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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时务新事

    第131章


    顾裕泽被关在天牢深处, 脚上是镣铐,还拴着两个人头大小的实心铁球。


    他的衣裳还算干净,没有血污拷打的痕迹。


    他静静地坐在木板搭成的床沿上,面无表情, 一动不动。狱卒向谢善淩介绍他几乎每天都是如此, 除了吃喝拉撒睡, 就是这么待着。


    “嗯。多谢。帮我打开牢门就好,酒给我, 我拿进去,和他单独说会儿话。”谢善淩和气道。


    顾裕泽一怔, 原本全无神采的眼中猝然有了一瞬的亮,但一闪而逝, 缓慢地转头看向来人。


    谢善淩穿着月牙白的圆领长衫,几支挺拔的翠竹自衣摆绣起,长发高束, 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白玉发簪,很是清俊利落。


    恍惚间,似乎有一瞬回到了多年前初见的时候, 他记得谢善淩也是一身洁白的衣衫, 仿若天边皎洁圆润的月亮向自己奔来。


    但他很快醒悟过来。不一样的。那个时候谢善淩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嘴角含着灿烂友好的笑容,而此刻那熟悉的面容上全是疏离与淡漠。


    牢头有些犹豫:“小的恐怕……”


    谢善淩明白他的顾虑,安抚道:“他伤不到我。我也会注意的。若实在有事我会叫你们。”


    牢头仍不肯,谢善淩知他好意,再三保证没事, 终于令对方听话离去了。


    顾裕泽看着谢善淩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温柔耐心, 觉得好笑, 又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曾几何时,谢善淩也是这么对自己的。


    牢门打开,谢善淩走进来,将放着一杯毒酒的托盘放到木板搭成的床上、顾裕泽的身边。


    顾裕泽依旧坐在那,唯独视线随着谢善淩而动,其他地方依旧一动不动。


    谢善淩放下毒酒,左右环顾了一下牢房,又打量了一下顾裕泽,淡淡道:“江泊润当日蒙冤下狱,可没你这好过。我去看他,他满身是伤,狼狈不堪。”


    顾裕泽没说话。


    谢善淩接着道:“我没能亲眼见到唐献仪的样子,但想来也不会好。”


    顾裕泽还是没说话。


    “宁蔚算对得起你,你被捕后,他不肯投降,奋起顽隅,可其他人不想陪他死,把他杀了投诚。你的其他余孽见状,心知大势已去,要么投降要么自杀。你也算是值了,从未以真心待他们,许多人仍以真心对你。”谢善淩道。


    “还有件事,你娘贤妃自缢了。”


    顾裕泽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不似往日。


    “你还肯来见我,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他问。


    谢善淩看了眼毒酒:“主要是来替唐献仪看着你偿他满门的命。”


    “……若我那时没有杀唐献仪,你我之间是否就不会到如今地步?”顾裕泽问。


    他最不明白的是,谢善淩明明和唐献仪无甚交情,甚至唐献仪还有点讨厌谢善淩,暗暗争高下。可唐献仪死后,谢善淩就像疯了一般揪着这件事与他反目成仇。


    当然不是。如果没有唐献仪的死,也许只是会晚一点知晓顾裕泽的真面目,到那时还是少不了反目。


    但谢善淩看他一阵,说出口的却是:“是啊。如果你没有杀唐献仪,我会仍然辅佐你,如今登上皇位的就是你。”


    顾裕泽忽的笑了笑:“你想让我更悔不当初,故意这么说。”


    谢善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第132章


    ◎谢善淩说:“因为我是你皇嫂啊。”◎


    顾裕泽想说些什么, 却到底没说。只是眼中越发沉郁,似乎在竭力隐忍心中想要说出的话来。


    虽然顾裕泽和将灵都挺有病的,但在这一点上很不一样。将灵生前死前话都很多,而顾裕泽多数时候的情绪都是内敛的, 寡言少语。


    这是自小他母妃对他的要求, 在孩童最活跃的时候, 他被严苛地要求背弃天性。


    贤妃与顾望笙的母亲先皇后是姐妹,先皇后在出阁前便是人人称赞的贵女, 大气端庄,才华横溢, 并且国色天香,京中同龄的女子无论家族内外, 都常被拿来与她比较,甚至不是为了比较输赢,而是比较离她还有多远。


