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洞出来，戚妄整个人吹得必须前倾才行。雪盖住了整个鞋子，淹没到脚踝，视野能见度几乎为0。


    四周说不出是雾气还是雨气，空气里湿润度非常高。如果不是带了口罩，裸鼻会有那种溺水窒息的感觉。


    邓学阳走在前面，他的腰间有根绳子，另一端绑在了戚妄的腰上，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在冰雪中。


    路已经找不到了，也没有冰镐，双手抓住四周能抓到的一切。脚上哪怕穿了冰链，也踩滑好几次，他们只能尽量踩实每一步，做到比上山时更小心。


    “你还行吗？”前面邓学阳的声音在劲风中，传入戚妄耳中。


    戚妄，“没问题。”


    防风镜是临时买的，不知道是不是质量问题，戚妄只是稍微喘了两口气，镜片上就全是雾气。


    “等我一下，稍微慢点。”


    听到戚妄的声音，邓学阳慢下来，扭头。看到戚妄摘下护目镜擦好又带上，可是刚带上没多久又起了雾气，就这样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回。


    戚妄干脆扯下了眼镜。


    邓学阳摘下自己的眼镜，“你用我的吧。”


    戚妄没有接，顶着寒风说，“我没事。”


    邓学阳直接塞到戚妄手中，“拿着！”


    两人手上都带着厚厚的手套，触感微弱，邓学阳不知道戚妄有没有握住，又怕被风雪挂走，紧紧握住戚妄的手。


    邓学阳说，“之前登山，苏溪照顾我很多次，你们俩既然是一起来的，就当还她人情了。”


    戚妄没有再拒绝，只是之后下山的路上，戚妄忍不住问，“你们以前经常登山吗？”


    邓学阳顾着脚下，过了会儿才说，“也不是经常，只有几次，印象最深的是登新疆的博格达峰。我当时高反严重，只上去了4700m。”


    戚妄问，“那她登顶了吗？”


    邓学阳，“她成功了。”


    戚妄沉默地看着地面，护目镜降低了雪对眼睛的刺激。风因为雪有了形状，在地面扬起又迅速飘远，如果不是脚链牢牢抓住地面，整个人也会被吹翻。


    像这种危险的境地，她居然经历过很多次。


    下到半山腰时，邓学阳艰难地拿出手机，发现终于有信号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激动，“有了！有信号了。”


    他们用比来时多出一倍的时间，才到达这个位置。


    邓学阳摘掉手套，手指有些僵硬地触动屏幕，开始播求援电话，“对对，我们一共7个人，我和一个同伴先下来求援，现在估计走了一半路。”


    邓学阳在听对方说话，声音忽然高昂，“什么？”


    戚妄视线盯着邓学阳的眼睛，他的眼睛没有护目镜，已经变得通红，


    邓学阳转头看四周，“好，我们先原地等。对，两个人，衣服是橙色和暗红色，好。”


    见邓学阳收起电话，戚妄问，“怎么回事。”


    邓学阳边套着手套，边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登山时碰到的那个几个学生吗？他们刚到山下发现下大雪了，正好看到山壁上留下的救援电话，就顺手打过去说了一声。”


    戚妄想到被自己救下的那个女学生。


    “今天天气太诡异了，天气预报都没料到。”邓学阳说，“救援队知道我们几个还没下来，立刻喊人上来了，说正好在山腰附近，让我们在原地等。”


    大约二十多分钟，双方看到了彼此。


    “他们在凉亭往南的一个小山洞里，还有我老婆腿骨折了。”邓学阳说。


    “放心，这个我们考虑到了，带了装备。”


    戚妄，“我给你们带路。”


    几人同时看向戚妄。


    邓学阳怔愣，“你还要上去？”顶着风雪，他本能眯起刺痛泛红的眼睛。


    “嗯，我跟着上去就行，你先走。”


    戚妄摘下护目镜递还给邓学阳，然后问救援人员，“请问有多余的护目镜吗？”


    邓学阳不知道戚妄为什么这么坚持，他的妻子习媛也在山顶，还受了伤，他相信救援队可以安全的把她带下来。


    但是戚妄呢？他坚持的理由是什么？


    “救援队是专业的，你没有必要再跟着一起多一份冒险。”


    邓学阳拿着刚到手的护目镜，对戚妄说。


    戚妄，“但如果让我这个知道路的人带路，他们就能更早的到山洞，她就不用再等了。”


    邓学阳一下怔住，看着戚妄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又有点若有所思。


    ……


    山壁上的风比刚才更大了，起先登山的那条路已经无法走。那条路平坦却窄，但另一面就是直角悬崖，光凭现在的风力，会直接把他们带下去。


    戚妄安静的跟着众人，慢慢朝山顶前进。


    他下来已经四个小时，再算上回山洞的时间……


    戚妄手指紧紧抓住面前的石头。


    /


    苏溪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顶，她快步走向背包，拿出护目镜和登山杖，背起背包朝着山洞外走。


    任由身后江澄礼沉默地站在原地，周楠焦急地冲过来，“苏溪，我害怕，你不要一个人下山好不好？”


    苏溪被拉住手，只能转身，“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周楠不敢松手，但也说不出那句话。


    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不能因为有登山经验就这么冒险。


    她后悔了，她就不应该提议来登什么狗屎山，去他妈的登山！


    她真的后悔了。


    “在……看到……边……有……”风涌进山洞时，隐约带来了陌生的说话声。


    白杦愣了一下，朝四周看，问，“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余洸正着急怎么留下苏溪，随口问，“什么声音？”


    白杦走到洞口，这动作吓了余洸一跳，连忙跑过去，生怕她被风卷走。


    白杦却像看到什么一样，面上狂喜，“来了！有人过来了！”


