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过之后，冷寒襄回去继续虚与委蛇，墨青松回了房间想这些爱恨情仇。


    暮色降临，清静的庭院走近了一个人。


    屋内烛火明亮。


    她安静看着门上映出的光影。


    里面的人坐得懒散，但却很专注。


    吱呀一声门响，打破了夜色的静谧。


    冷寒襄将视线从面前正对着的门上移开，转而看向了旁边房间走出来的人。


    千椿走近她，面色如常。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佛子。”冷寒襄朝他点头。


    说话间多了丝坦然，她直觉，千椿知道。


    知道她的那些恨。


    都说佛心通透，这是冷寒襄唯一能想出的解释。


    千椿看着她，眼中平淡如常：“他已经疯魔了。”


    冷寒襄呼吸一滞，随即低下头，不去看千椿。


    她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有些事做了就无法回头了，一念起灭之间，天涯咫尺之时。他的错不该再来牵连你。”


    冷寒襄抿唇，脸上是不甘，是反驳。


    她何曾不知，一旦亲手做了，往后便是日日梦魇不得安宁。


    她知道，但她那些恨那些怨，她放不下。


    千椿眼底是在怅惘，是悲伤。他说：“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亡更痛苦。”


    说完他转身回了房间。


    他本无意说这些，也不想介入别人的因果，干扰他人的决定命运。只是，从来一次，总归要做些改变的。


    总归他开心是最好的。


    白日里，他听到了。


    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冷寒襄看着千椿出来到回去。脸上是迷惘。


    她越来越看不清千椿了。


    初时觉得这个人平和悲悯不染尘埃。后来觉得这个人天资卓绝心怀若谷。


    可现在她觉得那些都不是他。她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冷寒襄走了，离开了庭院，去了地牢。


    被关在那里面的人无一不是神志恍惚，苟延残喘。


    她去看了冷褚夜。他真的全然疯魔了。认不出眼前人。


    抱膝佝偻着缩在墙角，嘴里时而含糊不清嚷嚷着“别杀我，别杀我......”时而大笑着吵嚷“我是中域域主。”


    地上是打翻的米白色汤液，零零散散几颗米位于其中。


    牢中潮湿阴冷，时不时蟑螂蜘蛛爬过。


    蹬蹬蹬，不远处看守牢房的弟子提着一个灰黑色已经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肮脏木桶走近。沿路骂骂咧咧，毫无掩饰对这些‘犯人’的厌恶嫌弃。


    “来，吃饭。”随着话音落下，紧接传来的是瓷碗坠落砰的一声，还有液体溅出的淅淅声。


    那人自顾自进行着这残忍的事，欣赏着那些人伏趴着接住碗时欣喜若狂的神色。


    脸上带着满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不受重视，被派来做这最低等弟子才做的事的戾气。以牢犯的胆颤为乐，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要他们的命。


    冷寒襄突然间懂了千椿那句话。


    有什么比做了一场大梦后高高坠落，余生活在害怕疯魔中痛苦。


    冷褚夜不是做梦都是高高在上吗？如今被最低等的人掌握生死，衣不蔽体毫无尊严廉耻，这样过完下半生才是对他最好的惩戒。


    冷寒襄不再看下去，在那名弟子走过来之前离开了地牢。


    后面冷褚夜的声音再度响起，似在求死求个痛快，她不再回头。


    往后的每一步都是新生。


    墨青松本以为冷家这场闹剧会这么不温不火持续很久，没想到这时中域又来了一个人——冷寒玉。


    和她一起前来的还有身边一直同行的那两个索寒门弟子，画凌烟，廉纤雨。


    更没想到的是，她们三人住进了冷家。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令墨青松琢磨不透了。随着三人的到来，清静的庭院不再清静。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游走过来。


    墨青松一开门就见一批批‘老熟人’从冷寒玉房间走出走进。


    谁都知道冷寒玉和冷寒襄之间的尴尬关系，如今中域说到底还是冷家掌管。


    但没人会服冷寒襄管辖。


    都在明里暗里示意她不要不自量力，早日主动把域主身份交出，能者居之。


    可偏偏冷寒襄携青辉和府中一众弟子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死咬着不松口。


    冷家跟在冷寒襄身后的弟子异常团结。


    所有人慢慢明白，他们都低估了冷寒襄。


    这人从来都不是家族蒙荫羽翼下不谙世事长大的稚鸟，而是抛开庇护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雌鹰。


