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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时务新事

    第111章


    ◎陛下……被谢善淩挟持了!◎


    眼看将灵都要被秦青气吐血了, 顾裕骐既觉得嫌弃,又觉得好歹是盟友一场,将灵丢人连累自己也丢,因而不得不救场打断。


    “如今谢善淩在父皇的身边, 就算你早早在京城布下多少暗桩, 手也伸不到那里去。”顾裕骐道, “逼急了,谢善淩的命就没了。”


    秦青果然不语了。


    场面僵持起来, 顾裕骐趁此时机退后一步与将灵低声商议:“让豲戎军立刻回护。”


    将灵冷着脸说:“来不及,而且匪军就是有意拖住那边来一招调虎离山, 助秦青以最小的代价拿下京城,又岂会让豲戎军轻易脱身?”


    顾裕骐却与他有着不同的看法。“让孙瑛拖住匪军。秦青在这里, 宋淮安不敢和孙瑛硬碰硬,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顾裕骐说。


    将灵略一思索,道:“我去传信。”


    他刚要走, 突的脚下一阵剧烈摇动,险些踉跄跌倒,好在他反应快及时稳住, 刚微微诧异要出言询问, 只见眼前一黑,狂风骤起,明明是晌午,刚刚日头还很刺眼,顷刻只见竟乌云蔽日,飞沙走石, 恍若陷入狂暴的黑夜一般。脚下再次摇晃起来。


    顾裕骐及时扶住城墙站稳, 皱眉无奈道:“怎么此时地龙动……”


    下一刻, 天边闷雷滚滚,酝酿半晌,猛然一道惊雷,伴随着一道闪电蓦然劈破漆黑的天际,闪了好些下。


    顾裕骐下意识地以视线追随闪电而去,猛然意识到天雷与闪电落下的方向似乎是太庙……


    还没来得及多想,天突然亮了。他抬头便见到乌云飞速散去,恢复了晴日,地也不摇晃了,刚刚的一切仿佛没发生,只是他的幻觉。


    “……”


    顾裕骐第一时间看向下面,显然匪军刚刚也受了惊,被突然的地龙动晃得队形散乱开来。


    不过此时动停,匪军立刻整顿队列,秩序井然。相比之下,城墙头上仍在惊慌无措的这堆就很废物。顾裕骐不由得默然翻了两个白眼。


    因为刚刚那天降异象,双方一时都没再言语,各自调整。


    趁这时机顾裕骐观察着匪军,不多久,又有人冲上城墙,叫道:“大事不好了殿下,陛下他……他……哈……”


    顾裕骐心中一沉,回头盯着来人问:“陛下怎么了?快说!”


    这人喘着气说:“陛下……被谢善淩挟持了!”


    顾裕骐:“……”


    他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可思议地问:“谢善淩怎么能挟持陛下?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这人无奈道:“谁也不知道谢善淩会武功,而且谁也没防备他竟敢突然对陛下出手……”


    就算谢善淩以往做过再多石破天惊的事儿,今日之前说他会挟持皇帝陛下,那也绝对是没人信的。


    “刚刚天色骤变,地摇起来,听到陛下惊呼,暗卫其实已经出手,但慌乱之中加之没想到谢善淩会武,失了手,没能救出陛下。待天色复明,谢善淩匕首紧紧抵在陛下脖间,说谁敢靠近一步他就马上下手。这……”


    他飞快地瞥了眼人尽皆知的受害人将灵:“谢善淩是个疯子,他这么说,没人敢不信。”


    比起谢善淩挟持皇帝,顾裕骐还是更震惊于他的身手。虽说刚刚是有意外相助,可仍旧是远远超出了顾裕骐的想象。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将灵:“谢善淩会武功?”


    将灵两眼发直,印堂黝黑,还没从刚刚秦青那番话里脱身,仿佛是过了几下才听到,可是很快就似进入了新的幻境中,惆怅道:“会一点,尤其是如何近身擒敌……”


    “是我专门指点的他”这话正要出口,将灵一顿,反应过来,问:“你不知道?”


    “你没说过。”顾裕骐说。


    “我以为你知道。”将灵微微皱起眉头,说,“我不是让你今天给他下点药保险吗?你没下?”


    顾裕骐的脸色也不好看:“你应该直接告诉我是因为他会武功你才让我给他下药,而不是喝得醉醺醺扔给我一包药粉!”


    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将灵说是令人手脚乏力的迷药,说以防万一,顾裕骐却不信。他不止怀疑过那是毒药,甚至怀疑过那是一包春|药!


    于是顾裕骐想想就没给谢善淩吃。哪怕那确实只是一包迷药,哪怕立后大典原本如何荒诞,“皇后”软脚虾似的被人一路搀扶着终究不成样子。


    可若早知道谢善淩竟会武……


    顾裕骐深呼吸两口气,忍住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说:“算了……我现在要去太庙看一看,你留在这里对付秦青。”


    他话音刚落,刚刚那人就劝道:“可是那里已经被谢家兄弟策反占领,殿下若去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还是殿下要抽调此处原本就不够的守城兵前去太庙救驾?那匪军岂不是立刻就能轻易攻破城门?!”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裕骐也狠狠一拳捶到城墙之上,看向下面的秦青,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道:“难道……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们商量好的……”


    谢善淩凤命这事是老四被俘后抖露才为人所知,加上国师信誓旦旦,皇帝才坚定心思要去太庙立他为后。何况刚刚的异象也是人力所不能操控。一切怎么看怎么是意外。


    *


    谢善淩确实没想到刚刚会地震和天黑。先前也没料到顾裕泽会那样出卖自己。


    他只是很单纯地和顾望笙约定好水城拖住孙瑛和豲戎援军、秦青率三千人奇袭京城。


    后来发生一些意外他也有些被动,但刚才既然天给了他机会,他索性一搏挟持了老不死,痛斥其昏聩荒诞,号召台下的文武百官另立明主。


    百官自是不可能因他这番话就立刻叛变,但事情都有目共睹,着实不成个体统。谢善淩说得没错,今日旁观他人遭殃,焉知来日自己如何?实乃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事。便难免动摇。


    其他人尚且可以只在动摇之间,谢家人却不行……谢善淩此举一出,谢家要么大义灭亲,要么就只能硬着头皮他大爷的反了。再者说,昏君那样做,确实是欺人太甚!


    还有,今日出门前,祖父难得不犯老糊涂,清清楚楚地叮嘱大家一切看谢善淩怎么做。如今想来,这是巧合,还是真有这番深意?


    谢善鸣最先想通其中关窍,在大家都还迷糊的时候当机立断,出声喝令今日调配来太庙守卫的京军营兵士。


    他在京军营行事多年,向来稳重公正,颇得人心,前段时日又履立功劳,一路拔擢为主官提督,此刻听到他的号令,京军营的弟兄们在略微犹豫之后便本能地听从于他了。


    想到当反贼的未知未来,忠君了三十来年的谢善鸣有点绝望……面上却不得不继续坚毅。


    作者有话要说:


    谢善鸣:逐渐地理解谢善丰,谢善淩真的令人崩溃[爆哭]


    谢善丰:无所谓吧,反正四殿下败了,爱咋咋[摊手][化了]


    这一章是补之前的更。今天的更新又要欠一下[捂脸笑哭]尽量晚上更(但不一定)现在才写了几百字,马上就要出门了。抱歉抱歉[爆哭]


    第112章


    ◎“杀了她祭旗,准备迎战。”◎


    城墙之上接连又来人禀报城中各处大小骚乱, 无不是匪军的暗桩故意挑起,事儿不大,人溜得快,似乎只是某种警告和提醒, 让人知道他们存在。


    最令顾裕骐恼火的是, 即便知道也很难办。匪军竟能在皇城底下、东厂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安插这么多卧底,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到底是轻敌了,一贯以来没想到区区匪乱也会有这手段, 这并不常见。


    明明不过是一伙最底层的流民纠集起来而已,就算有些猛勇力气, 却不该有这样的筹谋,即便领头的顾裕帧、宋淮安有脑子, 甚至于谢善淩也参与了进去,可他们从哪里找到那么多也能行事的贱民?


