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番外二...

作品:《首辅的白月光亡妻回来了

    谢纵微见山矾支支吾吾的,心里猛地浮现出一个猜测,他闭了闭眼,眼底的酸涩却没能跟着松缓,他索性睁开眼,略有些虚无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高几上摆着的官窑素瓶上,声音也如细颈悬胆的瓶身一般,泛着清冷的釉色:“秦王也追 着去了,是不是?”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疲倦与惆怅,山矾听着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了。他讪笑两声,安慰道:“秦王殿下没有差事在身,乐得逍遥自在嘛不是。”谢纵微看着手边堆积如小山的文书,冷笑一声:“备马,我出去一趟。”山矾下意识应了一声,想到大人既然要出门追妻,自己想必也是要跟着过去的,少不得要和家中妻女别离。想到家里才四岁的小妞妞,山矾心中一阵不舍,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时,却迎面撞上了谢母。“老太君,您……”谢母狠狠杵了杵手里的拐杖,目光越过山矾,看向立在桌案旁,神情难辨的谢纵微,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延益,就算你妹妹做错了事,你们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妹!你不能这样对她啊!”山矾在一旁使眼神使得眼皮子都快抽抽过去了,谢母还是顽固地不肯走,死死握着拐杖顶端那颗雕刻着龟寿延年的黄玉石,想起如今不知被关在哪里的女儿,心里焦灼极了,竹苕看出气氛不对,悄悄朝她递眼色,她也不接。谢纵微将手边的文书整理好,淡声道:“您为谢拥熙求情 句,我便剁掉梁云贤 根指头。等剁完了他的,便轮到谢拥熙了。”说完,他看着神情陡然间难看下去的谢母,嘴角微翘:“阿娘放心,剁下来一个,我便还您一个。日久天长,说不定您总有凑齐的时候。”谢母眼中的惊恐之色几乎快溢出来,紧握着拐杖的手一松,居心连忙上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硬着头皮道:“老夫人,婢扶您回去歇息吧。”谢母既为儿子毫不留情地展现出的冷漠与狠绝而心伤,想起他刚刚短而有力的威胁,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女儿在他手里只怕是要受不少罪,一时间惊怒交加,眼睛往上一翻,晕了过去。


    一阵鸡飞狗跳。


    好半晌,书房才回归一片寂静。


    谢纵微眉眼间带出几分沉郁。


    “让人好好关照他们,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多了迷了心,那就多吃点儿树皮草根清清肠胃。”


    山矾点了点头,想起在田里呆站着都要哭喊惊叫被蚂蝗吸血的谢拥熙和梁云贤,眼眸中闪过几分鄙夷,痛快地点了点头:“是,大人放心吧。”


    快到四月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谢纵微看着满室的冷清,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她们娘仁在路上过得如何。


    ……


    自然是很好了!


    谢均霆被秦王偷偷抱着出去骑过一次马之后,就迷恋上了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真马可比爹马和叔马都好玩,都威风!


    只是乐极容易生悲,这日夜里谢均霆便得了风寒,夜里整个小人儿烧得滚烫一片,生生把和他睡在一张小床上的谢均晏给热醒了,吓得他手脚并用地爬下小床,又去把施令窈摇醒了,大半夜的弄得人仰马翻,喝了药的谢均霆在母亲怀里抽噎着睡了过去,看着那张在睡梦里仍然眉头紧皱的潮红小脸,施令窈心里一酸,抱着他拍哄了好一会儿,见小人儿睡得沉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榻上。


    谢均晏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见阿娘把弟弟哄睡着了,他才揉了揉眼睛:“阿娘快睡吧,大宝看着阿娘睡。”


    过了两岁生辰之后,两个孩子口齿越来越伶俐,施令窈看着他幼嫩却认真的小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手把他搂到怀里亲了亲:“今晚咱们娘仁一块儿睡,你瞧,这床这么大呢,多两个小豆丁也没关系。”


    谢均晏既为能和阿娘一块儿睡高兴,又为自己成为阿娘口中的小豆丁而忍不住皱眉:“不是小豆丁……”


    施令窈用一个枕头横在两个孩子中间,又让谢均晏躺下,听着他的嘟哝,她眉眼一弯,随口哄道:“好好好,不是小豆丁,是大豆丁。”


    谢均晏有些纠结,但是,豆丁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幼稚啊。


    施令窈轻轻拍着他,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温柔地裹住了他,谢均晏脑子一糊,很快便闭上眼睡了过去。


    烛光昏黄,透过一层青色床帐透进来更显朦胧,施令窈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脸,忽地想起谢纵微。


    他若是知道了小宝生病的事,不知道是会先生气,还是会先担心。


    她们歇脚的这处驿站很安静,已到深夜,屋外鸟雀惊起树枝摇曳的杂声渐渐低了下去,她的思绪也跟着沉静下去,看着孩子们可爱的小脸,渐渐生出睡意。


    这一趟出行是兴起所致,少不得有些匆忙,好在苑芳将白大夫从前给的那些药丸子都带上了,昨夜里又煎了药汤给谢均霆服下,到了第二日清晨又喝过一道药,苑芳手放在眼睛骨碌碌转的谢均霆额上贴了贴,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温度退下去了,再喝两贴药,这两日也不许再跑去外面玩儿了,知道吗?”谢均霆隐含期待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他眼尖地看见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门口徘徊,立刻尖声道:“叔!”


