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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渣攻重生手册(快穿)》 第141章
事实上,当陆慎跟霍索恩家族的晚宴还没开始,秘书就已经快步走进来告诉他照片被偷拍并且上传到星网,迅速引发热议的事。
陆慎没有太多时间关注虫族的八卦娱乐板块,所以在此之前专门交代过秘书,让深海公关部时刻注意跟自己以及洛厄尔相关的新闻。
秘书虽然惊讶于老板的改变,但心里却是乐见于此的。
毕竟希奥多亲王从前作风强势冷酷,喜怒无常,令整个深海上上下下全部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便会触怒这位尊贵的雄虫,祸及己身。
而现在遇到洛厄尔少将之后就全变了。
老实说,秘书恨不得老板永远跟洛厄尔少将锁死,再也不要变回原来的样子。
听秘书附到他耳边快速汇报完情况之后,陆慎看了一眼霍索恩家族的家主,直接吩咐秘书立刻处理。
身为奥诺里帝国最大的财团,深海各方面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秘书在得到指示,走出宴会厅不过到五分钟,星网上的相关新闻就被公关部屏蔽得一干二净。
霍索恩家族的族长佩德罗也同步收到了消息,目光闪烁了一瞬,转了转手上刻着族徽的戒指,很快又重新挂满友善的社交笑容:“殿下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佩德罗望着陆慎深深叹息:“这等小事原本不该劳您亲自出手解决,实在是我的失礼。”
“您太客气了,只不过是向公众澄清误会而已,”陆慎喝了口加冰的威士忌,微微一笑道:“这并不是霍索恩家族的错,反而是我影响了达米安少爷的名声。”
佩德罗笑容满脸,连连点头。
事实上,都是奥诺里的顶贵,即便霍索恩家族的财力较深海略逊一筹,但能够在医药行业屹立不倒,暗地里自然有自己的心眼和算计。
对佩德罗而言,今日这餐饭除了跟陆慎当面沟通霍索恩家族旗下那间研究室的进展之外,同样也包含着一点试探的意思。
毕竟星网上虫尽皆知希奥多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可以正常释放信息素。
那么论等级、论财富、论地位、论样貌、论心智……放眼望去,整个奥诺里哪里还有一名雄虫的条件能比得过他?
这种情况,实在是容不得佩德罗不动心。
更何况他对自己亲生的虫崽也很有信心——达米安出身、长相和性格都是顶尖,才刚刚成年就已经名列雄虫最想迎娶的雌虫榜首。
就算希奥多亲王在此之前已经提交了和洛厄尔少将的匹配,那又如何?
帝国的雄虫总是贪婪且喜新厌旧的,既然能抓住机会,他自然忍不住想尝试一二。
然而陆慎的表现却大大超乎了他的意料。
跟佩德罗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截然不同,陆慎没有任何倨傲或阴鸷的表现也就算了,流露出来的条理性和教养更是令虫震惊。
而且他带达米安一同出席宴会的用意如此明显,陆慎不可能没看出来。
但除了最开始的礼貌问候之外,很快从达米安身上收回视线,目光没有一丝淫邪或觊觎,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再加上干脆利落吩咐秘书屏蔽星网新闻的动作——佩德罗瞬间收起了自己暗藏的那些小心思,不再绞尽脑汁将话题往达米安身上引,而是举起酒杯认认真真跟陆慎谈起清除异兽毒液的方法。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只不过结束的时候,霍索恩家族的小少爷达米安在陆慎即将登上飞行器前叫住了他。
陆慎回过头来望向达米安。
平心而论,这位小少爷长得确实漂亮——金色长发微卷,碧绿色的眼睛澄澈如同一汪湖水,欣长的脖子,细挺的鼻梁和相当红润的嘴唇,看起来精致又贵气,像被上帝精心雕琢的精灵。
“您并不是不清楚我雌父的意思,对吗?”达米安一身白色西装仰头望着陆慎,身后是七星级酒店草坪的璀璨灯火与衣香鬓影。
“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我吗?”