    然而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个问题是于事无补,也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顾裕骐冷静下来, 对将灵说:“你武力高强,去太庙一趟。皇帝在谢善淩的手上,暗卫投鼠忌器害怕担责, 不敢硬来, 而你只要能让皇帝还有一口气地被你救回我们手上,百官自有动摇。”


    他深呼吸一口气,森森道,“我刚刚已让人将谢府内人都驱赶到院中牢牢看紧……你告诉谢家子弟,若在此时回头,我会看在谢老太师的面上小惩大过, 可若他们一意孤行, 京城被匪军攻入那刻, 也是他们家人人头齐落的一刻。”


    将灵没有多说,转而纵身一跃,脚下轻点便施展轻功朝太庙方向急急而去。


    顾裕骐看回秦青的身上。这三千匪军已经整装完毕,蓄势待发。


    “时间已经给你太多了,我没有耐心了。”秦青说。


    “我也是。”顾裕骐冷冷道,“谢善淩料到了他的家人会为他的狂妄和愚蠢而付出什么代价吗?还是他以为,仅仅有一个谢家女嫁给我,就能在这种时候保全谢家?所以他才这么肆意妄为?”


    秦青摇了摇头,冷笑起来:“自你娶潘凤起,谢善淩就绝不对你再有这样的信任。他说你只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之人,女人只是你用以自怜自爱的工具,你爱的不是她,而是竟也有人爱的你自己。你这样的人其实原本也不配得到爱。”


    顾裕骐眼中越发沉了下去,戾气横生。可面上依旧冷静,道:“你不必故意说这些来乱我心神,我只要你知道,你们也有把柄在我的手上。若原本堂堂正正打败孙瑛和豲戎援军而来,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不会以人家人威胁,是你们先不讲道义。”


    他话音刚落,便有小兵押着一个女人来到墙边。


    顾裕骐淡淡地朝女人道:“得罪了,郡主,谁让你有个好儿子儿婿。”


    秦青一时没再叫嚣,顾裕骐瞥他一眼,笑了笑。


    佘郡主脸色苍白,却神情严肃而倔强,她唇角紧抿,眼神复杂地看着下面的贼首秦青。


    她今日没去太庙,原本在家中随婆母烧香礼佛。她其实不好此道,平时也就拜拜祖先和死鬼丈夫,可皇帝逼立谢善淩一事令她心神难稳。


    突然一伙锦衣卫就闯了进来,发现谢聪被打晕,“大皇子”不翼而飞。紧接着便来了更多人将谢府家眷都圈在院中团团围住,如同看守犯人一般。


    她上前斥问,得到的回答是一直以来的“大皇子”是人假冒,而谢善淩知道此事。更有甚者,这就是谢善淩谋划的。


    那些人说,大皇子是白龙匪军的秦青,而谢善淩与白龙匪军素有勾结,此刻甚至还挟持了皇帝,谢家子弟也反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坐在最中央太师椅上的谢老太师,一时寂静无声。


    谢老太师一直拉着妻子的手以示安抚,此时朝众人道:“不必惊慌,一切皆有定数。”


    他没有说更多。


    再然后,佘郡主就被他们强行带来这里了。


    “不问候一下久违的岳母吗?顾裕帧。”顾裕骐问。


    秦青这才开口,缓缓问:“事情到了这一步,难道我将王妃的母亲带到阵前,你就会因此开城门吗?若不然,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自己的岳母放弃攻城?”


    佘郡主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身体在强风中显得十分脆弱。可她依旧一言不发,没有求饶,也没有斥问秦青。


    “一将功成万骨枯,谢家人的牺牲早在我的谋算之内。”秦青摘下了那块狰狞的面具,露出面具下冷峻漠然的脸。


    他与佘郡主对视片刻,随后移开了目光,看向顾裕骐,语气里没什么感情。


    “托你母妃的福,我母后难产而亡,我一出生就被送去佛寺遭受磋磨,在提心吊胆中长大,又流落民间吃尽苦头。你不会认为我还有什么真情可言吧?”


    “你以为我会信?”顾裕骐道,“那你拿箭射穿她的胸膛。”


    顾望笙看他的眼神有些变化,嫌弃道:“你脑子有病吧,我为何要刻意这么做?就为了证明给你看?有什么好处?懒得跟你废话,时辰已到,吹号击鼓,准备攻城。”最后几句是对身边兵士说的。


    很快,一声号角就划破了长空,鼓声震天。


    顾裕骐看了眼佘郡主:“你儿子儿婿都不在意你的性命,九泉之下你也怪不到我……”随后朝一旁小兵道,“杀了她祭旗,准备迎战。”


    小兵重重应了一声,将佘郡主拽去大旗底下,立刻过来几个小兵准备扎高台作为行刑之地,好让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杀人祭旗原就是为了立威示众,顾裕骐没在意这些流程,他牢牢注意着秦青的反应。


    秦青竟果真没有一丝在意,又或者将在意隐藏了起来,冷着脸和身旁副将在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瞥向身后的三千人队伍,偶尔指一指各处,似乎是在指挥一会儿的攻城之事。


    小兵跑来殷勤道:“王爷,准备好了,王爷亲自动手还是?”


    顾裕骐一顿,不由看了这憨头憨脑的小兵一眼。


    他现在有几分理解刚刚顾裕帧问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了,因为他也想问这小兵是不是脑子有病。


    佘郡主就算不是自己的岳母,好歹也沾亲带故,养出个反贼儿子,杀了也罢,可自己何苦亲自动手落下这把柄?人之常情。


    “就你去吧。”他淡淡道。


    小兵领命而去。


    顾裕骐看向秦青:“顾裕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望笙打断他的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开城门投降,还是一战?若是其他的,你不必废话拖延时间。”


    “将灵已经去太庙了。”顾裕骐说,“佘郡主和谢府上下几十条命你不在乎,谢善淩的呢?”


    顾望笙冷漠的脸上忽的露出了笑容,好像他说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他正要判断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强撑,顾望笙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相信将灵和你大难临头不会各自飞,就像我不理解将灵为什么坚信谢善淩真的爱过他。可能是因为你俩实在是太缺爱了,有妄想症。”


    顾裕骐一怔。


    “东厂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还没有发现吗?”顾望笙说,“我在一炷香前就已经知道了将灵从承岳门逃走了,他现在正赶往水城救豲戎军。顾裕骐,没有人是你的支撑,所有人都会背叛你,包括你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同胞弟弟,以及你以为的盟友。”


    “……”


    “王爷!王爷!王妃……”又有慌急的声音传来,顾裕骐听着耳熟,回头一看竟是楚王府的人。他心中猛地一沉,问:“怎么?!”


    “王妃她……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外面的事,小的们明明听从王爷的话竭力隐瞒……”这人气喘吁吁道,“王妃还是知道了,非要回谢府……小的们去拦,她拔出王爷您的剑一路谁拦砍谁……小的们本就不敢对王妃动手,王妃还说她已怀有身孕,小的们就更……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啊!!”


    “……”


    婉柔?!她去哪儿怀孕?!


