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山海难平

作品:《我自扶摇逐日光

    宁和光捏着鼻梁闭上眼,不让满溢的苦楚疼痛宣泄喷涌。


    他已这个年纪,早知天命,更知世事如此,哪里有如果。


    凌峥嵘尝试着换位思考,心口瞬间被击穿般疼了一下。他无法想象若是孟图南冒着生命危险,忍受着分娩的痛苦给自己生的女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后还不能认回来,自己会不会杀穿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他深吸口气,缓声道:“宁老总,不如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孟图南自己,看她的选择如何?”


    宁和光轻抬眉眼看过去。“怎么交给她?”


    “现在刑侦队里有一种手段,可以鉴定亲缘关系。南南本就是科学家,对科学手段更为信任。到时候由省刑侦支队出一个具备法律效力的鉴定书交给她。如果她看过想见你,一切就顺理成章。”


    如果不想见,凌峥嵘沉默地想,那势必不能叫宁和光再出现在她面前,宁和光真的爱自己的女儿,也会自会退回原地默默守望不轻易打扰。


    宁和光沉思了会儿,同意了他的建议。他本想直奔省城去找褚汉川,但他的行程一般事前规划好了,临时变动会增加当地政府调度上的负担。他只得给褚汉川去了一个电话,喊他来甘州市会面。


    挂了电话才发现六点多了,早到了晚饭时间,严司令等人正在隔壁的餐厅里抽烟打牌,见他二人一前一后进来便都放下手里的扑克牌站了起来。


    ***


    褚汉川从省城赶来时才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正热烈,一张圆桌不过坐了六个人却摆了三瓶酒,其中一只酒瓶子已空了。


    凌峥嵘只喝了半杯酒,析白的面皮就染上了红意,一双狭眸里透着清光,略眯着眼看着觥筹交错的众人,嘴角噙着笑意。


    褚汉川被迎入席面落座在严司令下首位置,他级别在地方算是天花板的人物,但与部队比起来就逊色不少。


    他解开外套递给后头跟着的秘书,然后挽袖倒酒,笑着道:“我来晚了,旁的不说,先自罚三杯。”


    大家见他这么上道立刻鼓气掌来,空腹三杯酒下了肚,饶是他二斤的量也红了脸。


    正对面坐着的甘州市行政一把手忙将下酒菜转过去,“快吃口菜,唉,都这个年纪了,褚厅性子还是这么刚烈。”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热热闹闹地又讲了几句当年的旧事笑话,大家开怀大笑后又严司令带头举杯起身去敬坐在坐首的宁和光。


    宁和光已喝了一杯半,眸色深了不少,大部分时间是寡言地抽着烟,看他们无伤大雅地开着玩笑赖着酒。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晚上九点钟了。


    外头的雨已停,地面反着银光,原本暗沉的天幕也散开乌云露出一轮硕大的圆月。


    大家酒足饭饱就识趣地告辞离开,凌峥嵘将人一一送出去,再折返时看到褚汉川夹着烟站在套间的窗口处借着冷风醒酒。


    他走进来顺手关上门,然后解开袖口的扣子烧水泡茶,褚汉川定定看着他,忽然心生感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个愣头青,连长大半夜和他媳妇儿吵嘴,叫我去搬东西走,我就真扛着被褥夹着包袱给连长接走了。”


    他眯着眼叼着烟,青蓝色的雾气笼罩住他严厉的面容,“结果当天夜里,连长带我们悄悄从村里撤走,支援二十里开外的战场。直到连长牺牲我都没明白过来,还是经人指点才醒悟,连长哪里是真的想走,不过是怕媳妇儿孩子挽留他,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跑掉的。”


    “偏我是个愣货,前面喊去的三个小战士都看出了不对劲,只有我没看到连长通红的眼眶,他说走,我就连脑子都不要了,只知道服从命令。”


    不知他为何忽然感怀此事,凌峥嵘听罢只轻声评价道:“这个连长是孬种。”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褚汉川不由看了他一眼,为连长正名。“人在面对生离死别时都有畏惧情绪,虽然他逃避和亲人告别,却义无反顾上了战场,他不是孬种。”


    “不知道他死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离开家前没有抱一下媳妇和孩子,因为本可以抱一下的,他却自己放弃了。”


    凌峥嵘眼尾蜿蜒出些许酒精刺激的红意,但半杯白酒对他而言又算不得什么,灵台清明,周身也没有难闻的气味。


    他稳稳地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谈吐间从容有度,年纪不大,却已隐隐有了上位者的威势。


    “褚厅,你耿耿于怀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自责那位牺牲的连长同志本可以好好地和家人告别却没有,而是怀揣着不舍和遗憾上了战场吗?”


