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棋局

作品:《街隅公主归銮

    紫宸殿外的铜铃在风中轻颤,高怀德掌心渗出冷汗。他站在紫宸殿外的阶前,望着宫闱间来回穿梭的玄甲铁卫,心头止不住地发惊。


    “陛下,金吾卫未得诏令换防,朱雀门守军已换成程氏部曲。”他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止不住发颤。


    阿幼坐在榻沿扶李慕慈起身,只听他说道:“看来程氏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高怀德回应道:“恐怕就在今日……”


    李慕慈倚着金丝软枕咳嗽,明黄锦衾滑落腰间。


    阿幼正要扶他,忽觉腕间一紧,帝王枯瘦的手指竟迸出骇人力道。


    “凝儿……”


    “儿臣在。”阿幼起身,于台阶前盈盈跪下。


    他眼底泛起异样的潮红,对高怀德吩咐:“去把那柄龙渊剑取来。”


    高怀德捧剑而来时,剑鞘上的螭龙纹正吞吐着血色霞光,他将剑奉于阿幼面前。


    “此剑名龙渊,是高宗朝陨星铁所铸的镇国利器。此剑斩过突厥可汗,诛过岭南叛王。”李慕慈抚过剑脊,苍白的指尖染上寒霜。


    “而今传于朕的手中,朕将其赐予你,见此剑如见朕,阖宫上下皆听你差遣。”


    阿幼接了剑,听李慕慈叹息道:“今日后,你便有护国之功……”


    阿幼忽觉喉间腥甜。


    那些突如其来的恩宠,皆是织就金丝的牢笼。她早该看透——从被赐名那日起,自己便是淬火的剑胚,只待此刻开刃。忽然之间有些事情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这般隐忍不发,甚至不惜逼反程氏,除了要解决这个心腹大患之外,亦是为了给她造势。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得透彻,以为自己能够跳出他的这盘棋局,却未曾料到,原来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父皇,儿臣有一问?”


    “说吧,你有何疑问,今日朕都告诉你。”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阿幼盯着青玉砖上晃动的影子。鎏金博山炉腾起的烟雾横亘在父女之间,恍若一道无形宫墙。


    “云香楼,楚瑶姑,父皇可认得?”


    李慕慈默了片刻,道:“认得,你与璟儿那日出宫的事,朕也知道,便是朕安排的……”


    所以他一早就知道,竟还容忍意图谋反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筹谋策划,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他本就想借此做局。


    “所以父皇安排儿臣与她见面,是为了试探儿臣?永王也不过是听从了父皇的安排?”


    她原以为李宴也有二心,或是也想争一争这皇位,却没想到,原来一切不过都是皇帝下的棋,他们皆是棋子,若有不需要的,便随时可弃,程氏如此,太子如此。


    她而今尚被需要,所以李慕慈为她造势,推她上位,若有一天,她不再被需要,那便是一颗弃子。


    “父皇……”阿幼俯身重重叩拜在地上,“今日儿臣必会舍命护父皇周全,待此事一了,恳请父皇放儿臣出宫。”


    她不要认命当他的棋子,便是有一丝机会也要为自己争一争。


    可惜李慕慈并没有答应,他道:“待你站在太和殿上,自会明白。没有人会不喜欢权力,你不妨等坐上了那个位置,再考虑要不要离开。”


    鸷鸟总以为飞过宫墙便得自由,殊不知天下皆是黄金笼。


    “为何会是我?”


    “为何不能是你?”


    “儿臣……”话音未落,宫墙外骤然响起金戈相击之声。暮色中腾起数道狼烟,恍若黑龙直贯九霄。


    恰在此时,守卫来报。


    “禁军有异动。”


    远处传来云板九响,惊起寒鸦蔽天。


    阿幼按剑转身的刹那,龙渊映出她眉间一点朱砂,恰似荧惑守心。


    ……


    那一日,阿幼手持龙渊剑,御敌于紫宸殿外,誓死抵抗半日。


    阿幼倚着汉白玉阑干数血痕时,朱雀门方向突然传来地动般的震颤。


    李琅嬛的玄甲军撞开宫门那刻,残阳正顺着剑尖往下淌,在御道石板上汇成蜿蜒的血溪。


    终于等来了李琅嬛的援军。


    亦是在那一日,满朝文武闭门不出,等着看这场变局的结果。


    唯有武阳侯沈霖一人一马,宝刀未老,硬生生从重围中闯出,闯宫为护李慕慈而来。


    沈霖的白须沾着不知是谁的血,三朝老将单骑破阵,银甲在箭雨中叮当作响。


    他斩断三重铁索闯入紫宸殿时,怀中还护着半块被血浸透的茯苓糕,那是四十年前李慕慈初封太子时,赏给伴读的及冠礼。


    而沈昭则只身去了兵部尚书的府邸,游说兵部止戈。


    “诸君不妨猜猜,”他碾碎檐角飘落的槐花,“皇后娘娘许给各位的从龙之功,够不够抵九族性命?”


