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程和拍摄主题的原因，至此，第五期拍摄全部结束。


    所有人都在整理东西，苏溪也不例外。她垂首认真收拾，视野边缘，一双运动鞋忽然出现，慢慢地，闯进她全部视野。


    苏溪收拾东西的手停住，缓慢抬头。视线从那双运动鞋逐渐爬升，运动裤，卫衣，精致的五官，最后是那双静默沉稳的桃花眼。


    戚妄就这么安静地站在苏溪面前，望着她。


    四目相对，相继无声。


    先打破平静的是许淼淼，她整理完东西，跟着团队来到室外，大家默契配合地搬着设备上车。再回头，发现苏溪并没有跟上，立刻返回屋子，“苏老师？”


    人影还未见着，清亮的声音就传响整个室内。


    苏溪回答，“我马上好。”


    “你跟我走吧。”


    戚妄忽然说话，声线清润，清凌凌的。


    苏溪再次对上他的眼睛，问，“去哪里？”


    “昨天傍晚，你说的地方。”


    苏溪沉默两秒，“好。”


    对已经靠近的许淼淼说，“你们先回电台吧，我跟他的车走。”


    想到二人的关系，许淼淼应声说，“好，那老师你路上注意安全，我们先出发啦。”


    “好，你们也是。”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


    戚妄一直站在旁边，看苏溪收拾。见状伸手想要帮忙提，被苏溪避开了。


    “不用了，不是很重，我自己来就行。”声音就像录制节目时一样轻柔，不带脾气。戚妄却怔在原地，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放下。


    “嗯。”


    戚妄先出去，苏溪跟在后面，一前一后朝着那辆黑色SUV走去。


    苏溪将东西放进后座位，然后带上门去了副驾驶。


    这时，戚妄已经坐在驾驶位等了，视线看着苏溪所在的方向，看着她坐进来，然后带上门。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车外的喧嚣也在瞬间被收拢。车内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苏溪拉好安全带系上，目光瞥到中控台上摆着的那部，崭新的手机。


    看来失主寻到了它。


    “我们现在去民政局吗？”身边，戚妄问。


    现在刚过正午，这个时间回郴江完全够。


    苏溪，“我要先回家一趟，证件都没带。”


    戚妄，“好。”


    车子启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下，屏幕迅速亮起，又迅速息灭。


    “你什么时候换的新手机？”苏溪问。


    “昨天不小心摔坏了，临时买的。”


    “在外地？”


    戚妄沉默一下，“不是，在郴江。”


    苏溪，“你说出差了。”


    戚妄，“骗你的。”


    戚妄说这句话时语气很平静，目光始终看着前方。


    尽管苏溪因他这句话表现出震动，他也没有一丝犹豫。


    苏溪心情忽然很复杂，就像前天在常海出差，晚上回了酒店突然听到许淼淼说，第五期的主题是《流浪之家》时一样。


    她当时想会不会是戚妄故意对他们提起流浪之家，所以才会有这个题材想法，戚妄好借此机会接近她。


    那会儿她还觉得戚妄很坦荡，反倒是她不够坦荡。


    那现在呢？


    她总怕是自己想多了，但似乎，并没有。


    苏溪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戚妄了。


    骗她的是他，坦诚的也是他。


    ……


    车子一路疾驰，风景迅速倒退。


    许久，车子停在小区楼下。下车前，苏溪说，“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见戚妄看过来，苏溪补充说，“你还有点东西落在我那儿，我给你整理好了。”


    戚妄安静片刻，“嗯。”


    东西是三个大纸箱，没有封口，戚妄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


    衣服，洗漱用品，鞋子，都是他忘记带走的。还有一只眼熟的，带着领带的一只耳，鲜活到他差点以为是真的。


    “这是？”


    “周楠来我这里玩，给我们一人带了一个。”


    戚妄拿在手里，玩偶很轻，但做的很逼真，“麻烦替我说声谢谢。”


    “嗯。”


    到了民政局，苏溪先下车，站在原地等戚妄锁好车，两人朝入口走去。


    戚妄看着面前拿到不算长的暗红色台阶，“你还记得我们来领结婚证的那天吗？”


    苏溪看向他，“什么？”


    “当时有对小情侣说我们盯着离婚证发呆，一定是对怨偶。”


    苏溪略作回想，“嗯，记得。”


    当时他俩都听见了，多年未见，再遇居然直奔民政局，那份冲动大胆和尴尬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戚妄，“后来你先离开回电台，所以你不知道，你一走我就回头去找那对情侣了。”


    苏溪愣住。


    戚妄兀自说，“我对他们说，我和你不是怨偶，是来领结婚证的。结果你知道他俩听后，说了什么吗？”


    苏溪很配合，“说了什么？”


    戚妄，“他们说，‘你们是被长辈逼婚的’？”


    苏溪轻轻笑了下。


    “可能是我当时表情太难看了吧，他们还挺愧疚。我正准备走，他们却祝福我了，祝‘我和你长长久久，恩爱白头’。”


    苏溪面上的笑意停滞。


    戚妄似乎只是想讲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太关注苏溪的态度，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我当时很开心，他们那么说，我也就真的这么想了。”


