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浪静

作品:《四方笼

    涮羊肉吃到一半,小太子从梦中惊醒,哭着喊着要找母后。


    陆砚虽放下碗筷,起身去哄孩子。


    沈思漓嚼着羊肉,心想经此一战,皇帝大权在握,根基固若金汤,继后之位无需从世家大族中挑选。


    皇帝授意长公主带小太子来朝阳殿,圣心昭然若揭,太子尚且年幼,将会养在陆砚膝下。况且有东阳长公主在御前推波助澜,这位置落在陆砚头上毫无悬念。


    东阳长公主对孩子没那么好态度,与其说是不喜,不如说是厌烦孩童的哭啼声,即便是自个亲侄子。


    她撇了撇嘴,顿觉羊肉涮锅索然无味,抹唇擦嘴起身与陆砚告辞。


    沈思漓见状,抓紧时机塞了一大口肉进嘴,含糊说着改日带着拼凑好的磨合乐再来给她请安,便与东阳长公主一道出宫去。


    她寻到名录后刻不容缓地找上东阳长公主,搭乘其车驾进宫,回程自然顺道同行。


    东阳长公主倚着车璧,闭目养神。


    沈思漓靠着车窗,撩开车帘往外探去,心底酸酸涨涨的。


    沿途许多士兵正收敛尸身,小吏们泼水冲刷墙壁,握着长柄刷清洗灰墙上的斑斑血迹。


    皇城官署内死伤无数,出了皇城恍如人间炼狱,临街的商铺屋舍遭到焚毁。


    四处可见妇人抱着婴孩瑟瑟发抖,成年男子绝望地将老妪僵硬的身躯背在背上。尸山血海几乎望不到头,一车车堆积成山的尸首,无一空置板车可用。


    她懂得是斗争就会流血的道理,可上位者的博弈,牺牲的却是底层百姓。


    繁华胤都生灵涂炭,安居乐业的百姓骨肉分离。


    她对这座城,喜欢不起来。


    ……


    马车走走停停,一会儿路上障碍物太多,不得不绕路通行,一会儿要等士兵拖走拦路尸首。


    平常两炷香的功夫,愣是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定安侯府门口。


    驻守在定安侯府正门外的亲卫一见到下马车的是沈思漓,其中一人连忙转身快步奔至府内禀报王太夫人。


    王太夫人得了消息,悬在心头上的大石总算落下。


    她尚未来得及起身,高无定比她更快,猛地站起身来,像脱了弓的箭矢般飞身去迎沈思漓。


    沈思漓迈上满是血印的台阶,穿过插满箭矢的仪门,边走边听亲卫讲述侯府今日所遇凶险。


    自角声吹响,徐戎尘自称奉太后娘娘之命要取定安侯府全府人的性命,血祭太子亡魂。


    还好莫莉奉沈思漓之命,遣长荣集结人手,请王太夫人早做应对。


    王太夫人在上次叛乱中失去了丈夫,自那之后做足了准备,保管火力充足。


    她大手一挥,打开军械库大门,拒马、弓弩、井栏、刀车等各式各样的防御军械,应有尽有。


    叛军攻袭定安侯府,先是被竹筒炸药和震天雷轰晕了脑袋,枪林箭雨蓄势待发,箭如雨发。好不容易撞开定安侯府大门,迎面而来的刀车接连捅穿几十号人。


    等他们杀进侯府时,防守亲卫“落荒而逃”,内眷奴仆早已脱身躲藏进密室,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趁叛军没反应过来那一当口,藏于房顶高处的弓箭手清缴外围莾贼,而躲进里屋的蠢货等来的是数不清的机关暗器。


    王见舟带兵支援,听闻侯府亲卫无一人丧生,受伤最重的还是点火油时不小心烧到自己的。


    一时间惊得下巴差点收不回去,他欲哭无泪,不知道该说是高靖远带出的俱是精兵强将,还是多亏他训出的巡防营本事太差。


    佟夫人得知女儿薨逝的消息,心痛不已,哀嚎连天。王见舟感同身受,却领皇命在身不能久留。他匆匆与王太夫人说明缘由,顺便交代沈思漓的去向,便往王家方向赶去。


    佟夫人与定安侯府众人安然无恙,承恩侯府就没那么幸运了。事发突然,王家人来不及逃跑,只得四下分头躲藏,最终活下来的十之存二。


    王家四房情急之下,为求自保直言知晓王皇后的两个弟弟藏匿于何处,叛军既得了两兄弟行踪,四房无甚用处,杀之了事。


    好在王兴和王荣这俩孩子,在亲族面前留了个心眼临时换了个地躲藏。利用芦苇杆换气,潜入枯荷池内,藏匿在假山旁。


    沈思漓正听着,抬眸看见莫莉提着灯笼立于檐下,微风吹起她凌乱的鬓发。


    大戏落幕,二人静静对视着,不约而同地如释重负般相视一笑。


    “夫人!”


    高无定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一路飞奔而来。


    他脚步轻快地迈下台阶,双手微微张开,仿佛欣喜过了头,随时准备将沈思漓揽进怀里。


    沈思漓心想这小子莫不是被叛军吓傻了,想寻求母爱关怀?