    作者有话要说:


    谢婉柔:这你别管。


    第113章


    ◎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看,谢善淩觉得自己确实该揍。◎


    顾裕骐深呼吸几口气, 稳了稳心神,环视早已上墙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和投石车,沉声说:“一旦攻城,泼火油。”


    立刻便有小兵推来几个巨桶, 掀开严实的油布盖, 里面是粘稠的黑色液体, 气味十分刺鼻,随风飘散到城下也能闻到。


    副将张达吸了吸鼻子, 皱眉道:“火油。”


    顾望笙淡淡道:“不用担心。”


    张达看一眼他成竹在胸的样子,顿时也放下心来。秦青虽行事不爱多解释, 但这人实在,说不用担心那就是不用担心。


    张达曾是莲云寨的大当家, 他祖上当私盐贩子起家,后来洗白从商,说实在的也不算多清白, 和官府颇有勾结,暗地里仍然做些走私买卖。无奈那些狗官的胃口越养越大,索取无度, 一有不满足就动怒。


    到了张达这一代, 有个狗官来他家赴宴,酒后起了淫|性,看上了张达他娘那风韵犹存的寡妇。张达自是不愿,便婉拒了。


    狗官恼羞成怒,回头就使尽法子刁难张家,意图逼迫张达服输将老娘送上。其实女人不女人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张达竟敢忤逆他。


    张达脖子硬, 就是不从。


    可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 富商也是民,因为权势大过天,斗不过。


    张家受到重创,张达心一横,将私产变卖转移,带着全家上山投奔附近的莲云寨落草为寇,很受老寨主器重,过世时将独生的女儿和寨子都托付给了他。


    后来莲云寨确实在张达夫妻的打理下发展得很好,要钱有钱,有粮有粮,要人有人,难得还不为难普通百姓,只针对恶霸酷吏,将“义”字做到极致,十里八乡的年轻人即便不是走投无路的也对之有些向往好感。


    莲云寨发展最鼎盛之时,已经和一个独立的小国差别不大了。而秦青就是在这个时候递送拜帖要与他见面一谈。


    当时白龙义军起势不久,但张达听过一点名声事迹,想了想,也好奇对方究竟想怎样,就答应了对方上山来谈。


    秦青和宋淮安仅仅两人前来,没带兵器,两手空空和张达谈莲云寨收编并入白龙义军的事。


    张达夫妇起初以为他们说笑呢!可谈了三天三夜,夫妇二人动摇了。


    原本他二人乃至于寨子里很多老人,或自己或祖辈,都曾深受昏聩朝廷的迫害才走上这条离经叛道之路,秦青和宋淮安为他们展望了回归正轨的蓝图。


    不止如此,秦青和宋淮安的野心不止是改朝换代,而是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令张达等人下定决心的关键。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一个很崇高的理想。


    秦青说,有能力者而不心怀天下,便如猛兽,空有威严却只懂横冲直撞,虽有享受,到底一生空度。到老时回首几十年,不怅然吗?


    张达想了想,确实是挺怅然的。


    后来,他就成了秦青的副将。


    ……


    “放信号。”秦青说。


    张达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箭放入云中。


    城墙上的顾裕骐看着紫色的烟雾伴随着嗖——的尖锐声响在天空四散弥漫,心知对方大概是闻到了火油的气味,也忌惮投石车和弓箭手,到底不敢以区区三千人强硬攻城,而是要从城内下手,发信号给城内的暗桩。


    他已经下令全城戒严,若有擅自出现在街上者格杀勿论!


    然而……


    京军营已叛变一部分,剩下的很难说会怎样。


    其他京中武装力量的关系盘根错杂,皇帝又被谢善淩挟持着,听说那个国师都在一边帮腔说都是天意,文武百官越发动摇。


    谢善淩当众说破了秦青就是大皇子顾裕帧这个秘密。


    他历数当年,皇帝因猜忌蔺家功高盖主,不愿立大皇子为太子、害怕危及皇位,因而默许菅贵妃趁皇后虚弱之时下杀手,而后以借口将大皇子送去佛寺,再度默许菅贵妃对皇嗣屡次刺杀。


    国师已然倒戈,不顾皇帝虚弱的叱骂,说出了当年为大皇子批出强龙之命而皇帝因而对亲子起杀心的事。


    舆论越发哗然。虎毒尚且不食子,若是四皇子那样造反的逆子都能理解,可当年的大皇子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啊!


    后来大皇子遭遇了种种磋磨长大,他现如今造反……越想越能理解。


    再者说,这样一来,大家投降白龙义军在为臣道义上无可指摘,不必担心被说贪生怕死投二主……甚至相当正义。


    ……如此以来,顾裕骐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东厂和锦衣卫。然而若其他人都反了,这俩的力量便是以卵击石。


    可是如今也只能以卵击石了。


    他已经看到了败势,然而即便是一败,他也不甘心投降。即便是一败,直到最后一刻将血流尽而亡,也不甘心就让顾裕帧顺利得意……


    反正,如顾裕帧所言,自己这短又漫长的一生从无支撑,所有人都会厌恶、离弃、背叛自己。也许将这作为这荒唐的一世的结束很好。


    这一刻,他心中如同黑夜里冰封的雪原,再无希望。


    “王爷。”


    这道声音不大,顾裕骐一怔,过了下才反应过来,以为是错觉,但还是回过头循声去看。看到的一瞬间,仍然错愕地以为是眼花。


    直到谢婉柔来到身前,顾裕骐差点忘记呼吸,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声音嘶哑地问:“你……你不是回谢府……”


    他有点结巴,不知如何面对她。


    她手上还提着剑,他垂眸飞快地看了一眼,剑上有点血迹,但不多,刚刚报信的人说一开始大家不信她会真砍,仍然挡着她的去路,发现她来真的才受惊让开,可那时她只是警告表决心,没砍太重,那人无大碍。


    他没有伸手夺走她的剑,也不打算责怪她。她与他不一样,她的家人对她很好,而他这样不好,她弃他而选家人是理所应当。何况以如今局势,就算她没那么做,他其实也会让人保护她直到谢府接她回去。


    他贪恋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我让人送你回谢府。”


    说着就要叫人,却被她拉住了手。他又是一愣,讶然看她。


    “大势已去,何必徒增牺牲?”她问他。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他硬起心肠将她的手拉开,“来人,护送王妃去谢府。”


    她却再度拉住他的手,这次用了力,明明她的力气再如何使对他而言也是微小,他却感觉这是自己所承受过最大的力度。


    “其他人也都有妻子,你想护我周全,想过其他人吗?他们还有父母、孩子……”谢婉柔含泪看着她,哽咽道,“已经赢不了了,你为何还要带着那么多的人白白送死?”


    “……送王妃——”


    “奕明!”


    顾裕骐脸色变换不定,一时再没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她。


    “奕明,放过其他人吧。”她流着泪哀求他,很软弱的样子,却是为了其他人,除了他。


    她最终也是选了所有的人,除了他……


    他正要硬起心肠抬手朝她后脖颈劈去,突的她扔掉剑扑入他怀中,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你还能逃得掉,逃吧,我和你一起,天涯海角我都和你去,只要我们安分不想不好的事,堂兄不会为难我们的。”


    “……”


    他想笑她天真,却笑不出来。


    他知道,顾裕帧和谢善淩不会放过他的,他们一定会斩草除根,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即便不杀,也会将他永远地关在天牢深处,若这样,还不如一死痛快。


    可是……


    ……


    “怎么没动静了?”张达有点忍不住了,一直盯着城墙上,偶尔看看秦青他岳母的身影,嘀咕道,“你岳母没事儿吧?从刚刚开始就没动了啊,吓晕了?”


