,越发衬出他雪一般白的肌肤和寒星般的眼眸。
贺子煜适才所说豲戎话是谢善淩今早教授,他硬记下来的。听在豲戎人耳中如同刚刚孙杰他们听那个豲戎小兵说中原话,能听懂,但腔调别扭。
可此刻谢善淩开口,流畅自然,腔调标准,简直与豲戎人无异。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用豲戎语道:“你们心知肚明已到陌路,固然可与我军以命换命,可难道真舍得家中父母妻小?此战过后,除了哭泣的家人,不会再有人记得你们的死亡。”
“但若你们此刻投降,我说到做到,绝不滥杀。若曾对中原子民犯下罪行,我会按照中原律法一一判处,不轻饶,却也不会重判。中原富饶,豲戎贫瘠,我知你们生存不易,待受完惩戒,或遣返你们的故土王城,或你们能接受中原文化的驯化,愿意从此安分守己地留在这里生活,也未尝不可。”
谢善淩缓缓说道:“你们应该大多认识我谢善淩,知道我痛恨豲戎入骨,但我所恨的是滥杀无辜、对中原贼心不死的豲戎人,而非身不由己或愿痛改前非之人。你们原本不能选择自己的投生之地,但此刻我给了你们一次这样的机会。”
豲戎兵士面面相觑,不知从哪里起,渐起哗然议论。
几个监察者见势不对,正要故技重施,杀几只鸡儆猴,谢善淩眼疾手快,从身旁贺子煜背上箭袋里再抽出一支箭来,抬起弓迅速瞄准,射出——
随着锋利的破风声,如同不久之前,箭刺透又一个监察者的脖子。
贺子煜突然余光一闪,大喝一声“小心”,同时拔出腰间宝剑将朝谢善淩直直飞来的利箭横空斩断。
跟在谢善淩另一边的孙瑛令马上前,挡在了谢善淩的前面。
贺子煜低声道:“你回后面去。”
谢善淩却没有动,视线透过缝隙对上骑着马缓缓来到阵前的将灵的眼睛。
——刚刚那支箭正是将灵所射。
随着将灵的出现,豲戎军内的议论声再没有了,大概是怕极了他。
两人对视许久,谢善淩冷冷道:“将灵,你明知没有胜算,这就是让所有人为你的不甘而白白送死。”
他不仅是和将灵说话,还要让其他豲戎军士听到,因此一直说的豲戎语。
贺子煜完全听不懂,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越发握紧手中的剑,警惕地注意着对面的风吹草动。
将灵笑道:“豲戎血性,宁死不屈。”
谢善淩平静地反问:“他们为什么要为了你所谓的豲戎血性而白白送死?这会令他们的父母得到赡养得以颐养天年,会令他们的幼子得到抚育长大成人?都不会。”
将灵又笑了,问:“你既然这么想,当初怎么你就为了血性骨气闹出那么多事?”
谢善淩说:“因为我是为了正义真理,而你们是侵犯他国的作恶者,那不是血性,是失去人性的贪婪与疯狂。”
“你总觉得你很正义。”将灵的语气颇为嘲讽。
谢善淩:“事实如此。”
将灵沉默了一阵,换了话题:“让我带他们回豲戎。我可以保证,至少十年不犯边境。你先别急着拒绝。若非要逞一时意气,这一仗也许你会赢,但会有许多人死去,你不是自诩正义善良见不得这些吗?而且,中原与豲戎的血海深仇越发深厚,这些豲戎兵士的父母家人一定不甘心,豲戎会厉兵秣马准备复仇。”
谢善淩忽的笑了起来。
他环顾豲戎军,说:“将灵,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
将灵没有说话。
“我是看在他们尚有求生之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才说那些话。我不怕你们厉兵秣马地复仇,因为我根本就不信你们会停止觊觎中原。我只是给那些为了你们的私欲而被迫面临死亡却心中实在不甘的可怜人一次他们在此前不曾得到过的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谢善淩定定看着将灵,停顿片刻,忽而道:“也是再给你一次机会。江凌。”
将灵许久没有再言语。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机会对于别人而言是可以活下去,但对于自己而言,并非如此。
谢善淩一直想要他的命,始终不曾放弃这个想法。在谢善淩冷血无情的思维中,他犯下的罪行所应该得到的判处就是死刑。
而谢善淩认为,他只能、也应该,用死亡去消弭过往的罪孽。
谢善淩所说的就是这个可笑至极的“机会”。
将灵忽然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豲戎将士们。他看到,一张张脸上不是迷茫就是躲避自己的视线。
他们被谢善淩的话说动了。
都是懦夫。
作者有话要说:
贺子煜:[可怜]我曾说过谁能拉开我的弓我就……
宋淮安:你没说过这屁话快走吧[捂脸笑哭]
第128章
