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也只是比外头暖和些，三人排着队，对坐在小圆桌前孟图南鞠躬行礼。


    杨清帆是第一个，他热泪盈眶，激动地就要去抓少女的手，被排在他身后的孙正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狗爪子，杨清帆委屈地撅嘴道：“小嫂子你辛苦了，没想到最后老大祸害的姑娘居然是你。但小嫂子居然是孟博士这件事可太棒了，你上次引雷我还记得呢，你真的不是修仙的道姑吗？那种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


    孙正的巴掌适时地拍在他脑袋上，将人拍走了。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三个鼓鼓囊囊的，明显是贴窗花那种红纸现糊的，却因手艺不好而四处开缝的大红包递过去。符合时下审美的端方俊脸噙着笑，认认真真道：“小嫂子你收着，老大他就不配管钱。工资，津贴是俩本子啊，别被他蒙过去了。对自己要该买买，该花花，他一年四季都发衣服鞋子啥的，给几毛零花钱就够他消费一年了。”


    凌峥嵘抱臂靠在饭厅的柱子上不住点头，好好好，这仨孙子是一大早憋着坏来的。是欠操练了，皮痒！


    轮到舒敬了，他想了想才开口。“谢谢小嫂子的救命之恩，本想以身相许……靠。”


    他后脑勺被孙正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差点给他一巴掌呼地上躺着。


    他瞪了眼孙正，余光瞥见凌峥嵘狭眸里看死人般的眼神，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改口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我来盯老大。小嫂子你且放心吧，别说女的，就是母的他都别想沾一下！”


    三人表达完心情了非常熟练自然地围在饭桌前闷头干饭，孟图南失笑，她也没拿乔，将红包收好，笑道：“你们表达感情的方式真特别，但我感受到你们的心情和善意了。谢谢。”


    不同于那俩人的平静，杨清帆亢奋极了，三两口就扒完饭了。他等着洗碗，这活也是排序的，他在一准儿是他。


    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是以他当渡步满屋子找活儿干的时候，余光瞥见正在洗手间洗床单的凌峥嵘。大澡盆子放满水，正挽着袖子在那搓单子呢。杨清帆瞬间绽开眉眼冲了过去，“我来吧老大，这点儿衣服还用得着你洗吗？你手再冻坏了怎么批文件呀！”


    “我来我来。”


    “咦？床单上咋有血迹啊？老大你受伤了？我就说京都那地方龙潭虎穴，唔……”


    凌峥嵘一手的泡沫，想也不想就捂在他嘴上。


    外头吃着饭的俩人默契地隔空对视了一眼，虽一句话不说，但两张俊脸却诡异地红了。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俩人飘忽着视线，像个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哗啦啦往嘴巴里倒着稀饭。


    军人是单纯又正直的，但军营不是。结过婚的老兵们可以一边体训一边满嘴跑火车，上一秒两性指导大师，不正经到无法想象，下一刻灾情如令时又可以含着口号，为了一个群众受困而不顾自身安慰冲在一线。


    凌峥嵘现在属于过来人，哪里看不懂那俩兔崽子意味深长又憋着坏的笑意。


    他没好气地瞪了眼杨清帆，见他委屈巴巴不明所以又只得叹口气。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大家都缄默，外面的人加重了拍门的力度，同时开口喊道：“孟博士您好，我是军务处的戴儒风。”


    孙正和舒敬同时做出一个翻白眼的动作，并不为所动。但孟图南被点名了，她不可能继续坐着，于是起身准备开门。


    但孙正动作更快，“小嫂子你坐着，我来开。一大早的，谁这么不讨嫌知趣啊……呦，这不是戴团长吗？哦不对，戴副旅，请进请进，有失远迎。”


    戴儒风是打从心底里不想接这活儿的，但沙副手说了，他个人素质不够突出，年纪也在这了，日后想往上走，就要考虑往什么方向发展。无疑后勤部是他最好的归宿，所以沙副手就将这件棘手的事交给他了。


    负责京都来的领导们和国外投资考察的景氏集团的安全问题。


    据说景氏集团才来过，是严静姝和舒敬接待的，但回来景氏千金走得时候并不开心，一度要给舒敬他俩搞个通报批评的，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了。


    为何不了了之？呵，一个严司令的亲闺女，一个京都舒小爷，批评谁？到最后还不是轮到他这个倒霉鬼出来干活！


    戴儒风心想，这个副旅提的真不是时候！


    抱怨归抱怨，戴儒风还是尽责地来找孟图南，没办法，京都的人说要见她，就连景氏的千金也指名道姓要见她，更重要的原因说是同行来了一位在某个领域堪称翘楚的专家，也想和她见一面。


