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往事难追

作品:《我自扶摇逐日光

    饶是凌峥嵘见识过大风大浪,也已在他变脸时捏紧了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但宁和光说出的话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有些失态地拧着眉头,身子前倾了些许,斟酌着开口询问道:“宁老总,话不能乱说。”


    宁和光的一根食指按在桌上的香烟,雪白的烟身被压扁,他静静看着凌峥嵘,虽一言不发,但凌峥嵘却懂他的意思。


    他怎么会拿女儿开玩笑!


    凌峥嵘轻慢地长长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脑中思绪纷乱,他顿了顿才找回声音。“孟图南是您的女儿?”


    宁和光端起水杯浅啜一口,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像陷入短暂的回忆里。“我有八成的把握。”


    说是八成,但他们这种级别的人物开口从来不说满话,许出去五成就是百分百。他却说了八成,足见这件事的可靠程度。


    凌峥嵘沉默了,他有种荒诞的,不真实的感觉。


    分明资料里写着她父亲因工伤亡故,她于三岁多时被丢弃在大使馆,母亲独自出国,她辗转在各色亲戚中受尽白眼和折磨,像个小乞丐般长大。如果她的父亲另有其人,还是宁老总的话,那她吃的那些苦,那些年受的罪又算什么呢?


    “为什么不找她?她没有被刻意藏起来,这么多年找一个孩子并不是难事。”


    宁和光闻言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轻叹口气道:“同尘是和我赌气,一怒之下离开的。谁知道她前脚走,后脚长达十年之久的大GM运动就开始了,我被定性为□□份子,当时就被那些人举着旗子闯进我家将我挂上牌子押走了。”


    他表情有着深刻又怅然的痛楚之色,像孤狼老矣,却旧伤复发低头舔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是故意气走同尘的,那会儿批斗刚刚从巅峰下坠,大家都迷茫又不肯认清现实,急需新的目标来转移隐约觉察到的不安情绪。那时候如果她不走,就凭那些人的疯狂和同尘资本家小姐的身份背景,只怕会有生命危险。但我不知道,她那时已有身孕了。”


    “后来我被保护起来,秘密送去大兴安岭的农场里改造,等我被平反恢复工作和待遇时,已是八年后。那时候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通过特殊渠道试图和她联系,却收到她的传真,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她身边站着一个到她肩头的小姑娘,瞧着既不像她,更不像我,我猜应该是像那个被她用笔涂掉脑袋不给我看的丈夫。”


    宁和光夹着烟,却迟迟没有点燃。


    “我便死心了,这些年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满是遗憾。一面觉得对不住她,一面又对婚姻觉得意兴阑珊,也不想费心费力从头接触一个女人,当然,我身边也没出现那种叫我生出去试一试念头的女人。”


    他苦笑着,手指一收便将香烟碾碎在指间。


    “但我那天在叶老的办公室看到她,就那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很微妙,也很复杂,所以我这些天又派人重新去找蛛丝马迹,很容易就知道了真相。”


    “那个捡走同尘的男人有个日记本,里头清楚记载了遇到同尘时的事,她那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两个月了。”


    凌峥嵘的感觉很复杂,那个时代的身不由己他多少知道些,但没想到竟会波折到孟图南身上。


    他不由唏嘘感慨,若没有误会,没有出走,没有负气闹别扭,而是把话说开,至少让宁老总知道孟图南的存在,那孟图南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更不会有那段出国的经历,与盛宴的婚约,乃至和那个海雕国财阀的男人有纠葛。


    她会在宁领导身边长大,只要她在京都,他怎会瞧不见她?怎会遇不见?又怎会叫她注射了T病毒归国,到如今的命不久矣?


    这样想着,他的眼眸逐渐冷了下来,心底一抽一抽地疼着。他爱的姑娘本该有着当领导的父亲,资本家小姐的母亲,他们因相爱生下她,若无意外她是该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也绝不会收到星星当礼物。


    她本可以跋扈,娇纵,眼里全是清澈单纯的光。她学业一流,聪慧美丽,样样拔尖,明明是抬手可摘星辰的公主,却成了颠沛流离卑微又惨烈的尘埃。全凭着一腔孤勇于浮世三千中一点点破土开花,为了逐梦而拼尽全力。


    凌峥嵘捂住心口,觉得呼吸滞闷。他低垂下长睫,闷声道:“晚了,老总,你出现得太晚了。”


    宁和光眼底是满满的坚决之色,甚至揉杂着脉脉温情。“怎么会晚,她才十九岁,人生还这样长,我也还有许多年能够陪着她,陪她过年,陪她生子,帮她带孩子,我可以竭尽所能地补偿她,我还不算老。”