    原本或许贤妃只是心中略有对这位长姐的羡慕嫉妒, 并未闹出矛盾来,可皇后死后,她被家族生硬地拆散原本与青梅竹马未婚夫的姻缘, 送入宫中延续蔺家的权势, 可菅贵妃宠冠后宫。


    皇帝对待皇后尚且还有几分结发夫妻的敬重之情,对待贤妃就全然没有了,并不会因为她是皇后的妹妹而厚待她。而菅贵妃却因为她是皇后的妹妹而迁恨她,少不了磋磨。


    也许就是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与遭遇中,贤妃对待自己机关算尽求来的唯一的儿子很是严格。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儿子的身上,她要他当太子、当皇帝, 无论这有多不可能实现。


    顾裕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有过无数次轻生的念头。


    他眼看着父皇对自己与母妃的冷淡生疏和对菅贵妃、三皇子的亲昵宠爱, 觉得母妃的痴心妄想实在是没可能实现。


    谢善淩出现在这个时候, 如同一阵清风吹散迷雾,又如朝阳驱散黑暗寒冷,给了他希望。


    那个时候谢善淩的年纪也还很小,因着家世渊源与他自己模样漂亮、行事大方,爱笑又会说,无论是真心还是表面,至少皇帝看起来是很喜欢他的。其他人更是不需说。谢老太师年岁太大,鲜少出现在人前,但一旦现身,若身边有孙儿陪伴,一定是谢善淩。


    谢善淩小时候以女装示人,谢家人总将他打扮得娇俏可人,三皇子顾裕珩看了以为是女孩儿,不由心动,大献殷勤。


    皇帝大概觉得有趣,反正孩子们都还小也没什么,不仅不说破,甚至还以长辈逗弄小孩的心态取乐。


    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谢善淩,对待同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顾裕珩的殷勤疏远冷淡,却对无人问津看好半分的顾裕泽主动亲近温暖。


    那个时候顾裕泽没有任何朋友,他本就长在深宫里难以接触外人,贤妃还不许他和宫娥太监厮混,就连只猫狗都不许他养,说他会玩物丧志分心。


    考虑到谢善淩得圣宠,贤妃倒是没阻止儿子与他来往,只是因为谢家清流又没实权,让儿子应付应付得了,不能因此耽误功课。


    顾裕泽已经不太能听进去母妃的话了。他的心思全被从天而降一般闯入自己生命中的这唯一的朋友吸引去了。


    谢善淩是完美的,性情好,就连功课也很好。顾裕泽原本很讨厌读书,可是听谢善淩指导自己功课的时候心都静了下来。


    他对谢善淩唯一的不满在于,当他鼓起勇气问谢善淩为何对自己那么好时,谢善淩说:“因为我是你皇嫂啊。”


    谢善淩说这话时眼中有促狭的笑意,很显然是在逗他。谢善淩有稳重的时候,也有顽皮的时候,喜欢逗人玩。


    可是顾裕泽多方打听就知道了这话其实是真的。谢善淩出生不久就真和太子定了亲,太子失踪后也没人说要废掉这门婚事。


    顾裕泽从未见过这个太子、自己的长兄,也可以说是表哥,就连母妃也并不在意一个出生就被送去宫外庙里自生自灭、已经失踪、都在私下里说多半是死了的不受宠的小孩,顾裕泽便也没花半分心神在这人身上,他的对手是三皇子顾裕珩。


    可当他知道谢善淩与这个人的关系、听到谢善淩说是为了这个人才对自己那么好时,他就痛恨上了这个人,暗暗地祈祷对方真死了。


    谢善淩一般不提自己那桩胡闹的亲事,但顾裕泽和顾望笙的亲缘关系非同一般,眉宇之间还颇有些相似,又是个沉稳乖巧的孩子,谢善淩就告诉了他。既然已经告诉了,天性使然,谢善淩有时会忍不住开开玩笑,譬如说:“我将来可是太子妃~”


    说者玩笑,听者有心。


    顾裕泽觉得谢善淩确实应该当太子妃,如果谢善淩不当,那谁又配当呢?谢善淩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只是那太子是谁就不一定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拼尽全力争一争那太子之位。