    她克制住一脚踢飞的冲动,闪身躲至亲卫身后,高无定脚下停刹不及与亲卫撞了个满怀。


    莫莉见状掩嘴“噗嗤”一声笑出来,亲卫连忙扶稳高无定,憨憨问道:“世子没撞疼您吧?”


    高无定表情受伤,摆了摆手退开两步,问沈思漓道:“我听说你被太后给掳了去,可有受伤?”


    沈思漓垂下眼睫,苦笑一声,淡淡道:“无妨,并无大碍。”


    高无定双唇微张又迅速抿紧,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偏偏顾忌着身份,话到嘴边死活憋不出一个字,隔了好一会才讪讪道:“我、祖母她特别担心你,既回来了,该到祖母那儿报个平安。”


    “我晓得,”沈思漓拧了拧眉心,长叹了口气道,“拜托你同婆母说声,我先回房换件衣裳就过去。”


    “诶,好。”高无定眉眼弯弯,傻呵呵地应下。


    回红枫院路上,沈思漓忽然觉得很疲惫,而非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片浮萍无所归依。


    她进到里屋,将私库钥匙交给莫莉,再召来玉梅她们,一一吩咐下去:“玉梅和莫莉你们俩旁的别管,先把陛下的赏赐和表姐的添妆都收拾出来,侯府出的聘礼理出一半,余下的整理装箱,这两日分批送往薛府。”


    玉梅和莫莉齐声应是。


    沈思漓偏过头,吩咐栗桃:“我日常用的那些,交由栗桃你和雪芍一块收整,除去睡过的床褥,和两三件换洗衣物,其他一件不落,装箱收好。”


    雪芍快速眨着大眼睛,踌躇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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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道:“夫人,咱们在侯府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


    婚后雪芍有意无意在高靖远眼前晃悠,洗脚捶腿亦有肌肤接触,沈思漓还贴心的为二人留有单独相处的时机,奈何高靖远从未对她的侍女有过逾矩。


    雪芍眼见高靖远对她不感兴趣,渐渐地也打消了念头,安分做好侍女的本职。


    有些日子没注意,比起长公主府,雪芍在侯府过得倒是滋润,脸上嫩的能掐出水来。


    沈思漓看了她一眼,想起东阳长公主安排雪芍进侯府的目的,语气淡漠道:“你留在侯府,我替你做主到太夫人跟前伺候。”


    雪芍想起王太夫人冷峻的神色,抖如筛子般摇头,十分抗拒道:“求夫人别让我去太夫人跟前伺候,奴婢愿意跟夫人一块走。”


    栗桃在后头跟玉梅挤眉弄眼,隐隐在笑话雪芍心思大,胆子小。


    “那就留你守在红枫院,届时去向婆母自有安排,是福是祸全凭你的造化。”沈思漓语气不容置疑,起身到屏风后更衣,不再理会雪芍。


    雪芍心里在怪沈思漓不将自己提成姨娘,沈思漓一走,自个无名无分的哪好意思待在侯府。


    她畏缩着脚步想请沈思漓转圜一二,被栗桃挺身拦回去,只得垮着脸不情不愿地收拾行李去。


    栗桃替沈思漓套上外氅,边拂着长袖边问道:“白日里那些个车厢和木板车退去堵门用,也不晓得损坏没有。奴婢晚些时候去瞧瞧,要是坏了就去外头租几辆来。”


    沈思漓“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要是府里问起来,你该怎么说?”


    “那还不简单,就说是屋里大半都被叛军砸了,夫人心疼不已,送去古画行修复。”栗桃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


    “孺子可教。”沈思漓嘴角噙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嘱咐道,“盯着点雪芍,勿要节外生枝。”


    “奴婢明白。”栗桃微一颔首。


    夜里北风大盛,雪檐覆上层层积雪。


    庑廊下,沈思漓抬起手,掌心的余温融化雪绒,留下点点水珠。


    她驻足许久,风雪渐渐迷了双眼,回忆起在侯府短暂几月,王太夫人给予她的信任与尊重,是她在沈府十几年来不曾感受过的重视,思绪恍然动摇,竟生出一抹眷恋不舍。


    这样可不行。


    沈思漓忽然猛地摇头,毅然走进风雪,栗桃要给她撑伞,被她抬手制止。面颊被风雪擦过顿感刺痛,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从他人身上获得短暂的美好迟早会因为鸡零狗碎之事走向枯萎,好比水中月镜中花,她不该沉溺虚妄之中。


    更何况这场婚姻一开始就是算计,高靖远与她逢场作戏,她亦不曾对高家交付真心。


    王太夫人对她态度转变之快,或许是知情人之一。既然双方都不真诚,又何必再留下虚与委蛇。


    这样一想,她心里好过了许多。


    “栗桃,替我备笔纸,”沈思漓忽然轻声道,“再派人去静妙堂走一趟,说我受了惊吓,身子乏累,明日再去请安。”


    说罢,她踢飞足下积雪,闷闷吐出一口白雾,如释重负地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