顾望笙亲自来到城外迎接。猎猎风中, 谢善淩看到他已经大变样。
在自己离开京城的寥寥数月里,顾望笙已经显现出了一个年轻帝王的威势,自然不像顾裕帧的滑稽咋呼,就连秦青的冷酷业已更倾向于稳重。
夫妻二人自是不急于在这个时候叙谈, 于情于理, 顾望笙都得先问候宋淮安一众白龙义军的将帅, 以及孙家军一系。谢善淩今日就连衣服都刻意穿得低调,避让众人风头, 在他们说话时站在一旁安静看着。
一番言辞嘉勉,赐酒同饮, 许诺封赏所有有功将士,振奋人心。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一齐涌入京城, 大多都驻扎在城外,但顾望笙早就下令为他们布置地方,送去赏赐的财物食物犒劳他们多日的辛苦。
经过多日的并肩作战与同行, 又有刚才新君的允诺,孙家军的人已渐渐放下担忧,此时听说一会儿就能放松纵情一番, 都乐起来, 忍不住喜上眉梢,甚至窃窃议论。这是常情,通常不会被君主训斥,反倒会欣慰得意。
孙杰原本并未多想,直到他突然察觉不对劲,转头看向宋淮安身后的白龙军, 愣了愣。
白龙军秩序井然, 兵士脸上并非没有欣喜, 但依旧镇定冷静,没有一人说话。
孙杰瞥了眼自己身后的队伍作比较……
孙家军在孙瑛的多年操练下已经是很有样子的,平素认真起来不输白龙军,可这样一来,高下就在容易松懈的时刻显现出来了。
其实孙杰早就注意到了白龙军的规整,只是没想到这一刻他们竟仍这样训练有素,心中不由生出钦佩与羡慕来,暗暗埋怨兄长半路耍赖找借口非说祖宗托梦勒令他赶紧回老家扫坟,不能亲眼见到这惊人的一幕。
各将帅自然是随顾望笙进京入宫。启程时,顾望笙忽的转身看向谢善淩,朝他伸手。
谢善淩给他一个“别逼我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你手”的眼神。顾望笙当作没看出来,见他不动竟还出声唤道:“思玄。”
谢善淩无奈。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知这人要么不犟,若真犟起来不比自己好对付,便只好走上前去。
顾望笙立刻牢牢握住了谢善淩的手,牵着他回到辇车之中并坐。
到底是一桩大喜事,怎么都得布置一番,道路两旁隔不远便挂些红绸,不算铺张。令孙杰更惊奇的是,路边有许多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儿,拾掇得干干净净,红头绳扎着发,拍着手笑着唱诵迎庆的歌谣。这就很新鲜了。
教小孩子们排练不比教惯于此道的艺人,有今日这效果是因为提前一个月都在练。京城的百姓习以为常,此刻笑吟吟看着。
孩子的家人们更是高兴,只恨不会作画将这一幕画下来才好。此等大事怎么敢想自家孩子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浑然忘了一开始人心惶惶传言新君是要召集小孩去祭天……
少数跟随将领入城的白龙义军士兵早习惯了这场面,这时候终于脸上肃然的表情有所松动,露齿笑着,边走边看路旁的小孩儿,霎时便仿若他们是这些孩子的自家亲父兄叔伯一般亲近,露出朴实憨厚的气质来。
孙杰与部下已经完全看傻了眼,愣愣的许久不能回神,但心中已经本能地被这真正普天同庆的一幕所感染,渐渐地,情不自禁也露出了和蔼温柔的笑来。
以往的所谓“普天同庆”好像和百姓没什么关系,百姓只是站在路边看热闹,热闹只是官家的。这一刻却不一样。
这一刻,他们恍然觉得,好像封赏什么的都不再重要,浴血沙场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为了无数百姓的欢喜笑颜,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哪怕这些孩子与自己并无关系,可又好像有着不可脱离的干系。
良久,孙杰的眼底竟湿润起来,万般滋味在心头,有些陌生与酸涩,却又莫名熨帖。
……
晚宴直到深夜才散去。
谢善淩兴起喝多了一些,醉了,顾望笙没闹他,将他带回寝宫放在床上,不假人手,亲自为他脱去靴袜和外衣,接过宫娥递来的暖湿帕子为他简单擦洗,顺便自己也擦洗了下,随后便屏退众人,躺到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
谢善淩睡了阔别重逢香甜安稳的一觉。醒来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是酥软的。
他眼睛还没全睁开,意识还没全回笼,就已经本能地朝顾望笙怀里又靠了靠。
顾望笙揽着他肩头的手立刻就紧了紧,柔声问:“醒了?喝不喝点水?”