    就算后来渐渐察觉异样,譬如,谢善淩好像是男扮女装……可是执念已经在心中生根,而且他并没有反感。只要对方是谢善淩,他就觉得都可以。


    而谢善淩似乎也在长年累月的陪伴中对自己有了情,不再提及了无音信的太子(后来成了废太子),努力为自己出谋划策丰厚羽翼,很明确地说要辅佐自己攀爬天梯。


    顾裕泽忍了又忍,没忍住问将来顾望笙回来了怎么办。


    其实他是想问谢善淩与顾望笙的婚约,谢善淩似乎会错了意,又似乎是不好意思直说,只说:“即便他有朝一日找了回来,也不知这些年是如何遭遇,已经被皇上所废,恐怕难回太子之位。何况……”


    没说完,但意思都明白。都这么多年了,要回得来早回来了,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顾裕泽将谢善淩的话仔细咀嚼。


    听起来谢善淩似乎有些无情了,好像眼里就盯着太子妃的位置,谁是太子他跟谁,可顾裕泽觉得这样挺好,这样自己才有机会。顾望笙命薄怪不得别人。


    他愈发坚定了夺位之心,他可以为了太子之位做出任何的事情,利用任何的人,牺牲任何的人。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唐献仪会成为谢善淩抛弃自己的原因。


    ……


    “其实我有一件事很不明白,如果你愿意解答最好,不愿意也就算了。”谢善淩忽然开口这么说。


    顾裕泽回过神来,看着他:“你想问我怎么知道你凤命一事?”


    “……嗯。”


    顾裕泽淡淡道:“我起初只是好奇,便暗中调查当年你为何会与顾裕帧定亲……”


    起初调查来的只是说谢善淩出生后小灾不断,日夜啼哭,因为八字与顾裕帧契合互补,因而定亲稳住谢善淩的神魂。


    顾裕泽不愿相信这个理由。哪怕他不信神鬼玄学,还是很讨厌这种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顾裕帧:我们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妖怪讨厌[问号][愤怒]


    第133章


    ◎顾裕泽垂眸,端起毒酒凑到嘴边◎


    因为讨厌, 顾裕泽便想要证实这个说法是假的,于是他越发用心地去探究当年之事。


    当年那个老道士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的谢府说的谢善淩凤命之言,谁也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佘郡主生下孩子都很高兴在凑热闹, 因而一开始在场听到了的人不算少。而谢府人都优柔寡断, 这么大的事儿, 既想遮掩,又舍不得杀人灭口。


    在这个世界上,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可惜谢家人读遍诗书却仍旧不懂这个道理。


    多年来只是没有人去追查这个事情, 但顾裕泽去查了,并且或花重金或胁迫当年在场的人, 最终便得到了答案。


    仍然不是他想要的,但比之从前好了一点。谢善淩是凤命,因而需要真龙命格契合, 总比谢善淩就是和顾望笙契合要好。因为真龙命格可以是他顾裕泽。


    他便愈发地执着于那个位子。


    ……


    谢善淩听完,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嗤笑了一声, 说:“说得对我这么情真意切, 最后事败,不是将你明知说出来会引起多大波澜后果的事告诉了昏君吗?就想拖我下水,让我也不得好过。若非要论,将灵都比你多出真心。”


    顾裕泽淡淡地反问:“他那般真心,有好下场吗?”


    “你也没有。而且我虽与他两立誓要杀他,若抛去立场, 我对他……”


    自然不是爱慕之情, 只是人非草木, 谢善淩并不是从不为江凌是将灵一事而遗憾难过。当谢善淩将箭瞄准将灵的脖子,竟有一瞬间的不舍。


    那一刻,他也如将灵一般从心底生出那样的诘问:为何将灵要是豲戎人?


    若将灵是大梁人,自幼不是受豲戎野蛮残暴掠夺思想的教养,或许他会是第二个孙瑛。


    而就在谢善淩迟疑的这一瞬间,将灵吃下了阖杀。他遥遥地朝谢善淩一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倒了下去。


    谢善淩很快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顾裕泽,明知自己刚刚那没说完的话或许会引起他的误会以为自己是对将灵有别种感情,却没解释。


    顾裕泽沉默了一阵,忽的嘴角很轻地勾了勾,说:“真心没有好下场。”


    “至少我也许有朝一日会给将灵上三炷香,但一炷也不会给你上。”谢善淩道。


    顾裕泽嗤笑了一声,想反问他上的香就一定会令人趋之若鹜吗,可转瞬想到什么,便问不出口了,垂眸不再言语。


    又不知过了多久,谢善淩问:“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动手?”