达米安是霍索恩家族最受宠爱的小少爷,因此对于挑选未来雄主自然也慎之又慎,他不愿意嫁给平庸自负的雄虫,更不愿意接受在未来匍匐求生,受尽凌辱的命运。
因此,今日宴会看到陆慎的第一眼他就动了心。
虫族是个骨子里写着掠夺的种族,他自然也是一样,即使已经知道了陆慎的答案,还是忍不住叫住他最后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而且就算您中意洛厄尔少将作为雌君,难道日后也不纳雌侍吗?”
对方如此直接,陆慎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跟其他雄虫不同,他眼睛里带着在整个虫族都极其罕见的平静与尊重,导致达米安怔了一瞬:“达米安少爷,你的条件的确非常优秀。”
“但洛厄尔在我心中无与伦比。”陆慎笑了一声,“我这辈子只会迎娶一位雌君。”
说完,陆慎微微颔首以示告别,重新走进了飞行器里。
而达米安则被他这番话说的愣在原地,半晌后看着腾空而起的银灰色飞行器张了张口。
从他的角度,能够很清晰地看见陆慎在提到洛厄尔那一刻始终平静冷淡的眼神都柔和了一瞬,让虫丝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话。
达米安忍不住想——他以后能不能有和洛厄尔少将一样的好运呢?
陆慎今天多喝了几杯酒,不至于到醉的程度,但酒精却能放大内心的情绪,让他很想很想见到洛厄尔。
没有让秘书送他。
兀自将飞行器的目的地设置为洛厄尔那栋公寓的地址,开启自动驾驶,语音提示路上大概需要半个小时,陆慎垂眼看着首都星下面灯光闪烁跃动的夜景,脑子里在思考方才跟佩德罗沟通的内容。
目前霍索恩家族旗下那家专攻异兽毒素的研究所的确是在前不久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进展,但仅仅只是实验数据,并没有获得临床验证,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而从获得奥诺里独立伦理委员会批准,到招募健康志愿者,分几轮对比现有疗法进行安全性和有效性测试的时间周期又实在太长。
陆慎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他无意识摩挲着飞行器座椅上的按钮,心中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与此同时,他还在想昨天晚上在洛厄尔那栋公寓里看到的——虽然洛厄尔竭力掩饰,但当他洗完澡被洛厄尔带到主卧时就察觉到,这间面积最大、景观最好的卧室应该并不是洛厄尔的房间。
因为太干净了。
没有一丝居住过的痕迹,也没有人气。
一张简单的大床靠墙摆在房间正中央,床品分明是刚换过,但床头柜、衣柜和房间另一头的茶几、矮柜全部都是空的。
当时陆慎装作没看见,什么话都没说,洛厄尔明显松了口气。
洗完澡后,洛厄尔依然戴着那张银质面具,换了件新的白色衬衣,带着一身水汽站在门边和陆慎对视,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眼中想要表达的情绪却很明显。
陆慎便坐在床边看着洛厄尔说:“过来。”
他把洛厄尔抱到自己腿上,面对面坐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紧了放在他腰侧的手,洛厄尔就低下头,触碰陆慎的嘴唇。
陆慎一边回应他的吻,一边将另一只手从洛厄尔新换的衬衣底下钻进去,顺着脊骨一直抚摸到肩膀,吻得很深很重,在掠夺他口中空气的同时,渡以自己的呼吸。
而姿势也逐渐从洛厄尔跨坐在他身上,转成洛厄尔被他抱起来压在床上。
他没有释放丝毫信息素。
但洛厄尔浑身变软、变红的动情速度却很快。
强悍至极,战无不胜的第一军少将在他面前好像变成了一滩可以流动,任由把玩和拿捏的水,这极大程度满足了陆慎某种从来没有宣之于口的控制欲。
依然没有做到最后。
但他在主卧的床上吻了洛厄尔很久很久,从嘴唇、到耳廓、脖颈、锁骨……然后陆慎一边从身后释放信息素啄吻洛厄尔已经变得微微发烫的酒红色虫纹,一边捏着他的胯骨温柔命令:“把翅翼展开。”
信息素直接从虫纹注入身体的感觉令洛厄尔晕眩颤抖,浑身紧绷着发出难以自控的呻吟。
但他还是在陆慎的要求下,跪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褥里,从翅囊中释放出翅翼,整个都被金色的光华照亮。
最后陆慎吻遍了包括洛厄尔翅翼在内的全身,在他那具冷白的、修长的、有力的身体上留下无数或深或浅的吻痕。
然后刻意通过持续不断释放信息素全方面缓慢疗愈精神海的方式,将精神力濒临破碎的洛厄尔刺激到双目涣散,神智不清,直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洛厄尔睡着之后,陆慎将覆在他脸上的一缕长而顺滑的金色头发拨到耳后,在昏暗灯光下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摘下了他脸上始终戴着的面具。
