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了1v1的五子棋，有见过4v4的吗？


    一桌人围着棋盘，各个皱着眉苦大仇深。明明算不上多烧脑，偏偏就是能让人上头。


    “啊！你咋下这儿！”杨震远一看周楠落子的位置，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们‘白方’距离胜利就差刚刚那一步啊！


    “啊？”周楠立刻仔细看棋局，成功锁住斜角的‘三子连线’，就差一个。


    “啊！！”周楠双手捧头，嘶吼。


    “咳咳~观棋不语。”许淼淼黑着脸提醒。


    杨震远闭上嘴巴。


    “到我了。”苏溪转转手里的黑子，落子。


    看苏溪下得位置，杨震远另一半心也快凉了。不过下一步他们白方的伙伴，从上局看，棋艺好像还不错。


    修长的指节伸到棋盘上空，落子，正好堵死苏溪落子的后续。


    杨震远的一颗心放回原位。


    戚妄对上苏溪望过来的视线，淡淡一笑，“承让。”


    暗中，余洸杵了戚妄一肘，小声说，“你干什么？”


    戚妄被杵得身体略斜，“什么干什么？”


    余洸，“你好好的，干嘛和苏溪作对。”


    戚妄，“我没作对。”


    余洸牙齿都快咬碎了，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这明晃晃的还狡辩！”


    “那我下这儿吧。”江澄礼的声音传来。


    戚妄看落子的位置，赢面不大，却将他的后续给堵死了，抬眸朝江澄礼看了眼。


    这局双方拉扯了很久，快挤满整个棋局时，黑子输了。


    苏溪叹了口气，“看不出啊，你五子棋这么厉害。”


    戚妄，“主要是以前人机玩多了。”


    闻言，杨震远诧异了，“你们这个年龄段不应该玩网游吗？”


    戚妄，“我比较宅。”


    “你那是宅吗？”余洸笑着反驳，“明明就是孤僻不合群，好不好。”


    “孤僻，不合群？”很少听戚妄提起过大学生活，尤其还是这种形容词，苏溪问。


    余洸一下坐正了，“对，刚进大学那会儿，他只和我走得近，其他人都不来往的。”


    苏溪看了戚妄一眼，戚妄说，“他胡说八道的。”


    余洸啧了一声。


    “今晚《故事里》第二期要播了吧？”周楠问。


    帐篷里安静两秒，杨震远，“对啊，差点忘了！”现在20：52，正好到时间。


    许淼淼问，“要看吗？我带了平板。”


    周楠，“快！”


    白杦，“想看。”


    苏溪说，“你们看吧，我出去看会儿夜雪。”


    戚妄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正好找找一只耳。”


    两人穿上外套，出了帐篷。寒气铺面而来，苏溪搓搓脸颊，迅速裹紧围巾。


    一看旁边，戚妄和她同样的动作。


    苏溪问，“不是找一只耳？”


    “你呢？”戚妄反问，“不是看夜雪？”


    两相对视，苏溪，“看自己的脸，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尤其还这么多人。


    戚妄，“嗯，我也是。”


    椅子现成的，随便扒拉来两张坐下。


    “这次居然有月亮。”苏溪看着夜空说。


    戚妄跟着看向天际，一轮遥远的弯月，长在重重树影间，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倒是雪色把四周照的蒙蒙亮，透着浓浓青色。


    背后帐篷里传来说话声，有错愕戚妄居然已婚的，有余洸解释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的笑声。


    苏溪笑了下，“弹幕肯定在笑话你。”


    戚妄，“说不定是你呢。”


    苏溪，“我可没说什么，倒是你说了很多意外的。”


    戚妄，“我那是实话实说。”


    苏溪，“……”


    “对了。”苏溪想到什么问，“那些药你还在吃吗？”


    “药？”戚妄说完反应过来，“不吃了，已经停了。”


    “那些药副作用可大了，我到现在都记得。”苏溪想到过去经历，笑眯眯地说。


    戚妄看向苏溪摆在膝盖上的左手，银色素圈戒指在朦胧的雪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我吃了会嗜睡，还会恶心，你会吗？”苏溪问。


    “嗜睡没有，但食欲会变差。”戚妄问，“你没再吃过吧？”


