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将食材放回家，拿上新买的水果，才上了楼，房门虚掩，扑面而来的暖气。


    他下意识逐着最亮的光，那盏吊灯没亮。


    灯下也空空如也。


    祝枝棠自然察觉他这个动作，心虽然虚，但是时聿没来过这里，自然也没见过，只当他有所戒备地扫视周围状况。


    从鞋柜里拿了双新拖鞋递给他：“新的，将就一下？”


    “不将就。”时聿蹲下换鞋，“要帮忙吗？”


    “不用。”


    祝枝棠帮忙将玄关处的灯打开。


    “时老师要在哪吃？”


    时聿蹲下来解鞋带，今天穿的鞋子有点大，鞋带绑得特别紧。


    “你们通常在哪吃？”


    “通常……在客厅电视地毯上，沙发前面。”


    “就那里吧。”


    她家玄关处的灯是晕黄的，时聿一时不适应，摸了好几下没解开。


    “我家的灯没有你家亮，不太适应吧。”


    祝枝棠浅浅笑意，脱口而出，直直对上时聿的眸子，在暖和的光线里，那抹疑惑是淬骨头的寒意。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子倏地变换了情绪，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


    “我去帮忙了，你先自便。”


    面前人飞快地“跑了”。


    时聿坐在座椅上，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灯。


    他家是白灼极管，确实是很亮。


    时聿眉心动了动，终究没问什么。


    他站起来去洗了个手，将果切摆放好。


    想去帮忙，被付清冉打断了。


    “你坐着就好。”


    时聿只好坐下，看着她们忙乎。


    少发前原本的茶几桌被推到一旁放食材，安置了一个矮矮的小圆桌，桌子下是蓝白色的毛绒毯，上面有些没洗掉的污渍，看样子也是吃火锅留下的。


    察觉到时聿的目光，付清冉解释道：“别担心，我们每次吃完都会洗一次的。”


    时聿见祝枝棠起身去了厨房，他扬起嘴角，话语却是：“你们在这住多久了？”


    “不到一年。”付清冉虽然看似没什么心眼的，但是该说不说的话，她明了，很是自然转了话题，“你呢，时老师？”


    “叫我时聿就好。”


    “好的，时聿。”


    时聿摆放着碗筷：“三四年了。”


    “那也不是很早。”付清冉清亮笑着。


    时聿还想问，见祝枝棠过来了。


    付清冉扭着脖子问：“这怎么放？”


    祝枝棠：“将不辣的转到时……聿这边。”


    付清冉：“好。”


    对上祝枝棠的眼神，时聿勾着眼角笑了笑，将剩余的话咽回肚子里。


    客厅灯被关了大半，只留四角放射的小灯。


    锅里咕噜咕噜沸腾，冒着热气，屋内暖气十足，营造出一种异样的舒适感。


    时聿盯着祝枝棠朝海鲜锅下了半碟肉卷，在氤氲之中，她白皙的脸随着投影画面忽明忽暗，长翘浓密的睫毛，触动人心的惊艳。


    看得出神，某一刻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肉卷很快熟了，祝枝棠换了一双筷子，夹一筷子给付清冉，又将剩下的全放到了时聿的盘子里。


    时聿端着碗，口头挡了下：“不用，你吃吧。”


    “我不吃羊肉。”


    时聿缓缓将碗放下，见祝枝棠笑着回答：“上次吃火锅，见你喜欢，你多吃点。”


    注意力在电影上的付清冉已经回转身子。


    “她一点都不吃，你要是吃不完可以给我。”


    “好。”时聿拨了一半到自己碗里，将盘子递给了付清冉。


    投影仪放映着周星驰的老电影。


    正巧播放着关键点。


    都盯着光幕看。


    时聿端起碗，撤着身子，继续用余光描摹着身旁人的轮廓。


    看着她笑起来，也不自觉弯了嘴角。


    不远处的桌子柜上摆了一张合照，不同寻常的是，是手绘出来的，与面前两人很是相似。


    时聿没忍住笑出了声。


    此时并没有笑点，他这一笑，勾了她们的注意。


    祝枝棠从他视线路径很快明白，他是在看那张她画的画。


    “以前画了很多，这张还算不错。”


    付清冉恍然，非常骄傲夸奖：“棠棠画画很厉害的。”


    “喜欢？”时聿嘴角噙笑。


    “还好，以前学过，大学才重拾爱好。”


    时聿想起画展里，她专心画画的模样，隔绝一切纷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那游刃有余中却喃喃低语，透着些许不自知的可爱。


    有画，时聿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回头得查查。


    时聿：“要往这方面发展吗？还只是单纯爱好？”


    “都不算……”祝枝棠瞥了眼付清冉，觉得但说无妨，“大学有段时间心理不太好，画画是件专注又有成就感的事，算是无心插柳吧。”


    时聿蹙了下眉，再看向祝枝棠时，眸子夹杂着的光点微微颤抖。


    祝枝棠抿唇，垂眸去捞东西，心里有种情绪泛滥，她觉得时聿似乎在心疼她。


    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再次看过去，他已经恢复常色。


    “严重吗？”


    祝枝棠那句清淡的“还好”还没脱口而出，被付清冉截住话茬，她语气夸张。


    “超级严重，那段时间她神经衰弱，睡觉都要将窗帘严丝合缝拉上，有一点声音都睡不着，宿舍这种场合很难迁就她，棠棠都是带眼罩塞耳塞，那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第二天起来顶着黑眼圈，别人都不理解，认为她矫情，她也不反驳，那段时间流言蜚语也特别多。”