    他们是在和强势凶猛的巨兽争抢地盘，这个肉骨没那么容易啃下。


    冷寒玉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这个被冷褚夜弃若敝屣不闻不问的长女，如今代表的是四宗之一索寒门。


    四宗同气连枝，也就是说，她的决定几乎决定着中域的归属。


    和千椿许晟给中域众人带来的压迫不同，他们不敢去巴结两人，是因为知道没用，做什么说多少都是徒劳。


    可冷寒玉和冷家的关系，就是他们判断的倚据。


    他们坚信，对方恨着冷家，恨着冷寒襄。


    一连持续了几日，墨青松看到各类天灵地宝一箱一箱的被送入庭院，又被一箱一箱的抬出去。


    对于这些，冷寒襄恍若未觉，任凭这些不怀好意的人随意出入。


    冷寒玉住进来的第九日，庭院恢复了安静。


    午间，墨青松从外面回来，看到空无一人一物的庭院，面带不解，四处张望。


    想了想，他敲响了冷寒玉的房门：“冷师姐，在吗？”


    没人应。


    墨青松还欲再敲，吱呀一声，旁边的房间门开了，千椿走了出来。


    “她出去了。”


    啊？墨青松抬起的手骤然放下，面上带着些许不自在。


    住进冷府后，许晟闭关，千椿不知道在做什么吗，大概也是在修炼吧。


    总之，墨青松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没由来的，墨青松也从未主动去敲一敲他的门。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的见到，墨青松一时不知道要先说些什么。


    “进来坐坐吗？”千椿侧开了身体，让出了身后大敞的门。


    像随口一说，也像是在邀请。


    墨青松稀里糊涂的跟着进去了。


    坐到桌边，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干净整洁，房间的布置还是半点没变。


    房间的主人好似从未动过这些东西。


    千椿住的是他当时住的那间房。


    后来装饰摆放的物件被灵力摧毁后，又被人摆上了一模一样的。


    冷家主殿。


    曾经的中域几家弟子聚在这里。


    五家如今都已经是小辈当家。


    一眼望去，全是一同淌过黑牢的老熟人。


    冷寒襄和青辉携府中弟子站在一侧，冷寒玉和画凌烟，廉纤雨同中域其余弟子站在另一侧。


    这些也是这几日来找她求支持的人。


    虽站在一面，但所有人心思各异。


    域主只有一个。


    这几日冷寒玉迟迟不表态，没说支持谁。


    他们成箱送去的东西都被抬了回来，没人清楚冷寒玉怎么想的。


    “冷寒襄，如今你父亲做了那样的事，那种德行，冷家已经不配再掌管中域了。你还是早点交出域匙。”


    中域天然的灵脉资源除去每家府中的，都被屏障结界所笼罩，原来是各家管辖地盘钥匙。中域有了域主后，这所有的钥匙便都聚到了冷褚夜手中。


    如今又全到了冷寒襄手中。


    所有人争的便是这些钥匙。


    自从中域交给冷褚夜管辖后，各家拿不出资源供养门下弟子，很多弟子拜入了冷家门下。


    各个家主心如死灰，纷纷弃了家主之位，交给了不愿离开的嫡系弟子。


    原本四家势弱，是不会轻易和冷寒襄对上的。


    可现在他们有了冷寒玉这尊定海神针。


    原是不会这么早的，可迟则生变，众人也不管冷寒玉支持谁家，总之先将钥匙从冷寒襄那里夺来才是要紧事。


    这几日冷寒玉将他们送去示好的东西通通送了回来，原本他们还担心对方不愿参与到这件事来，请的时候忐忑不安，生怕这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曾想对方没有丝毫犹豫就跟着来了。


    这让他们大受鼓舞，心下有了底。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相互猜忌，都在想如何将钥匙占为己有。


    人是他们一起请来的，没拿到钥匙之前大家是同盟，拿到钥匙后就变成敌人了。


    所有人无不屏息凝神，想在一会冷寒襄拿出钥匙后抢占先机，先拿到手中。


    冷寒襄看了眼虎视眈眈的众人，手掌朝上，一串淡金色熠熠生辉的钥匙跃然手上。


    对面的人面露贪婪。


    忽然好几人同时出手，冷寒襄猛地收手上握，将钥匙收回储物袋中。


    几股灵力在空中崩碎成点点微光。


    几人气急，达成一致纷纷出手攻向冷寒襄。


    冷寒玉没有动作，青辉也没有动作。


    殿中其余人后退，以免被误伤。


    噼啪，吧啦，火光迸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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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起。


