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棠是生于元旦节当天。


    母亲不止说过一遍，那天白雪漫天，粉嫩纯净的她就此出世了。


    而父亲说，那天很冷，从公司赶到医院，汗涔涔浸湿了衣服，在医院长廊冻得发抖。


    黑暗中手机屏幕逐渐变暗，而又来了一个信息。


    [新年快乐。]


    祝枝棠好久不挪视线，直到手机彻底灭了，她起了身，打开灯，将窗帘拉开。


    今天有无数个人守着零点倒计时，跨入新的一年。


    祝枝棠很久没做过了，付清冉怕打扰她睡觉，从不搞些深夜活动。


    但明天一早会搞惊喜，她能想象出付清冉那手舞足蹈模样。


    但今年，有人快了她一步。


    手机又振动，这次是祝之舟发来的。


    [恭喜你又老了一岁，老妹。]


    [这次选孔雀蓝还是红玛瑙？]


    [明天你生日，要不要回来，不想来就别来了，生日总得快乐些。]


    [嗯。]


    祝枝棠回得很吝啬。


    [？]


    祝枝棠：[？]


    [什么情况？你怎么没睡？是不是偷跑出去了？]


    他几个问号砸得祝枝棠太阳穴抽了两下，再看过去已经换了界面。


    祝之舟视频电话邀请。


    祝枝棠瞬间挂断：[忘记调静音了，吵醒了，睡了。]


    [？]


    [那早点睡吧。]


    见那边不再回复，祝之舟锁了手机。


    烟花转瞬，乍开瞬间如星星碎落，散入人间。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来到一个清绰女人身后。


    又一束花火绽放，布满他的眼眸，但眼底却晦色难散。


    不行，明天得去看一看。


    身体的生物钟迫使祝枝棠六点半就睁开眼睛。


    她摸着手机给昨晚没回的人回了跨年祝福，滑到时聿时，指尖迟迟没落下。


    犹豫一会儿，才规规矩矩回了祝福。


    躺到七点钟，撑着清醒的意识，疲惫的身体，起床洗漱，出门看到一团气球中央摆放个礼物盒。


    还带了张纸条：今晚搞太晚了，不出意外的话明早起不来，生日快乐！棠棠！


    祝枝棠眉眼弯弯，将礼物盒放到房间里。


    .


    时聿中午，路过保安亭，看到一堆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他眼角搐了下，走进笑得温和有礼貌：“叔，这怎么这么多东西？”


    “嗯，早上就有人送来的礼物，听说有户主过生日，小年轻喜欢搞些浪漫。”保安大叔吃瓜吃得乐呵，“这不，正在联系物业给户主送过去。”


    “嗯。”时聿又扫了眼那堆礼物，眸子垂下，嘴唇扬着眼底毫无笑意。


    他打开手机，盯着那没有情感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要做点什么了。


    孟宇收到时聿信息时，本来睡眼惺忪的他直接惊醒，打过来的电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时聿略带嫌弃：“你昨天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牛马当然是陪客户喝酒了。”孟宇吐槽完，拽回去话题，“什么叫做，送女孩生日礼物选什么？”


    “字面意思。”


    “我操，时聿！不！你不是时聿！”孟宇嘶吼完恢复理智，“年底了，也该冲业绩了，你爸爸我还没发年终奖，还得补觉继续当牛马，牛马何苦为难牛马，希望你早点被抓到，吃上国家饭。”


    带着对骗子美好的祝福，孟宇挂断语音，这边拨通时聿手机号。


    时聿看着来电显示，陷入沉默，觉得自己挺蠢，去找孟宇。


    手机铃声响了又响，他划开，挪远了些。


    “时聿！你微信被盗了，快去申诉！！”


    孟宇激情澎湃吼完，脑袋有些嗡嗡缺氧，许久没听到时聿回音。


    “怎么？电话也被黑了？”


    “你有病？”


    听着懒散欠揍的腔调，是本人没错，孟宇欣慰道：“不用太感谢我。”


    “……”


    孟宇：“你做什么呢？”


    “……”时聿，“牛马去睡觉吧。”


