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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131章
洛厄尔到现在都还记得一年前任由异兽毁掉他这张脸时的心情。
毒液腐蚀带来钻心噬骨的痛苦,而他却在这样的痛苦中感到一丝扭曲的解脱与快意。
毕竟只要顶着这张脸就不会有雄虫愿意匹配他。
他也不必担心有朝一日要在帝国法律约束下被迫嫁给一个他不想嫁的雄虫。
面对周遭以及星网上铺天盖地同情、怜悯或者可惜的目光,洛厄尔全都充耳不闻,不为所动,甚至连修复都不曾做过,任由左半脸上的伤疤恶化到连帝国最好的修复药剂都无能为力。
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军雌用武器和翅翼作战,没了这张脸,他依旧是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第一军少将。
可若是这张脸完好无损,那给他带来的麻烦可就多了。
所以他从不介怀,只平静地替自己感到轻松。
顶多只是在洗澡的时候无意中瞥到镜子里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孔,偶尔会忍不住失神片刻罢了。
因为曾经有一只雄虫会在亲热的时候按住他的脖颈,低头缠绵亲吻他的脸,每一寸处都不放过,用低沉的声音笑着告诉他:“洛厄尔好漂亮。”
仿佛他是这世上最重要的珍宝。
但那只雄虫早就消失不见了。
每当这个时候洛厄尔就会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这一刻——
浑身陷入僵硬的洛厄尔下意识抬眸,望向陆慎近在咫尺并且正在一错不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在从他瞳孔里清晰看见自己倒影的瞬间,洛厄尔脑子里“嗡”地一声,感觉他站在冰窟窿里依然有一盆零下十度的冷水迎头浇下,令他从头一直凉到指尖,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陆慎离开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长到几乎让洛厄尔放弃了寻找和等待的希望,也顺带放弃了自己,所以他才可以游刃有余地顶着这张丑陋不堪的面孔出现在奥诺里帝国的任何场合,不在乎非议,无所谓注视,永远从容不迫,始终心平气和。
结果陆慎却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回来了。
——他刚刚在失去理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他近乎于失控地攥着陆慎的衣领吻了上去,活脱脱像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
洛厄尔不由自主地回忆陆慎方才的反应,他推开自己了吗?好像没有。
那陆慎回应了吗?
洛厄尔僵在原地。
六年前他们每一次接吻洛厄尔都觉得平素冷静自持的陆慎好像换了只虫,激烈到恨不得将他完全吞下去。
……可方才那个吻。
他们分明这么久不见,激烈到五内俱焚的却只有他自己。
陆慎的回应轻到他甚至感受不到。
所以,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咬破他的嘴唇,可能仅仅只是陆慎的社交礼仪?
洛厄尔一直都知道,陆慎或许是整个虫族唯一一只绅士守礼的雄虫。
想到这里,洛厄尔那颗原本就跌入谷底的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往深渊更深处下沉,几乎浑身结冰。
他回过神来,迟缓地用这六年来锻炼出来的理智,抽离出个人情感冷静思考——
刚才陆慎亲口告诉他,这一趟亚历克星之星的的确确是为他而来。
但那条绑定终生的匹配申请却是由原本的希奥多亲王提交的。
也就是说,陆慎突然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并不一定是想和他再续前缘,更大的可能性……会不会是想当面和他解除婚约?
雄虫惯来喜新厌旧。
就算他们曾经有过无数次肌肤相亲,无数次耳鬓厮磨,也不至于在他毁了一张脸之后仍然愿意要他。
只不过陆慎还来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自己打断。
被一只面目全非的毁容雌虫亲吻是什么感觉?
是厌恶,鄙夷,还是恶心?
洛厄尔僵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他近乎于自虐地想着各种各样的负面词汇尝试还原陆慎的想法,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忽略掉脸上这道难看的疮疤,重新变回他以往在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的模样。
站在门外的伯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莫名觉得办公室里的气氛好像有些奇怪,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他再一次瞪大眼睛,一颗心也瞬间提到嗓子眼。
因为希奥多亲王直接握住了少将的手!!
而且像做过无数次那样熟稔,在握住少将的手后,收紧手指,将他整只手都拢在自己的手心里。
伯顿胆战心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生怕少将会控制不住对雄虫出手。
毕竟上一个试图对洛厄尔少将动手动脚的雄虫星盗直接被他在飞船上用光能枪打废了一只胳膊,虽然事后也付出了一百光鞭的代价,但这已经足够伯顿看出洛厄尔面对雄虫时的态度。
星盗也就算了,希奥多亲王的身份不同寻常,他要是在这里受伤了少将要接受的惩罚何止一百光鞭!
伯顿下意识忽略了方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个做梦一样的吻——因为那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他到现在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眼神不好出现了什么幻觉。
然而洛厄尔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被冒犯的反应。
相反……伯顿莫名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个被称为军部未来之星、冷漠、坚韧、强大的少将脸上,看到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僵硬、滞涩以及……难过?
伯顿不由得愣了一下。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眼看穿洛厄尔在想什么的陆慎直接打断他的思维,同时像真的关心他身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似的,当着伯顿的面,毫不顾忌地低下头用嘴唇亲了亲洛厄尔被异兽毁掉的左脸,“亚历克星温度太低了,你身上确实是有点凉。”
洛厄尔也呆了一下,缓慢抬眸望向陆慎。
陆慎却没看他,他垂着眼在想洛厄尔伤疤的触感。
跟他想象中不同。
更深,也更硬。
导致陆慎有那么一瞬间舍不得移开。
想用嘴唇将整道伤疤全部都吻过一遍,细细体会一下洛厄尔曾经感受过的痛苦。
但旁边还站着一个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外人。
陆慎没有在外人面前进行私密行为的习惯,也不想破坏了洛厄尔在下属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于是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只不过握着洛厄尔的手却没有松开。
“抱歉,”他抬眸望向伯顿道:“你刚才说索伦上将安排的晚宴几点开始?”
“七……七点,”伯顿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回答道:“但因为第一军驻地条件简陋,晚宴可能布置不周,还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我知道了,”陆慎点了点头:“多谢。”
“您……您太客气了,”伯顿连忙站直了回礼,结结巴巴说:“不……不用谢。”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希奥多亲王不仅相貌比星网上的照片看起来英俊许多,连性格也如此绅士有礼——毕竟帝国的雄虫向来眼高于顶,视所有雌虫于无物,什么时候从他们口中听过“谢”字?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有些多余。
或许星网上那些传闻只是捕风捉影,他不该因为那些虚假的传闻便怀疑一只身份尊贵的贵族雄虫。
陆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垂眸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知道这会儿已经没时间跟洛厄尔把他当初离开的原因说清楚了,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低头问洛厄尔:“晚宴要跟我一起出席吗?”
洛厄尔跟陆慎对视两秒。
再一次在陆慎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率先偏过头去,近乎于艰难地开口道:“您是第一军的客人,我理应同索伦上将一起在主场迎接您的到来。”
“好吧,”陆慎知道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
他很轻地在洛厄尔头上揉了一下:“那我去换件衣服。”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洛厄尔却又像反悔了一样,控制不住从后面攥住了他的胳膊。
陆慎脚步一顿。
洛厄尔胸口起伏了一下,泛白的指骨又松开,但仅仅只是片刻,陆慎剪裁得体质感上乘的黑色大衣已经被他攥出了褶皱。
洛厄尔现在的神态让陆慎觉得有些熟悉。
于是他很快想起来——当初他在地下城区刚刚把遍体鳞伤的洛厄尔捡回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想跟他保持距离。
却又无时无刻害怕他会离开。
只不过跟许多年前相比,现在的洛厄尔已经彻底长大了,也更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要不是陆慎跟他朝夕相处三年时间,恐怕也不会敏锐察觉到他眼中飞快闪过又被强行压下的那一丝充满压抑和痛苦的畏惧。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陆慎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下洛厄尔的头发:“别多想,一会儿见。”
他走出这间办公室之前通过终端联系了自己的秘书,当着伯顿的面带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雌虫记者。
终于看清了这只雌虫的脸,伯顿不由得大吃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少将,这不是联合通讯社那个该死的记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又想过来偷拍?!”
“希奥多亲王殿下为什么让秘书把他给带走了?”
洛厄尔随意“嗯”了一声。
他根本没注意听伯顿在说什么,也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只是径直走到办公室快要落灰的镜子前面,跟里面的那个自己对视。
镜子里的这只雌虫穿着着一身整齐利落的军装。
如果忽略掉脸上那道丑陋可怖的伤疤和这一身从异兽和星盗堆里拼杀出来的血腥气,眼神再干净些,表情再柔和些……那他就和六年前,和陆慎曾经喜欢过的一模一样。
可是脸上的疤去除不了。
他身上的血腥气也掩盖不住。
甚至就连眼神和表情都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洛尔尔指尖冰凉,脊背跟脖颈之间绷出一条锋利的弧度,他不受控制地深呼吸几口气,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想,让陆慎暂时离开是对的。
因为再跟他多对视一秒,他极有可能会当场失控。
但无论是陆慎突然换了一张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还是自己面目全非却被他尽收眼底的样子,都让洛厄尔感觉到极端的痛苦跟折磨。
他脑子里有两道声音,一道声音告诉他陆慎说的是真的,他再也不会走了;另一道声音提醒他,就算陆慎回来了,他们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两道声音疯狂打架,令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紧接着嘴里也尝到浓郁血气。
洛厄尔不受控制地摸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了,夹在指尖尝到呛人的白兰地混合着烟草的味道方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一点。
伯顿已经不自觉消了声,老老实实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再怎么迟钝也能后知后觉意识到少将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这是怎么了,以及跟希奥多亲王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听到洛厄尔手腕上的终端连着响了两声。
平时会联系洛厄尔的只有军部的人。
因此洛厄尔深吸口气,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用最快速度调整自己的情绪以应对即将需要他处理的紧急公务。
然而打开终端看到的却是两条陌生的私人联络方式申请——
希奥多:洛厄尔进步了好多。
希奥多:但下一次要不要换我来亲你?
第132章
刚刚经历两场大战,亚历克星确实条件简陋,但为了表示对希奥多亲王的看重,这个宴会办的倒也算是郑重其事。
索伦上将直接拿出了在首都星举办宴会的规格招待陆慎,且除了必须镇守防线以防异兽伺机反扑的将领之外,要求身在亚历克星少尉以上军衔全部参加。
当然,就算索伦上将不做特殊要求,大家也都伸长了脖子想来——毕竟奥诺里从来没有高等级的雄虫纡尊降贵出现在前线的先例,而且第一军上下全都知道希奥多亲王提交了与洛厄尔少将匹配申请的事。
他们想知道陆慎为何而来。
更关心洛厄尔少将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
第一军全体上下休戚与共,身为少将的洛厄尔更是带着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
虫族信仰力量,没有一只军雌不崇拜强者。
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有许多军雌无法理解洛厄尔宁死也不愿意接受任何雄虫的态度,却依然在心底里希望这位S级的少将不要落入泥泞,不要跌入谷底。
罗伯特跟多里安也是一样,甚至他们比其他军雌知道的更多,于是刚刚卸下武装进入宴会大厅便着急地向伯顿打探消息:“少将那边怎么样了?”
“那个希奥多亲王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出来你们可能很难相信,但我觉得……我猜测……我认为……”
伯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迟疑道:“……少将应该很喜欢希奥多亲王?”
“怎么可能?!”罗伯特脱口而出:“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多里安咬了咬牙,面色瞬间沉了下来,咬了咬牙道:“你明知道少将心里在想什么,他最讨厌跟雄虫扯上关系。”
多里安是洛厄尔的副手。
当初他险些死在异兽手里,大部队都已经放弃了他,是洛厄尔冒着生命危险扇动翅翼折返将他救出来,从此他便发誓,他这一生都会追随洛厄尔的脚步,对他誓死效忠。
当初希奥多亲王匹配洛厄尔的消息传出来,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多里安。
他恨不得立刻回到首都星去找自己的雌父帮忙,看能不能想办法解除这桩婚约。
多里安的雌父是奥诺里首席财政官,跟希奥多拥有的深海集团合作众多,说不定对方能看在自己雌父的面子上放过洛厄尔少将。
偏偏雌父在收到消息之后直接拒绝了他,并告诉他——雌虫永远不要试图忤逆雄虫的心意,顺从方才有机会获得温柔的对待,若是不屈,反而会招来更加悲惨的命运。
这句话令多里安辗转难眠,仔细思索之后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雌父说的是对的。
雄虫大多骄傲自负,若得知自己看中了洛厄尔少将却被拒婚,不知道会生气成什么样子,一旦退婚不成……最后惹怒雄虫酿成的苦果都要洛厄尔少将一肩扛下。
多里安不敢妄动。
然而就在他心中焦虑不安,忍不住为洛厄尔少将的未来感到担忧的时候,却听到了希奥多亲王亲赴前线,抵达亚历克星的消息。
好不容易结束巡查赶回来,又听见伯顿说这种荒唐又可笑的胡话!
“我告诉你伯顿,”多里安一把摘下手上的白手套摔在桌上,怒斥道:“若你继续对少将出言不逊,别怪我向提出决斗!”
“我……我什么时候出言不逊了?”伯顿百口莫辩,压低了声音道:“你们不知道,我今天是真的看见——”
“看见什么了?”索伦上将从一旁的士兵手中接过一杯香槟,转头望向洛厄尔道:“你今天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洛厄尔深吸口气。
他收回自己不知道第多少次望向门口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距离七点还有五分钟。
他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该患得患失。
不该在陆慎出现之后就变成现在这种令自己都感到厌烦的样子。
可是怎么办?
洛厄尔觉得自己几乎控制不住心头那头疯狂叫嚣着的野兽——
跟六年前不同,他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陆慎说抛下就能抛下的弱小雌虫,他身为少将,手中掌握第一军团十万军力,只要他不顾一切,破釜沉舟,便能将陆慎锁在他身边,成为专属于他的雄虫。
这话也是陆慎曾经教过他的。
谁说雌虫必须对雄虫卑躬屈膝,予取予求?
只要有足够强大,便有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而就在这个阴暗念头出现的瞬间,洛厄尔下意识攥紧了军装口袋里放着的东西——
且不论陆慎现在的身份,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帝国举足轻重的亲王殿下,A级雄虫,深海集团的掌权者。
就算他真能孤注一掷取得成功……又该如何继续跟陆慎相处?
让陆慎日日夜夜都对着他这张丑陋不堪的脸吗?
那他们还是回不到从前。
甚至会无法挽回变得更糟。
尽管之前陆慎当着伯顿的面毫无芥蒂地亲吻了他脸上的疤痕。
尽管陆慎从终端上发过来的消息里写明了还有下一次。
但摸爬滚打独自走过六年,从未被虫神眷顾过一次的洛厄尔已经不敢再相信自己会有好运气了。
——所以要不要戴上?