或许是感受到陆慎的动作,熟睡中的洛厄尔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下意识蹙着眉头有些紧张地动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醒来。
陆慎便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嘴唇,同时抚摸他的脊背,让他安静:“乖,我在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睡梦中的洛厄尔在信息素作用下逐渐放松,却循着声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陆慎的手,同时蜷进他怀里。
说不清陆慎是什么感觉。
S级雌虫即使是在昏睡状态力气也不容小觑,洛厄尔攥得他的骨头甚至都有些疼,但他没阻止。
没有停止释放信息素。
保持着被禁锢的姿势,陆慎垂着眼亲吻洛厄尔脸上完整的疤痕,从眉梢到眼角,舌尖划过整个左半边脸颊,感受着疤痕的深度,有那么一瞬间忽然很希望伤痛可以转移。
后来洛厄尔逐渐放松了身体,意识沉入更深的黑暗里。
陆慎重新帮他戴好了面具,然后从床上起身去了客厅,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那间始终上着锁的、一整个晚上洛厄尔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房间。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在想究竟是尊重洛厄尔想瞒着他的意愿,还是不请自入,探究洛厄尔在这扇门背后藏了什么。
大概只停顿了十秒钟。
陆慎便用一根钢丝撬开了门。
早些年他在陆家为了争权接受的训练很杂,各种各样能保命的技能都会一点,没想到在异世界的虫族也能派上用场。
事实上,绅士跟礼貌仅仅只是陆慎呈现在外面用于伪装自己的教养。
因为年少时成长环境黑暗危险,他惯常会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其实陆慎骨子里的控制欲很强,他希望爱人的一切都由他控制,不要有任何秘密或者隐瞒。
当然,也不仅仅是这一个理由。
更多的是不舍得。
他很清楚这扇门背后藏着的东西必定跟他有关,也很清楚如果他今天没有打开这扇门走进去,那么洛厄尔极有可能用最快速度将这里面藏着的秘密彻底掩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慎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陆慎还是怔了一下。
在按亮墙上灯光开关之后,他瞳孔微缩,旋即顿住脚步,眼底里涌起很深很深的情绪。
不为别的,因为这个房间里的装修跟整栋公寓的风格完全不同——门后藏着的,是他们曾经在三等星贫民窟里的那个家。
他们曾经在三等星的家并不算大,是个简单干净的两室一厅。
陆慎曾经觉得洛厄尔跟那套狭窄逼仄又简陋的房子格格不入,因此花了时间亲手将墙面重新粉刷成乳白色,铺上地毯,换了灰色的沙发,后来洛厄尔又在沙发摆上颜色柔和的抱枕,餐桌摆上花瓶,在阳台种上在三等星堪称罕见的水培绿植。
而现如今,墙面还是那个颜色,沙发还是那个沙发,地毯上甚至还散落着陆慎曾经看过的书,茶几上放着他们曾经用过的那对图案相同的水杯。
陆慎沉默半晌,动作很轻地从里面掩上门,往里走,一直走到卧室里。
跟他想的一样。
与冷冰冰的主卧不同,这间卧室充满了居住过的痕迹,床仿佛被人为分成两半,陆慎记忆中洛厄尔惯常睡的那一侧没有丝毫褶皱,而他常睡的那边却能闻到雌虫身上的冷香味,临近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金属质地的烟灰缸。
陆慎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最后在床上坐下来,坐了大概半个小时,无意中不知道碰到床头的什么东西,昏暗的房间突然亮起一道幽蓝色光点组成。
数百个光点组在一起,在陆慎眼前逐渐形成一个全息投影的人像——没有脸,只有一道背影,正对着床头的方向。
紧跟着陆慎听到那道全息投影的人像用他很熟悉、却很僵硬、很平直、很虚假的声音一遍遍重复叫洛厄尔的名字。
洛厄尔。
洛厄尔。
洛厄尔。
……
陆慎深深凝视着那个被全息投影模拟出来的自己,忽然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为自己当初的自私和愚蠢感到悔恨。
他离开奥诺里是为了洛厄尔能活下去,能走出三等星。
可事实上呢?