    顾望笙怎能不早料想到危急时刻顾裕帧会把谢家人带城墙上来威胁自己?他早有所布置,因而并不担心那边。


    只是一时半刻他也不知道城墙上发生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墙头一个小兵,对方与他目光相接,握住旗杆的手幅度极小地做了几个手势,示意情况有变,让他先不要动作。


    “不要急躁,继续整军待战。”顾望笙对身旁的张达说。


    *


    谢善鸣竭力隐下心中担忧,叮嘱信得过的人继续盯紧现场,他假装无事,走上玉阶来到谢善淩身边,嫌恶地看了眼已经昏死过去的昏君,低声问:“怎么大……秦……他迟迟没有动静?家里都被楚王挟制住,把郡主带去了城墙上,要杀她祭旗。我想还是不要瞒你,你自己斟酌。”


    谢善淩平静道:“事到如今能斟酌什么?”


    “你!”谢善鸣的眉头紧紧皱起,却也不知能说什么。


    好在谢善淩很快就对他说:“大哥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你最好真有……谢善鸣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头依旧没有松下来。


    也许谢善淩和那个大皇子秦青顾裕帧随便叫什么都行吧的家伙真的会赢,可楚王又怎会甘心?想必会负隅抵抗、背水一战。


    到时不止谢家,京中人人都可能会因这场战乱而生死别离。


    谢善淩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看向台下不远处的谢善丰,做好了之后被他们揍的准备。这回长辈们应该不会阻拦,能不出手一起揍已经不错……几率不大。


    到时候再说吧……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看,谢善淩觉得自己确实该揍。


    第114章


    ◎果然,秦青就是很冷峻,别有一番风味。谢善淩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太庙前,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不明的未来焦虑不已时,突的听到一阵齐整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并不算急,却很沉重地踏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众人齐刷刷望向入口。


    谢善淩也看向那里, 他也有些紧张, 只是不显。他只是一个人, 不是神,没有人可以算无遗策, 人心可以算计,但不一定能算计成功。


    忽的, 他侧脸看了眼不远处的国师。他的余光注意到国师与旁人不同,从刚刚起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见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时,国师朝他微微一笑。


    谢善淩迟疑了一下,收回目光继续看入口方向。


    自从谢善淩挟持昏君、谢善鸣等人控制现场事态, 这个国师一直没有异动。但谢善淩还是让人将他围住看守,他也没有反对。


    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待事了,也不知如何安置这个人。


    心思流转间, 高头大马出现在了入口。


    马蹄稳重地一步步沿着红毯走来, 载着身穿白色铠甲的男人。此刻天已完全放晴,热烈的阳光照在冷冽的银光上,红缨长枪横卧,锋芒毕露。


    再靠近些,众人看清男人没有面具覆盖的面容,虽然刚刚已经知道秦青的真实身份, 已经震惊过一次, 此刻再度哗然。


    顾望笙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锐利而坚定, 看着玉阶上的人。肩上披风被吹在身后飞扬,猎猎作响。


    谢善淩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赢了。赌赢了。


    马停在阶下,顾望笙勒马转过身来朝向众人,左右环顾一周,议论的声音渐渐消失。


    顾望笙大声道:“我乃白龙义军秦青!楚王顾裕骐已弃城叛逃,京城四门尽在我手,兵将皆已归顺。尔等旧臣若识时务,我依旧以臣礼待之,若有不臣之心,妄图负隅顽抗,便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我绝不姑息!”


    众臣面面相觑,依旧没有言语。


    顾望笙略停了停,再度环顾众人神色,然后继续道:“顾景胜身为天子却昏庸无道,宠信奸妃,任用权宦,不辨忠奸,杀妻害子,夺子之妻,更是勾结异族出卖大好河山,骄奢淫逸致使民不聊生,种种罪状,罄竹难书。我举兵起义,非为私仇,而是奉天行道,正道伐邪!”


    皇帝本已幽幽转醒,听到这些话,虽看不清台下的人,但听得出这声音,顿时怒火涌上心头,正欲破口大骂,却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又昏死过去。


    谢善淩原本听得正高兴,被老不死这一打岔,有些不悦,啪地一巴掌扇他脸上,没把他扇醒也无妨,发了气,继续看下面的顾望笙。


    果然,秦青就是很冷峻,别有一番风味。谢善淩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顾望笙的一番话说完,太庙内外寂静无声了片刻,突的,人群中陈贤直先朝他跪下高声呼喊:“昏君无道,将军威德服人,义解京师,天命所归!臣愿归顺新朝,扶正社稷,没有二心!”


    有了一个牵头的,原本就已动摇的群臣下意识跟着跪下,讪讪道:“臣等也愿归顺新朝,扶正社稷,没有二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得了,欠着欠着[爆哭]


    第115章


    ◎大皇子和谢善淩……先前是假成亲吧?为了造反勾结掩人耳目!◎


    顾望笙一时没说话, 他依旧跨坐马上,目光沉静而威严,缓慢地逡巡四周,几乎将每一个角落都扫到。这视线犹如实质, 沉甸甸压在众人头顶肩上。


    许久之后, 顾望笙收回视线, 翻身下马,提着长枪一步一步走上白玉阶梯。


    谢善淩与他对视, 看着他一步一步来到自己的面前。


    比起刚刚,顾望笙的眼中多了几分柔情, 却只能暂且按捺,对身后跟上来的副将张达道:“将这个亡国之君带下去, 严加看守。”


    再怎么想一枪攮死这个王八蛋,也不能真就当众弑父。眼下局势初定,谨慎为好。


    张达领命, 从谢善淩手中接过昏君,五花大绑地捆好押下。


    顾望笙接着看向一旁的国师。


    就是这个人令自己自幼被送去圣林禅寺受尽磋磨。


    ……不,罪魁祸首是顾景胜, 这人不过是推波助澜的一环。若没有他, 即算留在宫中长大,后宫多年由奸妃把持,自己也落不着好。


    谢善淩凤命一事亦是顾裕泽揭发的,这个所谓的国师应昏君要求批算,若不是作假,那就是算出来确有其事, 倒也怪不上他。


    而且刚刚他还挺识时务,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 总之帮忙拖延了一点时间。


    为此顾望笙并非很痛恨他,心中盘算着事了将这神棍软禁起来调查清楚,依照事实再论惩罚。


    他便将视线移回了谢善淩的身上,再走近一步,伸出手来。


    谢善淩垂眸看着他的手,迟迟没有牵上。顾望笙眼中的笑意淡了下来,审视着谢善淩的神情。


    台下的人放松了一些,此时纷纷往上张望,相互使着眼神。


    大皇子和谢善淩……先前是假成亲吧?为了造反勾结掩人耳目!他们很难不这么想。可是此刻大皇子的动作稍嫌暧昧了。


    皇子断袖也就罢了,新君断袖这就……


    终于,谢善淩开口了。他整了整衣衫,端端正正地朝顾望笙拜下,声音清楚地传开——


    “旧朝已覆,臣幸不辱命,今后定当竭尽忠心辅佐新朝,匡扶社稷。”


    众人听清,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就说先前怎么那样荒诞!


    顾望笙的眼色沉了下来,忍住不悦,伸手扶谢善淩起身。谢善淩并未推拒,就此起身,可突的下一瞬天色又是一变,平地狂风骤起,脚下地面猛地一动。


    顾望笙本能地将谢善淩拉到怀中护住,可比起之前此刻只有短短瞬间,天色就恢复刚刚,甚至日头有些反常的更亮了。


    “龙凤和合,天命已定。”一直沉默的国师突的出声。


    他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朝顾望笙和他怀中皱眉的谢善淩道:“新君是强龙之命,谢大人是真凰命格,龙凤结合乃是大幸,顺应天道。”


    怪不得昏君那么信这神棍,很会揣摩上意啊,很识时务。顾望笙正暗自这么想着,就听到谢善淩厉声叱喝:“休得胡言!”