    眼看着大家的视线都朝他投来,秦王低垂着眼进了屋,看着孩子泛着病色的脸,他嗫喏道:“窈妹,这事都怪我,你要打要罚,我都认。来吧!”说着,他闭上眼,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脸往施令窈的方向凑了凑。


    却碰到一个格外柔软的东西。


    秦王的心一瞬间怦怦跳。


    睁开眼,却看见一个被啃得耳朵耷拉下来的布老虎,还有一张透着股熟悉之意的板正小脸。


    施令窈把默默冲到她面前挡住秦王的孩子抱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正好也给小宝一次教训,叫他再贪玩。”


    秦王和谢均霆同时缩了缩脖子,显得有些可怜。


    秦王亲卫适时地上前问何时启程。


    秦王看着躺在苑芳怀里没力气还想跳起来扭秧歌的谢均霆,立刻道;“慌什么?均霆安心再休息两天,咱们缓缓上路。”


    原本拿他当救命稻草的谢均霆一听还要休息两天,小脑袋瓜飞速转动,明白过来那就是要再喝两天苦药的意思,顿时挣扎着开始闹起来。


    猝不及防遭受魔音贯耳的秦王呆了呆,他这套慈爱后爹的操作很标准啊,哪儿不对了?


    谢均晏从施令窈怀里探起头,面无表情地把布老虎的耳朵塞到了弟弟大张的嘴巴里。


    吵得众人眉头紧皱的哭声顿时一歇。


    施令窈揉了揉眉心,对着秦王道:“你有正事在身,不用顾忌我们,忙你自己的事要紧。有那么多侍卫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这话一出,秦王有些紧张:“窈妹,这种话可不兴说啊。依着我多年的经验,这种话说出口没多久,就会出事了,可邪门。”施令窈忍着将布老虎的另一只耳朵塞到他嘴里的冲动,命令他闭嘴。


    熟悉的语气与神态,秦王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跟在她身后当小弟的峥嵘岁月。


    只是没等他高兴太久,亲卫急匆匆地找到他,睇了一眼秦王满怀开得烂漫的野花,头又往下低了低:“殿下,未来王妃带着两位小郎君上路了”


    秦王砸了他一头的花,没好气道:“什么上路了,会不会说话,能不能用好词儿?”


    亲卫闷声道:“……谢夫人带着二位小郎君撇下咱们独自跑了!”


    秦王身子一晃,辛苦摘了半天的花撒了一地,差点儿吐血。


    ……


    没有男人跟着,这一路的空气清新不少,连树上的鸟儿都显得格外神清目秀。


    施令窈满意地收回目光,一手牵着一个三寸丁,进了一处布置得精巧雅致的小院。


    早听说过姑苏郡太湖山水含清光的盛名,施令窈临时改了主意,给隋蓬仙去信一封,信上说她会带着孩子一路游山玩水,再慢慢悠悠地晃去边疆,请她莫要太挂念自己。


    接到信的隋蓬仙哼了哼,没有不高兴,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不远处风尘仆仆,仍按捺着性子与武官们说话的谢纵微。


    可怜某人,日夜兼程赶到边疆,却不曾想,死丫头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隋蓬仙一直为好友突然下定决心要和离的事好奇,恨不得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汴京,和她痛痛快快地聊个三天三夜,没成想这会儿好戏自动就要在她面前上演了。


    哎呀呀,可真是让人期待。


    赵庚瞥了一眼满脸都在写着我要看好戏五个大字的妻子,低低咳了一声,惹得隋蓬仙奇怪地投过去一眼:“你得风寒了?我就说你年纪大了莫要逞能,戈壁上那么冷你还—”


    赵庚眉心狠狠一跳。


    他知道妻子就是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子,但每每她用调侃的语气提起他年纪大的事儿,赵庚看一眼她那张仍光灿美貌的脸庞,心里更是一闷。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她愿意点头嫁他,还打着年纪大的武将死得早以后没人管她的主意。


    看着老东西沉下来的脸,隋蓬仙轻声哼了哼:“我不说就是了,你凶什么凶。”


    赵庚无奈,他哪里敢凶她。


    “谢大人毕竟是外男,你安心在这儿坐着,我先过去。”


    隋蓬仙嗤笑一声,戳破他一本正经之下的小心思;“老东西,有道是朋友夫不可戏,哪怕谢纵微如今没了名分,我也万万不会有违原则!你看着 伟岸光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被妻子毫不客气地叱骂过一道的赵庚默不作声地拉过她的手,在那张向来不饶人的娇艳红唇上亲了亲,低低撂下两个字——“想你。”


    随即掀开帘子出去了。


    隋蓬仙呆在原地,感受着刚刚那个一触即分的吻,抬起眼朝外面望去,赵庚正与谢纵微举杯对饮,好像发现了来自她的窥视,眼神一凝,隋蓬仙连忙收回视线。


    她后知后觉地抓紧了手里的信封,忙不迭地准备去给好友回信——看谢纵微失魂落魄的独角戏虽然也很有意思,但还是明明心里都有彼此但还是走到分离这一步的小夫妻对手戏更 精彩啊!