    冷寒襄的鞭子嘶嘶作响，呲的一声抽在紫衣男子身上，紧接着就是嘶的叫痛声。


    打斗中的其余三人微微一滞，动作更加小心，生怕被打到的是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越往后四人越吃惊。


    心中想道，对方何时这么厉害了。


    砰，砰，砰，砰连续四声，四人倒飞出去。


    殿内忽然迸发出一股洞虚修士的强烈威压。


    四家弟子惊愕的看向冷寒襄。


    她破洞虚了。


    冷寒襄抢在倒地的四人开口之前，嘲讽道：“不是能者居之？我看你们也不行嘛。”


    冷家弟子大笑起来。方才憋得不行，这下终于可以笑出声来。


    早在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冷寒襄入洞虚了，一直密而不发，就是为了等着看这些人如今的神色。


    四人面上青一阵红一阵，满是憋屈。


    冷寒襄把他们当猴耍，逗弄了那么久。


    偏偏是他们技不如人。


    四人心里都只有一个疑惑，为什么对方入了洞虚他们没有察觉，中域上空也没有出现劫雷。


    冷寒玉看向众人出声了：“既然能者居之，你们也该服气了。”


    音调带着厚雪的冷，宣布事实，不近人情，不容置疑。


    “冷师姐，可是...”一弟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冷寒玉冷冷看过来的目光中。


    四家人不懂，两人不是有仇吗？冷寒玉不恨冷寒襄吗？为什么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但是他们现在也清楚，是已成定局，所有的算盘都已落空了，再无转圜。


    一众弟子气势汹汹的来，衣尘仆仆的走。


    “师姐。”紫衣男子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脸上惶恐不甘。


    女子冷冷瞪了他一眼：“废物。”


    说完大步走了，全然不顾后面伤痕累累的人。


    男子眼中满是怨毒。


    是对冷寒襄，也是对女子。


    殿中人冷家弟子慢慢散去，只剩冷寒襄，青辉和索寒门三人。


    冷寒襄冲冷寒玉一点头，语气淡淡：“来了。”


    冷寒玉点头：“嗯。”


    “想好了，留下来？”


    冷寒玉看向大敞开的殿门，看着外面广阔蓝天。


    “嗯。”


    冷寒襄没再说什么，她和冷寒玉向来没什么话要说。


    画凌烟和廉纤雨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她们也向来看不惯冷寒襄。


    几人互相看不过眼，但还是一起回了荷花庭院。


    千椿找了些话本放在桌上供墨青松看。


    墨青松瞪大了眼睛，见他从储物袋中拿出话本的。


    他想不通，千椿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但墨青松也乐得自在，拿起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本来还觉得两人没什么话说，同处一室会有些尴尬，这下好了。


    两人一直没再说话，竟也一起待到了傍晚。


    庭院传来轻浅错落不齐的脚步声。


    墨青松一直低着的头一下抬起，看向千椿。


    只一眼，无言的默契，两人一齐朝门外走去。


    墨青松率先开了门，门外是冷寒玉一行人。


    看到冷寒襄和青辉的时候，墨青松无疑是震惊的。


    冷寒襄也是震惊的。


    她没想到墨青松会从千椿房间里出来。


    冷寒玉冲两人点了点头，便走进了屋子。


    画凌烟和廉纤雨也走进了各自的房间。


    冷寒襄和青辉在门外等着。


    什么情况？墨青松脑中一片懵。


    三个房间里的烛火一下亮起，约莫过了一刻钟，又一齐熄灭。


    三人走了出来。


    冷寒襄开口了：“青辉，带她们去主院。”


    语气带上了一贯的骄纵，显得有些尖酸刻薄。


    “你。”画凌烟一下暴起，被身旁的廉纤雨赶紧拉住。


    生怕她一个没控制住，两人打起来。


    青辉恭敬的朝冷寒玉一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冷师姐，这边。”


    冷寒玉点头致意，看了眼墨青松两人，没说什么，走出了庭院。


    廉纤雨拉着愤愤不平的画凌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一时间，庭院外只剩三人。


    墨青松问：“怎么回事？”


    冷寒襄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回事，冷寒玉回来跟我争家产呗。”


    墨青松：“......”


    他时常觉得感灵也未必是准的。


    冷寒襄没再理他，视线看向千椿，抬手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