六年,两千三百多天,即使洛厄尔真的按照他设想的来到了首都星,立下赫赫战功,步步高升成为万众瞩目的第一军团少将,依然将自己死死困在这间房子里,半步都不曾离开。
他忍不住想,洛厄尔每天睡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在想什么?
反复听这道僵硬又拙劣的电子合成音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当时脑海中闪过很多个答案,陆慎很平静地呼吸,很平静地收回视线,最终关掉全息投影走出这间房,重新走到主卧,将在信息素作用下始终沉睡着无法醒来,却因为他不在显得有些痛苦不安地蜷缩在床上的洛厄尔重新抱进怀里。
很快,察觉到熟悉气息的洛厄尔呼吸渐渐平缓,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陆慎却几乎一夜没睡。
——此刻,思绪回拢,飞行器也同步降落在洛厄尔那栋公寓前面,陆慎抬手扣上西装的第二颗纽扣,跟平时一样走下飞行器。
洛厄尔昨天已经替他录入了虹膜信息,因此陆慎只是站定在门前看了一眼电子锁,就听到“咔嗒一声”,门自动打开。
陆慎走进房间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重新解开西装扣子,把外套搭在沙发上的他闻到房间里有一股浓郁的伏特加味道。
大概是听到开门声,原本坐在吧台前,手上还拿着酒杯的洛厄尔回过头来,抿了下嘴唇望向陆慎。
脱了笔挺的军装外套,洛厄尔只穿着一件衬衫。
但跟平常一丝不苟的形象不太一样,今天洛厄尔解开了三颗衬衣纽扣,从陆慎的角度,可以透过敞开的领口看见他在酒精作用下微微发红的漂亮脖颈与锁骨线。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晦暗,又有些迷离。
陆慎的脚步没有停顿,走过去接过洛厄尔手中的酒杯,然后俯身亲吻他的嘴唇,“联合军演胜出了吗?”
洛厄尔点了点头,看着陆慎认真说:“我每一年都会赢。”
“我知道,”陆慎望着他笑,“看过以前星网上的军事新闻,洛厄尔少将很厉害。”
说着,他拉开了跟洛厄尔之间的距离,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杯子,给自己跟洛厄尔都倒上三分之一满的伏特加,重新把杯子递还给他,碰了碰说:“陪你庆祝,但是要少喝点。”
洛厄尔的精神海没那么快完全治愈,仍然处在千疮百孔的状态中,高浓度的酒精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洛厄尔看着陆慎眨了眨眼睛。
陆慎不知道,其实他现在的酒量比原来要好得多。
只不过今天专门挑了一瓶威力很大的烈酒,在陆慎回来之前喝了小半瓶。
没有喝多,但起码能帮他增加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勇气。
跟陆慎坦白的勇气。
洛厄尔仰头喝干了玻璃杯中的酒,深吸一口气看着陆慎纠正说:“……不是庆祝。”
沉默片刻之后,洛厄尔又说:“我喝酒不是为了庆祝。”
陆慎已经意识到什么,虽然不知道洛厄尔的情绪为什么突然间发生变化,但配合着洛厄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那是为了什么?”
洛厄尔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望向陆慎,用一种听不太出来起伏的语气突然转移话题问:“您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没有犹豫。
陆慎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是,很喜欢你。”
然而洛厄尔却好像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到开心,他点了点头继续问:“那您有没有发现……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慎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实话实说道:“发现了。”
洛厄尔忽然就笑了,好像听见陆慎说了什么有些可笑的话,但笑容很浅很淡,莫名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他坐在吧台椅上仰着下巴看着陆慎轻声问:“您发现了什么呢?”
