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心性沉稳
作品:《我自扶摇逐日光》 盛世温淡笑着,他亦饮了酒,两颊微红,却眼含清明,眼见着孟图南局促频频朝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他唤来刘文进的机要秘书将人掺扶着送回招待所,自己拿过披风,与孟图南并肩走在回宿舍的林荫小路上。
南方暖和,本已不咳的盛世因为今夜饮酒又弓身咳了许久。月色正好斜挂梢头,微风扑面,夹杂着木棉花微涩的香味。
他们许久许久,孟图南甚至记不太清什么时候这样并肩走过一段路了,脚下的影子被拖长,随着路灯的投射偶有交叠,并立,又一长一短团在脚下。
盛世咳得眼含清辉,雾气像破碎的光,一晃一晃地在眼底荡漾着,里头的笑意和温柔再藏不住,但他却只敢看向月亮。
两人一路无话,却也不觉得尴尬,盛世取出一只金镶玉的平安扣示意她抬起手腕,男人倾身低头替她戴在腕上。他的气息并不迫人,温润有礼,靠得这样近也略偏过脸去呼吸,怕酒意冲撞了她,是与凌峥嵘骨子带着的冷重气息截然不同。
盛世为她戴好,低头细细看了看,这平安已够小巧精致了,却不想她皓腕这样瘦薄,戴着竟还有富余。
盛世轻叹口气,“夏夏,你要保重身体。你本高山,需人仰止,若因身体的缘故仓促此生,不觉得遗憾吗?”
孟图南嗯了一声,将手踹回大衣口袋继续往前走。
“他走得痛苦吗?”
猝不及防的话叫盛世微顿,继而紧走两步追了上去。孟图南却捡了长椅坐下来,侧过脸看向他。
盛世亦坐了下来,他身上的酒气不重,又散去了些,现在只有高档醇酿的稻谷香气。“这么好的夜晚,本不想同你说这些的。”
他弯了弯嘴角,眼底有着痛意,轻声笑道:“他走得很安详,与其被病痛折磨着,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孟图南忽然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她的手凉凉的,像捂不热的冰。“别笑了,难看死了。”
盛世的笑意便渐渐消失了。
他抿着嘴唇,半晌才道:“我其实这些年都在怨恨他,但他真的死了,盛家的重担落在我肩膀上时,我忽然又有点理解他了。”
“家族兴衰存亡,都系在大家长的一念之间,他有私心又怎么样,那么多人看着,逼迫着,除非他撂挑子不干了,不管盛家,也许他能得到片刻轻松自在。可是,他肩负盛家太久,担子压进血肉里了,没办法说扔就扔。”
盛世不敢扭头看她,继续道:“你,夏夏,你就继续恨他吧,恨比别的感情好受些,是他对不起你,他活该。”
孟图南静静听着,摘下眼镜放在长条椅子上,她一下一下拨弄着盛世刚给她戴上的平安扣,目光沉静如水般波澜不惊。“盛世,你看着我。”
盛世扭头看向她。
“你知道我的病情。”
是肯定的语气,盛世甚至从她浸着红意的眼珠子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倒影。
他颔首,本就晕了酒气带着红意的眼尾更添昳丽,“对,我知道了。”
孟图南笑了起来,目光看向遥远的星河。语气中带着一星点轻快的笑意,“所以你才这么反常。我就说,盛世你从前对我可没这么包容。每次我和盛宴逃学出去玩,回来就被你禁足,甚至还找了居委会的大妈上门给我说教。”
“有一次夏夜,盛宴爬窗找我出去捉萤火虫,被你发现后一脚踹了下去。你却跟父亲告状说我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教坏了盛宴,气得我泼你一脸的牛奶。但最终父亲还是把我送去鹅州府女子私塾,学习如何优雅地表达愤怒。”
“好像上辈子的事。”
盛世眼底绽满了惊讶,他甚至结巴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夏夏你还叫他父亲。”
孟图南抬手指向上方,腕上的平安扣露出半截。她没说话,眼神落在廊架上缠绕着的葡萄藤上。
盛世沉默了许久许久,他记起她刚来的夏天,孟图南馋一口葡萄,爬上墙头去摘却摔下来。自己背着她跑去开车就医,那是孟图南第一次叫他哥。
盛世一下就懂了她的意思。
夜风分明吹醒了酒意,但现在忽然又觉得上头,眼前恍惚地想起了那些她叫自己哥哥的日子。哥哥,哥哥,那会儿她真心实意想当自己的妹妹,愿意跟在他后头蹭吃蹭喝,放下防备在他车子的后座睡着。
她那时候忙于学业和实验,每日只五个多小时睡眠的情况下,仍抽出时间给自己和盛宴画了小像作为生日礼物。
一晃,竟是四年光阴流逝了去。
盛世低下头敛去眸子里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忽然侧过脸抱住了孟图南。他嗓子喑哑,借着酒意放肆地抱了她一次,然后妥帖地退回去。
“父亲临终前只提及了你,他对你感到亏欠,要我替他弥补,毕竟长兄如父,现在父亲走了,我理应一肩挑起对待弟妹的责任。”盛世轻呼口气,状作轻松道:“那么我的好妹妹,你和凌峥嵘怎么样了?”
“断了。”
“当真?”
孟图南沉默。
“断了好,凌峥嵘那样的男人不适合你。大义,家国,责任,哪一样都排在你前面。”盛世看着她,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发顶,笑道:“哥哥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不被坚定地选择,维护,以后的日子会很苦的。男人又不是瞎子,他们怎么不知道女人的委屈,只是爱情对他而言太容易得到了,不被珍惜罢了。”
孟图南闻言笑了笑,按着那枚平安扣,挑眉看着他道:“所以你不爱静姝姐,对吗?”