    这本也没什么难的，但当沙副手说她是凌峥嵘的女人，他当时就想撂挑子。叫凌峥嵘的女人去陪笑，这不是找虱子在头上挠吗？


    但军令如山，大人物们都到位了，就等她了，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穿着肃整的军装大步进来，环顾四下只有饭桌旁坐着一个看着年纪很小的姑娘，表情温淡，美得不像个真人。见他进来便放下了筷子，抬头朝他看过来。


    一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眸，澄净纯粹。


    戴儒风有一瞬间的晃神。来之前想着什么样的姑娘能叫凌峥嵘低头啊，现在一见，倒觉得是凌峥嵘不配了。


    “孟博士比我想的更年轻。”他上前朝她伸出手，孟图南正要去握，却被一双骨节分明，修常长有力的大手握住。是真的有力，戴儒风费了好大劲才把手从凌峥嵘的钳制下抽回来。


    他手铁定青了，手指并拢都疼得皱眉。


    “说吧，什么事？”


    “京都过来几个大领导，听闻孟博士的研究做得好，想接见一下她。”


    凌峥嵘拉开椅子坐在孟图南旁边，蹙眉看着仍盛着半碗白粥的碗，又看看明显不想再吃的少女，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甚至都没正眼去看戴儒风，薄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冷声道：“不去。”


    戴儒风是了解凌峥嵘脾气的，当年两人同为连长，他是一连，他是三连，回回都被比下去，他气不过还私下约过架。那一年凌峥嵘19，自己24，在校场上干了一架。


    但因为影响恶劣，最后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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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罚去炊事班帮厨，输的扫厕所。戴儒风以为人生遇到了劲敌，但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凌公子嚣张人生路上的点缀，证明以及不屑。


    人与人从来是不公平的。比如出生，家世，样貌和能力。


    戴儒风在凌公子开挂般的人生中被越甩越远，逐渐连当个势均力敌的对手都不配后，终于认清现实，也佩服起来。


    “凌师长，我服从命令而已，你这样我很难做的。怎么就不能听听孟博士的意见呢？女同志能顶半边天，她们的意志我们必须尊重。您说呢孟博士？”


    孟图南抱臂温淡地看着他，轻启唇瓣拒绝地干脆。“不去。”


    戴儒风张了张嘴，缓了会儿才道：“听闻还有个国外学术界的能人，孟博士就不想去切磋交流一下专业问题吗？”


    “在我的领域，我就是顶尖的专家，不需要再听别人对我指手画脚。”少女略敛眸，冷冽的气质浑然天成，不是刻意为之，仿佛生来如此，倒叫人生不出刻薄的责备感。


    本人如此表态，戴儒风多说无益起身告辞。


    孟图南略侧过身对凌峥嵘道：“送我去司令部吧，我要回实验室了。徐老不在，好些事没人拍板做主，估计项目很难推进。”


    凌峥嵘蹙眉，清俊的脸孔上满是不悦，“你知道自己刚结婚吗？结婚第二天就要撇下丈夫去工作？看来我得给你办公室送一面个爱岗敬业的锦旗才行。”


    孙正几人面面相觑，随便找个理由就开溜了。


    人心总是贪婪的，凌峥嵘最初只想把她的姓名落在自己的户口本上而已。至于所谓新婚，成了小家，成为利益共同体都看得很开。


    因为他知道她不可能像别的女人一样以夫为天，也完全没有身为妻子的自觉，她不论适合身份，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己，是她孟图南，然后才肯贴上别的标签。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样，患得患失，得寸进尺，他想要少女履行妻子的义务，尽管他也知道这义务是五千年的用来束缚女性的枷锁，非天然属性，他却亦不免俗地成为了利益既得者。


    但倘若孟图南当真是如国内的女子一般模样，结了婚一心扑在小家上，整日里只知柴米油盐，邻里纷争这小琐事，她身上还有光吗？


    她还有内驱力吗？


    还有如此强大的内核吗？


    还会一脸平静地说出在我的领域我自是封神，这样猖狂至极却又理所应当的话吗？


    当然不会，自缚枷锁的婚姻会磨平一切棱角，将优秀变作床前白光，将坚韧变作泼妇难缠，更将梦想追求变作遥不可及的我曾……


    多么苦涩，多么懊悔，对么难追忆的我曾，我本可以啊。


    为了一个人，放弃了自我和灵魂，这种事孟图南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她好整以暇地掀起眼皮子看他，目光悠长清冷，里头的内容很多，几分关于他，凌峥嵘也没把握。


    “你知道的，我时间不多。咱们不是领证了吗？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