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着气色不错。”秋棠并膝斜倚在矮桌边，给玉问泉斟了一杯酒。


    “离京后心中没了烦心事，气色自然好了，倒是你......”玉问泉呷了口酒道，“怎么看着疲累了许多？”


    秋棠轻叹了一声道：“我如今要接妈妈们的班，每日要操心的事可不少呢......”


    “那你还在为梁大人做事吗？”


    “嗯。”秋棠应了一声。


    “你们......”


    “早说了，有缘无分，他这人心思全在案子上，就这样也挺好的......”


    她说得没错，这么久了，梁途虽花名在外，却从未带过什么女子回府，想来确实是个没心的。与其强迫他拿出本就没有的真心，还不如就如此“陪伴”着，也算另一种“成全”了。


    天香楼侧门外的小巷中冷清寂寥，只有一辆马车静静停着。


    谢之翎抱着小谢羽坐在马车里，他随手揪了块甜糕去逗小谢羽：“小翱的娘亲去喝花酒了，不陪小翱玩了......”


    小谢羽听不懂什么是“花酒”，却对谢之翎手上晶莹剔透的糖糕充满兴趣，举起胖胳膊就要去捞，却被爹爹晃了好几次，急得张嘴就要哭。


    “谢之翎，别惹小翱哭。”马车窗外传来玉问泉的声音。


    谢之翎忙掀了车帘去看，玉问泉顺势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以示“警告”。


    “这孩子长得真像你俩......”跟在后面的秋棠好奇地探头过来看，却没有要上手抱的意思。


    在天香楼里，怀胎是不允许的，人人避孩子如蛇蝎，眼下看见白胖乖巧的孩子不免被吸引，却又不敢上手抱，秋棠默默看着小谢羽，感叹他长得漂亮。


    秋棠妆发精致，小谢羽瞪着眼睛盯了许久，忽然伸手要抱：“啊噗......”


    秋棠见状忙后退半步道：“我不会抱孩子的......且我这行当不宜......诶？”


    话音未落，小谢羽软软的身子已经靠在了她肩头，她只好顺手抱起。


    秋棠原本怕自己手法不好，会抱得小谢羽不舒服，没想到这个小自来熟在她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着，还有余暇伸手去拽她头上的盘金簪子。


    “想要这个？”秋棠微微低下头给小谢羽拔簪子，没想到小谢羽拔下簪子就转身递给玉问泉。


    玉问泉先是讶然，待看清簪子样式后便不由地笑了。


    这簪子像极了谢之翎先前送她的那支，可能是时常在小谢羽面前拿出来看，被他记住了，这才闹了今日这出。


    秋棠听了缘由，也不由地发笑，抬手戳了戳小谢羽软嫩的脸蛋，笑他“借花献佛”。


    小娃娃不知羞，还趴在秋棠肩上吐口水泡泡。


    秋棠的笑声引来了几个天香楼里的姐妹，纷纷凑上来看小谢羽。


    自小谢羽来了京城，日日都是生面孔，他早都习惯了，这会儿肚子不饿，还攥着漂亮簪子，他心情极好地挥手打招呼，众人被他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哈哈直笑。


    回京的日子都在拜访好友中度过，期间玉问泉去看了二饼，她还如从前一般乐观大条，见了小谢羽差点惊喜得跳起来，几乎忘了自己也是有身孕之人。


    万邦宴顺利结束，玉问泉便随着各邦使臣出京的日子一同离京北上。


    小谢羽躺在谢之翎怀里睡着了，玉问泉也靠在谢之翎肩上打瞌睡。


    车轮似乎压到了凸起的石块，马车微微颠簸，玉问泉的瞌睡被颠醒，抬头发现谢之翎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在马车中待得闷了？”玉问泉轻声问。


    谢之翎有点委屈地点点头。


    玉问泉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邬临雪与梁今一人一马齐头并进，看着气氛不错。


    她放下帘子，小声安慰谢之翎道：“再忍忍，待吃了午饭，我便让梁今进马车来休息，到时让你出去透口气。”


    谢之翎点点头，弯腰将额头抵在玉问泉肩头，这动作却不小心吵醒了怀里的小谢羽。


    睡一半被自家爹爹压醒的小谢羽“哇”的一声就哭了，两人哄了半天，他才抽抽搭搭含着两包泪怒瞪自家爹爹。


    谢之翎出门时一贯是骑马在外的，如今为了给梁今与邬临雪让位置，只能日日闷在马车中。


    玉问泉无奈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小声道：“待到北疆就好了......”