他身上这张银色面具。
这是方才洛厄尔临时用陨铁做的小玩意儿,虽然费了些功夫,却刚好能遮住他被异兽毁掉的左半边脸。
事实上这种类似的面具早在一年多前,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就曾经送给过他一副。
洛厄尔收下了他们的心意,却从未拆开那个礼物,任由那张面具放在飞行器上落灰直至遗忘,都没有升起过想要使用的念头。
然而今天站在镜子面前,他却突然后悔起自己当初为什么对罗伯特他们送的面具不屑一顾。
最起码那副面具价值昂贵,做工精美,远比他手上这个要好看得多。
想到这里洛厄尔又觉得可笑。
他在心里讽刺自己愚蠢。
……因为无论戴上什么形状的面具,都掩盖不了面具底下那张脸不堪入目的事实。
这个事实让洛厄尔觉得胸口刺痛。
刺痛到他甚至在想,为什么自己没有死在上一次精神暴乱里,如果死了,或许就不需要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
但因为熬过去了,所以才能在今天再次见到陆慎。
洛厄尔握在银色面具上的手逐渐收紧,心里又缓缓泛上很多夹杂着酸涩苦意的庆幸,觉得幸好他当时咬牙九死一生挺了过去。
这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洛厄尔心中,互相对抗,无法消融,以至于他根本无法作出抉择,究竟是戴上面具,还是直接豁出去,继续用这张丑陋不堪的脸面对陆慎。
“洛厄尔,”索伦上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的精神力暴乱不能再等了。”
“你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
早在跟陆慎一起前往亚历克星的那三天里,在飞船上索伦上将就已经得知了他应激障碍彻底恢复,能够正常释放信息素的情况。
本来准备提前跟洛厄尔交代,却没想到下了飞船根本没有单独跟洛厄尔说话的机会。
这会儿,他扫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赶在陆慎到来之前沉声道:“虽然我之前对希奥多亲王了解不深,但经过这三天的观察,我认为他应当是现在最适合你的结婚对象。”
“放下你之前那些坚持,尽早把婚期定下来,牢牢抓住他的喜爱,获得足够的信息素,延续自己的生命和荣耀,知道吗?”
“这是军令!”
洛厄尔回过神来,心脏蓦地跳快了一拍。
“婚期?”他怔了一下,后知后觉从索伦上将的态度中意识到什么,攥着那副银色面具望向索伦上将:“……这是他跟您说的吗?”
“怎么,殿下没跟你说吗?”这下轮到索伦上将惊讶了。
“你应该也知道他之前跟军方签订的秘密协议吧?”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索伦上将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希奥多不仅电联阿诺德元帅沟通终止了协议,还主动提出以深海集团名义为所有‘战死’军雌额外支付十倍抚恤金。”
“但日后为军部提供军费一事不变。”
“甚至明年的军费预算将在今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二十,”索伦上将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洛厄尔一眼道:“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洛厄尔瞳孔微缩。
“因为之前那个见不得光的协定,我最初以为……他是看上了你的翅翼,结果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这是迎娶你作为雌君应该付出的诚意,并且亲口向我承诺,婚后你依然可以回到军部上班,在战场上延续你应有的荣光。”
又想到些别的什么,索伦上将继续道,“而且在飞船上这几天,他也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浏览跟你有关的新闻,询问我跟你有关的过去。”
“真难想象,”他低叹一声:“虽然我不知道希奥多亲王的喜欢究竟因何而起,又能持续多久,但是单论他现在的表现……”
看着洛厄尔的眼睛,索伦上将认真道:“你向来是战场上最善于把握战机的军雌,所以我希望在这件事上也能如此,明白吗?”
不要错过这个能够让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不要错过希奥多亲王表现出来的在整个帝国都极其罕见的喜爱。
听懂了索伦上将的言外之意,洛厄尔眼皮重重一跳,连紧紧攥着面具的那只手都不自觉松开了些许。
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将极端喜怒哀乐全部体会过一遍的他忽然意识到——
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悲观。
或许陆慎重新回来真的是想和他再续前缘。
……那么,他应该怎么做?
大抵是早已对自己失去信心的缘故,洛厄尔总觉得从索伦上将口中听到的话远比他亲耳听到的更有说服力。
于是,仔细思考过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的洛厄尔胸口不太健康地鼓噪起来,眼神莫名暗了下来,逐渐升起另外一个不择手段的念头。
第133章 (含营养液加更)
宴会七点开始,陆慎在跟秘书联系的记者结束交流之后提前了三分钟到达门口。
然而却迟到了两分钟才进去。
原因很简单——他碰到了专门从里面等他出来的多里安。
他之所以认识多里安是因为提前吩咐秘书查过洛厄尔进入第一军后的所有资料,知道这个身型高大,长着一双褐色眼睛的年轻军雌是洛厄尔手下最忠诚的副手。
因此在多里安嘴唇动了动,挡在他面前说出“殿下,很荣幸见到您,但我想冒昧占用您一分钟时间”的时候顿住了脚步,微微颔首道:“你说。”
多里安对陆慎的印象没有伯顿那么好,他也没那么容易相信雄虫。
毕竟跟从二等星走出来的伯顿不同,从小在首都星长大的多里安对雄虫的了解更深。
但即使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此刻亲眼见到陆慎本人并且从他口中听到“请”字的是还是怔了一下。
想到伯顿那句——“耳听未必为实,我觉得希奥多亲王殿下根本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卑劣”,多里安攥紧拳头。
不过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从里面跑出来的目的。
多里安很直接:“请问您真的准备跟少将结婚吗?”
“是,”陆慎回答得很快,语气很平静,但听得出来他没有丝毫犹豫。
“可我记得您一直患有信息素应急应激障碍,分明不能标记任何雌虫。”多里安知道自己此刻在雄虫面前说的话几乎算得上僭越,但他身为洛厄尔的副手,却忍不住站出来验证伯顿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他自然会为少将感到高兴。
可若这一切都是雄虫为了哄骗雌虫恶意营造的假象……多里安咬了咬牙,将雌父给他的忠告抛在脑后,心想倘若真的惹怒了雄虫,大不了他就把自己的翅翼给出去,向希奥多亲王赔罪。
陆慎看了一眼终端:“关于我信息素的问题,你应该明天上午七点就能看到深海官方发布的说明以及帝国十三家权威媒体的报道。”
这件事本来就该在第一时间解决,但从希奥多身体里醒来之后他要赶来前线优先见洛厄尔,所以直到刚刚陆慎才有时间找记者说明信息素应激障碍的情况。
他希望未来他跟洛厄尔结合是顺利的,不要有任何复杂、不好或者质疑的声音,更不希望虫族上下以同情或惋惜的眼光来看待洛厄尔——虽然这对他们两个并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陆慎不喜欢这样。
多里安略略一惊,显然没想到陆慎的信息素应激障碍已经好了,张开嘴巴又想说什么,陆慎笑了一声打断他继续道:“你很崇拜洛厄尔?”
“当然,”多里安点了点头,不自觉被陆慎牵着鼻子走:“……第一军就没有不崇拜洛厄尔少将的军雌。”
就算真有什么性情桀骜的刺头,也早就在训练室里被打服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相信他有处理好自己事情的能力,”陆慎收起笑容平视多里安,脸上看不出喜怒:“尊重他,信任他,支持他。”
“……”多里安忽然怔了一下。
分明他在来之前七情上头,热血沸腾,自认有一百个理由站在这里,但跟陆慎对视的这一刻却莫名感觉有些尴尬和心虚。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过于莽撞了,要是被洛厄尔少将得知大概率会被罚入禁闭室。
正要开口解释的时候,陆慎又收回目光,恢复了最开始温和有礼的样子,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淡只是多里安的错觉。
“我很高兴洛厄尔身边有你这样的部下,”陆慎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开口道:“所以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我对洛厄尔没有别的企图,你大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爱他,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毕竟他已经错过太久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不等多里安反应,陆慎抬起手腕又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一分钟已经过了。”
“……”见多里安神色复杂站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样子,陆慎冲他笑了笑,绕过他往临时的宴会大厅里去了。
至于多里安这会儿在想什么,以及会不会相信他说的,陆慎不清楚,也不关心。
倒是陆慎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跟一只二十出头的虫崽子较劲。
或许是因为多里安眼中对洛厄尔不加掩饰的崇拜跟维护让他觉得既欣慰又刺眼。
他到现在都还不太能完全适应虫族分明都是男人的样子,却将性别分成雌雄的习惯。
又或许是多里安看着他时明显的警惕与提防,再一次提醒了他跟洛厄尔之间分开的六年。
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无数个他不知道的改变。
以及很多不知何时出现在洛厄尔身边的人……噢,虫。
这些都让陆慎从心底里涌起一丝隐晦的刺痛和不舒服。
当然,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品行高尚的绅士,但绝对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高手,在踏进宴会大厅的前一秒,陆慎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士兵推开门让他走进去的时候,大厅出现了片刻死一般的寂静,紧跟着又出现片刻小声的嘈杂。
因为第一军上下真正见过希奥多亲王本人的军雌并不算多,而且在系统融合了陆慎本人的灵魂之后,现在的陆慎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夺目至极,几乎打破了第一军对雄虫或瘦弱矮小、或清瘦单薄、或粗旷蠢笨的刻板认知。
更遑论陆慎今天还换了一身剪裁得体,低调奢华的黑色三件套西装。
亚历克星的月光与宴会厅的灯光同时映照在他身上,衬得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面部轮廓深邃至极,目光从眼尾瞥扫过来的时候分明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从容不迫跟锐利冷淡来。
就连没能按住跑出去的多里安正感到着急上火的罗伯特也愣了一下,看着陆慎的方向怔怔道:“虫神在上,为什么我觉得希奥多亲王殿下跟星网上的照片看起来完全不像……”
这简直是他见过最为俊美,气质也最特殊的雄虫。
若是他跟洛厄尔少将站在一起……罗伯特忽然就觉得方才伯顿描述的场景没那么夸张跟不可想象了。
“我刚才都说过多少遍了,”伯顿低声替自己辩解:“是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肯相信!”
他隐瞒了洛厄尔强吻陆慎,惊得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幕,毕竟那是他无意中偷看到的画面。
只告诉两位好友,希奥多亲王当着他的面毫无芥蒂地亲吻了少将受伤的脸。
谁知道罗伯特跟多里安死都不肯相信,多里安那个冲动的家伙还直接跑了出去。
现如今看希奥多亲王殿下的样子……伯顿想,他们应该没碰上吧?
身为陆家掌权人,陆慎过去六年有无数个觥筹交错的宴会需要参加。
因此他早就习惯了各式各样目光的注视与议论,之所以会应下索伦上将的好意,也是希望能借这个场合澄清一些误会,避免第一军上下继续为洛厄尔的将来忧虑。
然而当他走进大厅,环视一圈却没有立刻看见洛厄尔,陆慎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一边跟迎上来的索伦上将以及他身边的其他将领打招呼,一边用余光继续在场中寻找。大概是猜到他在想什么,索伦上将笑着从端香槟的士兵手里接过两杯酒,递一杯给陆慎:“实在抱歉,殿下,洛厄尔刚才被酒弄脏了衣服,必须要到后面去换一件新的。”
想到洛厄尔离开之前跟他说过的话,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索伦上将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洛厄尔有多倔强他是知道的。
也不知道当初在三等星接受的是怎样的教育,骨头竟然比枪管还要坚硬。
他不知道的是,当年对洛厄尔言传身教的人就正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自然而然地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虫族的酿酒技术一般。
闻起来虽然很香,但入口却有些涩口,而且酒精度数很高。
这让陆慎在喝的时候忍不住想洛厄尔为什么会被酒弄脏衣服,现在酒量有没有变好?还是跟以前一样,只喝几杯就头晕目眩,连话都说不完整。
——洛厄尔酒量不好还是陆慎当年在三等星一家情侣餐厅发现的。
他在情欲压倒理智跟洛厄尔上过床以后,总觉得自己趁人之危,欺负了一只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种族差异的虫崽——毕竟洛厄尔在床上的表现实在太过青涩,而那种愿意完全敞开自己让陆慎为所欲为的献祭感又太明显。
这两种强烈的反差感结合在一起,导致在任何时候都克制清醒,可以游刃有余掌控很多事情的陆慎完全乱了节奏。
他舍不得纠正这个致命的错误,但觉得可以尽力去弥补。
于是陆慎像普通情侣一样带洛厄尔出去约会,送他礼物,准备惊喜……那家情侣餐厅便是陆慎在终端上找到的店。
算不上很大,但氛围、装潢都很不错。
把菜点好之后,又选了一瓶亚雌侍者热情推荐的白葡萄酒。
万万没想到只喝了三杯,洛厄尔的眼神就开始飘忽,头也不住地往桌子上点,迷茫嘟囔着说自己头晕,还说难受。
陆慎当时看着瓶身上标注的酒精度数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有点心疼,于是夺过了洛厄尔手中的酒杯,让他不要再喝了。
洛厄尔很乖。
喝醉酒了尤其乖。
他顺从地任由陆慎拿走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然后晕乎乎地往他怀里靠,话虽然说不完整,但望着陆慎的眼神却很软,很湿润。
完全看不出这是那只已经在地下城格斗场打下一百场连胜战绩的厉害雌虫——洛厄尔去格斗场是陆慎建议的。
他清楚洛厄尔的天赋,也深知虫族藏在血液里尚武的基因,
三等星没有军校,洛厄尔想在未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就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淬炼和成长,哪怕要经历伤痛,向上的人生必须克服重力。
但这只已经在三等星声名鹊起的雌虫却因为三杯只有十二度的白葡萄酒醉得不省人事,迷迷糊糊趴在他怀里。
当时陆慎的心被洛厄尔完全不设防的姿势变得很软很软。
藏在骨子里某种恶劣的基因却不受控制地浮现上来。
他捏着洛厄尔的下巴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洛厄尔就用那双无法对焦,波光粼粼的碧绿色眼睛盯着他,小声重复叫他的名字,然后仰起头用湿漉漉的嘴唇舔吻陆慎的下巴。
陆慎的下巴被他舔的很湿很湿,紧跟着是嘴唇。
于是陆慎捏着他的下巴,长驱直入用舌尖抵开洛厄尔的牙齿,直接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深入的,足够让洛厄尔几近缺氧,连唾液都顺着唇角溢出来的深吻。
那天晚上他们做得很凶。
到最后洛厄尔几乎崩溃,无法抑制地发抖,到最后呜咽出声陆慎才放过他。
结束的时候陆慎埋下头去亲吻洛厄尔翅囊的位置,掐着他的腰身,问他喝醉酒难不难受,以后还要不要再喝。
“难受,”洛厄尔连喘息的声音都在发抖,跪趴在床上说:“要……”
“酒量这么差,”陆慎手指贴在洛厄尔的胯骨上,抬头看着他低声问:“知道难受还说要喝?”
洛厄尔没立刻回答。
陆慎手下便用了点力,按住洛厄尔的小腹,让他无法动弹,同时诱哄着继续低声道:“说话。”
洛厄尔的身体敏感得要命,陆慎每一下触碰都让他浑身发颤,一张脸更是在这种对话中几乎烧透了。
他小声地叫陆慎的名字,忍着羞赫诚实道:“因为喜欢、喜欢喝醉酒之后的事……”
“洛厄尔好乖。”陆慎低头去亲他的眼睛,同时抚摸他如同瓷器一般的身体:“但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喝酒。”
说来很怪。
都说人类大脑的容量有限,很多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遗忘。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菲城的很多个夜晚里,陆慎曾无数次在大脑里重温那些跟洛厄尔单独相处、耳鬓厮磨的画面,所以分明已经过去六年,那些记忆和片段却丝毫没有模糊的迹象。
清晰如昨。
但陆慎没有能继续回忆下去,因为他刚刚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就听到大厅中再次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像是见到了什么罕见的场景,以至于这些军雌都愣在原地,同时默契地收敛声音。
陆慎下意识抬眸望去,瞳孔微微收缩。
他一直都知道洛厄尔生得很好,不然也不会在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仅因为路过时的惊鸿一瞥就停住脚步。
或许是因为等级的缘故,洛厄尔那张脸在尚未成年时就漂亮到惊人。
他养了三年,洛厄尔的五官在彻底张开之后在原本的基础上更加摄人心魄,尤其是那双碧绿色的眼瞳,甚至能衬得这世上最完美的宝石都黯然失色。
后来经过在战场上腥风血雨的洗礼,那张被造物主精细雕刻过的面孔褪去青涩、柔软,变得傲然冷肃,与那身挺拔板正的军装混合出某种锐利又矛盾的气质,凛然不可接近,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
当初洛厄尔在战场上毁容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才会在奥诺里帝国引起大范围的关注和讨论,几乎没有一只雌虫不为他感到惋惜。
而陆慎的情绪则更加复杂。
他既后悔自己未曾亲眼见过身着军装,步步高升,年仅二十二岁便万众瞩目成为第一军少将的洛厄尔。
更为他脸上突兀出现的伤疤感到心痛,难以想象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决心正面迎上异兽的利爪,并顶着一众异样目光一如往常般在任何场合来去自如。
然而此时此刻——
刚刚借换衣服的理由离席,从来都不曾掩饰过自己毁容的洛厄尔居然戴上了一张银色面具重新走进了宴会大厅。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关键的是这张银色面具上面刻画了一只玫瑰,玫瑰的花枝颜色偏暗,恰巧与洛厄尔下半张脸露出来的伤疤相连,浑然一体,在宴会厅交错的光影之中,那朵玫瑰像长在他脸上一样惊艳。
再融合其他地方露出来如同瓷器一般冷白的皮肤,仿佛伤疤完全不复存在。
他摇身一变,再次变成了一年多前那个完美无缺,意气风发的洛厄尔。
在场的军雌都愣了一瞬。
有些新进第一军未曾见过毁容前洛厄尔的虫被他的全新形象震撼,不理解少将为什么到现在才戴上面具;有的虫暗自惊讶洛厄尔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也有心思细腻的虫敏锐意识到什么,猜测希奥多亲王的到来对洛厄尔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总之,一时间宴会大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洛厄尔身上。
而洛厄尔的眼神却穿过众虫,与陆慎对视。
陆慎说不出来自己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感觉,洛厄尔这张银色面具确实漂亮,上面那只正在盛放的玫瑰也很美丽。
但陆慎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拿针刺了一下,疼的不轻不重,却很明显。
他看着洛厄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端起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轻声说:“殿下,喝一杯吗?”