    “没有。”苏溪缓缓摇头。


    “啊，下雪了。”手背骤然接触到星星点点的冰凉，雪花在皮肤上迅速消融，苏溪抬手说。


    戚妄看向天空。


    密集的雪花缓缓下坠，落在厚实平缓的雪地上，覆盖了一切痕迹。


    “咦？”


    听到声音，戚妄转首，“怎么了？”


    苏溪拿起脚边的红色袋子，拿出其中的东西，“是烟花。”


    种类很多，也不知是谁带来的，苏溪觉得大概率是余洸，或者他的女友。


    “其实前天和你去野的时候，我就想过带上一只耳一起看烟花的。”苏溪拨弄烟花棒，想到草地上小孩儿和狗迎风追逐的样子，说。


    “估计不行。”戚妄却说。


    苏溪转过脸看他，“为什么？”


    戚妄，“它怕烟花。”


    “那我们不放那种声音响的，就那种仙女棒。”


    “也不行，它怕所有突然崩裂的火花。”


    “一只耳……好胆小，但是很可爱。”苏溪想到一只耳颤颤巍巍地模样，笑。


    一只耳是在落雪后十分钟的样子回来的。


    就看到厚实的雪地里，一阵悉悉索索地动静，似乎有什么在爬。如果不是蛇冬眠了，两人甚至开始怀疑自然界规律。


    一只耳在雪海中奋力滑动，喷吐的热气在雪地上空幽幽飘荡，隐约间听到了说话声，是它的两个主人，于是四肢更加有劲儿了。


    成功钻出雪海，到达天幕下，撒开四肢跑向主人准备求摸。


    意外的，被赏了几个巴掌。


    屁股隐隐作痛。


    狗会不会有表情？苏溪觉得是有的。


    但是没办法，她也救不了，因为戚妄的表情很可怕。


    等戚妄抱着一只耳回帐篷，苏溪跟在后面，忽然想起戚妄刚才说得‘它怕所有突然崩裂的火花’。


    当时脑海里被对应的画面所吸引，忘记去问一只耳为什么会害怕。苏溪记着这回事，等下次遛狗散步，她要问一问。


    /


    一夜过去，营地东西被收拾好，大家准备去附近小镇上吃点早饭就回郴江。


    苏溪的路虎卫士打前阵，其余三辆跟在后面。


    小镇很热闹，甚至有了年味，灯笼是暂新的，还贴了红艳艳的福字。随便选了家早餐店进去，一只耳也想跟着，不停挠车窗。


    “要放它出来吗？”苏溪问。


    戚妄见狗眼湿漉漉的，也有点心软，打开车门，指着狗鼻子说，“安分点，别乱跑。”


    车上车外，两种不同的状态。


    苏溪见狗尾巴甩动的弧度，忍不住笑了。


    “你俩干什么呢？我点了汤包，你们要什么？”前面周楠问。


    苏溪拿着牵引绳，回答，“马上来。”


    一只耳乖乖站在主人腿边。


    “咦？这是什么狗？”陌生的小孩儿声响起，一只耳仰头看。


    见两个男孩儿蹲在它身边，好奇地望自己，一只耳咧着嘴巴哈气，笑眯眯地，乖乖地等待即将到来的爱抚。


    “它没有尾巴，也没有耳朵，好奇怪。”


    “这狗我在电视上看过，但名字我忘记了，长得也不是太像。”


    “它腿好短哦，身体好胖，好丑。”


    “诶？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胡说，这么丑。”


    一只耳渐渐合上嘴巴，扭头。


    ‘呲呲——’


    一种摩擦声，紧跟着是一股熟悉的灼烧的味道。


    一只耳奇怪地转过头看俩小孩儿，就见他俩捂着耳朵迅速跑远。


    “汪~？”一只耳低低叫了声。


    “啪——！”肚子下传来一阵巨响。


    苏溪正看着桌上菜单，忽然掌心的绳子被挣脱了。撕扯时因磨擦涌出的灼烧感，和撕裂的痛，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店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夺门而出的狗影，以及门边大声笑着的两个孩子。


    板凳倒地声响起，戚妄已经跑出门。


    苏溪立刻跟上。


    一桌人都愣住了，紧紧跟上。


    出了店门往右，是一条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周天的早上人来车往。


    一条狗，实在不起眼。


    任由他们怎么嘶喊，矮胖的黄面包根本不敢停下，它不停朝前奔跑，想要甩下心中的恐惧，忽略肚子上的灼热。


    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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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被卡车碾压。