    程氏原本便有分崩离析之照,上下并不一心,沈昭便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孤身入敌营。


    也正是他的游说,给了李琅嬛召集援军的时间。


    那场厮杀于日落前终止,程问雪眼看大势已去,留下血书后含泪自缢。


    程问雪的白绫悬在宗祠梁上时,暮色恰好漫过祠堂外的百年银杏。


    她咬破指尖在族谱扉页写“罪止妾身”,最后一笔拖得太长,像道永远合不拢的伤口。


    她言此事皆为她主谋策划,与程氏无关,更与二皇子李琢无关。


    她这一生都在为程氏的兴衰,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要想办法尽力保全程氏,她自觉无愧任何人,唯一对不住的,唯有李琢。


    李琢生性温和,不喜争斗,本该衣食无忧地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是她硬生生将他拖入这场争斗中。


    见到程问雪尸体的时候,李琢正抱着她哭的泣不成声。


    阿幼在殿前停了片刻,转身欲走时,李琢抬起哭的猩红的眸子,声音沙哑地问她:“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阿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她亦想这么问一问,可惜没有人告诉她为何。


    程问雪的棺椁被铁水封死那日,三只乌鸦撞死在宗庙的白幡上。


    礼部用草席裹着尸身从神武门拖出时,沿途宫墙的梧桐突然枯死三株——正是当年她封后时亲手栽下的。


    如今以罪人身份,死后不得入皇陵。


    程氏一族从头到尾被清查了个遍,斩首罢免贬官,自此以后再不成气候。


    此事最终虽未波及李琢,但他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人人当他是罪人之子,几乎没有人给他好脸色。


    太子李瑾与这场变局中未显露分毫,他是想坐山观虎斗,待程氏快得逞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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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手,以为可以一劳永逸,却不想自己同样中了李慕慈的局。


    他心中所想又怎能瞒得过自己的父皇,李慕慈没有夺他的太子之位,而是几次在早朝之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训斥与他,令他颜面尽失。


    似乎除了李慕慈,没有人是这场宫变中的胜者。


    可是,几日之后,皇帝忽然唤阿幼上朝,并封其为护国公主,今后可参与朝政。


    受封那日,阿幼并没有惊讶,她一早就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只是,李慕慈为她造势,但朝中百官显然并不买账。


    不仅受封当日有不少重臣站出来反对,之后连着半月,上书参她的奏折可以落成一座小山丘。


    可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下朝后,阿幼停在殿外,似是在等着谁,又似乎不是。


    “公主殿下……”


    阿幼回头时便见沈昭站在几步开外。


    “殿下心情不好?”


    阿幼没乘舆轿,他们一道往宫门走去,阿幼笑了笑,道:“天天被骂,谁的心情能好呢?”


    “言官就是这样,他们总要找点事做,殿下风头正盛,难免要被人盯着。”


    阿幼忽而转头看他:“那与本公主走的这般近,怕是你也要被骂了。”


    沈昭温笑道:“那下官便替公主骂回去……”


    “那倒要瞧瞧,沈大人能不能骂得过那群言官了……说正是,出兵这事你怎么看?”


    而今朝中能派出去的将领几乎都派了出去,唯独奚族不好处置。


    沈昭道:“依下官看,不如先与奚族议和,朝中将帅不多,眼下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不如先议和拖延,等解决了其他战事,再……”


    阿幼打断他:“可你看那奚族如今是能够轻易议和的吗?若是以前的奚族兴许可以,可现如今,奚族真正的领袖是阿咄剌,他在天丰受辱,一路仓皇逃回北部,而今我朝腹背受敌,你觉得他能轻易放弃眼下这个机会?”


    沈昭默了片刻,说道:“若殿下信我,我愿为使臣出使和谈。”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阿咄剌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让沈昭去奚族,实在太冒险了。


    “眼下朝中还有多余的兵力,只是缺少堪当将帅者,听闻武阳侯曾为武将,早年领兵沙场,不知这一次能否……”


    她尚未说完,沈昭便拒绝了,“家父已然年迈,实在担不起这重任,若是一定要出兵,下官可试一试。”


    “罢了,本公主再想想吧。”


    阿幼原本只是随意在他面前提了一句,后又想到沈霖确实年纪大了,实在不适合再领兵出征,便不再又此想法。


    可谁知次日,李慕慈便在朝中提起此事,明言是护国公主推举的武阳侯,而武阳侯毫无推拒,当下便领了旨。


    可她明明没有。


    “倘若武阳侯出事,父皇这么做便是要沈昭恨儿臣。”


    李慕慈冷言道:“你大可以去向他解释,以沈昭对你的爱慕之情,不会不信。”


    “就算儿臣去解释,父皇也会想法子再按罪名给儿臣,若是这样,儿臣便依了父皇的心愿,也不费这些功夫了……”


    “你明白就好,朕要重用沈昭,你们便不可走的太近。”


    “儿臣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