    “还有好几日呢......”马车中没有外人，谢之翎自然而然地凑过去埋在玉问泉肩上撒娇。


    玉问泉招架不住，只好道：“那你出去骑马吧，跟在马车后头可好？”


    谢之翎抬起头，两眼放光道：“好......”话音未落，他忽然蹙眉侧头，凝神听着马车后面的声音。


    正在马车前骑马的邬临雪也面色微动，头向一侧微微偏移，似是在听什么。


    “怎么了？”玉问泉道。


    “有人骑马疾驰冲我们来了。”谢之翎低声道，反手放在腰侧，准备随时抽出匕首。


    邬临雪扯住缰绳，黑马掉头后便站在原地，他静坐马上，下颌微绷。


    车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大，玉问泉和梁今都听到了。


    队伍停下，一时间周遭只剩下风吹树叶声。


    “哥哥？”梁今忽然出声。


    谢之翎这才从窗户望见，梁途正策马奔来。


    “吁！”梁途追上马车后便放缓了步子。


    “哥哥你怎么来了？”梁今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初次离家这么远，恍然看见梁途，心中的陌生感驱散了不少；担心的是怕梁途反悔，来捉她回京。


    “怎么？出来玩疯了，不愿意见到我？”梁途脸色有点僵，仔细看还有一丝委屈。


    梁今看出来了，忙道：“我见着哥哥高兴呢，第一次出远门，我心里可慌了，看见哥哥就好了......”她驱马靠近梁途。


    梁途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闷声道：“皇上念我办案辛苦，准我一个月休息。”


    “呵......”谢之翎忍不住笑了一声，对玉问泉道，“他应当是求皇上允了他告假，毕竟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一月的假应当还是告得到的。”


    他声音不小，梁今听得清楚，她默默看向梁途，梁途却别过脸去，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道：“别听他瞎说......”


    “哥哥......”梁今感动得当即翻身下马跑向梁途。


    梁途“啧”了一声，却还是利索下马接住了她。


    邬临雪坐在马上看着，脸上并无表情。


    梁途加入北上队伍后，邬临雪与梁今便没了独处机会，谢之翎也得以出来“放风”。


    玉问泉还怕梁途会同邬临雪打起来，没想到在梁今可怜兮兮的目光下，梁途居然压着脾气顺利到了北疆。


    邬临雪不进北疆，打算从东边绕去兀须。


    “我回去告知兄长，三日后来接你。”邬临雪的声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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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梁今捏了捏手指，小声道：“能让我哥哥也去吗？”


    梁途在一旁斜睨着邬临雪，并不打算开口。


    “好。”没想到邬临雪痛快答应。


    目送邬临雪远去，梁图才开口对梁今道：“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梁今默默退到玉问泉身后，不答话了。


    “罢了罢了......”梁途泄气般叹了口气道，“都走到这儿了，再问原由也来不及了......”


    梁今、梁途和小谢羽都是第一次来北疆，夜里石大塔特地从军营赶回来招待他们。


    “小翱啊，叫石爷爷。”


    “耶耶耶！”


    “是石爷爷。”


    “耶！”


    “真好听哈哈！”石大塔哈哈大笑道。


    谢之翎有些无语地看石大塔抱着小谢羽自说自话，转头将撕好的饼子摆在了玉问泉面前。


    “你叫梁......梁大人？”董婆婆拉着梁途的手问。


    被老人家亲热地拉住手，梁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爹娘走后便再无长辈这样亲近过他了，他在京中的名声不好，老人孩子见了他都绕着走......


    “你长得俊，家中可有夫人？”


    “没、没有......”梁途磕巴了一下，感受着手背上粗糙的掌心。


    “哎呀，我们北疆女子可好了......”


    这是说媒来了。


    原本对此事极度厌烦的梁途，不知为何竟耐着性子听董婆婆唠叨了一晚上，连梁今都目瞪口呆。


    三日后邬临雪如约来接梁途兄妹。


    “先前只听说邬临雪的兄长不善舞刀弄枪，没想到真是一副弱书生模样......”玉问泉小声道。


    邬临雪身边站着的便是邬忝风与叶芫。


    邬临雪长得高大野性，兄长邬忝风却是个白皮书生，嫂子叶芫也不似兀须女子强壮，许是病久了，看起来有些柔弱，两夫妻瞧着与邬临雪完全不搭。


    叶芫手中还抱着个小娃娃，比小谢羽还小一圈，正安安静静转着大眼睛四处看。


    “梁大人、梁小姐。”邬忝风上前行礼，是兀须的礼，但梁途看得出来，他这是将自己和梁今当贵客了。


    人家态度好，梁途也不好甩脸色，去兀须的路上尚算相安无事。


    叶芫路上一直在偷看梁今，却总是被邬临雪挡住目光。她好笑地同邬忝风对了个眼色，两人心照不宣地抿起嘴唇笑了。


    进了兀须，见到的人便都是兀须打扮了，梁今正好奇地张望，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暴喝，是兀须话，她听不懂。


    梁途倒是懂一点兀须话，能听出那声音似乎在骂什么，没想到一把柴刀忽然破空劈面而来，他反应极快地抬手接住。


    扔刀暴喝的那女子似是知晓自己扔歪了，猛刹住脚步，愣愣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梁途。


    这女子衣裳艳丽，乌黑的头发散下，间杂编了几条小辫，长得浓眉大眼。


    邬忝风蹙眉，认出了那女子，知晓她惯是个脾气爆的，也不知能否让她低头向客人认错。


    没想到那女子忽然原地理了理衣裳与头发，小跑着到了近前，冲梁途行了个大荆礼，用兀须语说着“对不起”，原本有些黑的皮肤竟隐隐泛着红，身姿也有些扭捏......


    邬忝风：“......”她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