    一个不会说话的生物，一个未颁布法律的生命，在这个早上，在路过这个小镇不过几分钟的逗留，它没了。


    卡车司机下车，看看轮胎下血肉模糊的狗，再看看跑过来的几人，他们的穿着，叹了口气。


    戚妄最先来到车前，蹲在车轮旁，就这么沉默地看着。


    周围人群齐聚，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狗死了。”


    “哦，狗啊，还以为是小孩儿呢，我说地上怎么有毛。”


    派出所就在附近，出警很迅速。


    一共四位民警，勘察事故地点，正常询问做记录。


    出面的是余洸，面色不是很好看，声音低沉，“我们是来附近露营的，过来吃个早饭，两个小孩儿用炮吓到了我们的狗，然后跑来路上被卡车压了。”


    民警问，“你们这狗什么品种？”


    “柯基犬串串。”


    民警，“多少钱买的？”


    余洸微愣，“什么多少钱？”


    民警语气平静，“像宠物非正常死亡这种，我们都要做价值登记。”


    余洸的面色瞬间难看下去。


    “没花钱。”蹲在地上的戚妄忽然说，“它是我捡来的。”


    民警朝戚妄看了眼，没再说别的。


    “那两个小孩儿呢？”


    忽然，一道平淡的女声响起，四周的人全部朝她望去。


    一直没动的戚妄身体微怔，像是想到什么，转过脸看向苏溪。


    苏溪声音不变，直视民警淡淡问，“不用问一问吗？”


    民警觉得这个女人有些熟悉，很漂亮，是种不属于这个小镇的颜色，可最终还是没能想起来。


    他说，“问肯定是要问的。”


    苏溪，“那麻烦你找下他们，我们不着急，可以等。”


    两名民警留在现场，另外两名跟着余洸和白杦去往早餐店。


    “杨导，不好意思，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戚妄留下来处理这件事就行。”苏溪对杨震远说。


    杨震远看了苏溪一会儿，嘴唇张合，“苏溪……”


    “用不用我帮忙？”江澄礼问。


    苏溪摇头，“谢谢。”


    周楠想留下来，她有点担心苏溪。


    苏溪知道她今天下午有直播，推搡着让她先离开了。


    许淼淼知道自己留下不合适，也只能跟着离开。


    “苏溪。”离开前，江澄礼喊。


    苏溪转身。


    “虽然才认识它两天，虽然我每次喊它，它都没理过我，但它跑起路来的样子蠢蠢的，很可爱。”


    这是第一次，苏溪听到江澄礼用柔和的声线，表达出自己的喜欢。


    她点头，“嗯。”


    小镇的街景算不上很好看，尤其是下过雪后的街道，车来车往后变成了灰黑色的雪泥，粘在每个人的鞋底，粘在他们的裤腿，粘在每辆经过的车胎上。


    只有一处，灰黑色的雪泥里混搅着一抹红。


    苏溪在戚妄身边蹲下。


    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


    这句话她已经有过很深刻的体验了，也成了她最讨厌的一句话。


    她可以接受平庸，接受平穷，接受乏味，接受无数个没有变化的日日夜夜。一日复一日的工作、睡觉、吃饭，只希望人生里再没有意外。


    所以，她培养了很多兴趣，看书，看剧，登山，看雪。这些充满了生命力，却又和生命无关的爱好。


    到底还有哪些能打破她这种状态呢？


    哦，她的家人，朋友，同事，还有来家里未满一个月的小生命。


    来家里时她想过的，她只是养别人的宠物而已，总有一天戚妄会带着它离开，她不用背负这个生命，不用在乎它的状态，假使有天它老死，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


    在某天，当戚妄在电话里通知她这件事时，她一定会难过，或许会掉眼泪。


    嗯，不能想，因为一定会掉，但至少不会过份伤心。


    因为不是活在眼皮底下，只是短暂相处而已。不背负，不在乎，就不难过。


    苏溪低头，手放在膝盖上，掌心忽然有点刺痒。


    那是一根长长的狗毛，原本应该是黄色，因为只有一根，被肉眼识别成了白色。


    温暖的体温，圆滚的身体，这是刚才一只耳躺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