不同于他两个小时之前见到的迟钝、僵硬、木然。
眼前的洛厄尔好像完全接受并且消化了他回来这件事,迅速找回了六年前那种自然而熟稔的状态。
……当然,在陆慎看来还是有一丁点不一样。
因为洛厄尔的演技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即使戴上了一张惊艳绝伦的银色面具,他依然在某个瞬间捕捉到洛厄尔强行收敛起这些年沉淀下来的冷肃,不太熟练地找回以前状态的样子。
但陆慎没拆穿。
他接过了洛厄尔递过来的香槟,和他碰了碰杯,“面具很漂亮。”
洛厄尔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笑容不改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会大厅里此刻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但第一军上下明面上看着在低声交谈,实际上则都齐刷刷用余光小心关注着陆慎跟洛厄尔这一头的动静。
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他们自然也是一样。
只见向来冷淡寡言对任何雄虫都不假辞色的洛厄尔少将连续敬了希奥多亲王三杯酒,希奥多亲王竟然也和颜悦色,全部接过来喝光了!
洛厄尔少将还要再敬!
眼看着他从士兵手上拿过第四杯酒,时刻关注他们这边动静的军雌们亲眼看到希奥多亲王忽然攥住了洛厄尔的手腕——不耐烦了?还是要发怒了吗?大家紧张地想。
索伦上将也忍不住心里一紧。
刚刚还想夸洛厄尔这副面具的他怒其不争暗道,点到即止即可,哪有雌虫这样一杯接一杯跟雄虫敬酒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过去打圆场的时候,看到希奥多亲王面不改色喝掉了属于自己的第四杯酒,却把洛厄尔那杯重新放回士兵端着的托盘上。
“酒量进步了?”陆慎问。
“没有啊,”洛厄尔面具下的脸已经有些红了,冷白的皮肤沾染上些许血色,连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他用以前那种认真的、湿润的眼神望着陆慎慢吞吞道:“头晕,难受。“
“……”索伦上将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上前。
然后就看到陆慎转过头来向他致歉,表示自己要失陪一会儿,送喝醉酒的洛厄尔先回去休息。
清清楚楚记得洛厄尔上一次在首都星面无表情将另外三个军团少将全部喝倒的战绩——索伦上将咳嗽了一声连忙点头:“殿下请便,就是辛苦您照顾洛厄尔了……”
“应该的。”当着众人的面,陆慎扶住喝醉酒的洛厄尔离开宴会大厅。
出去以后,陆慎看着站立不稳的洛厄尔问:“住在哪儿?”
洛厄尔盯着他看了几秒,仿佛醉得不轻,没有回答陆慎的问题,反而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脸,缓慢地笑了一下,轻声道:“……真的。”
陆慎喉结滚动了一下。
因为驻地百分之九十的军雌都在宴会厅里,所以此刻他们周围很安静,头顶是广袤神秘,熠熠发光的璀璨星空。
洛厄尔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星光下更加惊艳,让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面具下那张脸有一道很长的伤疤。
而且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
洛厄尔露出来的嘴唇像熟透的果实,泛着好看的红,看起来很柔软,很湿润。
“之前都没反应过来,”洛厄尔看着他,很慢地说:“但其实我很想您。”
“六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您。”
说这话的时候,洛厄尔觉得面具真是一个好东西。
能让他短暂忘记自己脸上的疤痕,肆无忌惮装成从前的样子跟陆慎说话。
只不过陆慎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眼神太深沉,也太专注,令洛厄尔有些难以承受,怀疑是不是自己模仿得不够到位,控制不住想错开目光,让陆慎不要这样看他。
但他没有半途而废。
昏昏沉沉扣住陆慎的手腕,指尖滑过他的掌心,仰起头看着陆慎的眼睛像六年前那样,声音很轻地问:“您呢?”
“您想不想我啊?”
第134章
洛厄尔的呼吸里带着酒气。
是方才宴会大厅里那种尝起来有些涩口,但闻着很香的香槟味。
而且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体温远比平时要高许多,掌心滚烫,抓着陆慎的手时,那种高热直接从皮肤传递到胸口,烫得陆慎心脏都有些发疼。
眼神看起来已经有些迷离了,却坚持望着陆慎对准焦距,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掰着手指又重复一遍:“两千……两千三百二十七天……您有没有想过我?”
哪怕只是一瞬间。
哪怕只有很少很少的片刻。
洛厄尔醉得神志不清。
他慢慢吞吞地冲陆慎露出了一个很乖巧,很小心的笑容,但在等陆慎回答的过程中,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别的,他面具下的眼角很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但陆慎知道洛厄尔不是会哭的那种雌虫。
他未成年时落到奴隶贩子手中受尽折磨的时候没有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哭,经历三十七次精神力暴乱痛不欲生的时候也没有哭。
于是从陆慎的角度,他看见洛厄尔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又闭上,像是在跟他撒娇:“想吗?”
他问得轻飘飘的。
陆慎却觉得这个问题太重了,重到根本没办法用语言来表达。
所以他选择用行动。
陆慎就着这个姿势握住洛厄尔的手腕朝自己带了一下,伴随着罩下来的影子和浓郁的霞多丽味道吻住洛厄尔的嘴唇。
洛厄尔浑身一僵。
突如其来的亲吻就像是暴风雨一样让他措手不及,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仰起头,张开嘴唇好让陆慎能亲得更深一点。
但陆慎攥着他手腕的力气很大,亲吻他的动作却很轻、很克制,像压抑着某种极其浓重的情绪。
洛厄尔太久没有被这样亲吻过。
所以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都让他觉得自己浑身发软,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似乎酸涩饱胀,呼吸渐渐急促,脑袋逐渐发昏,恨不得就这样死在这个吻里。
被吻到天旋地转的洛厄尔闭着眼睛想——有用的。
看来戴上面具遮住那道不堪入目的疤痕,伪装成六年前的自己果然是有用的。
哪怕没有听到明确的回答,他也额外得到了陆慎的吻,对洛厄尔来说已经足够了,可以满足了。
因为这个吻实在太久违,也太温柔,如同身处在那些无数如何都留不住的梦中,却又比梦中虚幻的触感更加真实美好。
他回忆从前的模样拙劣回应陆慎的吻,笨拙地舔吻陆慎的唇角,吮吸他的舌尖,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正身处在第一军驻地,宴会大厅外面,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军雌走出来撞见他们的亲热。
直到真的听见有巡察队驾驶飞行器飞过以及通讯器对话的声音,陆慎才终于结束了这个吻。
洛厄尔的胸膛仍然剧烈起伏,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他泛着湿润水光的嘴唇,然后将很深很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副银色面具上,低声回答洛厄尔刚才的问题:“想的。”
“两千三百二十七天,”陆慎顿了顿,看着洛厄尔的眼睛,神情认真,语速很慢地说:“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双目对视。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洛厄尔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陆慎甚至看到他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些喘不过来气一样,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喝醉了酒反应不过来,还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
片刻后酒量很差的洛厄尔好像反应过来了。
他像以前每一次收到礼物和惊喜那样,冲着陆慎露出一个很满足很开心的笑容,好像单这一句话就足够把六年多的苦涩与隔阂全部消融。
然而陆慎看着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点点下沉。
“洛厄尔,”陆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聊。”
“聊什么?”酒精作用再次占据上风,洛厄尔冲着陆慎歪了歪头,面具上的玫瑰花更加鲜活:“聊那个匹配申请吗?索伦上将说您亲口告诉他会娶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慎看着洛厄尔的眼睛直接道:“但我要跟你聊的不是这些。”
洛厄尔的声音变得有些小了,向来笔挺板正一丝不苟的第一军少将罕少出现这种站不太稳的情况,往前走了一步,靠在陆慎的肩膀上:“那是什么?”
“关于我当初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这六年来我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以及你经历了什么。”
“在我们结为伴侣之前,”陆慎摸了摸洛厄尔如同绸缎一般顺滑的金色长发:“要先把这些事都说清楚。”
怀里的雌虫好像又僵了片刻。
“这些事情很重要吗?”
洛厄尔好像勉强在酒精作用下恢复清醒,他站直了,仰起头,用那种乖巧的、懂事的、顺从的目光看着陆慎,再一次将自己的嘴唇往陆慎唇边送,“……重要的是您回来了,不是吗?”
奥诺里帝国对雄虫向来宽宥。
在数不胜数的雌虫面前,尊贵而稀少的雄虫永远都是对的。
所以哪怕陆慎当初单方面抛弃了他,也无需为此向他作出任何解释。
更何况洛厄尔很乖。
在陆慎面前尤其乖。
他这些年锻炼出来的冷淡、强悍、肃杀全部都只针对敌方和部下——那是他为自己穿上的伪装,一层叠加一层,厚实无比,密不透风。只不过伪装穿的时间太久了,就脱不下来了。
所以他只能再戴上一副面具,将丑陋不堪的疤痕跟面目全非的改变全部遮住,竭尽全力把曾经的那个洛厄尔还给陆慎。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话还是您原来教我的。”洛厄尔在专注舔湿了陆慎的嘴唇之后,仰起头来看着他昏昏沉沉地转了话题:“我的头好晕,您不是说想送我回去吗?”
“……”陆慎深深地看着他满脸醉意的样子。
原本就一直在下沉的心脏此刻彻底坠入谷底。
他忽然意识到他将他跟洛厄尔之间的事想得太简单了。
当初他单方面将洛厄尔抛下,是因为他们之间巨大的种族差异——当洛厄尔二次觉醒成为奥诺里帝国顶尖的S级雌虫,那么接下来他能够带给他的,便不再是帮助,而是无休止的折磨与拖累。
于是他亲手替洛厄尔选择了一条更好的路,认为哪怕需要经历一时的阵痛,只要能够活下去,那么迟早有一天,洛厄尔会将他这样一个短暂出现在他生命里,根本不值一提的过客彻底遗忘。
毕竟虫族生命漫长,与动辄几百年的时光相比——三年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然而,他却低估了洛厄尔骨子里的倔强与不屈,他是真的宁愿死,也要与自己的本能和基因对抗,
既然如此,陆慎便想着,只要他回来了,那么一切就都会好的。
可他却忘记了,既然三年时光都无法释怀,那六年的时间只会更长。
长到几乎将他一手塑造的洛厄尔完全摧毁,长到洛厄尔已经不敢再相信他,更不敢再相信自己。
只要能够粉饰太平,洛厄尔甚至可以将那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全都一带而过,强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时之间,山呼海啸一般巨大的后悔再一次将陆慎整个人完全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早知如此,他当初为什么要跳下塞里利亚海湾?是不是豁出去继续陪在洛厄尔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精神暴乱而死,然后再和他死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
最起码他不用看着洛厄尔在他面前演出现在这副小心、虚假又僵硬的样子。
不……陆慎呼出一口气,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不对。
最起码现在洛厄尔还活着。
他也换了一具能够释放信息素,足够完全标记S级雌虫的身体。
眼下他们拥有的牌面远比六年前那副死棋要好得太多。
他不能太心急了。
在商场上向来深谙谈判与取胜之道,能够游刃有余熟练掌控任何情况的陆慎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慢慢来。
沉默了片刻,陆慎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没有逼迫洛厄尔现在就听他说,目光再次几不可察地扫过洛厄尔脸上带着的银色面具,先是“嗯”了一声,然后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又说:“送你回去。”
洛厄尔在亚历克星驻地的住所也是临时的,面积不大。
进来之后陆慎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里跟那间临时办公室一样,功能非常单一。
简单、粗糙、冰冷。
好像住在这间屋子的雌虫根本没有任何喜恶和偏好,仅仅只需要一个睡觉或休息的地方。
“难受吗?”陆慎将洛厄尔扶到沙发上坐下,“头晕不晕?”
洛厄尔摇了摇头。
他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陆慎,很缓慢地问:“把我送到了,现在您要走了吗?”
“不走,”陆慎看着他突然笑了,用平而直的声音说:“我来得太突然了,索伦上将还没来得及给我安排合适的住处。”
洛厄尔很轻地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因为喝醉酒的缘故,他的反应比往常慢了许多,所以没能立刻拆穿陆慎这一句拙劣的谎言。
于是陆慎继续问:“洛厄尔少将,能收留我在这里住一晚吗?”