    顾裕泽又笑了起来,看着他说:“你动手吧。”


    谢善淩却不动。顾裕泽的笑声渐渐大起来,满是嘲讽。


    “你下不了手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厉目瞪向牢门口突然出现的人。谢善淩也看了过去,无声地叹口气。


    顾望笙一脸不耐烦地走进来说:“老子忍你很久了,谢善淩不想动手是他怕灌你酒能把你给爽着了!你没手是吧?我来!”


    说着就去伸手拿那毒酒,顾裕泽却抢先一步夺走了毒酒,阴冷的目光看着顾望笙,不复脸上的笑容。


    他想说点什么,却根本不想和这个霸占着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谢善淩的人多说一句话。


    最后,他又看了谢善淩一眼,没有从谢善淩的脸上看出一丝怜悯与不舍,有的只是疏离与冷漠,仿佛当年宫宴上对待顾裕珩时一样。


    还想起了谢善淩抱着谢府里刚满月的小猫来送给他。


    母妃不许他养,他不便说,就只是婉拒,说不能随意收受别人家的小猫。谢善淩却说家里的猫都是自己的,自己喜欢谁就送给谁。


    看着谢善淩热诚亲近的样子,他不知如何推辞,也不想推辞,只好收下,将温热的软软的小猫藏在宫中某处,每日偷偷地去照看。其实他是很喜欢的。


    可惜好景不长,还是被母妃发现了。母妃逼着他亲手杀掉了这只小猫。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母妃没说过让他杀掉这只小猫,她只是发火打了他一顿,说他不争气,说以后随他去,她不管了。


    那之后许多天果然她再没管他,一句话也不理他,他自己捱不过去,就杀了这只小猫向母妃示诚,母妃因此原谅了他。


    这么想来,似乎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


    顾裕泽垂眸,端起毒酒凑到嘴边,姿态端庄从容,似乎在赴宴饮酒,这是他自幼被标尺调教出来的皇子仪态。


    他略微地迟疑了一瞬,睫毛轻颤,想要再看一眼谢善淩,却终究没有抬眼,将酒一饮而尽,结束自己这只有过假象的可笑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记上,一千五。大家开始想想福利番外想看啥哈,可点播,但不会点啥都写,选择性写。


    第134章


    ◎如今那些恶人都已遭受了报应,趁着江泊润也在,带上他来到唐献仪坟前告诉近来的种种事以慰他在天之灵,顺便除除草。◎


    当年唐献仪遭受诬陷并牵连全家, 原本连墓地墓碑都没有,扔到了乱葬岗。


    谢善淩问询从外地赶回,花钱请人为唐献仪操办后事,别人只知唐献仪是罪人, 而且看表面上是得罪了三皇子, 更是不敢赚这钱, 怕有命挣没命花。


    谢善淩和陈贤直打算自己动手时,顾裕泽假惺惺地派人来帮忙。


    当时谢善淩已经知晓了真相, 本不想让他们污染了唐献仪及家人的尸骨,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该是他们出力。


    何况, 死者已矣,要紧的是早日安葬, 若就自己和陈贤直两人,不知得做到什么时候去,天热, 已经有些腐烂了。


    因而就默许了。


    但终究只是草草下葬,在京郊一处荒芜的坟场,这些年只有谢善淩和陈贤直来看他, 为他除去坟头总生不完的野草, 供奉一些东西。


    谢善淩想过略微整修一下唐献仪的坟,至少面上一层换上熟土,这样就不会再生杂草,但陈贤直说长点儿也好,看着有些生机。


    两人总不好在家里供唐献仪的牌位,这也没个说法, 就一年来个一两回, 没别人来, 唐献仪独自待着恐怕寂寞。他生前是那么好热闹的一个人。


    谢善淩听到这话,回想起唐献仪生前种种鲜活模样,当即就哭了一场。


    如今那些恶人都已遭受了报应,趁着江泊润也在,带上他来到唐献仪坟前告诉近来的种种事以慰他在天之灵,顺便除除草。


    热闹归热闹,来了就还是整一整,一年到头总得有那么十天半个月的体面样子,唐献仪也是很爱排场的。


    谢善淩连根拔出一根野草来,看了看,说:“还是给他坟弄弄吧,修葺一番,以前是被压着不让,如今都给他家平反了。”


