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群芳
作品:《四方笼》 沈湳乔瞪了卫寅一眼,转头对高靖远笑道:“高将军别跟他一般见识,您随意称呼就成,一家人何必如此见外。”
沈思漓不满地移开视线,咕哝道:“谁跟他一家人。”
“世子妃客气了。”高靖远客气应道。
他低头凝视沈思漓侧颜,她微佻的凤眸直视前方对他视而不见,倔犟地抿紧双唇,脸庞紧绷蕴含拂然,显而易见还在同他置气。
沈思漓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身为丈夫却不能陪在身侧,他不可否认愧对良多。关在天牢里的那些日子,他曾无数次想出去,与同沈思漓坦白,可为了以防节外生枝,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不过生气也不见得是坏事,说明娘子还是很在乎他。提和离不过是意气用事,只要他诚恳道歉,相信用不了几日沈思漓就能消了气,跟他回高家。
沈思漓撇了撇嘴,侧身挡住沈湳乔视线,温声道:“姐姐我们该走了。”
沈湳乔看了她一眼,在卫寅的搀扶下先行上了马车。
高靖远伸手去牵她的手,讨好似的低笑道:“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沈思漓微微侧身,躲开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高将军不必白费功夫,赶紧签了和离书才是。”
周遭那么多人看着,高靖远皱眉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好好谈谈。”
沈湳乔掀开软帘,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见沈思漓面无表情,高靖远热情似火。
一冷一热,瞧这阵仗,不难猜出是夫妻之间闹矛盾。
“没什么好谈的。”沈思漓转身,准备上马车。
高靖远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干脆一咬牙,先行一步抢在沈思漓前面弯腰坐入马车内。大有一幅狗皮膏药般紧紧粘着沈思漓的无赖模样。
车厢内空间之大,坐下四个人绰绰有余。
高靖远人高马大、身形健硕,一人就占了一大块位置,奈何人家天子近臣,卫寅也不好贸然得罪让他收敛手脚。
卫寅夫妇面面相觑,只好坐的紧凑些给沈思漓腾位置。
“高靖远你要不要脸!?大男人跟我姐挤什么马车?”沈思漓怒上心头,拍向车壁怒斥高靖远无耻。
“夫人别让世子妃久等了,快上车来吧。”高靖远面上颇有几分意得志满之态,似乎笃定连沈思漓会迫于无奈,与他共乘一辆车驾。
沈湳乔未知全貌,自然偏帮亲妹妹,甚至对高靖远的傲慢无礼有些不满。
沈思漓冷哼一声,想要她妥协,绝无可能!
她疾行几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给高靖远牵马的小厮,抢过缰绳翻身上马。
高靖远听得几声马蹄声,掀开软帘一瞧,沈思漓骑在马背上冲他耀武扬威。
他呵笑一声,脑中划过一道想要连人带马一同驯服的想法,正准备下车追去时。
听得沈湳乔淡淡一声:“出发。”
莫莉闻言提起车凳三两步跨上马车,挡住高靖远下车的动作,遂即挥动马鞭驱车而动。
待沈思漓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去往沈府的路上。
李勇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倚靠在车厢外壁上,意犹未尽道:“没好戏看咯。”
田六搬下车凳,为舒王掀开软帘,纳闷道:“嘿,我就不明白了。高将军不是打了胜仗嘛?正常来说,丈夫荣获封赏,妻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地沈夫人还同高将军闹起来了?”