    电话被挂断，孟宇蒙上被子，脑袋迟钝缓了一会儿，屋子爆发一阵尖锐嘶鸣声。


    微信消息一个又一个弹出，时聿扫了眼将手机揣到兜里。


    昨晚吃了太多肉食，今天跑到健身房紧急管理下形象。


    在跑步机放空时，突然想到富景商场那瓶香水。


    心里有了定夺，从跑步机上下来，收拾东西回家洗了个澡。


    元旦日当天的富景比以往热闹许多。


    人挤人的状态，商场暖气十足，却闷闷的，带着不太好闻的味道。


    时聿却毫不在意，他挤出人群跨上扶梯，人逐渐分流，直到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到达八层，奢侈品区。


    扑面而来的清香以及明亮灯光下的奢金格调。


    他走进时，吸引了几双目光。


    早已经习惯，当做没看见，回忆着路径往那个香水店去。


    若是平常，他是不喜欢乱瞟的，但是今日是在找店，眸子灵活左右摆动。


    正想着要不是还是找人问一下，余光飘过个人影。


    他脚步停住，扭过头往后退了一步。


    上次在大门口见过的那个男人，正拎着一个红宝石项链在祝枝棠脖颈上比划。


    他眼尾长艳，动作散漫但不随意，还略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祝枝棠被按在座椅上，仰着头，是嫌弃。


    那男人回怼她，是你没眼光。


    简单几句对白，能看出两人非常熟稔。


    时聿眸光倏地一黯，大概是瞧着他站久了，门口的柜员邀请他进来看看：“是送人吗？”


    “不用。”时聿扭头往前走，却觉得那瓶香水略有些相形见绌了。


    香水店今日有些热闹，时聿踏进店里，率先看到几个柜员围着沙发上的女人打转。


    通身雾蓝绒毛旗袍，肩膀披着白毛坎肩，脸虽有风霜褶皱，但白璧如玉，那莞尔一笑，尽是世家大小姐的风味。


    她先看到时聿，扬着葱白指尖，是落落大方地提醒：“来客人了。”


    时聿朝她微微颔首，一丝不易察觉的熟悉感在脑海隐退。


    有一柜员脱离了队伍，朝着时聿走过来。


    时聿借着大家目光在他身上时，四处打量片刻，没看见熟悉的人，心情轻松些。


    “先生，是需要男士香水，还是送人？”


    那柜员很有眼色，一个略显成熟男人只身一人来挑香水，是抱有目的性的，那么送人概率大。


    “送人。”


    猜中的柜员心中早有定夺，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沙发上的邓雁凡。


    新品的样品都在她面前，她不好意思拿来。


    “雪月玫瑰？”邓雁凡从时聿进来时，眸子都没挪过，此刻眼尾轻挑，看着孩子般嗤笑。


    “这款不错，香味如同名字，似在雪山皎月那清冷的玫瑰冽香，但是后调是意料之外的甜香。”


    末了，贴心补了句，“送人最佳。”


    甜香？


    时聿猝地抬眸，那股香味又萦绕在他鼻尖。


    “就这个吧。”


    “好。”柜员很快附和，“我去后面取新的，顺便包装，您在此等候一下。”


    说着，给时聿倒了杯咖啡。


    时聿顺势坐在空出的小沙发上。


    “我就不要了。”邓雁凡对递过来的香水摆摆手，“家里好多瓶了，送人也送了不少，非消耗品，一时半会不缺。”


    “那您瞧瞧，Lerjoff新出的香薰，白茶淡香，您一定很喜欢。”


    邓雁凡眼皮下垂，嗅了下柜员清扇过来的风。


    清澈的山间清泉，纯净宁和，浮现雅居幽室，倒真是推荐在她的喜好上。


    略点了下头：“拿两瓶，不，四瓶，两两分装，其中一个包装精心些，我也要送人。”


    柜员应声，笑呵呵走了。


    香薰被放在大理石桌子上，火光摇曳，清润茶香肆意弥漫。


    与桌上白玫瑰一近一远，却在是视线模糊中，逐渐打破界限。


    “香薰不错，也可以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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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觉到是对面女人讲话，时聿微弯眼角，对着走过来的柜员道：“麻烦再添一盏这个，包装在一起，谢谢。”