陆慎皱了皱眉,想将洛厄尔拉到怀里,洛厄尔却按住了他的手。
从陆慎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打定了注意不想让陆慎抱他,也不想让陆慎说话,似乎只要这样,就能维持某种决心和继续剖白的勇气。
洛厄尔再次深深呼吸,跟陆慎对视十几秒后,当着他的面抬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
异兽造成的伤疤没了面具的遮掩,在明亮灯光下被打回原形,从形状优美的玫瑰花枝变成突兀竖在脸上形状可怖的丑陋蜈蚣。
“其实早在您回来的那天就应该看见了。”
“只是我一直都掩耳盗铃,不愿面对,”洛厄尔张了张口,好像喉咙里卡了刀片,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艰难,但他还是看着看着陆慎的眼睛不闪不避一字一顿地说:“但不止是这张脸,我有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慎跟对视。
原来他一直都很喜欢在床上看到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盛满水汽,欲说还休的样子,但这一刻他再次意识到——一双眼睛湿润发红,却自始自终都没有眼泪掉下来的洛厄尔并不会让他感到满足,只会令他心痛。
但陆慎并没有阻止洛厄尔继续说下去:“比如呢?”
“比如……”洛厄尔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比如您从前喜欢的那个洛厄尔是乖巧的,听话的,我是凶狠的,内心阴暗的;您喜欢纯洁的,而现在的我是心思重的,思绪深的;您喜欢天真温驯的,我是冰冷麻木的。”
“我本来,本来想永远在您面前扮演从前的那个洛厄尔,”他停顿了将近有半分钟才继续说:“……可是太难了。”
陆慎专注地望着洛厄尔,再一次看见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变得很红很红。
洛厄尔胸口起伏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跟陆慎说,还是在跟自己说:“我不是故意的,但这六年来,我每一步都走在当初那个自己的反面上,我早就已经不是您当初喜欢的那个洛厄尔了。”
“——您会后悔吗?”
第142章 (营养液加更)
陆慎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爱生忧怖。
当初他不告而别,将洛厄尔独自留在虫族,并狠心切断了那条可以回来的路,不料洛厄尔比他想象中更加倔强,宁愿画地为牢,也不肯走出来,不肯忘记他。
在系统帮助下换了一具身体重新回到虫族之后,陆慎当然不可能没有发现洛厄尔的变化。
毕竟六年实在太长。
时间足够将一只分明看不见任何希望,却竭尽全力坚决困守在原地的雌虫拖拽得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那张曾经完美无瑕的脸上多出一道难以抹去更加无法忽视的疤痕,曾经那个看到他连眼睛都会笑的洛厄尔现在随口说一句话都要思虑再三。
还有他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阴霾与冷意……陆慎看得分明,以至于他更加后悔跟遗憾,他自以为替洛厄尔做了对他好的决定,但其实真的好吗?
在亚历克星久别重逢第一面,陆慎闻到洛厄尔身上浓郁的烟草味。
在索伦上将举办的欢迎晚宴上,他察觉到“三杯就倒”的洛厄尔其实根本就没有喝醉。
当然,还有许多许多细枝末节上的变化与不同。
陆慎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曾经那个洛厄尔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拆穿,试图想用这种方式给到洛厄尔一些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让他逐渐适应他真的回来了这件事。
告诉他,他不会因为洛厄尔的改变而感到陌生,只会更加悔愧和爱他。
——然而他却再一次低估了洛厄尔。
这只违抗天性与本能也要与他相爱的雌虫,宁愿忽视自己的感受,剖心剜腹,也要把他放在第一位,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会不会后悔。
陆慎面无表情地想,他何德何能啊。
确认洛厄尔说完了之后,陆慎走到他面前,握住他凉到刺骨且正在不自觉微微发颤的手。
然而陆慎刚刚叫出洛厄尔的名字,洛厄尔却突然抬起另一只同样很凉的手蒙住了陆慎的嘴唇。
他好像猜到了陆慎可能会有的反应:“您之前说过的两次机会……还算数吗?”