陆慎在进来的时候只开了一盏灯,因此客厅灯光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有些昏暗。
他们坐得很近,近到膝盖挨在一起,近到能够吞吐彼此的呼吸,近到双目对视,可以清晰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洛厄尔一身酒气,陆慎却西装革履。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总之他们很快又重新吻在一起。
相比十几分钟前那个克制又温柔的吻,这一次明显变得激烈许多,陆慎好像也变回了六年前那样激烈又强势的自己,将手指插进洛厄尔绸缎般顺滑的金色发丝里,吻得很深很重,以绝对掌控的姿态将洛厄尔压在沙发里,用舌头深入他的口腔。
整齐的军装外套散乱在地,白色衬衫也胡乱敞着。
洛厄尔被吻的面色潮红,身体发软,却还记得用手臂勾住陆慎的脖子,张开嘴唇喘息着回应他的吻。
随着房间里的温度不断攀升,洛厄尔后颈上的虫纹也逐渐开始变得滚烫。
虽然因为之前打过一针抑制剂的缘故不至于再次发情,但情动和渴望越来越越难以压制。
他招架不住地喘息,不受控制地叫出陆慎的名字。
陆慎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厄尔。
在这一刻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久违的、没有任何表演痕迹的真实。
这是他熟悉的洛厄尔在六年前惯常出现的样子。
于是陆慎低下头,继续亲吻洛厄尔。
然而在他的嘴唇碰到面具那一刻,处在失神状态的洛厄尔再次浑身一僵,下意识阻止:“不要……”
“不要什么?”陆慎按住他的肩膀,继续将吻落在那副银色面具的玫瑰花瓣上。
“这样不好吗?”洛厄尔装作若无其事的喘息,冲着陆慎微笑:“您刚才在宴会上还亲口夸过漂亮。”
“是很漂亮。”
陆慎俯身亲吻过面具上的每一片花瓣,逐渐向下,再吻上深褐色的花枝,将延伸到面具下面刻在他左半边脸上的“花枝”吻得很红,很湿。
明确表达自己没有摘下面具的意图之后,陆慎在洛厄尔不受控制的颤抖和呜咽当中,最后重新将吻落在洛厄尔的嘴唇上。
他们再次接吻,唇齿纠缠。
房间里再一次恢复到刚才那种暧昧、湿热、滚烫的氛围。
当白兰地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洛厄尔以为陆慎要直接标记他的时候,陆慎却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你今天刚刚打过抑制剂,做到最后会很难受。”
洛厄尔愣了一下,缓慢地回过神来。
确实。
如果在打过抑制剂之后被雄虫标记,受药物影响,雌虫极有可能会在事后全身疼痛甚至痉挛到休克,无法抑制,无法缓解,同时迎来更加长久和难熬的倦怠期。
可他分明能够感觉到陆慎眼中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欲望。
这是洛厄尔记忆中他情动的样子。
……以往当陆慎露出这样的神情,他都会不管不顾直接做到最后。
洛厄尔眼神闪烁了一下,一言不发,迟钝地望向陆慎。
明明知道不应该这么想,却还是难以抑制地在心中暗自揣测——
陆慎现在停下来,究竟是因为担心他在事后出现注射抑制剂可能带来的微不足道的后遗症,还是因为……他那张跟以前截然不同的不堪入目的脸?戴上面具还是没用吗?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次。
然而,就在洛厄尔张了张口,想告诉陆慎他根本不怕浑身剧痛,也不怕痉挛休克的时候,陆慎抬起手来按了按洛厄尔的嘴唇。
这里刚才被他反复吻了很久,变得很红,也有些肿。
看着洛厄尔那双泛着水光的碧绿色眼睛,陆慎扣着他的下巴平静地说:“所以我们换个别的方式。”
洛厄尔愣了一下。
“还记得我之前教过你的吗?”
陆慎松开他,靠在沙发上,单手解开两颗西装扣子,将两条腿张开,低声叫洛厄尔的名字,然后温柔地命令:“过来。”
第135章
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洛厄尔时,陆慎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
快乐吗?
当然是快乐的。
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看到洛厄尔的这一面,更不可能有谁能想象到洛厄尔会有这一面。
不论是他在星网上那些数不清的崇拜者,还是像伯顿多里安那样狂热坚定的追随者。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眼中冷肃寡言、杀伐果断、强大无比,未来不可限量的第一军少将洛厄尔会像现在这样——以绝对臣服的姿态,心甘情愿地双膝跪地,竭力全力地张开嘴巴,用柔软湿润的唇舌讨好一个人。
这能够极大程度满足陆慎藏得很深的,极端的掌控欲和占有欲,让他想要更多,想做的更过分。
而且毕竟他们之间分开的那六年,也是陆慎的六年。
在菲城,陆慎曾经经历过很多个忙到昏天暗地依然不受控制想起洛厄尔的日夜,某种如同凌迟般强烈的渴望差点将他整个人都逼疯,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以至于那种情绪根本无法释放,无法纾解。
直到现在——
他才感觉到自己心底里那头假装冷静理智的但其实已经饥饿到肠穿肚烂的野兽好像终于吃上了一小块肉。
但在快乐之外,还有另外一种难言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默隐痛。
他在想,洛厄尔刚才听到他说“过来”之后缓慢地睛望向他,反应过来之后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立刻听从他的指令把膝盖弯在地板上的时候在想什么。
——好像是惊喜。
好像在发现一脚踩空以为自己要摔下来之后又突然被托住的那种受宠若惊。
其实陆慎不太愿意用受宠若惊这四个字来形容,因为这其中蕴含的羞辱性太强了。
可他却的的确确在那一瞬间从洛厄尔眼中看到了这种明显到连藏都藏不住的情绪。
分明坐在这里享受服务的是陆慎,感觉自己获得了某种认可与恩赐的却是洛厄尔。
这让陆慎感觉到心疼。
还有一点不知道应该冲谁生的怒气。
除了怪自己回来的太晚太迟之外,还突然对整个奥诺里帝国的雄虫都产生了一点迁怒。
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雄虫都被这种雄尊雌卑的极端环境给养坏了,那也应该还剩下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正常虫吧?那零点零一这么不争气吗?洛厄尔打赢了那么多胜仗,在星网上有那么多崇拜者,就没有一只慧眼识珠的雄虫愿意改掉那些陋习,站出来好好追求他,爱护他吗?
就算洛厄尔倔强到不可思议,就算洛厄尔始终挂念着他。
六年时间,但凡有一只雄虫像他当年一样用耐心、尊重和爱来陪伴他,浇灌他,洛厄尔都不至于把自己放低到这种程度吧?
但是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陆慎垂着眼平静地看着军装衬衫已经被揉皱了,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地俯下身,只露出一段雪白修长脖颈的洛厄尔,把手放到他头顶,手指插进头发里。
陆慎稍微用了点力,指腹摩挲过头皮,感受到洛厄尔浑身发麻地颤了一下,口腔更热,他面无表情地想——
既然你想用这种方式获得安全感。
既然这样你就不会胡思乱想。
那就先这样吧,他甚至还可以做得更过分一点。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剩下的可以慢慢来。
……
屋子里尽是白兰地信息素和某种暧昧潮热的味道。
幸好窗户紧紧关着,不然这种浓郁到极致的混合气息溢散出去,大概率会引起亚历克星驻地的未婚军雌出现不小程度的骚乱。
被陆慎推开的时候,洛厄尔的嗓子已经有点哑了。
“您喜欢吗?”他擦了擦嘴巴直起身,溢出生理性泪水的眼睛微微发红,导致洛厄尔不受控制地眨了眨,然后抬起头望着陆慎像六年前那样小声问:“……我做得好不好啊?”
由于从前洛厄尔在情事上的表现一直都很青涩。
不是什么好人的陆慎曾教过他很多东西。
该怎么回应、怎么享受,怎么讨好,怎么索取。
洛厄尔虽然羞赧,却学得很认真,而且每一次都会在结束之后看着陆慎的眼睛心跳加速地让陆慎给他打分。
导致这些分明应该是亲密时的情趣,硬生生被洛厄尔做成了某种需要认真对待的课题。
陆慎当时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忍不住心软。
所以不论洛厄尔做得怎么样,他从来都不吝啬夸奖,这一次也是一样。
当然,这次即使扣掉感情分,客观分也有一百。
因为戴着面具的洛厄尔主动柔顺到了极致,对陆慎的任何反应全部照单全收,导致陆慎的呼吸和按着他脑袋的力道也越来越重,甚至在几乎没有中场休息的情况下要洛厄尔连续为他服务了两次。
“喜欢,”陆慎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把洛厄尔从地上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之前那句夸奖:“洛厄尔的进步很大。”
洛厄尔望着陆慎先是有点高兴,嘴角一点点扬起来,然后突然又想到什么,愣了愣,脸色逐渐泛了白,看着陆慎认真解释:“我没跟别的雄虫在一起过。”
只有陆慎。
也只会有陆慎。
“……”万万没想到这句话会被洛厄尔曲解成这样,
陆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那种心疼混杂着怒气的情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嗯”了一声,抽出几张纸巾帮洛厄尔擦他脸上的东西。
因为面具上的玫瑰花瓣被打湿了。
延伸到脸上的花枝也是一样。
陆慎作为始作俑者,需要在事后帮洛厄尔清理干净。
洛厄尔张了张嘴,他不知道陆慎这个“嗯”字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分明刚刚才替陆慎做过很亲密的事,分明后颈的虫纹还发着烫,但他还是控制不住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惶然,并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主动。
他不仅没能藏好自己压抑了六年的渴望,反而可能增加陆慎对他的误会,这个认知让洛厄尔的指尖有一瞬间的冰凉。
“不要胡思乱想。”陆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很温和,很平静,将纸巾丢到垃圾桶里之后,抬手捏住洛厄尔的后颈让他直视自己:“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没跟别的雄虫在一起过。”
但陆慎永远都不可能告诉洛厄尔的是——洛厄尔从来没有跟其他雄虫亲近过这件事,其实并不会给陆慎带来任何的欣慰、满足或者虚荣,反而会让他感觉到更加深重的后悔与心疼。
“星网上那些新闻,三十七次精神暴乱,还有虫纹越来越深的颜色,”陆慎又看了洛厄尔几秒,望着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笑了下,故意略显惊讶地轻声说:“是因为喝醉酒了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误会。”
“……”意识到自己反应确实是太大了,在确认陆慎完全没有误会的意思之后,洛厄尔暗自松了口气。
但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现在在陆慎眼中应该仍然是喝醉酒混沌不清的状态,又觉得自己愚蠢,于是冲着陆慎眨了眨眼睛,含糊不清道:“可能是吧。”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刚好说到这个话题的原因,坐在陆慎腿上的洛厄尔不自觉有些走神。
他想……那么陆慎呢?
在过去六年当中有没有接受过其他雌虫的示好?有没有拥抱和接吻?是不是像曾经对待他一样温柔?做过多少次?
脑海中出现这些问题的时候洛厄尔心里其实很平静。
受基因和本能的影响,虫族本身是一个没有贞操的种族,尊贵而稀少的雄虫拥有一个雌君和好几个雌侍,同时继续在外面寻欢作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洛厄尔也仅仅只是在六年前少数几个瞬间产生过或许在未来某一天能够凭借显赫军功独占陆慎的奢望。
后来那种微弱的、渺小的渴望随着陆慎的离开破碎了。
六年时间太久了。
洛厄尔早就知道这一点。
而且陆慎现在回来了,亲口承诺说要娶他,还告诉他过去两千多天每天都在想他,对洛厄尔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了。而且相较于其他受尽鞭笞折磨的雌虫,陆慎给他的,已经比他想象中多很多了。
既然如此,能够维持现状就已经很好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样想着,洛厄尔竭力压下心中那股酸涩痛意,从陆慎怀里直起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笑着问:“您现在要去洗澡吗?”
陆慎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他重新将洛厄尔拉回到自己怀里,抚摸过他微微凸起的的脊骨,然后向上摸了摸他发烫的虫纹,低声问:“还没结束为什么要去洗澡?”
“……”洛厄尔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陆慎的意思。
是要再来一次吗?
……也对。
在他记忆里,陆慎在这方面的欲求相当强烈,根本不像普通雄虫。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度起身跪下的时候,陆慎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我说的是你。”
“不难受吗?”
强效抑制剂会压制雌虫的生理反应。
但洛厄尔后颈上的虫纹方才那么滚烫,足以说明即使在药物压制下,他依然在为他服务的过程被勾起了无法自控的欲念。
这种欲念虽然不会导致发情,却更加令雌虫难以忍受,手脚酸软。
还记得六年前洛厄尔被引的动了情,在浑身发热的时候会直接跨坐在陆慎身上亲吻他的嘴角,用生涩却笨拙的方式向他索要一场激烈的欢爱。
而现在六年过去了。
洛厄尔分明很想要他,很想知道他有没有跟其他雌虫在一起过,却只问他要不要去洗澡。
洛厄尔完全没预料到陆慎会这么说,大脑还没转过弯来,后颈的虫纹却比他反应更快,身体也开始发烫,他看着陆慎愣愣道:“您不是说不做吗?”
“是不做,”陆慎说:“知道你不怕,但我不想让你疼。”
“所以才说要换另外一种方式,”陆慎抬起手揉了揉洛厄尔因为过度使用而变得很红,甚至有点肿的嘴唇,手指伸进齿关,碰到了湿润又柔软的舌尖:“刚才是你,现在轮到我了。”
洛厄尔的心跳骤然加速,然而在口干舌燥的同时,下意识说出口的却是拒绝:“不、不用。”
陆慎问:“为什么不用?”
洛厄尔还没开口回答,就感觉自己脚下一轻——陆慎直接单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抱到了床上,然后欺身而上,分开他的两条腿,看着他的眼睛很有礼貌地问:“不能接受我现在这张脸?”
当然不是。
洛厄尔张了张口,从他确认面前这个人是陆慎开始,这张脸就跟六年前他熟悉的那张黑发黑眸的面孔重叠在一起。
陆慎的动作、眼神、表情、说话的动作都让他无比熟悉……所以只要是陆慎,洛厄尔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只不过他拒绝的原因可能是陆慎的提议来得太突然了。
从洛厄尔意识到陆慎是真的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放得很低,同时把期望也降到最低,他可以单方面付出,不奢求回报,只求陆慎不要再离开,不要再消失。
他始终有种浮在半空中落不了地的感觉。
所以当陆慎突然像六年前那样提出来要对他好……洛厄尔反而不适应了。
但事实上,洛厄尔也很清楚。
陆慎在床上的风格虽然强势,却从来没有单方面享受他讨好的时候。
他很公平。
公平到无数次让洛厄尔被情潮淹没,也无数次崩溃失神。
将洛厄尔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陆慎握住他的手,低头吻上他的嘴唇,舌尖舔过下颚,另一只手从衬衣下摆里伸进去,摸上他紧窄又柔韧的后腰,“刚好你也检查下我做得好不好。”
“六年没做过这样的事,看看退步没有。”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瞳孔收紧了,他不敢置信的、怔愣的、茫然的、后知后觉地望向正在低头亲吻他的陆慎。
陆慎便看着洛厄尔笑:“你以为我会随便跟谁上床吗?”
洛厄尔喉咙动了动,肿得不行嗓子仿佛忽然变哑了,费了很大力气都说不出话。
他不知道陆慎说的是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会有雄虫能忍住六年都不跟雌虫上床?
可陆慎的表情太认真,望着他的眼神也太温柔,以至于那些怀疑的、不确信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陆慎也没准备让他说。
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之后,他重新堵住洛厄尔的嘴唇,很深地舔舐他的口腔,感受到洛厄尔浑身紧绷然后变软之后,他的吻继续向下,从下巴、脖颈、锁骨、胸口……
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凌晨。
细碎的、难耐的、带着呜咽的喘息与窗外的风声交相呼应。
到最后终于结束的时候,洛厄尔没能为陆慎今晚的服务打分。
因为抑制剂带来的药物作用和陆慎带来的过度刺激,导致他在连续释放三次之后直接力竭昏了过去。
陆慎则拿起旁边的被子给洛厄尔盖上,抬起手来碰了碰他那张冷白的,潮红的,并且自始自终都带着银色面具的脸颊。
确认洛厄尔是真的筋疲力竭睡熟之后,陆慎起身走到阳台外面点了根烟,看着头顶浩瀚星空,拿终端拨了个通讯出去。
那头接通得很快,态度也很恭敬。
“去查一查异兽造成的伤疤该怎么治,”陆慎说:“要能完好无损那种。”
第136章
第二日,当亚历克星的天空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一则关于希奥多亲王身体已经恢复健康,可以正常释放信息素的新闻就传遍了整个星网。
毕竟对帝国而言,雄虫本就稀少,目前血液纯净度最高的A级更是备受瞩目的珍宝。
之前不知道有多少虫默默关注着希奥多信息素应激障碍的问题,当下消息一经传出,瞬间如同水入油锅,引起了民众的广泛关注。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我起得太早出现幻觉了吗??】
【看清楚,这可是深海官方发布的声明,还有十三家权威媒体联合转发,绝不可能有假!!】
【虫神在上,这简直是个奇迹!要知道对于脆弱的雄虫来说,应激障碍可是非常难以克服的心理疾病。】
【所以我好好奇,这个病究竟是怎么治好的啊?】
【楼上这位难道是没有认真看声明吗?官方说希奥多亲王是在看到洛厄尔少将在前线浴血奋战宁死不屈的视频之后产生了巨大的震撼,随即察觉到自己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
【怪不得希奥多亲王在不久前提交了和洛厄尔的匹配申请,原来是这样啊啊啊!’