    ……


    谢纵微没料到自己紧赶慢赶地到了边疆,却不见妻子的身影。


    讨厌的人,倒是见了一箩筐。


    秦王和他大眼瞪小眼。“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谢纵微看着秦王那副落拓难掩失意的模样,嗤了一声,原本阴沉的心情倏然间转晴。


    不过也是被她丢下不要的玩意儿。


    秦王心情很不美丽,与谢纵微冷嘲热讽地过了几招,就被他不动声色间套出了他与施令窈一行人是在何处分别的事。


    等看到谢纵微绝尘而去的背影,秦王迟钝地炸了毛。


    姓谢的老匹夫心机深沉如斯,可怜的窈妹,和他在一起还不得被吃干抹净到骨头渣都不剩?


    其实秦王话里并没有透露出施令窈的行踪,毕竟她发了话,秦王就算再蠢蠢欲动,也不会违拗她的意思,偷偷派人调查她的行踪。


    谢纵微骑在马上,眼前飞快擦过的黄土高树恍惚间都变成了一本本快速翻过的书册。


    那些在她熟睡后的深夜,被他捡起来的话本游记在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姑苏。


    谢纵微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等他御马奔入姑苏城门时,已是日落西天,浸天的霞光将这座文人墨客十分垂爱的城池染成旖旎模样。前方是一座小桥,谢纵微下了马,在这座充斥着江南水乡气息的小城里慢慢踱步。


    这样不让人提前调查,甚至孤身一人便冲动上路,并不是他的作风。


    但当时他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她。


    想见她。


    但倘若他找错了方向,恰好与她擦身而过,他到了姑苏,她却已经踏上去往边疆的路程。


    那又该怎么办?


    身旁的骏马像是感应到了主人低落的情绪,忽地咳咳叫了两声。


    谢纵微抬起头,正好看见捧着一束山桃花,从桥的另一端走来的施令窈。


    姑苏的春意迟迟未散,她怀里捧着的那束山桃花开得烂漫娇媚,更衬得那张笑靥如花,却又比花更胜一筹。


    谢纵微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


    施令窈微微瞪圆了眼,看着近在咫尺,却让她感到有些陌生的青衣郎君。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是从前的谢纵微不会有的模样。


    “你是谁?”


    鬼使神差的,她轻声问出这句话。


    她站在石桥上,霞光落在她身后,美得谢纵微不敢眨眼,生怕这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的眼睛微微发涩,答非所问:“我来寻我的妻子。”


    他瓷白的脸庞上有着风霜的痕迹,线条清绝的下颌上还带着淡淡青色,一看便是披星戴月赶路而来。


    施令窈垂下眼,心里情绪颇有些复杂,却又听得谢纵微一本正经道:“这位女郎,可曾见到过她吗?”


    施令窈立刻抬眼瞪他,却听得谢纵微自顾自地接着道:“她生得很美,很会骑马,马球打得也很好,爱躺着看各式各样的书,嗯,这是个不大好的习惯。她很喜欢新鲜好看的东西,逛街的时候可以一口气不停地从街头逛到街尾…….”施令窈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默默翻了个白眼。


    听到他话里对自己躺着看书这个习惯的不赞同,她确定了,嗯,果然是如假包换的谢纵微。


    谢纵微兀自说得认真,一捧山桃花冷不丁地朝他砸来,施令窈迎上他的视线,哼了哼:“别以为你说这些甜言蜜语我就会原谅你。”


    谢纵微忍不住莞尔。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代表她已经心软了。


    “非也,阿窈,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谢纵微拢了拢怀里的山桃花,对着她微微一笑,“你就是很好很好的人,是我心向往之、寤寐思服之人。”


    金乌西垂,为大地洒下最后一些昏黄余光,青年清绝无瑕的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出挑,他眸中含着的炽热情绪几乎要点燃整片天空,其间传递出的情绪也险些让施令窈浑身发热,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谢纵微这厮什么时候那么会说话了?


    施令窈嘟哝间,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她犹豫着,没有伸出手去,谢纵微安静地伸出手,不躲不避,等着她的回答。


    当金乌缓缓沉入水底,谢纵微指尖探得一抹熟悉的芬芳柔软,他顺势握紧了她的手。


    心里多日以来空缺的那一块,终于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