    谢善淩暗暗使力,示意顾望笙松开自己,顾望笙却不肯,低声道:“别多想,我皇后肯定是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谢善淩低声回应:“你先松手,回头再说。”


    顾望笙想了想,松开了他,但下一刻就立刻握住了他一只手牢牢不肯再松,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他上前两步走到台阶旁朝下面说了番安抚臣心、恩威并施的话。


    不过大家这会儿倒没那么在意他说的那些,眼睛都死死盯着这俩人拉在一起的手上,心中揣度这究竟是真断袖还是假断袖,还是说假戏真做?


    作者有话要说:


    顾望笙:悔教夫婿觅封侯啊你这是。


    谢善淩:我不悔。


    顾望笙:我特喵的悔!你也没说我创业成功就要被离婚啊!


    谢善淩:以后搞地下情。


    顾望笙:谁家好人搞地下情啊卧槽!@谢老太师夫妇@佘郡主@谢大伯@谢二伯@谢二婶@谢聪@谢善鸣@谢善丰@宋淮安@陈贤直@江泊润,你们评评理!


    被艾特的众人:……


    第116章


    ◎善淩,我爱你。◎


    场面看似稳了, 却还不敢掉以轻心,以保护的名义让各权贵大臣老实在家待着并且接受监视。


    大家身心俱疲,不敢计较,也没心思计较这个, 各自回家去整顿今日七上八下的心情, 还得理理今后, 忙得很。


    顾望笙直接入主宫内,自然要把谢善淩也带去, 手一直抓着不肯松开,当着众目睽睽谢善淩不好驳他面子, 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谢善鸣跟了上来,欲言又止。


    谢善淩明白他的意思, 轻声道:“派了人跟踪顾裕骐,婉柔没事的。”


    谢善鸣的神情不好看,很是责备地盯着他。谢善淩自知理亏, 讪讪道:“待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回家请罪领罚……”


    “这是你领罚就能扯平的事儿吗”这话在谢善鸣的喉咙眼儿里打转,到底没在这时候发作, 忍耐地皱着眉头转身离去。


    如今谢善鸣也有很多的事要做, 不当为了谢善淩和顾望笙这两个将家里人都骗得团团转的可恶家伙,而是为了京城的这么多百姓。若起乱,谁赢不说,头一个遭殃的都是百姓。


    谢善淩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回我真要挨打了……”


    “那别回去了。”顾望笙接道。


    谢善淩恹恹瞥他一眼,没往下接。顾望笙握他的手更紧了紧, 附耳道:“别怕, 到时我替你挨。”


    谢善淩避嫌地躲了躲。


    顾望笙一再碰软钉子, 不悦起来,没再示好,冷肃着一张秦青脸处理公事。只是手始终拉着。


    直到夜深,顾望笙拉着谢善淩大摇大摆地走进老不死下令布置的椒房,谢善淩原本不情愿,被他硬拉来的。然而,两人进屋关门后,态度就互换了。


    顾望笙火速松开手,蹭蹭几步远离他,双手抱胸盯着墙面生闷气。


    谢善淩这会儿却热络起来,过去拉晃他手哄他。


    顾望笙气不打一处来,不让拉,拉一下甩开一下。


    这么弄了一阵,谢善淩依旧温温柔柔的,声音都比平时软几分,耐心解释:“如今已经够乱的了,就别节外生枝。”


    顾望笙绷着脸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趁早别想!那个国师都说了你我龙凤配天生一对,更好说了。”


    “私底下配不也挺好吗?你非得配到人眼前去?”谢善淩问。


    顾望笙跟他急眼:“我跟你明媒正娶的正经夫妻,怎么就莫名其妙要私底下配了?那国师都说了……”


    谢善淩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信上了那个神棍的话?”


    顾望笙理直气壮:“我爱听的我就信。他那话说得就是很有道理很顺耳,我看就是真的。”


    谢善淩好笑道:“还没登基呢,就开始昏君作派了?”


    顾望笙冷笑一声没有作答。谢善淩不和他扯这个了,瞅他两眼,突然凑过来亲他脸。


    顾望笙犹豫是否挣扎间已经被亲了好几下。


    谢善淩摸摸他脸,有心再温声软语地多哄几句,可看着他嘴唇就有些蠢蠢欲动,忍不住咬一下,然后专心舔吻,像小猫吃到了喜欢的东西。不知不觉间谢善淩闭上了眼睛,越靠越紧,抱着顾望笙的脖子亲个没完,十分热情。


    “……”


    亲就亲,还哼哼!亲个嘴哼哼什么!又在使美人计!说起美人计,先前对着别人可没少使……


    顾望笙心里找着茬,手上却越发使力将人抱紧,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和谢善淩打架似的相互用力去攻击纠缠对方的唇舌。


    最后他将谢善淩抱了起来,走到床榻边坐下,两人仍旧抱在一起忘乎所以地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谢善淩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气喘吁吁地躲避。


    好家伙,只管杀人不管埋?顾望笙哪肯干,追着憋死他。谢善淩躲无可躲,缩入他怀里用脸蹭他肩头示弱。


    见他脸都憋红了,还这副姿态,顾望笙依依不舍地放过他,嘴上却依旧计较:“这会儿会撒娇了?抱这么紧?之前不挺硬气不搭理我、不要我了吗?”


    “我哪这么说了……你乱说话污蔑我……”谢善淩蜷在他怀里懒洋洋道。


    顾望笙不依不饶:“你敢发誓要跟我撇清关系的人不是你?”


    谢善淩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真要浪费在跟我争那个上面吗?”


    顾望笙板着脸说:“话不跟我说明白了,宵什么宵?我又白给你睡?”


    谢善淩警告道:“差不多得了啊,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顾望笙却越说越来劲:“我得什么便宜了?哪回不是我出全力?你干什么了?你就会提要求,要求还很多,一会儿这一会儿那,若我稍稍提个建议,你不是太晚了就是太困了以后再议。你说你是不是?怎么不说话了?心虚?”


    “……有完没完?”谢善淩问。


    “没完!”顾望笙双手捧住他脸,充满恶意地往中间挤压,“把话说清楚,不然谁都别想睡。”


    谢善淩扒拉他手没扒拉开,生气了,使劲儿打他示意他松手。


    顾望笙挨了顿打,这才悻悻然松开手。


    “你到底要不要那什么?”谢善淩质问道。


    顾望笙没好气道:“哪来那心情!”


    谢善淩有点遗憾地又瞅了眼他,要下去,他却又不让。“不是没心情吗?”谢善淩问。


    顾望笙冷冷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如此僵持一阵,谢善淩靠回他怀里,抬手摸着他脸说:“你若还生气,那就是不喜欢我了……”


    顾望笙更气了:“你还倒打一耙……”


    “我好想你。”谢善淩说。


    顾望笙不说话了。


    谢善淩继续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又害怕,万一将灵起了疑心,没瞒过他去,那我肯定很惨……”


    顾望笙明知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心中却依旧心疼不已。当时确实是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安全。


    不由得长叹一声,一只手将他搂紧,另一只手抚慰地摸他的头。


    谢善淩哼道:“你一句慰问关怀都没有,还凶我,我主动示好你还不领情。”


    “明明是你先……算了,不说了。”顾望笙亲亲他的额头,柔声道,“我以后都不留你一个人。我每天也很想你,很担心你。你肯定又把药都倒掉,饭也不好好吃,好不容易长点肉,又瘦了。”


    “你就会花言巧语,说说而已。”谢善淩道。


    顾望笙被他这一通娇气下来,心早就化了,顺着话道:“那你让我怎么样才不只是会说说?”


    谢善淩眼珠子滴溜一转,抬眼看他,充满暗示。顾望笙接到暗示,立刻凑过来问他,解他衣带,却被按住了手。


    “你表情不对。”谢善淩说。


    “哪里不对?”顾望笙问。


    谢善淩的事儿有点急,不装了:“冷峻一点,霸气一点……”


    “……”顾望笙气急反笑,“谢善淩你今儿是非得气死我是吧?你就是想秦青!”