陆慎没有推开洛厄尔的手,就这样望着他点了点头:“算。”
洛厄尔神色骤然一松。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现在想用一次机会。”
洛厄尔的喉结轻轻地动了一下,停顿半片之后再次重复:“我想用一次机会。”
陆慎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我知道,在我说完之后,您一定会过来握住我的手,甚至可能跟我说对不起,拥抱我,亲吻我,”洛厄尔说,“但是……但是……”
但是这件事远比陆慎想象中更加严重。
对镜自照,现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多少六年前那个洛厄尔的影子,只能拙劣又僵硬的模仿。
对此,陆慎可能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但洛厄尔却完全不同,他心知肚明。
跟陆慎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提醒他——他找回了曾经梦寐以求的那个人,却找不回曾经那个被陆慎喜欢的自己。
再怎么刻舟求剑,都没办法完好无损的寻回。
既然他已经鼓足勇气说出了口。
哪怕再怎么害怕和畏惧失去,再怎么希望得到陆慎一如往昔的拥抱、亲吻和安抚,他也还是希望陆慎可以想清楚。
“请您慎重考虑之后再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洛厄尔张了张口,甚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畅,却还是坚持说:“我们还没有正式举行伴侣仪式,所以我不希望您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
分明是洛厄尔曾经被他抛弃,也分明是洛厄尔被留在原地,熬过无数次发情期和三十七次精神力暴乱之后还担心他会不会后悔,让他慎重考虑,一时之间,陆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攥紧。
一直以来,陆慎对待洛厄尔都很温柔,给足耐心和尊重。
除了在床上,其他任何时候基本不会勉强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但这一次。
虽然洛厄尔拿出了他亲口承诺会无条件照做的机会,陆慎却不愿意履行承诺,也不愿意再尊重他了。
因为陆慎忽然对自己之前那个“慢慢来”的念头产生了怀疑。
不想按照洛厄尔的意愿去做。
不想让他再自我厌弃和惶惶不安中等候宣判。
舍不得让他再等一秒。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做过错误的决定太多,导致陆慎在想要弥补和改正的时候总是一波三折。
就在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将洛厄尔挡在他嘴巴面前的手拿开,准备将人先拽到自己怀里再好好说话的时候,洛厄尔手腕上的终端忽然以不容忽视的动静强烈震动起来,打破了屋内原本沉重而凝滞的气氛。
——这分明是军方内部加急通讯的信号。
陆慎皱了皱眉,抬眸扫到墙上挂着的电子时钟,时针正指向十一点的方向。
这个时间,会有什么紧急军情?
洛厄尔也深呼吸了一口气,并且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如蒙大赦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用最快速度收拾好情绪,接通电话:“——什么事?”
“少将,”电话那头伯顿的声音像压抑着某种情绪,语速很快也很凝重:“我、我查到兰斯的定位了。”
虫族通讯技术十分很发达,尤其是军部内线,对方所有声音都是加密传输,陆慎不知道这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他只能看到洛厄尔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在听到某一句话的瞬间变得冰冷肃然,甚至隐约透出一点猩红血色。
“知道了,”洛厄尔说:“我马上到。”
说完挂断通讯,他转身就要离开,然而在对上陆慎深深望过来的目光时,脚步不自觉又顿了一下。
“我……”洛厄尔发现在剖白完自己之后好像依然没办法以正常状态面对陆慎,这或许是因为头顶上悬着的那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没有完全劈下来,但能够从这种想知道陆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像喜欢六年前那个洛厄尔一样喜欢现在的他的氛围当中短暂逃离,对洛厄尔来说是一件好事。
“军部有急事,我得去看看。”洛厄尔下意识想要解释得再详细一些,可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只是停在距离陆慎只有一步的位置说:“……您早点休息好吗,不用等我回来。”
陆慎没有拦他。
也没有错过他在打电话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愠怒和担心。
他看着刚刚还在他面前难过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的洛厄尔用最快速度调整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将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拎起军服外套穿好,重新变成那个坚不可摧可以为下属遮风挡雨的第一军少将离开这栋公寓。
又听到飞行器在外面点火启动,腾空而起的声音。
陆慎走到洛厄尔刚才坐着的位置,回想他们刚才的谈话,静了大概几秒钟时间,同样也站起来,拿起之前搭在沙发上的西装走了出去。
洛厄尔乘坐飞行器抵达伯顿定位的地址时,看到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全部都面色难看,焦灼不安地等在外面,还有一个披着军装外套的格兰特。
看到洛厄尔飞行器降落,伯顿他们下意识迎上了上来:“少将!”