    付清冉说着说着都要哭了，祝枝棠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后背：“没那么夸张。”


    “怎么可能。”付清冉泪眼婆娑，不知道是心疼的，还是被面前的辣锅熏的。


    付清冉只说出来一部分，祝枝棠的情况很不好。


    她每天一闭眼，总觉得有人要害她，要她命。


    情绪的自溺，病理倾化，就像被水鬼缠身，怎么也挣脱不掉。


    虽然过去了，祝枝棠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脏打颤。


    听到流言蜚语，结合夏月的话，时聿不难猜到，大概是祝枝棠那被包养的谣言。


    他偏头看她，在光线折动中，又看到她的笑颜，与身后的照片映衬，难以自明的哀伤。


    祝枝棠抽纸给付清冉擦眼泪，看到她盘子敲了敲，端了过来，指着那红彤彤的辣油，斥责：“还想进医院？”


    付清冉心虚，低头擦着眼泪，在缝隙偷瞄。


    祝枝棠凑得极尽，眯着眼睛审视一会儿，起了身子，将她盘子挪到了侧面，不容置疑：“换个座位。”


    付清冉被迫夹在两人中间。


    话题自然也掀篇了。


    时聿自知一个大男人，在没很熟的情况下，不能在两女孩家待太久。


    他本来只是意思一下，没想到谈到了祝枝棠的话题，没忍住多留了下。


    吃完碗里的肉，他俯身道别。


    付清冉跟着说了几句客套话，祝枝棠起身送他。


    走到玄关处，祝枝棠盯着他换鞋，没由得想起在他家的那一次隐身，他喉结微突在脖颈形成的弧度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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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于是又看了眼他滑动的喉结，随着时聿动作，视线挪动，挪到微张的薄唇。


    咽了下口水。


    “谢谢款待。”时聿微不可察勾唇，看着面前人视线混乱飞舞了会儿，最后摸摸耳垂，给他开了门。


    冷气很快侵入，时聿扯了下没来得及拉拉链的外套。


    祝枝棠察觉到自己小动作被发现，惊慌失措的羞赧，很快转为不动声色，在房门即将关上时，却听到某人低磁音线。


    “很好看，那张照片。”


    .


    祝枝棠转过身，在看到付清冉八卦脸，那乱跳的心脏瞬间抚平。


    “说什么话了？”付清冉咬着筷子，那抹怀笑很是刺眼。


    “不吃了吗？”


    见祝枝棠转移话题，付清冉挪过去，坐在时聿的位置，将中心位留给祝枝棠。


    “吃啊，但我见时老师没吃饱嘛。”


    “那你去给他送点。”祝枝棠不惯着她。


    付清冉被堵了一口气，又下了一盘子肉。


    祝枝棠见状挑出来一大半，放到辣锅里：“少吃掉，还没好呢你。”


    付清冉郁闷，脸鼓鼓憋着气。


    吃完饭，将客厅窗户打开，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寒风裹挟着雾气，钻进来。


    付清冉颤了下身子，飞快离开风口。


    她接过祝枝棠收拾好的餐具，就往厨房跑。


    祝枝棠撇着嘴角嗤了声，她将圆桌收起来，又将那块地毯掀起来扔到洗衣机，这边拐进厨房和付清冉一起刷碗。


    付清冉依旧话碎，祝枝棠似平常敷衍，但这次注意力真没在上面。


    待一切收拾好，祝枝棠回主卧洗漱，而付清冉依旧窝在客厅看电视。


    祝枝棠洗完澡见付清冉没偷吃冰淇淋才又回去睡觉。


    她打开手机，看到祝方方发来的短信。


    [你的东西还在这里，要给你放到储藏室吗？]


    祝枝棠毕业没地方去时，祝方方人在国外，家里没人，曾经去过她那里待过一段时间，留了部分东西在那。


    没什么贵重的，主要是宿舍生活的一些杂物，唯一惦记的就是那箱子里的手稿。


    [先放那里吧，过段时间，我去拿。]


    祝方方：[我看没什么重要的，唯一能用上的就是你箱子里的书和一些画。]


    [那你有时间过来拿吧，没用的扔在我这就行。]


    [好。]


    祝枝棠关上手机，将屋子里的灯全部熄灭，才上了床。


    这一躺，没了睡意。


    她不是傻，自然看出来时聿不同寻常的行为。


    只是不懂，他这么做是为何。


    毕竟一开始并不是冲她来。


    她想起刷碗时，付清冉那些话。


    “他肯定百思不得其解，我们两个穷苦小姑娘，怎么能住进南江府？”


    “你的信息，被你家人层层上锁，他找不到，而我呢，信息没上锁，但和你也差不多，寥寥无几。”


    “他就不会是个好人吗？”祝枝棠忍不住插嘴。


    “会是啊。”付清冉没反驳，“所以，你要坦白了吗，有时候，最难考验的就是人心。”


    “你说的不对。”


    付清冉：“啊？”


    “你就是个好人。”


    对上祝枝棠的眼眸，付清冉抑制住泛酸的腔调，插科打诨：“感谢祝大小姐发给的好人卡。”


    回忆被一道手机振动打断，祝枝棠探出手，瞥了眼屏幕。


    只有一道。


    时聿：[生日快乐。]


    祝枝棠盯着00:00。


    彻底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