    那谁见着了能不想呢?没让把盔甲穿回去谢善淩觉得自己已经很不急色了。


    “不准再想秦青!”顾望笙醋道。


    谢善淩舍不得轻言放弃,循循善诱道:“秦青就不想我吗……”


    “……”顾望笙被他气得止不住笑,“谢善淩你可真是……”


    “秦青真不想吗?”谢善淩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戳着他问。


    顾望笙忍无可忍,将他翻过来摁在床上,逼近亲了下,低声沙哑道:“先别管他想不想了,我现在很想。”说完又来亲吻。


    谢善淩手搭到他肩上,不死心地说:“你表情冷一些……”


    “冷不起来,”顾望笙看着他,眼中全是柔情,“和你在一起我都冷不起来,心都是软的,硬一点都怕刮伤你。善淩,我爱你。”


    谢善淩一时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脸颊又微微地红了。眼珠子转了又转,最终抱住他小声埋怨:“爱我也不满足我那小小的要求,小气鬼……”


    顾望笙闷笑道:“这事儿可不能大方……”


    作者有话要说:


    秦青:没问过我。


    顾望笙:去歇着吧兄弟一路风尘仆仆累着了,接下来交给我。


    第117章


    ◎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只有彼此。◎


    几番折腾, 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顾望笙的臂膀上枕着要睡不睡的谢善淩,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顾望笙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又来亲亲他, 低声问:“刚刚不还嚷着累了么, 还不睡?”


    说完便埋头在谢善淩脖颈间深吸几口气。谢善淩身上的气味总是令他眷恋和安心。


    “睡不着。”谢善淩说。


    顾望笙又看他:“怎么?”


    谢善淩与他对视:“现在不会结束, 还有很多事……”


    “那是睡醒的事,睡醒再说。”顾望笙柔声道。


    谢善淩点了点头, 可是依旧迟迟不能睡着。顾望笙笑着吓唬他:“不睡我就再做一回……”


    谢善淩轻轻道:“随便你。”


    顾望笙来了兴致,凑近他逗道:“真随便我?”


    “骗你干什么?”谢善淩道, “真随便你。”


    顾望笙努力憋着嘴角的笑,虽然没怎么憋住, 问:“怎么突然随便我了?”


    谢善淩一副光棍儿的样子:“反正我就一个,你要竭泽而渔就任你去,事后别后悔就行, 因为后悔也晚了。”


    顾望笙低低地笑出声来,又亲他一下,说:“你都这么说了, 那我怎么还敢?我肯定悔不当初。”


    过了一小会儿, 顾望笙叫他:“善淩。”


    “嗯?”谢善淩懒懒地应。


    “就叫叫你……善淩。”


    谢善淩又应了一声。顾望笙似乎玩上瘾了,再叫,谢善淩还是应,又宠溺又乖巧,令顾望笙爱极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将人搂紧了生怕飞走似的。


    过了会儿, 顾望笙见谢善淩还是不睡, 揣摩着他的想法,强调道:“我肯定要立你为后的,善淩。我也绝不会娶别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会。你总是想得很长远,我想你已经想到子嗣的事儿了……”


    谢善淩不语,顾望笙觉得这就是默认。


    他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有很多解决的法子。何况,我与宋淮安之间已经有所默契,以前没细说是因为结果未定,说那些都是虚的,我与他生死兄弟不必要说虚的。”


    “可是你现在为这事儿挂心,我就先和你说说清楚。”


    “……你说。”谢善淩终于开口了。


    顾望笙缓缓说道:“白龙义军是我与宋淮安一同组建起来的,无论是没他还是没我,结果都不知如何,我与他并不分高低内外。”


    “嗯,我知道,你说过。”谢善淩说。


    “所以,若天下大定,我若不与他共分江山,说不过去。”


    顾望笙道,“只是若划江而治使国土分裂,那我们就是全天下的罪人了,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无论我是否断袖,有否子孙后代,我都不想再让顾氏血脉继承大统,否则,如此一来前面白忙,好好儿一场起义,改朝换代,结果却成了大梁的夺嫡内斗,岂不可笑?”


    “站在宋淮安一方,他也不愿失了我与他之间的道义,而且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因而坚持先由我来当皇帝,将来或传位给他,或传给他的孩子,都可以。那是之后的事了。”


    “我和宋淮安的情况有目共睹,除了顾家那些余孽可能会痴心妄想地反对,其他人没必要凑这热闹。顾家余孽我们自会整治好,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若想作乱,我可和他们没有亲戚感情,下手不会客气。”


    这些谢善淩自然想得到,然而……他想了又想,看顾望笙一眼,还是说了。


    “你若真正坐上那个位置……”话说到一半却又有些后悔,觉得冒昧了顾望笙,有些愧疚地看他。


    顾望笙却很坦荡:“你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倒是我确实无法证明将来的事。”


    “不,我……”


    顾望笙握住他的手,宽慰道:“无妨,你我交心,你肯将顾虑告诉我,我不会觉得是你不信任我。说起来,以你性情肯为这事担忧,不过是因为你爱我,否则你哪肯费这劲?我是高兴的,只是又舍不得你不高兴。”


    顾望笙一向懂自己,只是每每多一次地印证此事,谢善淩都会多一次沦陷其中,心里说不出的悸动。


    半晌,谢善淩叹道:“你怎么这么好?”


    顾望笙笑道:“我哪有你好?我烦你叫你,每一声你都应,都没有不耐烦。”


    谢善淩好笑地哼了一声。


    顾望笙亲他嘴一下:“我三岁就与你有婚约,你我这一生都是夫妻,何况还真心相许,情投意合,谁也离不开谁。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只有彼此。”


    “……肉麻。”谢善淩嘀咕道。


    顾望笙拆穿他:“你明明就很喜欢听肉麻话。”


    谢善淩为自己争面子,嘴硬挑刺:“才没有……看人的。我又不是谁说肉麻话都喜欢听。”


    顾望笙赶紧附和:“是我说错了,我不严谨。你当然是要看人来,只有我说肉麻话你才喜欢听。我输了。”


    他认输的态度良好,谢小少爷就高抬贵手不和他计较了,只又傲气地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更


    第118章


    ◎孙瑛淡淡道:“其他人如何我管不了,我是绝不做两朝之臣。”◎


    平复京畿的进程比设想中还要顺利。一则是早在暗中有准备, 拿捏住了要害地方;二则便是昏君硬要娶谢善淩一事实在是过于震撼人心。


    但也“多亏了”老不死的那一通宣传,众人原本对谢善淩的真凰命格就已经半信半疑,封后大殿那日又天生异象,加上顾望笙推波助澜, 一传十, 十传百, 这事儿已然落定。


    顾望笙故意拽着谢善淩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观察到众人对此俨然已经接受的样子, 便得意起来,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没人会反对我立你为后。”


    谢善淩淡淡道:“先别得意,他们或许不反对这个, 可若你不册妃,就该他们登场了。”


    “到时再说。”顾望笙哼笑道,“等我坐稳了, 看他们要怎么做我的主。”


    这事儿便不再提,继续忙于正事。


    京畿已定,外头却是乱糟糟的, 尤其是水城那里。宋淮安还被堵着, 顾望笙尝试着发令给孙瑛,让他调转立场和宋淮安一起剿灭豲戎援军,孙瑛却不听令。


    但孙瑛没把话说死。他提出,若顾望笙非要篡位登基也行,必须是大梁的君主,不得另立新朝, 这样他就仍是大梁的武将, 就认这个新主。


    顾望笙虽欣赏他, 却也有点烦他了,拎着他的亲笔信指指点点:“就没见过他这么死脑筋的玩意……顾景胜是他亲爹还是他亲娘啊?从前他就说是司马忠良对他有知遇之恩不能背叛,可我后来看顾裕骐干掉司马忠良了他也一个屁都没放啊!不和顾裕骐关系挺好吗?怎么到我这儿就死活说不通了?他是不是就是单纯的不服我?”