【天呐,所以这是一场由爱情引发的巨大奇迹吗?】
【开什么玩笑,雄虫可没有爱情。】
因为有陆慎的提前授意,所有对外发布的新闻稿全部统一将希奥多亲王身体恢复健康的原因解释为对洛厄尔一见钟情,提交匹配申请正是因为洛厄尔少将能够成为他的雌君。
对此,星网上有虫震惊感慨,有虫不敢置信,也有虫赞叹不已。
要知道帝国雄虫向来高傲且好面子,即便看中了哪只雌虫也都是趾高气扬直接通过雄保会进行匹配,什么时候会纡尊降贵向民众解释自己的初衷?
更何况还有相关媒体透露,希奥多亲王殿下在提交匹配申请之后直接乘私人飞船跨越了六个空间跳跃点奔赴前线,在索伦上将的陪同下亲自赶往亚历克星面见洛厄尔少将,以充分展示自己求娶的诚心。
可想而知,又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之前那些关于希奥多想通过这场婚姻摘除洛厄尔少将翅翼的负面揣测全都消失不见,星网民众开始赞叹起希奥多亲王的与众不同,也感慨洛厄尔少将居然有运气能在精神力濒危之际遇到这样一位A级雄虫。
【尊贵的雄虫殿下居然为了一只雌虫出现在枪林弹雨的战争星前线,希奥多亲王简直是我见过最出色的雄虫!】
【这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
【赞同楼上,你治愈我,我拯救你,天呐,太浪漫了。】
【没错,如果希奥多亲王恢复了健康,那洛厄尔少将就有救了呜呜呜,帝国英雄不该悲惨陨落!】
然而,陆慎还是低估了虫族这个畸形社会对于雄虫的盲目崇拜与狂热追捧,在舆论连续发酵几天之后,竟然因为有好事者发出了晚宴当时的照片,导致持续热议的话题极速转至另外一个方向。
照片里,他手持香槟,西装革履与身着军装,戴着银色面具的洛厄尔相对而立。
要知道,在系统将陆慎灵魂注入之后,原本长相就相当优越的希奥多亲王身上褪去了原本阴鸷森寒的味道,多了一股独属于陆慎本人的特殊气质。
哪怕照片拍摄角度有些刁钻,依然能看出陆慎身上成熟俊美,冷淡锐利的上位者气息,只一个侧脸就足以将帝国那些清瘦柔弱或满脑肠肥的雄虫甩开一百条街。
至于洛厄尔……大概是因为洛厄尔以前从未戴着面具示人,这幅全新的形象虽然惊艳,却反而引起了星网民众对他面部毁容的再次关注。
【虽然有些扫兴,但洛厄尔少将面具底下那张脸……是不是有点配不上健康状态的希奥多亲王殿下?】
【确实如此,如果洛厄尔少将没有毁容,那他们两个真的是绝配,可现在,我总感觉希奥多亲王殿下有些吃亏。】
【楼上在开什么玩笑?洛厄尔少将是一名战士,是守护帝国的英雄,就连他的脸也是在战场上被异兽所毁,他不配,难道你配吗?!】
【这是希奥多亲王跟洛厄尔少将之间的事!殿下在提交匹配申请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少将毁容的事吗?既然如此,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妖怪多管闲事!】
【好吧好吧,楼上别太激动嘛,我只是想问希奥多亲王还缺不缺雌侍?A级没毁容的那种。】
【+1】
【+1】
……
一时之间,星网上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当然没有雌虫敢质疑希奥多亲王亲自提交的匹配申请,雄虫的诚意就摆在那里——但毕竟洛厄尔毁容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难道他还能戴着面具过一辈子?
如今希奥多恢复健康,凭借他那张俊美至极的面孔、尊崇无比的亲王身份、帝国如今最高的A级血脉、深海集团掌权者等多重标签,直接一跃重新成为帝国最受瞩目的雄虫,难免会有心思活络的虫开始打起小算盘,蠢蠢欲动。
这些动静毫不意外地传到了第一军团的耳朵里。
从最初听说匹配申请时替洛厄尔感到忧虑,在亚历克星亲眼见到陆慎态度以后又替他感到高兴,再到受星网舆论影响再次升起不安……多里安的表现是最激烈的。
他抱着光脑在星网上舌战群儒,从早到晚见缝插针切换不同帖子回怼那些让虫生气的言论。
什么叫洛厄尔少将毁容了就配不上希奥多亲王?
该死!
什么叫大家一起报名给希奥多亲王当雌侍?
虫屎!
什么叫崇拜洛厄尔少将跟想嫁给希奥多亲王并不冲突?
枪毙!
“好了多里安,在星网上吵架有什么用?”伯顿望向正在会议室跟索伦上将开会的洛厄尔,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当心不要传到少将的耳朵里!”
一直以来,洛厄尔的私生活都乏善可陈,分明只有二十四岁,却对任何娱乐方式都不感兴趣,不上星网,不玩游戏,在没有战事和军务的时候,几乎将自己所有闲暇时间都用来训练,忙得没有一丝空闲都是常事。
所以伯顿他们到现在都不确定洛厄尔是否也看到了星网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
“难道我看不过去还不能反驳吗?!”多里安忿忿不平,但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还是将几乎按出火星子的光脑收了起来。
但其实他们在外面讨论的时候索伦上将也正在跟洛厄尔说着同一件事。
聊完正事,索伦上将直接将军事投影切换到星网新闻频道:“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他是真的关心洛厄尔,望着自己心腹爱将的侧脸沉声道:“当初让你及时治疗你偏不肯,现在后悔了吗?”
洛厄尔面无表情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民众议论,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之后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平静道:“……不后悔。”
“你说什么?”索伦上将没听清楚洛厄尔的话,皱了皱眉继续道:“还有你的面具呢?为什么又摘下来了?万一被谁拍照传到星网上去还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少议论。”
洛厄尔用指腹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始终装在军服口袋里的银色面具。
并不是摘下来了。
而是他只有在陆慎面前才会戴。
奥诺里其他虫怎么看他,如何非议,洛厄尔从来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陆慎。
至于刚才说的不后悔……洛厄尔也没说假话。
事实上,自从跟陆慎在亚历克星亲密过一回之后,他终于逐渐从最初那种茫然的、迟钝的、不敢置信的状态中咂摸出一点真实的、可以触摸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狂喜几乎能把洛厄尔砸晕。
虽然的确没有勇气用真实面目面对陆慎,但最起码还能用一张漂亮的面具将那道连他自己都不愿多看的疤痕遮住。
可若是当初他没有毁掉自己的脸……洛厄尔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陆慎回来了,而他却被雄虫强行匹配,遭受凌虐,匍匐求生,或者誓死反抗,最终被剥去翅翼流放荒星,与陆慎彻底错过的可能。
所以,即便曾经付出巨大代价。
即便为现在面目全非的自己感到自惭形秽。
即便要承受无不尽的非议与质疑。
洛厄尔面无表情握紧手中的银色面具,再一次在心中告诉自己,他不后悔。
至于星网上这些言论……洛厄尔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冲索伦上将微笑道:“您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星网评论了?”
抬手将投影页面关掉,洛厄尔镇定自若道:“这些内容影响不了任何事情,不是吗?”
最起码目前他伪装得很好,模仿从前的那个自己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跟陆慎好像直接跨过了过去六年的时光,重新回到了曾经在三等星的相处模式。
他可以像从前那样跟陆慎撒娇。
陆慎也会和以前一样亲吻他,拥抱他,用耐心又温柔的眼神注视他。
仿佛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而且陆慎完全没有摘下他这副面具的意思,这让洛厄尔觉得很安全。
同时也更加确信他的选择是对的——陆慎很喜欢曾经那个乖巧、柔顺、漂亮的自己,所以只要他一直以这样的面目和陆慎相处,陆慎就不会后悔回来,更不会撤回娶他作为雌君的匹配申请。
索伦上将摇了摇头:“可你们的婚期迟迟未定,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放不下心来。”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将星网上那些不知所谓的评论放在眼里,今日之所以会专程跟洛厄尔谈起这个,是因为他担心的是其他更要紧的事:
“洛厄尔,你知不知道霍索恩家族明日要在首都星新开的七星级酒店宴请希奥多亲王?”
霍索恩家族是奥诺里帝国的医药巨头,垄断了医药行业近百分之七十五的市场份额,和深海集团一样掌握着数不清的巨额财富。
按照索伦上将的了解,霍索恩家族在此之前跟深海集团并无合作往来。
可偏偏就是在希奥多亲王可以正常释放信息素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向他发出了宴请邀约。
这当然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应酬。
可最关键的是——霍索恩家族有一个刚刚成年并且极为受宠的S级雌虫。
他是霍索恩家族未来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是和洛厄尔一样同为S级的高阶雌虫。
还有一张非常漂亮且毫无瑕疵的脸。
尽管在亚历克星已经得到了陆慎亲口作出的承诺,但雄虫易变,眼下这种情况实在是容不得索伦上将不多想。
在虫族,等级最高的A级雄虫最高可以拥有一名雌君和十二名雌侍。
他忍不住担心陆慎会不会出于利益考虑,将洛厄尔从原本的雌君换成雌侍。
索伦上将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洛厄尔问出了口:“这几日希奥多亲王有没有跟你提过霍索恩家族的事?”
洛厄尔下意识抬眸望向他,顿了片刻才回答:“……没有。”
他当然也听懂了索伦上将的言外之意,更清楚霍索恩家族背后蕴藏的巨大财富。
……那是一个毁了容的帝国少将根本无法比拟的。
最起码现在无法比拟。
看到洛厄尔的表情索伦上将就知道他大概一无所知,叹了口气,又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在什么都确定的情况下对他提起此事。
就在他准备在说些什么宽洛厄尔的心——比如这件事现在仅仅只是他的猜测,洛厄尔背后还有军方支持等等……然而话还没出口,洛厄尔说:“不会的。”
不知道是在跟索伦上将还是跟自己说,洛厄尔又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您可能不知道,”洛厄尔看着索伦上将微笑:“我跟希奥多亲王殿下其实是旧识。”
“我们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他曾说他很喜欢我,也曾承诺过他只喜欢我。”
索伦上将怔了一下,这倒是他完全不知道也没想到的,或许这也是希奥多目标明确坚定匹配洛厄尔的原因之一?
可奥诺里所有雌虫都知道,将雄虫的誓言当真,只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仿佛猜到了索伦上将心里在想什么,洛厄尔垂下眼眸,默默扣紧了手中的银色面具。
他虽然不敢探究陆慎当年离开的真相。
但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永远都会将陆慎的承诺当真。
听起来有些愚蠢,可这或许是他和当年相比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
这时,在索伦上将还没开口的时候,洛厄尔手腕上的光脑在会议室突兀响了两声,是陆慎发过来的消息——
“下班了吗?”
“我来军部接你。”
第137章
陆慎这几天很忙。
既然要长长久久地待在虫族,就必须要完全掌控深海。
在重新消化过希奥多亲王的记忆,并连同四个秘书一起梳理完股权结构、所涉业务以及资产状态之后,他心里大概有了明确的概念。
不得不承认,希奥多亲王虽然阴鸷残酷,喜欢摘虫翅翼,但在商业上的天赋确实是虫族罕有。
目前,深海集团的产业横跨多个星球,涉及军工、地产、能源、通讯……而且有赖于希奥多亲王的身份,在奥多里帝国市占率极高,几乎约等于垄断,是当之无愧的商业巨头。
不过虽然规模庞大,但因为跟慎行的业务有很多重合的地方,陆慎没露出任何破绽,并且结合地球惯用的商业模式之后,快速梳理出了几个可优化和改进的方向,预计能在未来将深海规模进一步扩大。
于此同时,他还在看过秘书递过来的资料以后,同步联络了奥诺里深耕医药行业多年的霍索恩家族,跟他们沟通治疗洛厄尔脸上疤痕的方法。
毫无疑问,洛厄尔当初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导致连星际最好的修复药液都没办法治愈。
而且因为异兽毒液残存的腐蚀性,任何仿生皮都无法植入,强行手术反而可能引起一系列并发症,再次溃烂发炎。
大概是因为陆慎以希奥多亲王的名义亲自联系的缘故,霍索恩家族那边的反馈来得很快——他们目前的确有一间实验室正在进行类似的研究,但其中情况有些复杂,很难一两句话跟陆慎说清楚,所以约他明天当面沟通。
陆慎自然回复赴约。
至于洛厄尔那边,在乘坐飞行器前往军部的路上,陆慎下意识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终端。
因为涉及机密军事汇报,洛厄尔身为亚历克星之战的主要将领,回到首都星这三天都始终待在军部里。直到今天结束所有汇报才可以正常回家。
他们虽然没在一起,但洛厄尔会给他的终端发讯息,只不过频率不高,好像在克制和拿捏着某种恰到好处的分寸。
每次间隔两到三个小时,每次只发一条。
如果陆慎没有及时回复,那他也绝对不会多发,好像生怕打扰到他或者惹他厌烦。
“您用餐了吗?”
“您在开会吗?”
“您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虽然他能感觉到洛厄尔竭尽全力想跟从前一样将语气放得轻松和随意些,但看着这些压抑着某种情绪的小心试探,在很多个时刻,陆慎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他——你忘记了吗?
他曾经亲口告诉洛厄尔,“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不算打扰。”
也曾经亲吻着洛厄尔的耳廓跟他说实话,“想发什么就发什么,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重要还是琐碎,终端响起来那一刻我都会感觉到期待。”
所以六年前,洛厄尔每天发过来的信息几乎可以用密集来形容。
看到最新的飞行器型号会发、听到首都星相关新闻会发、训练会发,在格斗场赢了会发,拿到高胜率投注奖金也会发……事无巨细。
只不过因为是陆慎先食言。
是他先把那个分享欲无穷无尽,从来不会迟疑和犹豫,永远都对他有信心的洛厄尔弄丢了,所以喉结滚了一圈,陆慎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心结不是一天就能打开的。
不过没关系,分享欲很强的那个人可以变成陆慎。
所以这几天即便陆慎很忙,忙到好几次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依然会抽出时间给洛厄尔的终端发信息。
会议室台签的一角。
正在翻阅的纸质文件。
放在木质办公桌上的钢笔。
……
同时他也会问洛厄尔的工作安排,汇报是否顺利,训练辛不辛苦,有没有想他。
也不知道洛厄尔是给他设置了最高级别的优先还是时时刻刻都盯着光脑,本来应该军务繁忙的第一军少将竟然次次都是秒回。
看着他绞尽脑汁小心斟酌语气发过来的认真回复,陆慎觉得有些想笑。
笑着笑着又很轻地叹一口气。
尽管心尖在很多个时刻都像被不轻不重地掐着,但陆慎却觉得,对他来说这是六年来最好的时刻——最起码他们还有机会能重新开始。
就在陆慎走神的时候,自动驾驶的飞行器已经稳稳降落在军部外面。
只等了五分钟,就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洛厄尔,门口持枪站着执勤的六个体格健壮的军雌全都恭敬脱下军帽向他行礼,
事实上洛厄尔穿军装的样子很好看。
褪去青涩逐渐变得挺拔成熟的身体在军双排扣军服和及膝长筒军靴的包裹下,显得那双腿越发笔直修长,气质锐利,凛然不可侵犯。
然而当脱掉那身干脆利落的军服……洛厄尔背部、腹部的肌肉线条比从前更加流畅完美,浑身上下的皮肤却依旧细腻冷白。
这两者之间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和极其强烈的视觉冲突,会让人忍不住想摧残、想破坏,想在上面留下指印、吻痕或者别的什么抹不掉的痕迹。
陆慎回想起在亚历克星那晚看到的画面,眸色不由得变暗了几分。
“等很久了吗?”没想到他提前十分钟出来陆慎的飞行器就已经停在外面,洛厄尔张了张口:“我应该早点出来的。”
“是我来接你,洛厄尔少将。”陆慎回过神来,看着他笑了一声,“让你站在外面等我像什么样子?”
