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电停得好巧不巧。


    时聿电话打过去，被物业告知，修理人员放假了，最快也得明天。


    又一番争论，物业给出几个解决方案，其中一个建议他去酒店住，明天会尽快联系人员修好。


    祝枝棠看他打电话打了一圈，自己坐在沙发上也不自在：“去我家看看吧，是不是只有你一家出了问题。”


    时聿看着外面渐暗的天，想着祝枝棠来南江府还有自己的事，不能耽搁她，点了头。


    祝枝棠进门开灯，屋内瞬间亮堂。


    看来真是时聿家电路出了问题。


    时聿：“明天来修，我在家凑合一晚就好。”


    祝枝棠想起上次，他被冻发烧的事。


    抿了抿唇：“这里有客房，你在这凑合一晚上吧。”


    时聿猛得抬头看向祝枝棠，她神色淡然：“清冉走后客房床铺洗了就搁起来了，我今晚不在这住，不会不便。”


    “没有不便。”时聿下意识拒绝，“只是我一个大男人住在你这里——”


    祝枝棠笑笑故意曲解：“我这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有这个意思。”


    祝枝棠不再逗他：“离你家近，用什么东西都好取。”


    时聿一时沉默。


    祝枝棠进了房间去拿先前的电子画稿U盘，这边就往门口出，生怕给时聿造成不便。


    “被子在客房的柜子里，洗手间在对面，里面东西齐全，柜子下面是一些一次性用品。”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时聿搓了搓手指，突然想起来：“你不是有事和我讲吗？”


    祝枝棠经这一尴尬，心是沉不下来，便胡扯：“嗯，医院那边来消息，刘主任要出国一趟，已经给阿姨安排好了后续治疗方案。”


    时聿在祝枝棠脸上细细看了会儿，晕光灯光下，她黑睫长翘，红唇水润，形成完美的弧度。


    “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祝枝棠淡淡“嗯”了一声，便下了楼。


    在楼下看到十七层灯火通明，而那落地窗前有个模糊的黑影。


    头也不回走了。


    .


    祝枝棠吃完早饭就匆忙忙赶回南江府。


    昨天虽给时聿发了信息遇到问题给她发信息，但自始至终都没打扰过她。


    她怕他自己一人回去了，这大冷天没暖气没空调，不得生病。


    这刚进门，就与一身居家服的时聿撞个正着。


    他没想到祝枝棠这么早回来，便道：“不好意思刚起来。”


    祝枝棠掂着东西往厨房走：“那个，我刚才听到物业人员说，今天电工放假，刚好十五没在，在的工作人员不是专业负责的，赶回来的话也要晚上。”


    “那赶不回来，我今晚住酒店吧。”


    祝枝棠手落在冰箱隔层：“不用，你在这住吧，我今晚……”


    “不用躲着我。”


    声音拉近，祝枝棠看到时聿靠在冰箱旁的柜子上。


    “你来回不方便，也快开学了，况且你自己家。”


    “昨天睡得怎么样？”祝枝棠转了话题。


    “还不错。”时聿撩了撩额间头发。


    “那赶不回来，今晚再凑合一晚吧。”


    ……


    祝枝棠听着水流声才呼出胸口那憋了许久的气。


    也不知这股尴尬的气氛，从哪里弥漫开来。


    她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思索着今晚若真是共处一室，要怎么面对这个场面。


    正跑神，忽然听到门铃声吓得身体颤了下。


    在视屏看到付清冉的面容。


    她紧了紧牙冠，这解释起来又得费些口舌。


    还没走过去，就听到输密码的声音。


    时聿还在洗漱，这边姐妹就要进来。


    怎么看都是难以说清楚的场面。


    嘎吱，门开了。


    付清冉笑脸灿灿，就这样对上眉梢乌云密布的祝枝棠。


    “什么，你在家，怎么不给我开门？”


    “你怎么来了？”


    付清冉笑脸立马拉下：“怎么，这语气不欢迎我？”


    祝枝棠：“没有，我是说，你怎么现在来了？”


    “不和你说了，馆长要处理的备份资料落你这了，还有没带走的换洗衣服，新买的没穿几次呢，可贵了。”


    付清冉挤开挡道的祝枝棠，拿着东西，就往沙发上坐，将手里的袋子打开。


    “我妈包的馄饨和汤圆，你不是心心念念好久，今天给你带过来了。”


    祝枝棠扶额，她挪步走过去，她需要在两分钟之内将情况解释清楚。


    刚走过去。


    “棠棠，这浴室洗澡水怎么是凉的？”