舒王弯腰缓步走出车厢,眺望远处骑马的白衣女子,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悠然道:“他俩不相配,闹起来有甚稀奇。”
田六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人家两口子,相不相配哪里是自家主子说的算的。
李勇扶刀跟在舒王身后,扬起下巴,竖起食指摇了摇,一幅经验老道的模样说道:“你们没娶妻,自然不懂其中门道。这女子越在乎丈夫,闹得越凶,依我之见沈夫人对高将军那叫一个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舒王回首斜睨他一眼,气定神闲道:“不愧为情场高手,既如此天香楼那帮戎北热赶郎,就交予你去调查。”
李勇警铃大作,忙叫苦不迭:“我娘子要是知道我逛花楼会打死我的……王爷您让六子去呗。”
田六拍了拍李勇肩膀,边走边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幸灾乐祸道:“嫂子打你,那是在乎你。别人都奢求不来的,真让人羡慕啊。”
“那可不行,六子不懂其中门道,去了也是白去。”舒王眉眼含笑,指尖把玩一截玉竹,从容进到亲妹妹府邸与其会晤。
……
长公主府群芳园以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为界,依照花季栽种百花。从园区正中湖心岛上的楼筑水榭二楼俯视全景,赏四季轮转,晓花开花落。
而今正值北处老梅迎雪傲立,枝头缀满晶莹的雪瓣,红梅点点,暗香浮动,与白雪相映成趣。
从北园门步行穿过梅花林,一股沁人心脾的茶茗香与梅香交织,衣袂不经意间沾了梅香。
李勇与田六守在水榭门口,舒王将玉竹纳入袖袋,不放心的往袖口塞的更深些,确保藏得够深后孤身迈上前往二楼的台阶。
二楼卉香台,凭栏边竖设一长高几,案几居中摆放着金丝楠木棋盘,右侧红泥火炉上金铜煎壶咕嘟作响,水汽氤氲,茶香四溢。
东阳长公主披着狐裘,手拿一本闲书倚栏而坐。听到脚步声耳朵一动,冲舒王挑了挑眉,嗔怪道:“六皇兄可让东阳好等。”
“路上碰见卫世子,耽误了会功夫。”舒王拉开花梨木方椅缓缓坐下。
东阳长公主随手将闲书丢在一旁,从凭栏站起身,改坐在舒王对座,鼻尖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熟悉的熏香,开口问道:“嗯?皇兄你用的什么香?闻起来跟表妹用降真香好像。”
舒王略感意外,脸颊微微发热,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以致心跳蓦然漏跳了一拍。他强装镇定,清咳两声,暗喜道:“有没可能,你兄长用的就是降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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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任凭小妹三催四请都不见皇兄来我府上坐坐,今个怎么突然想起小妹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左手收拢大袖拿起煎壶倾注热茶汤到紫笋茶杯内,旋即放置在一侧防烫竹垫上。
舒王垂眼虚眸,漫不经心地盯着澄澈的茶汤,浅浅一笑道:“该杀的杀了,该抓的也抓了,在皇兄决定他们死期之前,我也该放松好好休憩一阵。”
他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是最了解皇帝心意的弟弟。棋子的性命不过是与对手之间的博弈游戏,吃子毁棋好似谈及家常便饭般如此随意。
东阳长公主单手托腮,俯视不远处雪林红梅,抿了抿热茶,提议道:“王叔在城北小青峰有处皇家温泉别苑,我喊上表妹她们一块去玩玩呗?”
“说起来,我送卫寅到门口时,瞧着高靖远貌似与思漓起了争执。”舒王微抿一口热茶,暖意自喉间蔓延至全身,眯了眯眼眸。
“小事,”东阳长公主把玩着茶杯,不以为意道,“漓儿同高靖远闹和离呢。”
“哦?为了何事?”舒王闻言眉峰微扬,眼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向后倾倒靠在椅背,迅速用手挡住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高靖远曾同他坦言,之所以如此急迫地赶在除夕前回京,是想同夫人一块辞旧迎新。
他一想到高靖远迫不及待回府,却发现沈思漓留书一封要同他和离,心情格外舒畅。
不过他没料到,高靖远竟愿意抹下脸面,守在长公主府外守株待兔。
很显然,高靖远对沈思漓动了心。
东阳长公主从鼻腔“哼”了一声,鼓起腮帮子,温拂道:“还说呢!还不是你们仨不厚道,串通一致,连我都瞒着。”
“此话怎讲?”舒王打开棋盒盖,指尖摩挲黑子,明知故问道。
东阳长公主眼含愠色,重重放下茶杯,震得案几微微轻颤,压低嗓音没好气道:“亏我以为高靖远是害你的真凶,对他恨之入骨,还辛苦把表妹安插进侯府。合着高靖远那厮心知肚明,将计就计引陈太后一党上钩,这不是人把当厥人耍嘛!”
舒王喉间好似堵住一团棉花,神情不太自然,干巴巴的问:“沈思漓知晓高靖远算计她后,才毅然决然要和离吗?”
东阳长公主倒回椅子上,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淡淡道:“漓儿动作倒是快,宫变当夜收拾完行李,天没亮就跑来找我了。皇兄你是不知道,她狠起来连沈渊都敢杀,我都怕她一时想不开把高靖远给宰了。”
这些话好似一瓢冰水,向舒王劈头泼来,适才沸腾的热血瞬间被浇灭,冻彻心扉的寒意自心口蔓延至五脏六腑,乃至四肢百骸。
一个难以言喻的想法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沈思漓痛恨所有设计她的人。
陈太后一党争锋相对,害她失去两位母亲,害得沈家分崩离析,害得她众叛亲离。
而一开始选中她,将她卷入朝堂纷争的布局者,与她而言亦是深恶痛绝的间接加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