谢善淩长长地叹口气,却不是不舒服的意思,而是很舒服的意思。他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喝点儿……”
顾望笙却说:“不想起身。”
谢善淩懒洋洋地白他一眼。
“舍不得离开你一下。说好了只去十天的。”顾望笙试图和他算账。
谢善淩拒绝算账:“很显然十天不可能,都是你自说自话,我可没跟你说好。”
“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噗!哈哈哈哈哈……”顾望笙说着说着自己绷不住了,抱着谢善淩,头埋到他脖颈间撒娇,“真想马上让宋淮安来当这个皇帝,每天这么说话我憋得肠子都要给自己笑断!”
谢善淩本来没觉得好笑,被顾望笙这一说,想了想,就也觉得好笑起来。但是为了安抚这人,谢善淩不笑,淡然道:“你想多了。”
“但是有种很丢人的感觉。”顾望笙问,“你不觉得?”
“谁会觉得自称朕很丢人?”谢善淩问。
“你不信你试试这么说话。”顾望笙说。
谢善淩无奈道:“谁没事儿试这个……”
“你分明就是也觉得这么说话丢人吧!”顾望笙说。
谢善淩深呼吸,说:“朕现在命令你去给朕倒杯茶来,朕口渴。”
顾望笙一听不笑了,瞅着他:“我怎么听你说就觉得还好?但我真觉得我一说就很丢人……”
“你想多了!习惯了就好。”谢善淩推他一下,“你不倒水你就松开我,我去……”
“我去!”顾望笙说着,却没松开他,而是将谢善淩抱着一起去了桌旁,松开一只手去拿桌上刚刚宫娥离开前放下的茶水,略略使力催热。
在他松开一只手时,谢善淩虽然心知他不会摔到自己,但出于本能还是立刻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越发贴紧了他。
顾望笙一边催热凉了的茶水一边笑着炫耀:“我单手也能抱稳你。不过……你好像最近吃喝得多了些。”
“嫌重?”谢善淩故意这么问。
顾望笙立刻解释:“怎么可能?我是高兴!以往就想着怎么让你多吃点儿别那么瘦,绞尽脑汁也没什么太多成效……”
忽的声音一停,低头看着谢善淩,咬牙切齿道,“贺子煜有那么让你下饭吗?你原来喜欢他那个样子的???”
据说谢善淩和贺子煜堪称同吃同住……哦,没同住,但也相差不远了,但凡有机会就会待一起!后来还说什么研讨箭法!他俩研讨箭法是想射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子煜:[可怜]秦大哥就是想得多,我哪有那么弯弯绕绕,思玄喜欢找我罢了。
秦青:因为你比他矮[白眼]
贺子煜:(拿出弓箭)[愤怒]
第129章
谢善淩沉吟片刻, 说:“你不是说他心慕于我?给他个机会……”
顾望笙立刻就要暴怒,谢善淩瞅着他,笑起来,贴上去啵地亲了一嘴, 亲在他高挺笔直的鼻梁上, 侧了侧脸, 在他的脸上又落下一吻。
“……”顾望笙恼火不起来了,嘀嘀咕咕地埋怨, “你怎么又这样……答应我要改的……”
“我又不是朕,不需要一言九鼎。”谢善淩慢条斯理地说。
都那样了还要挨这揶揄, 顾望笙当场就想不干了,绷着脸将温热的茶水凑到谢善淩嘴边喂他喝, 冷冷道:“喝!口干还话这么多!”