    谢善淩都被他说笑了,拍拍他背以示安慰,随后认真了几分神色,道:“无论他如何做,终究是值得钦佩的一个人。留他家人的命吧。”


    顾望笙恼归恼,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叹道:“我也这样想。因而我都没打算骗他说我会答应延续大梁,先哄他打豲戎。”


    “这份情义不会毫无用处,且不管孙瑛如何想,别人看在眼中自由说法。一些人表面上归顺,心中还是不安,仍在张望你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待别人。先前你装得太好,一朝变身,其实挺让人害怕,觉得你太深不可测。”谢善淩道。


    顾望笙一顿,微微挑眉,看着谢善淩促狭道:“你更深不可测。”


    谢善淩愣了下,看他神情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可一时没想到这话怎么揶揄了……突然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使劲儿打他两下以示恼羞成怒。


    ……


    顾望笙给孙瑛回了一封信,心中坦言告知,自己会改国号,不会延续大梁国祚,料想他会为光复大梁而反,虽立场不同,却到底敬他,不会为难他的家眷,甚至,只要他不与豲戎勾结,那他将家眷接走团聚也行。来日双方免不了战场上再遇,到时各凭本事,不必多说。


    孙瑛将这封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十来遍,竟不由眼中酸涩湿润起来。


    他弟弟亦是他的副将,此刻在他身边,见兄长如此鲜见的模样,还以为是新君杀了家中人泄愤,不由大骇,抢过信一边看一边正要悲愤发言为家人报仇,突的话吞了回去,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


    “这……这……”孙杰想了又想,狐疑道,“莫非是装出来哄骗我们?”


    孙瑛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许久低声道:“造化弄人……他是明主,可我食大梁俸禄,是大梁的臣。”


    孙杰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兄弟俩相对无言了许久许久,孙瑛道:“我不打算接我的媳妇和子女来,将来我做的事是以卵击石,我心中有数。你的媳妇和子女要不要接,你自己做决定。”


    孙杰犹豫着问:“父亲和母亲呢?”


    孙瑛又沉默了一阵,说:“他们都老了,不宜长途跋涉,别动了吧。”


    孙杰便知道,他这是有取死之心,不由道:“若明知是以卵击石,又何必……”话到这里突的停住不敢再说,怯怯看兄长的脸色。


    孙瑛却没发火,朝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非常和气。“你说得有理。所以你是去是留,慎重考虑吧。”孙瑛道。


    孙杰忙要解释,刚张嘴就被孙瑛阻止:“不必多说,我不是试探你,而是真任你去留,你如今也是为人父的人了,我虽是你长兄,却不能在这种事上代你做决定。顾……秦青是个好对手,抛去各自立场,我亦钦佩和认可他。你若要投他而去,我不会阻止,将来家里人我照顾不了,你替我多照顾。你嫂子……我会给她一封和离书,她若留下,你便不要声张,替我养着她和孩子们,若她要走,你别拦阻,除了她的嫁妆,把我的财产也分一半给她,和她好好解释,不能全给她,因为还有爹娘和孩子们……”


    这已是托孤之言,孙杰含泪打断他的话:“哥!既如此,你就别反了吧!大局已定,太子都逃了,你还这样做什么?!何况先前皇帝委实昏庸过分……”


    孙瑛淡淡道:“其他人如何我管不了,我是绝不做两朝之臣。”


    “大哥……”


    “不必多说。”孙瑛摆手制止他,“你好好想吧,但别想太久。”


    兄弟二人正说话间,有人来报,说豲戎军派了人来递话。


    孙瑛让把人带过来,面对使者他的态度并不凶狠,平静道:“先前与豲戎联手是因为我主的命令我不可违,实则我对豲戎并无亲近。如今我主大势已去,我不会再和豲戎合作,你请回吧,不要再遣人来,我不见。”


    “孙将军这又是何必?既然反了,就反彻底。”使者劝道。


    第119章


    ◎将灵冷笑道,“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得拉他们垫背。”◎


    孙瑛冷笑了一声:“我反是因我乃大梁旧臣, 我不与豲戎勾结,因我是大梁旧民!”


    使者无话可说,半晌长叹一声气,转身走了。


    ……


    军营帐里, 几个人正在用豲戎语言激烈讨论。


    “孙瑛不和我们和手, 我们怎么逃离这里?据报回途中那些地方几乎都已经声明归顺秦青!难道一路打回去?回到王城恐怕也不剩人了!”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都怀疑这是他们中原人勾结在一起故意坑我们……”说话这人暗暗地瞥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将灵。同伴急忙给他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别在这时候得罪对方。


    将灵却没露出恼怒的样子,平静道:“当初和大梁结盟, 没见人反对,都以为这是一件大好事, 个个抢着来。战事本就无常,如今失利, 黑锅却都甩给我?”


    “他不是那意思……”有人劝和,“现如今说这些都没用,还是集中力量想想离开这浑水的方法。”


    将灵看了他一眼:“当初是为了南郡而来, 索性打下去,也算不忘初心。”


    先前那人有些不耐烦,道:“怎么打?”


    “该怎么打怎么打。我一面让人继续搜捕顾裕骐, 只要逮到他, 孙瑛还是只能任我们支配。”将灵说。


    那人不可思议道:“将灵,事到如今你还不了解那个孙瑛?恐怕我们打起来他会打我们!他自称大梁旧民,我们去打白龙军他不会说什么,可以我们的战略作风一定会伤及大梁百姓,孙瑛他会放着不管吗?”


    将灵反问:“那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做?”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那人轻声道:“试试求和。”


    “笑话!”将灵立刻道。


    这人越发被将灵的态度激怒:“到了现在我们早已经是笑话了!如果不是你——”


    一枚暗器击中他的锁骨处, 他身体一震, 闷声呕出一口血来。


    伙伴急忙扶他, 不敢怒也不敢言地相互使着眼色,偷偷看将灵。


    将灵连夜赶路来到这里,来了之后也鲜少休息,一双眼睛熬得通红,血丝遍布,眼底乌青,神情颓然又疯狂。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在已经出手了的前提下,这温和就显得越发可怕。“我说了,有好处的时候大家都抢,那么现在就别把黑锅甩到我一个人的头上。”他说。


    众人不再言语。


    将灵缓了缓,道:“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太惊慌无措,看岔了事。我们要南下就得先打下水城,也就是打宋淮安那波人。如你所说,我们打白龙军,孙瑛不会帮他们。等我们打下水城之后,先坐稳。孙瑛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他肯定很快就要启程离开,去找他亲近的地方作为日后根据。我们和孙瑛不会撞上。”


    “至于宋淮安……他不擅打仗,秦青不可能现在来到这里坐镇。我们若殊死一搏,退一万步即便最后败了,也是和宋淮安两败俱伤。”将灵冷笑道,“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得拉他们垫背。”


    作者有话要说:


    宋淮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摊手][问号][白眼][愤怒]


    第120章


    ◎“我听秦青说你仰慕我。”◎


    宋淮安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可仍旧见风就咳,脸色苍白。


    此时已是深夜,诸人散去休息,他依旧坐在灯下借着昏黄的灯看沙盘, 眉头紧锁, 断断续续地发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似乎连呼吸都很艰难。