    褚汉川闻言掐灭了烟走过来坐下,风霜雕刻的冷戾面庞上露出了星点笑意,正巧宁和光短暂休息调整后回来了,他对着宁和光道:“就这小子我看行。但凡我媳妇儿给我生个闺女,我高低给他招婿了。”


    宁和光似笑非笑睨了凌峥嵘一眼,不轻不重地撂下一颗原子弹。“轮不着你,他已被招过了。”


    “啊?”褚汉川正端杯子喝水,面露不解之色。


    宁和光掏出烟盒,拿烟的手指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又将抽出半截的香烟推回烟盒里。“老褚,我今天叫你来是想托你办件事。”


    “宁老总您只管说,有啥事我褚汉川能办的绝不推辞。”


    宁和光看向凌峥嵘,凌峥嵘接过话头道:“听说省刑侦队去年出了一种新技术,叫指纹DNA鉴定技术,可以准确判断亲缘关系,有这回事吗?”


    “有。”褚汉川对重大案件办理工作一直主抓,也经常去旁听组会,对这个技术是了解的。他抽着烟眼珠子转了几圈,隐约猜到些内容。他挑眉看向宁和光,斟酌问道:“宁老总一辈子没结婚,是因为外头有个失散的孩子?孩子妈呢?没了?”


    那些动荡可怕的岁月他也经历过,对其中各种悲剧见怪不怪了。


    “褚厅慎言,没有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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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的事岂能套在老总身上。”


    褚汉川猛地缄口,上头的酒气瞬间散了大半。


    凌峥嵘眯起狭长的幽眸,冷静地插话道:“需要提供什么样本?有什么特殊要求,最快几天出结果?”


    褚汉川也不再问,只道:“需要指纹采样,血液或口腔粘膜细胞,什么时候做?我安排专业的同志带着工具过来。”


    宁和光曲指轻叩在桌面上,垂眸沉思片刻,扶额轻叹口气,“大费周章后,还是要先说明原委,她,她要是不愿意……”


    “还有人会拒绝?”褚汉川顿感惊讶。


    还真有。


    凌峥嵘脑海里浮现出初见少女那晚,客机迫降导致爆炸时她映在火光中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孔,热浪掀起一切,却唯独她的眉眼如山一动不动。心性坚定如斯,世间一切的馈赠已变作了她的选择,并非只能接受。


    褚汉川见状也悟出些许眉目,不再多言起身拍了拍凌峥嵘的肩膀便离开了。


    宁和光沉默地坐着,情绪明显低沉下去,他甚至有些恨盛丰明,凝眸看着桌上的烟盒,话从牙缝里挤出来那般恼怒,“盛丰明那个老匹夫,他肯定早就知道南南是同尘的孩子,他却不告诉我,巧立名目自己抚养,偏还养不好,叫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一拳砸在桌上,桌上一公分厚的玻璃应声裂开,宁和光冷眼看着自己拳头上的班班血迹,不觉得疼,只仍觉胸臆难平,“她才十五岁,他怎么忍心把这么小的女孩子送出国去?要吃多少苦,见识多少人情冷暖,才能叫一个小孩子在大人的世界里站稳脚跟?”


    凌峥嵘何尝没有厌恶恼恨过那个交口称赞的盛丰明?吊唁时他鞠躬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黑白遗照,照片上的老头子是最早闯进孟图南生命里,最有能力将她从苦难地深渊里拽出来的人,他的确这么做了,但转脸在利益冲突后又将她再次踢进泥淖中,叫她狼狈委屈,又毫无还手之力地远走他国。


    那么多个无助漂泊的日日夜夜,她再次遇到了生命中另一个贵人乔纳森。


    无论凌峥嵘承认不承认,若没有乔纳森对十六岁的孟图南伸出援手,她必然不会学有所成,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所以那时孟图南答应他的求婚,是发自真心吗?


    凌峥嵘又将自己逼进死胡同,他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为何这么多人,却唯独自己没能早点遇到她?


    还有盛宴,凌峥嵘揉了揉眉心,她曾经的未婚夫有点多啊。


    秘书听见动静敲门进来,看到他手上的血迹忙退出去找药箱。宁和光怔愣了一瞬,笑得凉薄又残忍,“居然还想娶我的女儿,也不看看他那些儿子们成不成气候!哼,盛宴是吧,既然腿不好那就一辈子在大山里养着吧,修身养性才能活得长久。”


    显然宁和光把孟图南这些年的事查个底儿掉,他作为老父亲的愤怒甚至远超凌峥嵘这个总觉得底气不足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