    苏溪微微皱眉，捂了下胸口。莫名的，有点疼。


    她不解地按住肋骨的位置，虽然痛的很突然，但很短暂，手指按压了会儿便松开。


    证件齐全，□□人员问了几个问题，很快就受理了。


    只是苏溪忘了件事。


    结婚没有冷静期，但离婚有。


    30天。


    预想中的证件没能拿到手，苏溪重新站在台阶上，心情些许复杂。身边戚妄靠近，一只手忽然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带到角落，苏溪不明就里。


    “别站着走道。”感觉到掌下瞬间的僵硬，戚妄不动声色松开。


    苏溪这才注意到刚才站着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


    “你回去吧，我打车走。”苏溪迈下台阶，说。


    戚妄站在台阶上，从高处俯视，默默看着苏溪。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强硬说要送。


    打车的地方要经过大片广场，苏溪走在石砖上，一步一步，逐渐走远。等到双方身影都在各自视野中变得模糊后，苏溪站在路边，只是略一招手，便有车子停在面前。


    进去后，师傅问她，“去哪里？”


    苏溪报了小区位置。


    车里放着广播频道，居然是《故事里》，讲得是第四期的内容。


    这还是苏溪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听自己的声音，没有屏幕，只有对话。语速的快慢，用词的精准度，主持人同嘉宾对话的松弛感，暴露无遗。


    听到有趣的地方，师傅会笑出声，声音不大，极短促的一声。


    似乎发觉了有视线在盯着自己，他略一抬头，对上后视镜中苏溪的眼睛，“不好意思啊。”


    师傅手伸向中控，准备调低声音，被苏溪打断说，“没关系，我也想听。”


    师傅来了兴趣，“你也听过这节目？”喜欢的东西被他人接受，总是让人愉悦的。


    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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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大致听过。”


    师傅，“广播里总放外国歌，听都听不懂，还吵的我头疼。这节目我也是最近发现的，挺有意思。”


    苏溪问，“哪里有意思？”


    “他们采访的人不同，不全是成功人士，也有你不知道的行业。主持人也没总问他们的难处，不像别的节目，问点事情恨不得像结婚司仪，不停说小两口父母有多辛苦一样，搞得特别煽情。”


    “这个节目就没搞这套，该怎样就怎样，主持人的交流就显得很有分寸。”


    师傅说着标准的郴江话，语调有郴江抑扬顿挫，一股慵懒的味道。


    苏溪有些诧异，因为师傅讲得这些，正好就是她曾经特别考虑过的地方。


    “谢谢。”


    师傅略显纳罕地看了眼后视镜中的苏溪。


    苏溪见到笑了下，“如果您这话被这个节目组听到了，我相信他们会很开心。”


    师傅粗糙的面容被阳光晒得绯红，尤其笑起来的样子，他挠挠脸颊，不太好意思地说，“是嘛，我也是经常听频道，听多了的小经验。”


    师傅似乎很开心，又絮絮说了许多，苏溪逐一回答。


    有反馈，节目才会成长。


    人也一样，总要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才能坚定的走下去。


    戚妄，原谅我。


    无论是从前还是将来，我的目标规划中都没有你。


    既然没法给你想要的答案，那就干脆强硬一点，分开吧。减少不必要的见面，忘掉彼此。


    /


    从民政局出来，戚妄直接驱车回了公司。


    正准备收拾东西闪人的同事们愣住了。快下班了，老板居然这个时间点过来？


    戚妄见大家仿若被禁锢在原地一样，停下脚步对他们说，“你们正常下班就行，我过来忙点事。”


    连人一起被禁锢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那我们先走啦。”


    “拜拜~”


    “嗯，明天见。”


    像下班比赛一样，没一会儿办公室就被清空了。


    余洸来到戚妄办公室外，敲了敲，对上屋里戚妄的眼睛，走进去，“下午给你发消息，你怎么没回？我还以为今天羲驰的晚宴你不去了。”


    “有点事。”戚妄说。


    “什么事这么忙？连回个消息的空档都没……”余洸接下来的话，连同他整个人，在看到戚妄拿出的东西后顿住了。


    鲜红的本子，各种证件，还有几张纸，虽然没经历过，但他不笨。


    余洸先是一呆，再想到最近戚妄的反应。


    但奇怪的是，戚妄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多难过。


    就好比现在。


    戚妄平静的将这些东西放在抽屉里，顺手拖拽面前的鼠标，敲下屏幕上的密码，快速解决了上午遗留的问题，然后起身。


    戚妄，“走吧。”


    余洸，“去哪？”


    戚妄拿车钥匙的手停住，看着余洸，“要离婚的是我吧？怎么感觉你比我更懵？”


    余洸一噎。


    很好，嘴巴还跟以前一样毒，看来人没问题。


    戚妄将车钥匙放余洸面前，“麻烦当回司机，我补觉。”


    余洸看了下戚妄的眼睛，奈何这人走得太快，只留给了他一个乌漆嘛黑的后脑勺。


    余洸立刻拿着钥匙跟上，打声问，“情场失意？”


    深怕声音喊低了，戚妄听不见。


    戚妄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幽幽的响在办公室里，“我都不知道的事，你能先我知道？”


    余洸啧了一声，“你就……”


    剩下的话在电梯门关上后一起被吞没。


    整个Hope空无一人，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