飞行器里的光线远比外面昏暗。
导致陆慎现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看起来和从前一样温柔,带着耐心和体贴,仿佛是很明确地告诉洛厄尔,他是专程来接他的,所以等多久都没关系。
洛厄尔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都撞在一起,那种再次确认陆慎是真的回来了的感觉令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事实上,如果不是军部的硬性要求,他根本不愿意跟陆慎分开哪怕一秒。
天知道这三天洛厄尔在军部宿舍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从梦中惊醒,急促喘息,以为这一切他魔怔之后编出来欺骗自己的臆想。
直到打开光脑,看到上面陆慎发过来的消息,听到他的声音,他才能逐渐平静下来,把跳出胸口的心重新放归原位。
但跟陆慎对视半晌之后,洛厄尔停顿片刻还是低声说:“下次您提前给我打电话好吗?或者我开飞行器去接您。”
陆慎问:“为什么?”
“……”洛厄尔一时语塞,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帝国没有雄虫会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纡尊降贵等待一只雌虫下班。
又或许是因为洛厄尔深知“等”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即使他同样清楚自己绝不可能让陆慎等太久,却还是不想,也不舍得让陆慎等待一分半刻。
更何况。
或许雄虫的耐心和爱意都是有限的。
能够失而复得已经是虫神给他最大的恩赐,洛厄尔不想肆意挥霍在这种地方。
但陆慎对他太过了解,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想,装也不装得像一点。
六年前的洛厄尔从来不会拒绝。
他会在走下格斗场看到陆慎的瞬间眼睛就亮起来,脸上一点点扬起那种惊喜的、纯粹的笑,然后在后台避开所有观众的眼睛,跨坐在陆慎腿上,乖巧地、缠绵地、深入地舔吻他的嘴唇。
于是陆慎提醒他:“现在不想让我接了吗?”
他意有所指,“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
洛厄尔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嘴唇微微张开了一点点,一时有些紧张,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纰漏,正快速思考应该怎么弥补。
正当他迅速找回以前的感觉,想将那句话圆回来的时候,陆慎耐心而专注地看着他:“可是我想来接你,想提前十分钟甚至更久,想在军部外面等你。”
“可能刚开始是会有些不习惯,”陆慎说:“但既然我回来了,这种以后会经常发生的事,你也应该重新适应,对不对?”
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洛厄尔下意识抬眸望向陆慎,再一次哑口无言。
他忽然意识到——他以为他模仿从前的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根本就其实不是。
除了在拥抱、接吻的时候跟从前一样,在日常面对面跟陆慎相处的时候他还是左支右拙,漏洞百出。
分明从前那些记忆每一帧都刻骨铭心,清晰得毫发毕现,可或许是因为六年时间带走和改变的太多,导致他在面对陆慎的时候脑子里却总是昏昏沉沉,根本没办法迅速地做出正确的反应,很多本来应该脱口而出的话和很多本来应该自然而然的动作全都变迟缓了。
所以陆慎会不会看穿他拙劣的伪装?
是不是迟早有一天会发现他记忆中那个洛厄尔早就跟这张戴着面具的脸一样面目全非?
这个认知让洛厄尔的心骤然下落。
然而就在他的心距离地面还有五公分的时候,陆慎伸手拽住了他。
“好了洛厄尔少将,”陆慎说,“按照以前的惯例,你现在应该坐在我腿上,给我一个长长的吻。”
第138章 (补更)
陆慎这辆银灰色的飞行器上面刻着希奥多亲王的名字,是深海最新研发且不对外销售的概念款,整个帝国仅此一架,极其显眼。
正是下班高峰期,每个从军部进出的军雌路过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
“这好像是希奥多亲王的飞行器吧?”
“停在这里是不是有半个多小时了?”
“难道是来接洛厄尔少将的?”
“可洛厄尔少将不是已经离开办公室了吗?”
飞行器隔音极好,因此里面听不到外面议论纷纷的声音,而里面那些细碎而暧昧声响也被飞行器悉数阻隔,完全传不到外面军雌的耳朵里去。
洛厄尔是在陆慎引导下主动坐到他腿上去的。
这还不止。
当他勾住陆慎的脖子,试探性低下头吻上他嘴角之后,陆慎一动不动,然后不动声色地释放出白兰地味道的信息素。
察觉到异常的洛厄尔有些迷茫,不知道陆慎要做什么。
难道是准备在飞行器上标记他吗?
然而就在他后颈发烫,双目涣散,攥着陆慎衬衣的手不自觉用力的时候,陆慎望着他问:“洛厄尔,你现在想要什么?”
要什么?
洛厄尔的胸膛起伏不定。
若是从前,在任何场合闻到雄虫的信息素味道他都会立刻离开或者退避,绝不会让信息素影响到自己的意志,绝不肯轻易失去理智。
可面前的雄虫是陆慎。
面前的雄虫是陆慎。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洛厄尔习惯性挣扎着想要抵抗的意识忽然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渴求与希望。
他胸口起伏,盯着陆慎那双现如今湛蓝如同大海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声音沙哑暗沉道:“我想要您。”
“想继续亲您,”洛厄尔好看的眉头蹙起,深呼吸一声,直勾勾看着陆慎,一字一顿道:“也想让您亲我。”
“那就继续。”陆慎两只手搭在洛厄尔腰间,仰起头看着他:“你怎么想就怎么做。”
虽然获得希奥多亲王的身体并没有多久,但陆慎对信息素的释放却掌握得很精准——不算浓烈,只有一丝,既不会引起洛厄尔真正发情,也不会导致让他失去理智。
只是恰到好处地放大了洛厄尔心中的渴望与冲动。
刚好可以用来消弭洛厄尔面对他时的僵硬和不自然。
跟陆慎设想的一样。
在信息素作用下说出真心话并且得到许可之后,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瞳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原始的、带有野兽气息的占有欲。
那些犹豫、不安以及担心时刻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的心情暂时被抛在脑后。
他喉结滚动着,喘息着,眯了眯在某一瞬间散发出无机质光芒的眼睛,勾住陆慎的脖子什么话都没说,再次吻了下来。
跟之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截然不同。
这一次洛厄尔吻得很凶,很重,恨不得将自己跟陆慎一起融化在这个激烈的吻里。
陆慎静静凝视了洛厄尔片刻,开始回应他。
但并不深,而是故意引着洛厄尔更加深入和主动的纠缠他。
洛厄尔的呼吸越来越重,那种被若即若离信息素吊着的感觉也让他越来越忍无可忍。
不知不觉间,陆慎身上那件剪裁考究的西装被他扔在地上,铅灰色的衬衫纽扣也胡乱被扯开,露出宽肩窄腰、肌肉流畅,每一寸线条都如同刀削斧凿的上半身。
而洛厄尔自己上半身的军装衬衣也敞着,浑身皮肉都泛着红,大腿分开跪坐在陆慎的后腰两侧,正喘息着用舌尖跟他交换口中的津液,完全顾不得上他们此刻还停在军部门口,而外面经过的全都是他的战友。
陆慎覆住他的后颈回应他的吻,另一只手在军装衬衣底下用指腹用力摩挲他的腰身。
洛厄尔大概不知道他现在这副样子有多迷人。
激烈的动作、直白的渴望、献祭般的眼神……即便不复六年前乖巧柔顺,却更加让陆慎移不开眼睛。
因为吻得太激烈,最后分开的时候他们嘴唇之间还拉出了一条银色的丝线。
虽然没有得到标记,但获得陆慎浅淡信息素安抚的洛厄尔舒服到浑身仿佛都浸泡在水中。
他下意识睁开眼睛望向陆慎,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印入眼帘的就是自己不管不顾在陆慎身上留下的明显吻痕,心中陡然一惊,暗自后悔自己失控。
还没来得及解释又听到陆慎说:“洛厄尔今天好热情。”
“我很喜欢,”陆慎抬起手来碰了碰洛厄尔又红又白的脸,沉静的声音温柔平静,还带着些许满足的餍足:“所以下次再来军部接你的时候,还能拥有这种待遇吗?”
“……”洛厄尔怔了一下:“喜欢吗?”
他继续问:“真的吗?”
喜欢他胡乱脱掉陆慎的西装,失礼地扯乱他的衬衣。
喜欢他并不柔顺,并不乖巧,甚至有些偏执和疯狂的亲吻方式。
陆慎“嗯”了一声,看着他说:“真的。”
从陆慎的角度看到洛厄尔面具下的眼神闪烁了一瞬,好像有点相信,又不太敢相信,半晌他凑过来在陆慎嘴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问:“那您准备什么时候标记我呢?”
他不问陆慎什么时候跟他结婚。
只问陆慎什么时候标记他。
好像他做好了准备献祭自己,却不强求陆慎对他负责。
这个认知让陆慎按在洛厄尔后颈虫纹上的手不自觉变重了许多,直到洛厄尔不受控制地皱起眉头,陆慎才稍微松开了一点,平视洛厄尔问:“下一次精神力暴乱在什么时候?”
S级雌虫身体素质强悍。
上一次洛厄尔硬生生靠意志力熬过第三十七次精神暴乱,意味着他将获得一段不长不短的喘息时间。
“短期内我应该不会再上战场,”只要不受到血腥气或者其他意外刺激,洛厄尔顿了顿,老实说:“所以应该还有三个月。”
陆慎点了点头:“知道了。”
洛厄尔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想问陆慎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又担心死缠烂打会让雄虫感觉到不悦。
但既然知道了,意思应该是会标记他,对吧?
A级雄虫可以完全深度标记一只S级雌虫。
只要陆慎标记了他,那么终此一生,他都不会再受到其他雄虫的影响。
除非洛厄尔愿意忍受钻心之痛用药物彻底洗掉标记。
否则他将被打上陆慎的标签,成为专属于陆慎的雌虫。
洛厄尔很想这样。
“洛厄尔,”陆慎突然说,“要跟我玩个游戏吗?”
洛厄尔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这里,他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陆慎:“什么游戏?”
“阅读理解的游戏。”陆慎用拇指碰了碰洛厄尔露出来的脸颊和嘴唇,看了他一会儿说:“理解正确有奖励,错误就惩罚。”
陆慎很清楚他当初不告而别给洛厄尔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不论他的初衷是好是坏,伤害都已经既成事实。
因为这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导致洛厄尔下意识选择回避,不想听他解释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他这六年去了哪里,更害怕面目全非的自己会让他失望,所以干脆像掩耳盗铃一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陆慎却不能。
他必须要把当初的事原原本本解释给洛厄尔听,也要把当初那个没有平等尊重对方,而是直接替爱人做决定的自己完全在洛厄尔面前摊开。
只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
而且说来可笑,陆慎在任何时候都运筹帷幄,偏偏没有完全的把握洛厄尔会原谅他。
同时他也害怕因为过于匪夷所思,即使说出来了洛厄尔也不敢相信,甚至更加惶然不安。
所以在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时机之前,对陆慎来说更重要的是重新建立洛厄尔对他的信任,以及对现在这个自己的信心。
或许这个过程会有些慢,有些迂回。
但陆慎有的是耐心。
于是他直接默认了洛厄尔会跟他玩这个游戏,继续问:“你觉得我刚才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洛厄尔的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
同军部那些靠左右逢迎、揣度上意升职的将领不同,洛厄尔是实打实靠在前线立下赫赫军功,从腥风血雨中走到现在的位置。
他并不是特别擅长做阅读理解。
但陆慎忽然这么说,他却莫名从这句话里体会到一点微不可察良苦用心——好像陆慎是在刻意引导和纠正着什么,不想让自己曲解他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会在精神力暴乱之前标记我,对吗?”洛厄尔问。
“对了一半,”陆慎说。
洛厄尔愣了愣。
什么叫对了一半?
“‘知道了’的意思是我记住了你的精神力暴乱时间,而三个月时间足够筹备我们的婚礼,”陆慎单手环住洛厄尔的腰身,微微抬起脸看了他几秒,陈述道:“洛厄尔,我想在婚礼当晚深度标记你。”
雄虫惯来无所顾忌。
但在虫族,对于雌虫而言,深度标记是一件极其重要且象征意义很强的事。
雌虫只会心甘情愿向自己的雄主敞开生殖腔,任由对方在其中狠狠钉下终其一生都无法的印记。
当然,或许有许多雌虫被迫遭雄虫绑定,深度标记也成了身不由己。
但既然陆慎知道,就不会忽视其中蕴含的意义。
当初情欲侵蚀理智,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在根本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占有了洛厄尔的身体。
而这一次,他想给洛厄尔一个具有承诺和仪式感的开始。
在此之前,如果洛厄尔出现发情期的症状,陆慎可以使用临时标记的方法,给予洛厄尔充足的信息素,以避免他承受本能带来的煎熬和痛苦。
洛厄尔没想到陆慎会主动提起婚礼。
他喉口微微发紧,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是很高兴的事,心里却升起一丝莫名的酸楚。
好像这件事早该顺理成章地发生。
而他却等了很久。
“对了一半,所以有惩罚也有奖励。”
“洛厄尔少将,”陆慎看着他说,“你想先要奖励,还是先要惩罚?”
他们双目对视。
外面影影绰绰的光线反射进来,将陆慎的眼神照得很平静也很温柔,这种感觉莫名蛊惑了洛厄尔,让他觉得或许就算是惩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下意识开口回答:“……惩罚吧。”
陆慎猜到洛厄尔一定会先选惩罚。
没有安全感并且吃惯了苦的孩子习惯性把甜放在最后。
“都不问我惩罚是什么吗。”陆慎就又问他:“要不要互相抵消?”
洛厄尔攥住他的手腕,条件性反射道:“不要。”
他迫不及待想得到陆慎给的奖励,不论惩罚是什么。
更何况陆慎的惩罚绝不会像帝国其他雄虫一样,动辄让雌虫下跪、鞭笞或者凌虐,剥夺他们的生命以及尊严。
所以洛厄尔不会害怕。
“好吧,”陆慎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洛厄尔,目光沉静地说:“那我们先说惩罚。”
洛厄尔不自觉坐直了,带着些许严阵以待的郑重,却感受到陆慎贴在他腰侧轻轻摩挲的手很暖也很热。
他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惩罚是扣掉一次机会。”
洛厄尔完全没反应过来,望向他:“……什么机会?”
“因为奖励是三次机会,”陆慎抬起手,摸了摸他脸上的面具,意有所指:“三次不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做的机会。”
“但现在扣掉一次,你还剩两次。”
这一瞬间,洛厄尔陡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快了几拍。
他想说这完全不是惩罚,应该是纯粹的奖励。
想说如果每玩一次阅读理解的游戏,陆慎都要送他三次机会,那该是一笔多么亏本的生意。
可提醒的话到了嘴边,他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盯着陆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做什么,都可以吗?”
陆慎点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互。
在陆慎眼里看到自己倒影的瞬间,洛厄尔攥紧指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突兀的、强烈的冲动和渴望。
既然陆慎敢于向他作出这样无条件的承诺。
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所有一切都有可能被包容,被接受?
或许脸上的疤痕可以,面目全非的改变可以,患得患失的占有欲也可以。
这是一个极其荒诞的,令洛厄尔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因为他原本是准备一直伪装下去的,这样能让他感到安全。
但为什么突然会产生这个想法……
洛厄尔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模仿的太过拙劣,迟早有一天会露出破绽是其中之一,被陆慎提出无条件照做的机会蛊惑是其中之二。
最后一个原因——大概是陆慎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神太过温柔。
这让洛厄尔忽然间意识到,他有多么希望陆慎的爱,能够给到现在的他,而非那个早已经消失不见的洛厄尔。
第139章
洛厄尔没有立刻使用这两次机会。
他只是顿了顿,像压抑着某种情绪,看着陆慎再一次小心确认:“是真的,无论我提出任何要求,您都不会拒绝吗?”