谢善淩抿了一小口茶,没喝,贴上来要喂给顾望笙喝。
顾望笙堂堂快三十的大男人哪受得了如此的狐媚手段!当即就被迷得头晕眼花喝了下去, 喝完勉强察觉不对,指责道:“你又……”
“还喝吗?”谢善淩反客为主地柔声问。
“……你喝吧!不是你口干吗?”顾望笙粗声粗气说着,绷着脸又来喂他。
“我看你比较干, 脸都绷成这样了。”谢善淩道。
“……快喝!”顾望笙努力不中他的套。
谢善淩说话归说话, 还非要凑到他面前几乎和他是嘴贴着脸说着气声:“需要我给夫人滋润一下……”
顾望笙差点没绷住:“谁是夫人……”
谢善淩道:“你啊。我夫君才不会一直生我气。”
顾望笙绷不住了,笑道:“赶紧喝吧!等下又凉了,我内力不要钱的吗?”
谢善淩终于喝了几口,喝够了就又含在嘴里来渡给顾望笙,顾望笙大概知道他喝多少就暂时够了,后面的便一一笑纳。
这么喝完了一盏茶, 顾望笙正要抱他回床上去, 谢善淩提议:“一会儿你就抱着我站地上……”
顾望笙轻咳一声, 依旧把他放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也上来,亲了亲他的脸。谢善淩见他这意思,问:“你不想我吗?我可想你。”
顾望笙搂着他柔声道:“想就这么说会儿话,说困了就睡……我当然想,但你一路风尘仆仆,回来也没个休息,还喝了那么多酒,不累吗?”
谢善淩当然累,被他说得打了个呵欠,但道:“那我睡我的,你想你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在你心里什么样子呀?非得这样?”顾望笙哭笑不得,“困了你就睡,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咱俩日子还长着呢,到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你。”
谢善淩窝在他心口轻声道:“我为你着想,你还反倒埋怨我……”
顾望笙看着他疲惫着强打精神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没埋怨你,心疼你呢,你都不知道自己累成了什么样儿,眼底都有乌青了。”
“哦……”谢善淩拖长尾音,说,“嫌我憔悴不好看……”
顾望笙使劲亲他两口:“快睡吧你!一会儿真把我挑起来了又得哼哼唧唧嫌我发牛劲!就没见过你这么爱作的。”
谢善淩顿时推开他,翻了个身不理他了。顾望笙一怔,反省一番,赶紧贴过去道歉不该说他作。
哄了好一阵谢善淩才肯翻身回来重新让他抱,嘴上不饶人地又说他几句,但确实困极了,没说几句就睡着了。
顾望笙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笑着看他熟睡中的样子,偶尔抬手为他抚一抚顽皮乱跑的碎发,防止把他挠痒醒,扰着他的休息。
谢善淩在水城那边的表现他都知道。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却能想象到是何等飒爽英姿。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又怎么会这么完美的人是自己从小就定亲、长大了成亲,相知相许、将白头到老的人?这人还对自己那么好,累成这样了还顾着哄自己。
顾望笙忍不住在他的鼻尖上轻轻落下一吻,不敢亲更多,怕弄醒他。亲完了继续看他。
看了不知道多久,顾望笙终于也有了点睡意,正要闭眼,谢善淩小睡醒了,低低问:“你怎么还没睡?”
顾望笙没解释,只是应道:“嗯……你怎么又醒了?接着睡?”
“最近是这样。”谢善淩说,“这会儿睡醒了一时不困。你在军中时也是这样吧?”
顾望笙越发心疼,吻他一下,简单说:“还好。”
顾望笙打小习惯了,在圣林禅寺时心惊肉跳地怕奸妃派来的杀手半夜刺杀,很难睡个安稳觉,半夜有个风吹,草都还没动他先如惊弓之鸟般动起来。后来在军营里反倒觉得比小时候强太多。
也有可能是因为后来的自己变强了。
但此刻他没说这些。想让谢善淩心疼自己,但不是现在。以后有需要了再说……譬如谢善淩觉得自己不惨了就不心疼自己了的那日。
谢善淩曾担心顾望笙称帝后俩人的事儿,顾望笙觉得这事儿是该担心,但不是谢善淩那时候担心的那个方向。
他更担心谢善淩会因为觉得他强大了就不怜爱他了……在谢善淩的爱里,怜爱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他不想失去。
谢善淩忽然问:“你这边一切都好吧?”