    贺子煜忧心忡忡:“这可怎么办?谢小少爷算无遗策,怎么就让将灵跑了?还跑我们这儿来了。否则豲戎援军只想着撤离, 你也不必这么……”


    宋淮安淡淡道:“他不是算出来将灵会跑吗,往哪跑都说了, 派去埋伏追杀却办事不力的人是我们派去的。”


    更确切来说,是贺子煜管下的人。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 宋淮安尽量对他婉转一些。


    然而有些事不能太婉转,那就有些慷他人之慨了。


    宋淮安轻叹一口气,转头看着贺子煜:“谢公子是秦青的心爱之人, 更是义军举事成功的大功臣,以秦青性情必会排除万难立他为后,这是必然发生的事实。”


    贺子煜神情不太自然, 目光闪烁了一阵, 欲言又止。


    “而且他很专一,无论男女我想都不会再纳,因而旁人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都是徒劳。”


    宋淮安怕他惹出祸事来,不得不说得这样直接。


    若贺子煜得罪秦青本人还好,秦青看着冷淡, 其实脾气很好, 心胸比自己宽阔。然而若得罪的是谢思玄, 事儿就不好说了。


    一来,宋淮安还不够了解谢思玄,看这人性情刚烈,对待其他仇家锱铢必较,他倒不是觉得这不好,他自己也如此,只是不知谢思玄对贺子煜会不会也如此;


    二来,无论谢思玄如何,秦青肯定会生气。


    以前贺子煜就常常去故意调侃秦青,一直无事,直到上回,贺子煜又说几句,不料就把人给说急眼了,当众给了贺子煜个下不来台。


    宋淮安找人细问过当时情况,哭笑不得。却也因此知道秦青有多在意。


    贺子煜听懂了表哥近乎明示的暗示,眼圈一红,不服气道:“可是……”


    宋淮安打断他的话,说:“没有可是,感情之事没有先来后到,即便有,秦青三岁和谢公子定亲,当时便已经认定了对方。”


    贺子煜沉默了一阵,正要说话,外头传来声音求见。贺子煜看看表哥神色,整理了一下表情,走过去门口掀开门帘问:“什么事?”


    来人道:“谢公子持秦将军兵符与密信前来,正在营门外等候。”


    宋淮安原本坐着没动,甚至没看这边,闻言一怔,抬头看过来,下意识地起身。


    贺子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谢公……谢善淩?!”


    小兵点了点头:“是。他自称谢善淩。”


    小兵并不知临江仙,更不知谢善淩,只是对方手持兵符密信要见宋淮安,又生得俊俏非凡、气质脱俗,言谈礼貌、举止坦然,自有一番气度,他便客气地请人暂等,立刻来报。


    “我去接他。”宋淮安说着已经朝门口走来。


    贺子煜急忙拦他:“哥你不能吹风,这大半夜的更凉,我去接他吧!”


    “我怕你得罪他。”宋淮安说。


    “……不会!”贺子煜脸上一热,“我哪会这么不顾大局?”


    “最好是。”宋淮安的表情很严肃,如今大事已成,当着门口小兵的面也可以谈起一些辛密——或者说,是故意让人听见——他警告贺子煜,“谢公子不止是秦青的夫人,更是临江仙,若没他,义军还不知要多牺牲多少弟兄人命,你一定要以礼敬重,否则不用等秦青,我也会处置你。”


    小兵还在震惊地寻思“秦青的夫人”这里面“秦青”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秦青、刚刚见着的“夫人”有几分像女扮男装,贺子煜反复深呼吸,咬着牙道:“我知道!”


    *


    谢善淩等待的时候没闲着,透过营门栅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营地的安防,秩序颇为井然。


    守夜人的精神很足,举止比起上回在黔阳城所见又正规许多。此时已是深夜,营地内很安静,没有嬉闹声音,帐篷大多熄着灯,大概都在好好休息。颇成个体统。


    他很是欣慰,看了一会儿,转头仰起脸看天象推算近日的天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总被格外耀眼闪烁的紫微星和太阴星吸引过去。


    难道那个什么真凰命格是真的……不过无论真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谢善淩回过神来,转身就见到了宋淮安。两人相视一笑,谢善淩客气地朝他拱手道:“宋兄别来无恙。”


    宋淮安急忙还礼:“怎么突然你来了……快进去说话。”


    说着不忘对旁边诸人介绍道:“这位是谢思玄谢大人,暗中为义军谋划许多,因而义军才一路凯歌,往后他在军中就如我与秦将军一般地位,不必对他设防,若他有任何吩咐,不必问我,照办便是。”


    众人一惊,纷纷再度看向这个瞧着很是文弱却很沉静的漂亮男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已经身体快一步地郑重行礼。


    谢善淩并不推拒,点点头便随宋淮安而去。


    进到营帐之中,谢善淩看了眼一直跟着的与宋淮安有几分面容相似的男子,宋淮安这才引荐道:“这是贺子煜,我表弟。”


    谢善淩的态度不热络也不冷漠,淡淡的,说:“猜到了,秦青和我提起过。”


    贺子煜心中一动,有些好奇和期待,原本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人,此刻却忍不住问:“秦哥哥说了我什么?”


    谢善淩:“他说你是宋兄的表弟,与他同龄。”


    贺子煜:“……”


    宋淮安轻轻地咳嗽一声,正要叫表弟出去,省得在这儿自己找不痛快,表弟道:“对,我和他同龄……哈,我和秦哥相识多年,是再铁不过的兄弟,你与他的关系我知道,你这儿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你初来乍到,许多人不熟你,可能会不服,你找我就是。”


    “多谢好意……”谢善淩似有些欲言又止,但暂且只朝向宋淮安道,“先说正事要紧。”


    最好只说正事,别管贺子煜这拎不清的……宋淮安心中如此暗道,面上若无其事点头。


    谢善淩不再废话,开门见山:“此次前来是为围剿豲戎军。非但不能让他们夺走水城南下,就算他们想逃回豲戎,也是痴心妄想。”


    宋淮安想了想:“有你亲自前来相助,我自是多了点信心,可我们与豲戎军之间的实力依旧有些悬殊……他们太过彪悍,人数也不少,何况还有那个将灵亲自坐镇,想必会疯狂攻杀。”


    谢善淩点点头,道:“此趟陈贤直与我同来,他和孙瑛有点交情,意气相投,如今他在孙瑛军营里,若能劝服最好,若不能,至少能留下一部分孙军战力协助我们。”


    贺子煜低声道:“我们劝降过孙瑛多少次,他这人不可能的……”


    谢善淩看向他和气道:“立场不同,他一直视义军为敌,恐怕都没多考虑便拒绝了。可陈贤直与他同出一系,说得上话。”


    贺子煜点点头,没多说。


    谢善淩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宋淮安:“天亮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现在夜深,宋兄旧伤不曾痊愈,先歇吧。我赶路而来,其实也有点困了。”


    “哦!我叫人去将秦青的营帐收拾下。”宋淮安忙道。


    谢善淩道:“不必劳动别人了,我自己收拾下且睡一晚罢了。”


    宋淮安笑起来:“也好。其实秦青平时自个儿都拾掇得干净。我送你过去……”


    贺子煜突然插嘴:“我送吧,哥你歇着。”


    宋淮安略带警告的眼神看向他,却听到谢善淩道:“也好。”


    “……”宋淮安想了想,给谢善淩一个眼神,“子煜他……”


    谢善淩笑笑:“无妨,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宋淮安只得点点头,然后又警告了表弟一眼。贺子煜讪讪的,心中提防起来,带着谢善淩出去,一路上没说什么,到了秦青的营帐里,他不冷不热道:“谢少爷要和我说什么?”


    谢善淩不急不慢地打量了一圈帐内,这才看向他,微笑道:“我听秦青说你仰慕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