“是,”陆慎平视他的眼睛,说得简单明了,“没有条件限制,而且永远有效。”
洛厄尔呼吸骤然起伏了一下。
“好了洛厄尔少将,”他们在军部门口停留了太长时间,要不是这架飞行器身上喷了希奥多的名字,大概早就会有军雌持械过来驱逐了。
抬手将洛厄尔身上已经凌乱不堪的军装衬衣纽扣一颗颗扣好,褶皱抚平,陆慎总结:“你可以慢慢想。”
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
因为陆慎本人和他驾驶的飞行器都非常显眼,有接待的服务生认出了他,又眼尖地看到他对面坐着脸上扣着面具的洛厄尔,两名亚雌对视一眼,都强行控制表情默默在心里尖叫——
【没看错吧!】
【居然遇到希奥多亲王跟洛厄尔少将一起到我们餐厅用餐!】
【有没有虫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希奥多亲王本尊比星网上的照片更加成熟俊美啊啊啊!】
【洛厄尔少将的面具也好特别。】
【他们这是约会吗?这一定是约会吧!】
虽然不敢打扰,但在退到备餐间后非常默契地悄悄拿出终端拍照想要上传到星网,
天性使然,身为S级雌虫的洛厄尔五感敏锐至极。
在注意到后皱着眉头想要起身阻止,陆慎却按住了他的手,让他不用管。
“可是……”洛厄尔的话还没说完,陆慎给他倒了杯从沃尔法星球空运过来的混合果汁:“拍到我们一起吃饭,总好过在星网上胡说八道的好,不是吗?”
洛厄尔动作一顿,愣愣道:“您也看到了?”
陆慎“嗯”了一声,又把自己这边切好的牛排递给洛厄尔,跟他交换了一下餐盘:“来接你的路上看见的。”所以处理得不够及时。
“……”意识到什么,洛厄尔后知后觉地打开光脑,在上面点了点,看清搜索结果之后,碧绿色的瞳孔倏忽微缩,指尖也顿住。
那些阴阳怪气说他面部毁容所以完全配不上陆慎的讨论没了。
那些自曝等级和照片叫嚣着要给陆慎当雌侍的帖子也都没了。
而距离索伦上将在军部会议室打开投影让他看见这些内容,也仅仅只是过去一个小时而已。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洛厄尔将目光从光脑上收起,抬眸望向正低头重新给自己切牛排的陆慎,胸腔被心脏剧烈跳动的频率震到发麻,连带着指甲都微微紧绷。
他在索伦上将面前说不介意、无所谓、不重要,其实每个字都是真心的。
自毁容之后,洛厄尔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异样目光的注视。
况且他心里很清楚,以陆慎这样的条件,即使他还是原来那个黑发黑眸,且无法释放信息素的雄虫,依然会有无数像他一样的雌虫愿意前赴后继。
所以星网上那些话说的都是对的,合情合理。
可即便他完全可以理解,也完全不以为意,当意识到陆慎会替他在意,并且花心思替他解决的时候,洛厄尔还是觉得心尖仿佛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热蒸汽烫了一下,一瞬间找到了当初在三等星跟陆慎朝夕相处的真实感。
……他是真的重新被虫神眷顾了。
之前在飞行器上冒出的那股冲动再次蠢蠢欲动,身体深处好像涌出了一股激荡的、无法忽视的勇气,让他想要克服恐惧和逃避的心理,重新开启之前那个他强行中断的话题。
问一问当初那个对他那么好的陆慎为什么突然离开,又为什么突然回来。
也想把现在的自己完全摊开在陆慎面前,问一问如果他变得面目全非,还有没有资格,能不能继续获得雄虫珍贵而难得的爱。
然而这个决定对于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失而复得、处处小心翼翼,宁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害怕再次失去的洛厄尔来说并没有那么容易。
话再嘴边滚了一圈,即便是有陆慎亲口承诺的两个条件作后盾,他还是迟疑了。
万一呢?
万一陆慎喜欢的是六年前那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乖巧讨喜的洛厄尔呢?
万一陆慎离开的原因是他根本无法承受且极有可能再次发生的呢?
洛厄尔在战场上从来杀伐果断,可以准确掌握任何战机,可面对陆慎……或许是太在意了,在意到心脏都发疼,灵魂都颤抖,导致已经身为少将的他变得十分犹豫、十分狼狈,再也没有在战场上的坚定和果决,甚至有时候会升起一丝掩耳盗铃般的自我安慰。
于是话到嘴边反复绕了两圈,攥着刀叉的洛厄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外面吃过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他们重新坐上飞行器,正当陆慎侧过头准备问洛厄尔在首都星住哪里的时候,副驾驶位上的洛厄尔也同时开口。
话头不期然撞在一起。
陆慎有些想笑,但总觉得洛厄尔好像进步了一点点,“你先说。”
洛厄尔也没有跟陆慎客套或推让的意思,抿了下唇,目光灼灼看着他低声问:“您要带我回去吗?”
虽然还不具备完全的勇气,但洛厄尔不愿意跟陆慎分开哪怕一秒。
陆慎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他:“舍不得?”
吃饭的时候他们点了一瓶红酒,陆慎没让洛厄尔碰,自己喝了一点,没有喝多,但眼神也没有平时沉静,变得有些懒散,还透着一股让人心跳加速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洛厄尔跟他对视的时候控制不住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砰砰狂跳起来,像受到了蛊惑,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陆慎单手扯开脖子上的领带,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有点想告诉洛厄尔,其实他现在看他的眼神跟六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透着一种不加掩饰的直白、勇敢、迷恋,胜过一切可以用言语阐述的表白,赤诚到令人心颤。
“不带你回去。”看了洛厄尔一会儿,陆慎说:“去你那里。”
希奥多亲王摘虫翅翼的毛病陆慎并不认同。
于是他将整个私人庄园都封存起来,连同那间巨大又奢华的博物馆,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那些曾经在前线浴血奋战、立下无数功勋,却被无辜摘除翅翼的军雌安息。
新购置的房产还在装修,这几天陆慎都直接睡在办公室休息室里。
然而在他说出“去你那里”的时候,分明看到洛厄尔眸子闪烁了一下,就连表情也出现了片刻凝滞,虽然迅速掩饰过去恢复正常,但还是被陆慎敏锐地捕捉到了。
陆慎心头微微一动。
如果说之前只是随口一说,那现在就是必须要去洛厄尔的住处看看了。
洛厄尔当然不会拒绝陆慎的任何要求。
而且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只是陆慎的错觉,他很快点头说了好,并俯身在飞行器驾驶界面输入了准确的目的地信息。
身为少将,洛厄尔在首都星的住处是由军部分配的,产权完全归洛厄尔所有。
同样位于中心区域,但比希奥多亲王居住的位于上层山脉的贵族区域要稍远一些,是一栋面积大约在一千两百多英尺的公寓。
电子锁识别虹膜信息之后自动解锁,洛厄尔先走进门。
他抿了下唇,目光先是微不可察地从某个紧闭着的房间门上扫过,然后蹲下来给陆慎拿拖鞋。
陆慎没有注意到洛厄尔的小动作。
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静静地扫过洛厄尔独居的这套公寓。
洛厄尔的军衔摆在那儿,军部待遇自然不差,这栋公寓装修豪华精致,但却像极了一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样板间。
客厅整体线条冷硬、家居简洁,没有机器管家,就连灯光跟地板的颜色都透着一股冰凉跟冷肃的味道。
陆慎没有说话。
停顿片刻,分明是第一次来,在门外看看清客厅布局之后他却不需要洛厄尔指引,像主人一样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没有坐在沙发上休息,而是径直往厨房的方向走。
陆慎面无表情地发现厨房也是一样——干净、整洁,好像没有一丝一毫被使用过的痕迹,打开冰箱,里面也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洛厄尔跟他在后面已经意识到陆慎的关注重点是什么,心下微沉,张口就要解释,然而陆慎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按在岛台上,深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道:“洛厄尔,你是故意在惹我心疼吗?”
……
其实陆慎真正想说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他想问洛厄尔这六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为什么走出了三等星那个不见天日狭窄逼仄的贫民窟,日子却反而过得更冷清了。
每天除了军务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事干了?
在家里吃什么,喝什么?
就算在当今社会受污染影响,新鲜食物是一种稀缺资源,也不至于堂堂一个少将冰箱里连一根青菜一颗水果都没有吧?
然而这些话到了嘴边,攥着洛厄尔衬衣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陆慎还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因为答案显而易见,他根本就没必要多问。
自己种下的因果。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洛厄尔?
早知道。
还是那句早知道。
可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早知道。
双目对视。
洛厄尔睫毛颤了两下,几乎有些承受不住陆慎此刻注视着他的目光,下意识想偏过头去,陆慎却不许他躲。
他掰着洛厄尔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换了个新的问题:
“……就真的一点都不怪我吗?”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洛厄尔的眼眶就红了。
他已经有五年多都没掉过眼泪,无数次拖着濒死的身躯从异兽堆里爬出来,在硝烟密布枪林弹雨的缝隙中活下来,他早就不会哭了。
所以从陆慎的角度只能看到洛厄尔眼睛里突然盛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水光,蓄在眼眶里,好像眨一下眼就会掉下来,又好像眨一下眼就会消失。
于是陆慎感觉到心脏处传来清晰而具体的痛意。
但他没有去干预的意思。
甚至他很平静地希望这种痛感能再放大个十倍或者百倍才好。
“洛厄尔,”陆慎没有等洛厄尔回答,而是低声叫他的名字。
在任何场合陆慎说话都很少停顿,这一刻却不知道为什么顿了一下,不过停顿时间很短,很快恢复正常:“四年前,我曾经在山上看过一场流星雨,最高峰期的时候每小时能看见六十到七十颗流星。”
虫系社会跟人类社会有着完全不同的文明,但看到流星要许愿这一传统便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共通点之一。
只不过虫族受到污染和辐射的影响,流星雨是很罕见的景象,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在乘坐飞船跨越星系时才能看到。
洛厄尔的眼睛微微睁大。
陆慎垂眸跟他对视。
其实陆慎并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在菲城那几年,他将日子过得冷淡而麻木,除了赚钱没有别的爱好,仿佛将慎行做得越大,赚到的钱越多,就越能证明他回到地球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只不过那天是洛厄尔的生日。
每年洛厄尔生日,陆慎都会在菲城一家能眺望整个城市夜景的餐厅包场,在对面海上放一场持续三个小时的盛大烟花,然后一个人坐一整夜。
很神奇,那天晚上烟火放完之后,站在落地窗前的他凑巧看到了一场接踵而至的流星雨。
陆慎忍不住想,如果偌大的宇宙能够相通,那么此刻他看见的流星是不是有一天也会从奥诺里帝国上空划过,出现在洛厄尔眼前?
于是很俗套的,他平生第一次闭上眼睛许愿。
然而没等他收拢思绪继续说自己的愿望是什么,洛厄尔已经攥住了他的手,很认真地看着他问:“您许了什么愿望?”
“能不能告诉我?”
因为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开了,所以从陆慎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见洛厄尔的表情。
看见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您许了什么愿望,只要告诉我,我都会竭尽全力去帮您实现”的字眼。
陆慎眼底涌起很深很深的情绪。
他凝视洛厄尔许久,轻声说:“我许的愿望是,希望你能爱自己多一点。”
第140章 (2.4w营养液加更)
一直到去军部上班,洛厄尔还在想陆慎说的这句话。
什么叫多爱自己一点。
他听不太懂。
奥诺里所有雄虫都希望雌虫对他们卑躬屈膝,予取予求,匍匐在他们面前,献上所有的尊严、财产与荣耀,活成他们的附庸。
只有陆慎会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我希望你爱自己多一点。
“少将,与第四军的联合演习将于十点开始,索伦上将说第一军参与演习的军雌调配交给您全权负责,”伯顿站直了向迎面走过来的洛厄尔行礼,同时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压低声音道:“格兰特少将已经在您办公室等着了。”
洛厄尔“嗯”了一声,接过提前沟通过的联合演习方案扫了一眼,拔出插在上衣口袋的钢笔,一边走一边签字,签完字再重新递还给伯顿:“怎么了?”
“……没怎么。”伯顿咳嗽一声,飞快将自己落在洛厄尔脖颈处的目光收回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地低下头。
都怪他眼睛太尖,竟然看到少将脖子上连军装衬衫都没遮住的吻痕。
伯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希奥多亲王留下的。
身为一只未婚军雌,“实在好奇”跟“不好意思”两种情绪同时出现,令从来都老实巴交的伯顿忍不住面红耳赤。
他想,少将跟亲王之间发展得这么快吗?
而且少将身上好像并没有被鞭笞过的痕迹,伯顿没闻到丝毫血腥味。
就在洛厄尔即将推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伯顿终于想起另外一件正事:“——少、少将!”
“今天兰斯没有来军部上班,”提到这个,伯顿脸上出现了一丝忧虑:“而且我用光脑也联系不上他。”
兰斯是洛厄尔的另外一个亲卫。
因为前段时间刚刚新婚,并没有跟随他们一起参与亚历克星之战。
而今天婚假结束,原本他是应该重新回军部报道的。
洛厄尔脚步一顿,握着门把手,用碧绿色的眼睛冷静望向伯顿道:“用军部系统尝试定位,然后去查一查兰斯的雄主在做什么。”
伯顿瞬间站得笔直,后脚跟一碰再次抬手向洛厄尔行了一个军礼:“是,少将!”
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洛厄尔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一名亚麻色短发,身批军服,肩上跟洛厄尔一样有着一星一叶的军雌单手搭在门上,看着洛厄尔扬唇道:“终于到了,我可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好了,你先去忙。”
跟伯顿交代一声之后,洛厄尔方才抬眸望向反客为主站在他办公室里的军雌,冷静道:“演习马上就要开始,你不在第四军坐镇,来我这里做什么?”
“这么久不见,当然是想你了,”第四军少将格兰特耸了耸肩膀,抬手将即将滑落的军服外套拉上去,“顺便来看看今年第一军今年还有没有藏着什么秘密武器,会不会像去年一样两个回合就将我们第四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洛厄尔跟格兰特是旧识。
他们曾一起参与过四次战役,杀死过无数异兽,还曾经在很多次军部联合演习当中交手,洛厄尔自然熟知格兰特的性格。
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洛厄尔径直走进办公室。
跟在后面的格兰特却跟伯顿一样,眼尖地看到了洛厄尔脖颈上的吻痕,“这是——”
瞬间反应过来,洛厄尔下意识抬手按住衬衫衣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格兰特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位希奥多亲王留下的?”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向那些雄虫妥协。”
扔给洛厄尔一支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上,格兰特随意在办公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抬眸望向洛厄尔道:“不过这样也很好,最起码能逃过在未来精神力暴乱而亡的悲惨宿命。”
洛厄尔没接话。
他接过了这支烟也没有点。
只不过伴随着格兰特吞云吐雾,办公室萦绕着香烟的味道,还是无法避免勾起了他压抑很久的烟瘾。
事实上。
自从陆慎回来以后,他便没有再碰过香烟。
他害怕陆慎会闻到他身上难闻的烟味。
但毫无节制地抽了六年,在很多个绝望的、难熬的、几乎无以为继的时刻,洛厄尔都是靠着这个东西转移注意力,那种瘾早就已经深入骨髓,跟他密不可分,实在太难戒断。
天知道这几天洛厄尔有多少次习惯性摸上自己平时装着香烟的口袋——
在不知道怎么回复陆慎信息的时候、在陆慎面前手足无措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有没有露出破绽的时候、跟陆慎对视便控制不住心脏狂跳的时候……
洛厄尔都控制不住想点上一根白兰地味道的香烟,深深吸上一口,让焦油和尼古丁循环过肺,仿佛这样才能镇定和冷静下来,恢复往日的从容。
但不行,不可以,不应该。
因为六年前那个洛厄尔是不会抽烟的。
不知道洛厄尔在想什么,看他半晌都没动静,格兰特有些莫名,突然生出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你不会是怕希奥多亲王介意吧?”