他当然还是会知道京城的消息,不过想听顾望笙亲口说才放心,而且也想多和顾望笙说说话,夫妻间说什么都是说。
顾望笙:“都好,有点儿不安分的,但很好解决。”
“你的正式登基大典得尽早举行。”谢善淩道,“得把事都决定。四处都还有些大梁余孽不肯认的,慢慢收拾,先把名分立住了。”
“你每回写信都说这事儿,我敢不放在心上?在准备了。”顾望笙说。
“嗯……”谢善淩稍稍放心,随即问,“顾裕骐那边可还安分?”
“他和咱堂妹如今在杭州。”顾望笙说,“一开始他想北上去关外,我让人拦住了他,明确告诉他,我不会放虎归山,不那么信任他。他若老实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待着,我不会为难他。他考虑过后答应了,但我估计他还得逃。以他性情恐怕还是想摆脱我的监视才放心。”
谢善淩想想道:“过些年可能会好些。”
第130章
◎谢善淩这时候说这话,顾望笙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亲自带去这杯毒酒。◎
“顾裕珩呢?”谢善淩接着问。
顾望笙有点不高兴, 嘀咕:“你非得在咱俩的床上提别的男人吗……”
“那好吧,我问女人。”谢善淩说,“那说一说菅贵妃……”
“有什么差别!”顾望笙愤愤咬他脸蛋一下,说, “他俩还关着呢, 顾裕骐在的时候就整治过, 早就没他俩事儿了。”
谢善淩淡淡道:“这俩不能留,以后找个由头做了吧。”
“你不说我也打算如此。”顾望笙正经了一些, 说,“顾裕珩虽然愚蠢但是蠢人做出的坏事不少, 只是没怎么得罪到你头上过,但比起潘成栋也不差。”
谢善淩:“正是如此。”
因为皇子的身份和昏君奸妃的庇护, 还有顾裕骐背黑锅,顾裕珩那罄竹难书的过往恶事才看起来似乎无关轻重。
至于奸妃……
顾望笙的声音越发沉下去,冷冷道:“他娘当年害死我娘, 前些日子我去冷宫看她,逼问之下她都认了,说要残生每日跪拜我娘灵前赎罪……呵!”
他的眼睛都红了, 隐隐闪烁着泪光。
谢善淩便将他拥入怀中, 又安抚起来。
良久,顾望笙的情绪稳定下来,带着恨意嘲讽道:“既她有这份心,我就成全她,让她死后也日夜跪拜我娘。”
“嗯。”谢善淩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顾望笙回过神来与他对视,忍不住依赖地又蹭了蹭脸。
安静了一会儿, 谢善淩再度开口:“我听闻贤妃自缢了……”
顾望笙道:“这不是我干的, 我只禁她足, 都没短她吃喝,只是她自己想不开,夜里趁人都睡下自缢了。”
贤妃是顾裕泽的母妃,也是顾望笙母亲的妹妹,但两人关系十分冷淡,几乎没什么往来。
“顾裕泽知道这事儿了吗?”谢善淩问。
“还没告诉他。最近事情太多,为免节外生枝,我还没去天牢看他,先扔那儿,过后能抽出手再说。”顾望笙说。
“我去说吧。”谢善淩叹了声气,“我和他之间也该彻底做段了结。”
顾望笙一怔,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不必……”
两人心知肚明,顾裕泽是肯定要死的。可到底是那么个身份,得让他略死体面些也低调些,便是一杯毒酒。
顾裕泽肯不肯喝是一回事,强摁头固然可以,顾望笙原本是打算自己去送他这最后一程。
然而谢善淩这时候说这话,顾望笙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亲自带去这杯毒酒。
半晌,谢善淩坚持道:“我去吧。我确实还有些话想和他说。”
“我和你一起去。”顾望笙说。
谢善淩拒绝:“你若实在有话和他说,咱俩分开去。”
“我和他有屁话说……算了算了你去吧!”顾望笙不爽道。
谢善淩叹道:“别生气了,他都要死了。而且我也没什么好话和他说,就是告诉他,他母亲、朋友都死了,问问他想没想好下黄泉后若见到唐献仪该说些什么。”
“……”
“不过我想他大概并不在乎这些。”谢善淩幽幽道。
作者有话要说:
更得早又如何呢?就这么点字[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