    “先生客气，那劳烦再多等一会儿。”


    邓雁凡扯着嘴角，男人面容淡冷，浑身是仄人的疏离感，但是说话时却微笑礼貌，温文尔雅，这习惯。


    “先生是做什么的？”


    时聿依旧笑得不卑不亢：“商务翻译。”


    “我还以为是老师呢？”邓雁凡直言不讳，“先前我做过一段时间的老师，所以见先生有些熟悉感。”


    时聿诧愕一秒：“是大学老师吗？”


    “哪能？”邓雁凡扯了扯肩头披风，“做过书法老师，一时兴起，后来就没做了。”


    她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是住在园林里的大人物，后来下海经商，做官为政。


    虽然在南江数不上名头，但是家风甚好，琴棋书画技艺都略有傍身。


    邓雁凡见他不再应声，笑得越发和蔼。


    她膝下无女，若有，倒真想撮合撮合。


    时聿出门再次经过那地方时，已经没了原来的人影，瞥了眼手里的袋子，脑门有些发痛。


    这边祝枝棠不太自然地拨弄脖颈上的红玛瑙，还好隔着毛衣，这沉甸甸的东西不至于索取身上的热量。


    抬眸就是祝之舟混不吝的模样，忍住上翻的白眼。


    “上次送的，还喜欢？”


    上次祝之舟大老远跑过来、特意问她喜欢哪条，是借着她的意见来送有心之人。


    祝枝棠早就知道，因此在两个之中选了个还算顺眼的，那女孩长得瑰艳，红色最衬她。


    “应该很喜欢。”祝之舟长喟一声，眉梢抬起，侧眼打量着祝枝棠脖子上的那一条。


    “应该？”祝枝棠猜到七七八八，“她没收。”


    祝之舟含糊应了声，辩解：“她说太贵重了，不能收，着实为我着想。”


    又自我感觉良好地啧啧两声。


    祝枝棠扯着嗓子呵呵句：“鹌鹑大的红宝石，又是银钻镶嵌，你是在炫财呀还是在追人。”


    “……”


    祝之舟已经事后反思过，听着亲妹的吐槽，腔调软了些：“知道了。”


    但不改本性。


    “你能换一身质感好的衣服吗，不求你穿大牌，起码别那么素，显得项链很廉价。”


    “重要的是，旁人审视着咱俩，明晃晃写着我包养你。”


    祝枝棠彻底白了他一眼。


    她是看着项链版型不错，红玛瑙做成璀璨的星球，银钻似星辰，妥帖不招摇，才选的。


    不然早一脚给了过去。


    两人朝停车库走去，准备开到门口接同行的邓雁凡。


    今天的晚饭是逃不掉。


    祝枝棠握在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瞥到付清冉的名字，解锁点进了聊天框。


    [什么！！震惊！！！！]


    [时聿竟然发朋友圈了！！！！]


    [我还以为他把我屏蔽了。]


    [喜极而泣.jpg]


    [图片][图片][图片]


    祝枝棠盯着付清冉发过来的截图，眉头越拧越紧。


    这个地方，不是……


    “祝枝棠！你他妈跑什么！”祝之舟一挪眼，见自家妹妹往商场里冲。


    祝枝棠在扶梯大步快走，凭着记忆来到八层的长廊休息处。


    木桌、高凳，桌子上的栀子花束。


    那角落处是个女人，正摆着姿势，拍美照。


    祝枝棠又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


    角度对上，细节不错，但已经换了人，她扫着长廊，两侧人稀稀拉拉，但没熟悉的身影。


    一道清凉的熟悉声线在身后传来。


    “你在找我吗？”


    祝枝棠回头。


    通亮方正的长廊之中。


    时聿脊宽腰窄，他额头碎发微微扬起来，若仔细看，胸膛有轻微起伏。


    眸子似水洗一般，虽然没笑，却夹着悦色。


    颔首与她对视。


    干净的地板折着柔光，影子晃了晃，是倾向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