“真的假的?我的天呐,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洛厄尔吗?”格兰特说:“还是我出现幻觉了?又或者是你在亚历克星受什么刺激了?”
格兰特是一名极其富有争议的军雌。
他出身在奥诺里西部一个贵族家庭,因为亲眼目睹过无数次身居高位的雌父被满脑肠肥的雄父鞭笞到鲜血淋漓,却因为深度标记而无法反抗,只能跪地求生,所以他从小便决定,绝不能让自己也沦落到这种境地。
但他也不会像洛厄尔一样拼死跟本能抵抗,将自己逼到精神力暴乱的程度。
他出手阔绰,一直以来都熟练游走在不同雄虫之间,接受他们的临时标记,通过这种浪荡的方式获取自己生存所需的信息素。
也正是因为如此,格兰特的名声在首都星并不算好,甚至长期位于雄虫坚决不能匹配的未婚雌虫榜首。
当然他并不在意,甚至这更合他的心意。
他还曾经劝过精神海即将崩溃的洛厄尔不要倔强——像他这样活着不也很好吗?
洛厄尔知道格兰特是为了他好。
他们是竞争对手,是战友,同样也是一起在前线出生入死的朋友,洛厄尔很清楚格兰特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么难堪,如今这种生活不过是他唯一能替自己选择的反抗方式罢了。
只不过他们心中的观念和坚持不同。
洛厄尔永远走不了格兰特给他指的那条路。
“你没出现幻觉,我没受刺激,”洛厄尔最终还是将格兰特给他的烟放进口袋里没有点,“说正事吧,今年的联合演习——”
“别啊。”格兰特根本不想转移话题,直接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洛厄尔面前,万分好奇道:“希奥多殿下究竟有哪里不同,竟然能让你变成这样?怪不得我在星网上看到那张你戴面具的照片。”
“还有这脖子上的吻痕……”格兰特眼神再次瞟到洛厄尔颈间,红色的吻痕印在冷白的皮肉上,不难看出昨晚曾经发生过多么暧昧的事,挑了挑眉直接问:“你跟希奥多亲王上床了?很激烈嘛。”
“……”洛厄尔面无表情用警告的眼神望向他。
“好好好,”格兰特忍不住笑出了声,举起双手道:“我不说了。”
但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格兰特那双向来戏谑又随意的灰蓝色眼眸里多了一丝认真的意味,他低头将烧了一半的烟蒂在烟灰缸中按灭,望向洛厄尔微微一笑,由衷地送出祝福:“不管怎么说,还是真心祝贺你。”
洛厄尔跟他对视。
他知道格兰特口中所说的“祝贺”,并不是祝贺他接受了一只雄虫,也并不是祝贺他即将摆脱精神暴乱而死的命运。
而是祝贺他终于放下了那段藏在心中无法割舍的往事。
是的——洛厄尔曾经跟格兰特提过陆慎的名字。
当时洛厄尔遇到发情期,渴望被标记的欲望翻滚,后颈虫纹以及精神海因为缺乏信息素疼到无法站立,甚至连枪都拿不稳。
格兰特不明白洛厄尔为何坚持,甚至冒着昏厥休克的风险,也要连续注射三针抑制剂。
就在他想用光脑联系自己认识的那个释放信息素非常大方,而且在床上也不算太过分的雄虫时,洛厄尔用冷汗涔涔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胳膊。
“不可以。”洛厄尔一字一顿地说:“不可以。”
“我不需要任何雄虫的标记,”洛厄尔深深呼吸,瞳仁变成无机质冰冷竖状:“我绝、对、不、会、让、雄、虫、碰、我。”
可三针军用抑制剂打下去,副作用大到可怕,洛厄尔马上要上战场,格兰特都不知道他该怎么在异兽潮中活下来。
他忍不住质问洛厄尔:“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不过是临时标记而已。”
“贞操有那么重要吗?”
“比生命还重要?”
然而几乎已经陷入半虫化状态,濒临崩溃的洛厄尔给到他的回答是毫不犹豫强行将金属圆形针筒抵在颈侧,重重刺进皮肤的动作。
格兰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恨不得转身就走。
随着三倍抑制剂药液进入身体,发情期症状逐渐得到缓解,意识恢复些许清明的洛厄尔扶着桌子站稳,深吸一口气,看着格兰特的背影声音沙哑又平静地说出了陆慎的名字。
有可能是不愿意失去这个为他着想的朋友。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在不久前找过奥诺里所属的最后一个星球依然一无所获,导致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实在需要倾诉。
他没办法跟崇拜他、追随他的部下说。
也不能跟信任他、提拔他的上级说。
于是他告诉格兰特,并不是贞操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也并不是他看不上格兰特这种获取信息素的方式。
而是因为他心里藏着一只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雄虫。
那只雄虫跟奥诺里所有雄虫都不一样,他好得像他凭空做出来的一场幻梦。
所以即便他已经被迫放弃了寻找他的希望,依然不愿意忘记他,不愿意放下他。
他将其视作信仰,将其视作生命,将其刻进骨血,将他放在心中,胜过基因,高于本能。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洛厄尔会说这些。
格兰特当时气他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怒火没了,不被领情的那股恼意也散了,转过头来张了张口,深深地看着大汗淋漓狼狈不堪的洛厄尔很久,半晌后语气复杂地只说了一句:“……现在我倒是希望你仅仅只是不屈从于命运了。”
并不想欺骗自己的朋友,从过去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洛厄尔看着格兰特的眼睛说:“是他回来了。”
并不是他接受了新的雄虫。
而是那个曾经救他、养他、教他,让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雄虫回来了。
格兰特怔了一下,听懂了洛厄尔这话里的意思,再次张了张口:“那希奥多亲王?”
洛厄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只能像在索伦上将面前说的一样,闭了闭眼,言简意赅道:“他就是希奥多亲王。”
这次格兰特脸上的震惊更明显了。
“那、那你们为什么……”看到洛厄尔脸上的表情,格兰特强行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事实上,虽然同为少将,但第四军团在军部的权限远没有第一军那么大,他并不清楚希奥多之前跟军部的交易,也不知道对方的秉性究竟如何,他只是想问既然同在首都星,又为何会到现在才相认。
看懂了格兰特的未尽之语,洛厄尔沉默半晌,语焉不详道:“你就当他之前失忆了吧。”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耸耸肩膀,没有继续探究洛厄尔秘密的意思,格兰特收起自己那些多余的好奇心,再次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那更要恭喜你了,得偿所愿。”
听到“得偿所愿”这四个字,洛厄尔的眼睫很轻地颤了一下。
他隔着格兰特望向他身后的镜子,平而直地注视着镜子当中那个身穿军服,面带伤疤的自己,忍不住在心里想——
他的确是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到即便在下一刻死去也觉得圆满。
可陆慎呢?
六年之后重逢,洛厄尔很清晰意识到陆慎还是跟从前一样,绅士、克制、温和、有礼……对待他的态度甚至比他们当初在三等星时更好、更温柔、更周到。
他知不知道他喜欢的那只雌虫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知不知道现在的这个洛厄尔极有可能不再是他喜欢的样子?
洛厄尔很轻地呼出一口气,那种想要点一支烟的念头再次浮现,挣扎、犹豫、渴望、惶然、愧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等多种复杂而矛盾的情绪充斥在他胸口。
“你这是什么表情?”格兰特皱了皱眉,“跟希奥多亲王殿下久别重逢,但相处的不愉快吗?”
“……当然不是。”洛厄尔也不知道是在跟格兰特说,还是在跟自己说:“他很好,比做梦还要好。”
“那你——”
“但是我不够好。”洛厄尔看着格兰特勾了勾嘴角,“你看看我这张脸。”
格兰特再次皱眉。
大概是在相熟且平级的朋友面前更容易敞开心扉,洛厄尔停顿了一下,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格兰特,我们认识的太晚了,所以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他以前喜欢笑,会撒娇,很温驯。
眼睛里藏不住情绪,陆慎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而现在。
他在陆慎面前笑的时候会提前思考该用什么样的弧度才更自然,撒娇也僵硬到像一架近十年没上过机油而且快要报废扔到回收场的机甲。
对陆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依然愿意无条件相信,可身体里却好像有一只名叫占有欲的野兽在疯狂叫嚣,狰狞咆哮。
“我现在的变化太大了,我总觉得……”洛厄尔沉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纵横欢场多年的格兰特直接接过他的话头说了下去:“觉得希奥多亲王喜欢的并不是现在的这个你了,可能会失望,会愤怒,会离开,对吗?”
洛厄尔没有说话。
格兰特便当他默认了。
老实说,这个课题对格兰特来说近乎匪夷所思,或者更夸大一点,对整个虫族的雌虫来说应该都匪夷所思。
雄虫这两个字,除了稀少、珍贵之外,同时还意味着鞭笞、折磨、凌虐等种种负面词汇。
虽然受天性使然,雌虫会本能受到雄虫的吸引,并且渴望与雄虫交配,但应该没有一只雌虫会像洛厄尔一样深入思考这种关乎于“爱”的严肃命题
只不过,想到自己曾经无意中在洛厄尔那套公寓里看见的那些东西……格兰特很轻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件近乎于荒谬的事放在洛厄尔身上倒也算是合理。
毕竟对方倔强到整个军部四大军团皆知。
只是他不知道那位希奥多亲王究竟能否给予洛厄尔相同的回应。
而且,这世界上当真有值得如此珍重和仰慕的雄虫吗?
格兰特并不看好。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站在洛厄尔的角度给了最中肯也最有效的建议:“如果当真害怕失去,那就不要在雄虫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虽然我并不认为你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认为你脸上这道伤疤丑陋,”格兰特耸了耸肩膀:“但我认为谨慎和小心永远没错。”
洛厄尔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力道。
跟他之前想的一样——倘若不想面对有可能会发生的失去,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粉饰太平。
可为什么,分明早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分明早就已经决定这样做。
陆慎越对他一如往昔,他越是感觉到挣扎、纠结、犹豫,仿佛现在的自己不仅面目全非,更加卑劣无耻,竟然妄图用欺骗的手段来换取这一生最应该好好珍贵的宝物。
这个问题堵在洛厄尔胸口一直到联合军演结束。
四大军团当中,常驻首都星的第一军团各方面综合实力最强,每年联合演习毫无意外都是第一军获胜。这对于洛厄尔来说几乎不需要费力。
作为第一军代表从阿诺德元帅手中接过勋章,并且参加完战术总结会后,洛厄尔重新戴上军帽跟伯顿、多里安、罗伯特一起乘坐飞行器从军演场地重新回到军部。
在飞行器上,当他俯瞰整个首都星的夜景走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多里安跟罗伯特他们“啊”了一声,又很快捂住嘴巴。
洛厄尔回过头:“怎么了?”目光扫到伯顿身上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兰斯的定位查到了吗?”
“抱歉,少将,”伯顿马上站起来,有些羞愧道:“因为演习的事情耽误了,目前还没查到,稍后回到军部我会加速执行。”
洛厄尔“嗯”了一声,望向突然间就哑巴了的多里安跟伯顿,“有话就说。”
“……”多里安瞪了罗伯特一眼,掩耳盗铃般想将自己手上的光脑收起来,罗伯特也很尴尬,低着头心想刚才那一声怪叫也不是他发出来的。
总之,两个平时话很多的部下都没有说话,但在洛厄尔的注视下,过了半分钟还是硬着头皮将已经打开的光脑递给洛厄尔。
洛厄尔接过光脑看了一眼,屏幕上是一张很高清的照片——只不过角度刁钻,看起来像是偷拍。
照片里有一只身着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金色碧眼,长相异常俊美的年轻雌虫,正冲着一只身姿挺拔,背对着镜头的雄虫微笑。
而那位穿着淡灰色西装的雄虫虽然仅仅只露出了一小半侧脸,看不清表情,但洛厄尔依然一眼就能确定照片里的就是陆慎。
整个奥诺里身高如此优越,气质同样光华内敛的雄虫大概仅此一个。
这张照片本身并没有丝毫暧昧,陆慎跟那只金发碧眼的年轻雌虫也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或许是因为陆慎最近在首都星关注度太高,导致这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在上传星网之后迅速引发了民众热议。
洛厄尔点了一下屏幕,照片弹了回去,抓人眼球的新闻标题跳出来,赫然是——
#希奥多亲王与霍索恩家族雌虫于酒店碰面,疑未来雌君之位有变#
现在是首都星时间19点41分,这张照片在十分钟之前被上传到星网,但评论已经刷了上千条,多里安他们大概已经看过,所以洛厄尔点击的时候没有任何缓冲直接弹了出来。
【霍索恩家族的雌虫好漂亮,跟希奥多亲王看起来好像很般配的样子】
【天呐,希奥多亲王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雄虫当真不可相信】
【不敢想象这两位要是真在一起得是多么巨大的财富叠加。】
【就一张照片就敢说希奥多亲王未来雌君之位有变了?难道就不怕收到深海的律师函吗?】
【没错,请问你们将洛厄尔少将又置于何地?】
【但洛厄尔少将如今的脸确实是没有霍索恩家族的雌虫漂亮啊,而且霍索恩家族还是帝国医药巨头,跟希奥多亲王属于强强结合吧?】
……
见洛厄尔半天没有说话,多里安连忙站起来解释道:“少将,您千万不要看星网上这些没有营养的评论,他们脑子里都是虫屎,说的都是废话!”
“就是就是,”罗伯特也跟着帮腔:“这不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吗。”
伯顿的嘴最笨,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余光却看见光脑上的页面忽然显示不可见了,他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洛厄尔闻言,垂眸刷新了一下,发现方才还能看到的新闻确实没有了,页面显示不可见,评论区一片空白,就连其他转发都变成了不可查看的状态。
“被删了吗?”
“应该不是媒体主动删的吧?”
多里安跟罗伯特面面相觑,试探性提出另外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希奥多亲王?”
毕竟这件事昨日也曾经发生过。
洛厄尔还是没说话。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定是陆慎做的。
只不过他脑子里仍然在想光脑上那张照片——之前索伦上将跟他提的时候,洛厄尔还没有特别清晰的概念,直到方才看见照片,他才知道霍索恩家族那个刚刚成年的继承者有多漂亮。
完美无瑕的脸。
清澈明亮的气质。
还有无与伦比的财富。
其实对于新闻标题上那句“疑雌君之位有变”的话,洛厄尔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他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即使分开六年时间,他也不会怀疑陆慎亲口所说的话,更不会怀疑陆慎的品格。
所以跟霍索恩家族这餐饭应该是单纯的商务应酬。
而此刻陆慎用这样干脆利落的手段处理掉这条捕风捉影的新闻同样也能旗帜鲜明地表达他的态度,验证洛厄尔的猜测。
但是。
但是。
即便是站在洛厄尔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霍索恩家族的雌虫是一个非常完美、非常优秀的结婚对象。
即使有些荒谬,他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陆慎因为他们朝夕相处那三年的感情错过这样一位几乎无可挑剔的雌君,日后发现他其实早已面目全非,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后悔?
短短几秒钟时间。
洛厄尔闭了闭眼,一直盘旋在心中始终游移不定、左摇右摆、不止何去何从的情绪忽然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他最起码应该给到陆慎知情和选择的权利。
洛厄尔在顷刻间做出了一个决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