    声音从洗手间方向传来。


    祝枝棠明显看到付清冉动作停住了。


    空气似乎凝结住了。


    她看着付清冉面容逐渐变得狰狞前，转身去了洗手间方向。


    给时聿摁了开关，热水器开始闪烁。


    “你要洗澡？”


    “嗯，昨天地暖太热了，出了一身汗。”


    “好。”祝枝棠瞥了眼他摆好的洗漱用品，“注意别着凉了。”


    她出来时，沙发上的人没了，有些疑惑转了一圈，只见付清冉蹑手蹑脚在玄关处穿着鞋子。


    见祝枝棠出来，指着她无声呐喊：“祝枝棠！！！”


    祝枝棠神经抽痛。


    怎么都可以解释，但是时聿那句套近乎的“棠棠”，她是想不出所以然。


    两人蹲在地上争论半天，付清冉面容才转阴为晴，最终不怀好意盯着祝枝棠。


    “你俩这情况，对吗？”


    祝枝棠拧眉：“你怎么来这么早？”


    “你这话意思，我不来，你还准备不告诉我。”付清冉瞪着眼睛，“祝枝棠！！”


    两人叽里咕噜又开始争辩时。


    付清冉突然不说话了，眼眸微弯，笑眯眯望着上方。


    “时老师好巧啊。”


    ……


    祝枝棠将翻滚的馄饨捞出来，看到餐桌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付清冉难得的端庄姿态，而相比之下，时聿很淡然，但他双臂交叉，几次与付清冉对上视线，又避开。


    听到脚步声，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别麻烦了。”祝枝棠端着碗过去，“先吃早饭。”


    时聿瞧那色泽香俱全的馄饨，小葱点缀，热气腾腾。


    他还没吃早饭，眼下是真有点饿了。


    祝枝棠不容他推辞，将碗放在他面前，另一碗给了付清冉。


    付清冉一看到祝枝棠出来，先前还尴尬的气氛，陡然消散不少。


    “没事，时老师，我都听棠棠说了，你不用拘束，再说家里没电，干什么也不方便。”


    时聿抬眸看了眼祝枝棠，手指最终落在汤勺上，没有其他言语。


    吃完饭，付清冉很有眼色走了。


    祝枝棠将她送出门时，付清冉还拉着她的手臂嘀咕几句：“你铁树还真能开花，要是真有感觉，我支持你上啊。”


    “上什么上。”祝枝棠无奈拍了下她的肩膀，“马上要上班了，你家里怎么样了？”


    “还行吧，多了一个难养的小东西。”付清冉憋着嘴，又爱又恨。


    祝枝棠挥手告别时，付清冉又对她挤眉弄眼了会儿。


    她转身往回走，朝自家方向望了一眼，手指一紧，这一天怎么过呢？


    当然是躲在自己房间里。


    祝枝棠房间自带卫生间，除了吃饭几乎不用出去。


    直到中午吃饭时，她出来，看到客厅似乎有些变化。


    茶几上多了束玫瑰花，在单调的木色灰白之间，添了些盎然的艳丽。


    转过身看到地摊上摆了一个中国结，还有一些其他的装饰，窗花、冰箱贴等。


    这是要在她家过十五了？


    “饿了吧。”


    祝枝棠侧身看过去，时聿不知什么时候穿着一身围裙从厨房出来。


    他眼角带着笑意，朝她身后看了眼：“李阿姨送的一些小东西，我看你这素净，拿了些过来。”


    祝枝棠往前迈了一步，接过他手里的盘子。


    “花也是吗？”


    她问得直接，让时聿有些措手不及。


    时聿绕过去，在转身间碰到她的肩膀，将椅子拉开。


    “不是，买来送你的。”


    祝枝棠愣了下，手里的两个碟子就被端走了。


    时聿依旧云淡风轻：“坐下吃饭吧。”


    祝枝棠扫过去。


    两道菜，一道清炒茭白，另一道是锅包肉。


    她眸子闪烁几下，看向时聿。


    时聿笑着：“刚才向付老师打听了下你喜欢吃什么，手艺一般，还请祝老师见谅。”


    说着往外走，“还有一道菜，我去端。”


    时聿又端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将手里的筷子递给祝枝棠。


    祝枝棠有种在别人家做客的错觉。


    时聿来回跑了几趟，桌子上菜品逐渐完善，加上紫菜蛋花汤以及汤圆。


    他们这个午餐，像是个丰盛的告别宴。


    祝枝棠：“你也坐下吃吧。”


    时聿点头，将身上的围裙解开，坐在了挨着祝枝棠最近的椅子。


    他头发没打理，柔顺地垂在耳垂，淡淡柔光润泽，而穿着很简单，灰色毛衣黑色裤子，一双白色拖鞋。


    祝枝棠想起他在课上儒雅的讲师模样，又想起在宴会上西装革履的矜贵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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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那日楼梯间无声流泣模样。


    都与今天不一样。


    在褪去头衔，华丽服饰，两人静默坐着，或相视一笑。


    祝枝棠知道变了。


    或许，她开口邀请时聿留下就已经变了。


    或许更早，在那日他推开那扇门，步履沉稳，身姿颀长，向她走来。


    昔日瘦削的小男孩，将过去悲伤扔下夹缝，最终成长为挺拔成熟的男人。


    这一路来，却在某个时间点相遇。


    那些杂糅的破碎记忆，在当下温暖的餐桌下，归为虚无。


    一切都刚刚好。


    .