    顾望笙登基后接连发布了许多旨意,其中便有许多为从前蒙冤受难之人翻案正名的。


    一则,自是出于良心公义;二则,是为了体现得位之正,揭露前朝残害忠良的累累罪行,稳固新江山。


    “要迁坟吗?”江锐说着看向陈贤直。


    陈贤直在三人中……就算是算上唐献仪,在四人中都是年岁最长的,而且亲自操办过自己长辈的婚事,江锐本能地寻求他的意见。


    陈贤直沉吟片刻,指挥谢善淩道:“你算一卦,问问唐献仪自己的意思。”


    谢善淩默默看向他,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陈贤直理直气壮:“你不是先前求仙访道过一段时日吗?没学?”


    “略懂皮毛罢了。”谢善淩说,“此等大事别让我算,我算不来,万一算茬了。”


    “咳咳咳咳咳……”


    江锐不悦地白一旁手里攥着一堆刚拔下来的野草的宋淮安:“都说了你这痨病来京城了找个好点儿的大夫……让你别跟来了,关你什么事儿?一吹风就咳,回头我们还得担责。”


    “都说了我不是痨病……”宋淮安说着看向谢善淩,“谢公子,我们打仗时你可没少起卦,那会儿你可没说你只懂皮毛。”


    谢公子淡然道:“装神弄鬼振奋军心罢了。”


    宋淮安说不出话来了,朝他抱拳表示钦佩,低头继续拔草。


    陈贤直埋怨道:“学了真到该你的时候就用不上,你可真是……”


    谢善淩有点哀怨。以前贤直兄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不止贤直兄,就连他泊润贤弟待他也如待宋淮安一般怨气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贺子煜:为什么表哥混进去了我没混进去[爆哭]


    第135章


    ◎继续给唐献仪上坟。◎


    终究谢善淩还是在陈贤直的催促和江泊润期待的目光中起了一卦。照陈贤直的话来说, 学得皮毛是一回事,求问下要不要迁坟肯定绰绰有余,不然就回清静峰再去学俩月出来吧!学了总不能白学!


    宋淮安看着陈贤直作死,暗道那可就不知道秦青要如何找你麻烦了……


    他表弟贺子煜反正是已经被秦青盯上, 委以重任, 下月就扫去江南巡检, 说检好了就不必回了,以后当两浙总督。


    若没检好……没检好回来做什么?继续检, 检好为止。


    不过话说回来,子煜确实不成个样子。


    他以往喜欢秦青还有个收敛, 整日里张口闭口有个兄弟幌子,好歹秦青不亲人, 贺子煜大多数时候都在和别人待一起,可如今就大不一样了……


    如今他喜欢谢善淩,瞅着像是不太想装的样子, 倒也没明说,可他张口闭口就是知己,这比兄弟可暧昧多了。


    谢善淩也是……呃,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贺子煜脑子发晕, 谢善淩竟就纵着,一见贺子煜就眉开眼笑亲热得很,恨不能时时站在一起的样子,还动辄夸贺子煜男儿气概。


    不是宋淮安有心埋汰亲表弟,但表弟和男儿气概的关系大概真就只在于表弟倒确实不是表妹而是个男儿……就算移情别恋后一改着装也仍是如此啊!


    总之在谢善淩这一番亲近欣赏下,醋坛子撒了一地, 酸得宋淮安都闻到了。


    ……


    在陈贤直的赶鸭子上架中, 谢善淩坐地起卦, 一问……


    “说什么?”陈贤直催问。


    谢善淩看着卦象,半晌幽幽道:“他问我怎么总来这?”


    “哈?问他迁不迁坟,他还问起你来了?”陈贤直一摆手,“再问。”


    “我先回答他……”


    陈贤直面对鬼也毫不含糊十分强势:“先问!你俩叙旧等下叙个够,问好了我们趁着今儿人齐赶紧讨论,不日泊润就要回南边了。”


    巡检江泊润也去,这是他自个儿的意愿,他去浔阳城。


    他跟那铆上了,自叙哪里跌倒的哪里爬起,非要将浔阳城内外厘清,那等国贼禄鬼,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挂城门!统!统!挂!城!门!漏一个他江泊润就把自己挂城门!都!挂!城!门!全!都!挂!