盛世一怔,睫毛簌簌抖动,惨烈笑着,“那是你嫂子,你叫她姐姐,置我于何地?”
“试着爱她,或者放了她。”孟图南将平安扣褪下来拎在手里晃悠着,她在笑,可笑意却冷得厉害。“这种礼物哥哥送给成年的妹妹并不合适,你拿回去,若是有机会送给我的孩子们吧,我觉得你日后会是个好舅舅。”
“是吗?我曾经想当个好伯伯的。”盛世眯起眼,想起了从前。“你15岁那年来盛家,父亲人还在路上,就拍了电报叫我们回去等着,说以后家里会多一个妹妹。我们最初还以为是父亲在外头的私生女,阿宴想了很多整蛊的法子,结果一回去就看到你从院子里的橘子树上跳下来,头发。”
盛世抬手比划了一下颈子的位置,“大概就这么长,被风吹得凌乱,却笑得肆意张扬,问我们要不要尝尝。”
“阳光穿过层叠的树叶落在你的脸上,你那会儿就很高挑了,没有半分怯意,像太阳般刺眼。阿宴愣了很久,说这个妹妹可真像是天上顽皮出逃的小仙女啊。”盛宴扶额遮眼,喉头溢出低低的笑声,“可我觉得,你更像山间的小精灵,开朗无拘,没心没肺。”
“夏夏你变了好多,我记得你才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接着过了年,可这样虚虚地算起来你也才十九岁啊。但你现在身上的鲜活气息愈发少了,日渐寡言,沉默思考的时候像极了父亲沉迷科研心无外物的那几年。”
盛世没有继续说,那几年父亲回光返照般沉迷在实验室和工厂,一天只睡五个小时,精力充沛却谨言独行,遇到困难就坐在实验室后头的石凳上沉思,那种抽身世俗隔离一切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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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盛世印象深刻。果然,将将撑过两年,人忽然就病倒了,这一病再没起来过。
现在的夏夏身上也有那种疏离淡漠,谪仙般的世外感。她不讲究吃什么,也不穿金戴银,更不攀附权势,眼神愈发幽深平静,便是笑着,也觉得她一心二用并不真的快乐。
那种断了七情六欲般的感觉在这一次的见面中表现得格外强烈。自己屡屡提及阿宴,可她猩红的眸子里却漾不起一丝波澜,看来,她是真的放下阿宴和盛家了。
这个认知叫盛世的眼底笑出了一点破碎的水光,心口泛着疼,像紧紧握沙,可最终还是在指缝间流逝,有种徒劳挣扎的无力感。
他摊开手,任由孟图南将平安扣放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使他轻颤,他轻叹口气,柔声道:“工作只是工作,夏夏在工作之余要有点别的爱好。我记得你画画特别好,以后哥哥带你见见祖国名山大川,你都画下来,我给你开画展。”
“别瞎操心,我十六岁那会儿就决定以后旅游结婚了,我对象会带我去的。”孟图南拒绝道:“你就好好工作挣钱,做个好舅舅,带我的孩子出门逛一逛就挺好的。”
盛世怎不知她接二连三说这话里的敲打意思,他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道:“我当然是个好舅舅了,但话说前头,我可不要身上流淌着凌峥嵘血脉的外甥女,再漂亮都不要。”
孟图南扬眉不解他对凌峥嵘的敌意。
“他在部队这么多年,历经火与血的淬炼,生与死的诀别,已然成了祖国手里最锋利的刀。这样的名器非你能驾驭,强求必然受伤,何必如此?”
孟图南闻言低头笑了笑,却沉默不语。
两人静静坐了会儿,深夜气温见凉,盛世解开外套披在她身上。天上星河灿烂,几乎全年都能看明亮的天狼星。
好一会儿后,盛世缓声开口道:“夏夏你放心,我会试试的,这些年是我对不起静姝。”
“合则成,不合则散。勉强凑做一对,或想着用孩子栓住对方都不可取。倒不如心胸宽广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孟图南抱臂看着夜空,思绪飘了很远,她那时太小,记不住许多事和所有面容,却独独记得一双美目每每看向自己时,里头盛得满溢的矛盾,怨恨和克制。
盛世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是啊,不被爸爸期待和喜爱的孩子生下来有多可怜,夏夏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他在心里问自己,会喜欢严静姝生下来的孩子吗?盛世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冷笑,自己好像有病,没办法和他人肢体接触。也尝试过去国外看心理医生,但收获甚微。
所以孟图南是白担心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
“哥哥还需要你操心吗?”盛世歪着头看她,心态平和安定,他觉得自己能维持这样的姿态直至天崩地裂,改天焕颜。
“倒是你,你还小不准早恋。”盛世叮嘱她,神情认真道:“这世上好看的男人可多了,不止凌峥嵘一个。你若不信,与我回鹅州府我带你多见见,眼界开阔自然不容易钻牛角尖。”
“顺其自然吧。”孟图南笑着睨他,将手揣进大衣口袋起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如果我能活到二十岁,就和哥哥回鹅州府看人民大道的白玉兰,见鹅州府样貌出挑矜贵优雅的好儿郎。”
“好。”盛世眼里沁满了水汽,像破碎的瀚海,再不能荡漾成年少爱慕的星河。“你知道我鹅州府的私宅,你也知道我习惯把钥匙藏在哪里,若有一日你觉得累了想休息,那里永远对你敞开。”
孟图南不知听到没有,并未回头,只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