    凌峥嵘甚少露出怜悯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如此磅礴的又无力的遗憾,也清楚感受到人生没有回头路的真谛,以及时不待我,只争朝夕的紧迫。


    “这件事知之者甚少,她自己……”凌峥嵘哑然失笑,觉得嘴巴里尽是苦涩,他说得飞快,好像这样才能把话说完。“她脑子里有一个血块,位置不好,随时有爆裂的风险。”


    “她的生命随时可能停摆,她……并没有那么多以后。”


    岂料他话音才落,宁和光猛地站起身,身子带着面前的茶桌跟着一晃,桌面的瓷盏尽数落在地上。好在地上铺着鲜红的地毯,除却巧了堆叠在一处碰碎的外,旁的都毫发无损。


    宁和光许久没这样失态过,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耷拉下一撮,就连那道平和的疤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厉声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去看病却反而跑回橙色区工作!你作为丈夫,怎么能够由着她胡来?这是极度的不负责,是拿生命在开玩笑!”


    这时门外传来轻叩门扇的声音,“领导?”


    宁和光深吸口气,负手来回渡步,语气已然冷冽不耐,“没事。”


    他来回走着,焦躁压抑,哪里还有平日里的严谨克制的深沉模样。“她不愿意是吗?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与其在医院浪费时间,不如做自己喜欢的科研?”


    他所料相差无几,凌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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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向桌面上的烟盒,克制着想要点一根的冲动,他的心情也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她的病情很复杂,国内乃至国外都没有先例。更何况,她在海雕国有个未婚夫,我调查过,是个财阀二代,对南南一直贼心不死。一旦暴露身份,还会惹来更多事端。”


    “她不想节外生枝,她有自己的梦想和坚持,她是个坚韧的,很有主意的姑娘。”


    宁和光一把捞起搭在衣架上的中山装外套,拧头看向凌峥嵘,“走,我要去见她,现在就要去见她。”


    披星戴月,刻不容缓。


    “见了她说什么呢?”


    宁和光脚下一顿,“说……”


    “说她是父母争执后分开的牺牲品?叫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母亲用来报复父亲的工具?生母本有选择,却毅然决然放弃了她。”


    “若她生母心里有一点惦念,若想要寻亲,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若是不怨恨,怎对生父只字不提?”


    宁和光捏紧了衣服,一时间悲从中来,早没了满怀期待的喜悦之情。


    是啊,要怎么说呢?被母亲抛弃是个不争的事实,作为父亲他出现地的确太晚,太晚了。她最需要自己的年纪那些年时候去了,自己此时出现,无非是撕下往日已结痂的疤,叫那伤口再次提醒她,她是不被母亲喜欢的存在。


    他颓然地跌坐回去,摸索着终于点燃了香烟,本已散了大半味道的房间再次被青兰色的烟雾充斥着。


    宁和光很快抽完一支,掏烟时忽然抬眸看了像棵小白杨那般矗立在一旁的凌峥嵘,抬手递了一根过去,没等凌峥嵘拒绝,他唇角一压,不悦道:“怎么,老丈人递的烟都敢不要?”


    凌峥嵘弯了弯唇角,顺从地接过来点上。


    看得出宁和光有多烦闷了,凌峥嵘夹着烟才抽了一口,他一根又抽完了。


    整个房间很快又像缥缈仙境那般影影绰绰,给这个厮杀战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渡上一层柔软的浮光。


    凌峥嵘对他的感情很是复杂,嗯,绝不是因为自己的小人般的揣度过领导而感到羞愧。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轻声开口打断宁和光焦躁走动的步伐。


    “老总……”


    “不,我还是要认她回来。”宁和光打断他的话,眸子里再次涌现坚决清光。“她是个坚强又勇敢的孩子,凭着自己都能一路闯出来走到今天的高度,又怎会因为母亲的丢弃就自怨自艾?”


    “她倘若是这样的性子,怕也不会有今天,更走不远的。”


    他说着说着,如雕塑般冷硬的面容上现出了心疼又酸涩的表情,“她是我的女儿,我不需要她认祖归宗,我只想她知道,她是被期待的孩子,她有父亲的爱,她的父亲以她为荣。”


    “如果早点知道她的存在就好了。”


    “如果追问同尘一些事就好了。”


    “如果……如果我不是那么刚愎自用,肯把困难摊在桌上任由她选择就好了。”


    “最差也不过同死,那至少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