    下午时聿有工作出去了，检测人员过来了一趟，祝枝棠过去接待，因为是非专业人员，查看一番没看出是哪里出错，又走了。


    祝枝棠将反馈发给他，见他迟迟没回复，应该是工作忙没看手机。


    但是表达礼貌，她还是回了句，让他不用担心，今晚可以借住一晚。


    他有应酬，估计今晚是要住酒店了。


    祝枝棠再次回神时，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透。


    不知何处放了烟花，在落地窗前忽明忽暗。


    祝枝棠将画笔和颜料收拾好，准备吃点剩菜，将今晚上熬过去。


    她伸着懒腰，舒展手腕，朝冰箱走去。


    冰箱里满满当当，塞满了蔬菜水果还有各种小菜。


    这种场景出现，一般是付清冉还在的时候。


    她喜欢研究美食，除了这些，一般还会有她失败的残骸。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


    祝枝棠看到时聿揉搓着湿发很是自然朝她走过来。


    “还没吃饭？”


    嗯？


    祝枝棠看向客厅时钟，还没指向九点。


    时聿察觉到她的眼神：“明早六点有个跨国在线会议，就早点回来了。”


    “好。”祝枝棠拿出隔间的剩菜，往厨房走，经过时聿时道，“那你早点休息。”


    “好。”


    祝枝棠见时聿进了房间，猛然松了口气。


    他脖颈未擦干净的水珠，还有那略带雾气的眼眸，就这样毫无征兆出现在她眼前。


    祝枝棠无波澜的心神起了涟漪。


    怎么没睡酒店？


    可能没带电脑。


    祝枝棠想了几种可能，安静咀嚼着。


    她吃完饭，洗漱好，已经将近十一点。


    她明天没事，下午要去学校开会，不用起个大早。


    又将明天的衣服整理好，才去摸手机，除了付清冉的八卦，就是工作群的通知。


    应付完付清冉，手机传来电量所剩无几的信息。


    祝枝棠心跳一顿。


    她的充电器忘在了富景，备用的在客房的桌子上。


    本来想去拿，结果忘记了。


    不充电也行。


    她又想起，大哥那番话，父亲身体不好，要保持通讯畅通。


    她不会觉得事情会这么巧合。


    但也不希望遗憾产生。


    思忖良久，人已经站在了客房门口。


    或许，时聿还没睡。


    祝枝棠轻敲了下门，房门虚掩着，开出了一条缝，有微光透出。


    她轻喊了句：“时聿——”


    没有回应。


    索性推开门，看到床头灯还亮着，时聿右臂裸露在外，枕头侧有一本书。


    灯光晕黄，是最低档，在漆黑的居室里像只萤火虫。


    祝枝棠看了两秒，挣扎片刻脱了鞋，悄无声息朝桌子处摸索。


    适应了光线，她看到盘绕在一角的充电器，略微苦涩地笑了下。


    半夜摸进别人房间，她真够好笑的。


    拿到充电器，祝枝棠才安心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要原路返回就好。


    房间安静，只有床上人安稳的呼吸。


    祝枝棠走到门口时却停住了。


    她再次看过去。


    时聿微侧着头，五官挺立。


    祝枝棠挪了步子，小心翼翼走到床沿，将枕边手轻轻放到柜子上，伸手要去摁灯的开关，看到时聿嘴唇动了下。


    一种诡异的想法在祝枝棠脑子里蔓延，从细丝逐渐变成惊涛吞噬了理智。


    那种想法如同蚂蚁噬骨，挠得她心尖难受。


    她低头念了声隐身。


    睫毛在光线颤抖两下，呼吸慢慢变长，眼前的人越来越近。


    直到小心翼翼贴上了时聿的唇。


    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大脑意识猛然迸发。


    我在做什么？！


    理智突然回归，祝枝棠惊慌地扑闪着眼睛，险些腿软一屁股坐下。


    刚想起身跑了时，一股力量按在她后脑勺，已经分离的唇，再次贴上。


    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