    谢善淩看了看卦象,硬着头皮又起一次,半晌,说:“他让我先回答他的问题。”


    陈贤直:“你究竟会不会算?你算错了吧?他还真问啊?在我们面前你还装神弄鬼你可真是……”


    “你不信你还让我问?”谢善淩反问。


    陈贤直依旧理直气壮:“谁家迁坟不先走走过场?你当我为什么非要你算?反正也都是过场,找你不要钱!”


    谢善淩深呼吸,不管他了,先又捻三炷香奉上,闭眼默念回了唐献仪。陈贤直见他这装神弄鬼的样子倒没打扰,站一旁有些紧张地看着。


    说是说纯为省钱,但究竟还是不完全不信。而且,若唐献仪当真是还有灵,也好吧。


    许久,谢善淩睁开眼睛再来掷卦,看了看,说:“他想已在这待久了,没必要折腾,如果可以的话修缮一下也好,种些好花……”闭了闭眼,说,“多烧点元宝房马华服和仆人美人给他,他亲戚多,以前咱们烧的他根本分不匀。”


    陈贤直当即就不悦了:“你跟他说,别的也就罢了,美人不烧。都当鬼了还惦记这事儿……简直有辱斯文!”


    唐献仪还在时就不是什么清白人,考前都还在醉宿风月,一掷千金,风流得很!


    那会儿陈贤直和他关系也不好。唐献仪嫌陈贤直古板而且穷酸,还跟谢善淩关系好;陈贤直则嫌他纨绔。


    谢善淩嗫嚅道:“反正又不是让我们送活人给他……他要就烧吧……”


    “你还惯上他了?荒谬。”陈贤直做主,朝着墓碑苦口婆心道,“你别贪心不足。如今冤屈也肃清了,该投胎投胎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若胡来,我烧一座庙给你!”


    忽然风起吹动坟旁的几棵树簌簌作响,吓一直没说话认真听着的江锐一跳,本能往后退了两步,踩到树枝一崴,啊的一声差点儿跌倒,好在宋淮安及时扶住他,逮着机会调侃:“没想到你居然怕鬼……”


    江锐赶紧嫌弃地甩开他,手在空中挥了好几下,梗着脖子道:“你才怕鬼!我是刚见着有个……有个野兔子跑过去了……”


    “哦,野兔子你也怕。”宋淮安笑着道,“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江锐绷着脸瞪他。


    陈贤直察觉到他俩的来往,过来将江锐拉开一点挡住,低声教训:“跟你说了多少遍,别跟没娶亲的男子调笑……”


    “……我能听见。”宋淮安问,“贤直兄你似乎也没娶亲,何故歧视于我?”


    贤直兄很不高兴:“你比我大多少岁!”


    那个顾望笙也是这样,这个宋淮安也这样!再说远点,宋淮安的那个爱纠缠谢善淩的孤家寡人表弟据说与顾望笙同龄,见着自己也张口就说随谢善淩叫自己贤直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自己!仨不要脸的!


    顾望笙和贺子煜纠缠谢善淩……罢了罢了,谢善淩已经是覆水难收!反正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了!可江泊润年岁还小,遇事稚嫩是有的!陈贤直誓死守卫仅剩的这根清纯独苗!


    宋淮安有些头疼。


    也不知秦青是怎样地刺激过陈贤直,导致对方风声鹤唳,非以为自己对江锐图谋不轨,防狼似的防自己。


    就说来的这一路上,他们仨男人在小马车里坐着不嫌挤吗?自己就顺嘴一提让江锐出来和自己同骑,江锐都觉得行,正要下车,硬是被陈贤直拽了回去。


    江锐也觉得贤直兄有些草木皆兵了。宋淮安尚且不知,贤直兄私下里讲话说得特别直白:“顾……今上……他是断袖,那个贺子煜也是断袖,人以群分,宋淮安肯定也断袖……”


    江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问:“那咱俩……”


    “谢思玄是被强娶的!他以前不是断袖!”陈贤直断然说。


    江锐觉得不然:“似乎不是如此……”


    “就是如此,你不在京城你不知道这很正常,听我的,谢思玄以前就不是断袖,所以咱俩也不是,但那边的几个都是!你小心着点!不然你也要被强娶!”陈贤直警告道。


    江锐迟疑一阵,见贤直兄气势逼人,只得喏喏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生日,乱填的。这几天得空了发红包,现在我要出门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