    山洞里安静一瞬，众人立刻快步过去，就看到大雪里出现了几种颜色，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一共6人，都带着厚重行囊，进入洞内。


    苏溪看着其中一人，他虽然带着反光的护目镜，看不清脸，身上也都是雪，她的视线却忍不住粘在他身上。


    戚妄伸手拿掉护目镜，刚把口罩摘下一半，一人冲到面前，双臂揽住他的脖子，紧紧地，用尽全部力气。


    她的冲势很猛，戚妄倒退两步才停稳，双手本能地接住对方，脑子还在风雪中回不过神来。


    戚妄微微低下头，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


    “苏溪……”他轻轻喊了一句。


    苏溪并没有回答他，双臂贴在他的脸颊边，整个身体挂在他身上。彼此衣服穿得都很厚，这一抱，压得戚妄微微俯下/身。


    过了会儿，戚妄才伸手回抱，手掌贴在苏溪的后背上。


    他能感觉到苏溪身体在抖，她怎么了？


    “很冷吗？是不是鞋子湿了？对不起，我应该把这条围巾也留给你的。”戚妄紧张地不停说话。


    苏溪在戚妄胸口摇头，“你吓死我了。”


    戚妄微怔。


    苏溪抬起下巴，整个脑袋埋在戚妄的脖颈里，她的声音沙哑颤抖，带着破碎后怕的音调，她重复了一句，“那些都不重要，幸好，你没事。”


    苏溪闭上眼睛，感受从戚妄身体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


    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这些事就像当初她决定放弃稳定高薪，去参与《故事里》的状态，前所未有的理智和决心。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对不起。”戚妄说。


    苏溪摇头，“别离开我。”


    “我不会的。”


    “别一个人去我不知道的地方。”


    “不会了。”


    苏溪却抱得更用力了。


    戚妄放在苏溪背上的手，轻轻拍打安抚，“对不起，让你害怕了。”


    山洞里安静极了，每个人都睁大双眼看着在风雪中拥抱的两人。


    他们紧紧拥抱着，声音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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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说着话，风声掩盖掉一些他们的声音，却没能遮住他们的表情。


    余洸一下拉住白杦的手，震惊到声音都发不出来，手颤得像得了十年帕金森。


    白杦，“……”


    她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和余洸性格应该互换下，一个理智过头，一个情绪过于丰富。


    杨震远朝身边的江澄礼看了眼，默默地叹了口气。


    ……


    救援队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但见多归见多，每回看见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死亡和危险是极限运动避不开的话题，但它不只有危险，人性温暖的感情也是它的一部分，人总是在危难后更容易体会到生命的珍贵。


    “现在风力太大，我们带了四顶帐篷，麻烦大家帮下忙。”救援人员打量山洞面积说。


    “晚上要住在这里吗？”杨震远问。


    “不一定，先看看风向，我们已经申请了直升机，逆风的话直升机可以靠近山壁，但现在是顺风，要等风速小一点才行。”


    “对了，听说你们这里有伤员？”


    白杦说，“对，她在里面。”


    救援人员跟着白杦往里走，开始查看习媛腿部情况。


    苏溪已经平复下来，却舍不得离开戚妄太远，她能感受到周围不时望来的视线，心里也是有点尴尬的，脸撇向洞口那边，尽量不去对上这些视线。


    估计等他们适应了，习惯一下，就不会在乎她了，苏溪这么想着。


    戚妄和苏溪组装同一顶帐篷，周楠在这时靠了过来。苏溪以为她会问些什么，结果一句话没有，连眼神都没有。


    4顶帐篷，他们这组居然装得最快。


    周楠装完，又去别的帐篷帮忙了。


    苏溪直起身看着周楠背影。


    戚妄见苏溪不动，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苏溪，“周楠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问？她是在生我的气吗？”


    戚妄不解，“她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苏溪没有回答，眼睛还看着周楠的方向，右手握住戚妄垂在腿边的左手，“我们俩的关系，我一直没告诉她，她可能会觉得我没把她当朋友，但我只是不习惯和别人说太多自己的私事。”


    戚妄垂首，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左手，愣了好一会儿。又看向苏溪，她没有看自己，但眼神很自然，就像握住他手一样随意自然。


    “领证的事确实不太好说，和她讲清楚，她会理解的。”戚妄说。


    苏溪一愣，侧过脸看向戚妄，表情有些奇怪，“领证？我不是在说领证啊？”


    戚妄想了想，“那你说没告诉她的事，是什么？”


    苏溪嘴唇微张，表情更诧异。


    她举起两人紧握的手，放到中间，再看向戚妄，“当然是这个。”


    戚妄，“……握手？”


    苏溪终于反应过来了，刚才见到他时的那一抱，对戚妄说得那些，全都被他以为她是出于熟人、家人的在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告白。


    苏溪问，“刚才见到你，我抱住你，你是觉得我在怕你和你哥一样出意外？”


    戚妄沉默了会儿，“抱歉，让你担心了。”


    苏溪叹了口气，果然。


    “戚妄，你误会了。”


    戚妄，“误会？”


    苏溪，“嗯，我并不是在担心你。”


    戚妄怔住，面上更受伤了。


    苏溪，“……”


    “算了，看来我不直接点，你是根本不会明白。”苏溪说，“戚妄，我想和你在一……”


    “啊……！！！”习媛痛苦的尖叫穿过整个山洞。


    正在给她绑腿的救护员立刻喊，“按紧她的腿，按紧了！”


    整个山洞乱成一团。


    戚妄被尖叫引走了视线，侧过脸往山洞里看，发现不用自己帮忙，又转过头看向苏溪，“你刚才说什么？”


    苏溪，“……”


    苏溪，“没什么，现在不合适，等下山了再说吧。”


    戚妄愣了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