洛厄尔“嗯”了一声,目光穿过他们,一边大步往里走,一边问格兰特:“你怎么也在这里?”
联合军演结束之后,格兰特身为第四军少将应该立刻出发战争星执行为期三个月的驻守任务。
“本来是要走的,”格兰特难得收敛了平视脸上那股漫不经心的神色,瞥了一眼伯顿他们道:“临走时无意中听到你这三个部下说话,所以多留一晚。”
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跟在后面,面色青红,欲言又止。
洛厄尔明白他的意思。
他侧过头,望向格兰特认真地说了句“多谢”。
从今天上午接到伯顿汇报,兰斯在婚假结束以后没有准时回到军部上班洛厄尔便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妙,所以才会作出违反军部规定,让伯顿用军方系统直接定位兰斯的决定。
然而事情远比他想象中更加严重。
想到伯顿刚刚在通话里跟他说过的话——“兰斯的雄主最近在地下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根本无法偿还,不知道受谁蛊惑,做出了摘除兰斯翅翼,然后将他卖给债主的决定。”
虽然帝国不允许雄虫随意摘除雌虫翅翼,但因为品相上乘的翅翼在黑市上价值连城,这种行为在暗处根本无法杜绝。
只不过这些事大多发生在肮脏罪恶的偏远星球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奴隶场,极少有雄虫会丧心病狂到为了钱,违法摘除自己雌君的翅翼。
更遑论还要将摘除翅翼的雌君继续卖给债主。
因为翅翼是雌虫身上最为强大的杀器,的确是有不喜欢给雌虫佩戴抑制环的雄虫好这一口,喜欢凌虐、亵玩那些被摘除翅翼后毫无还手之力的雌虫。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足够令洛厄尔感到作呕并且怒火中烧到无法抑制。
他如此擅长精准控制自己的情绪尚且如此,更别说伯顿、罗伯特、多里安这三个曾无数次跟兰斯并肩作战的朋友。
若不是有同样身为少将的格兰特在旁边压制,恐怕根本等不到洛厄尔,他们就已经按捺不住冲了进去,到时候再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这才是洛厄尔向格兰特道谢的原因。
“少、少将,”伯顿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虽然依然感觉腹中像有一团烈火在烧,但出于忠诚和理智,跟在洛厄尔身后低声道:“要不我们打电话叫雄保会过来?让他们去跟哈维谈。”
哈维是兰斯雄主的名字。
一只没落贵族出身的A级雄虫,受到帝国法律无条件偏爱的瑰宝。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有恃无恐,在输光家族所有财产之后,做出摘除雌虫翅翼,发卖雌君的决定。
洛厄尔面无表情望向伯顿:“你准备让雄保会来做什么?”
他们保护的是谁?
“……”
伯顿面色一僵,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提议简直蠢到离谱,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只见洛厄尔容色冰冷,脚步不停,漆黑锃亮的军靴在地板上踩出沉重的声响,在按下电梯之后直接掏出了后腰的银色伯莱塔。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这一刻激动、愤怒、后悔、犹豫等多种情绪萦绕在伯顿他们几个心中。
想拯救兰斯的心情是真的。
为他的遭遇感到愤慨是真的。
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战友情也是真的。
可兰斯的雄主毕竟是帝国最珍贵的A级雄虫。
就算是亲手摘除了雌君的翅翼,将他卖给债主,帝国法律也根本不会伤他分毫,顶多是轻飘飘地罚款或者罚他去做为期多长时间的社会公共服务。
反之,如果洛厄尔要是伤害了兰斯的雄主——
“少将,让我去吧!”多里安径直挡在洛厄尔面前,面色复杂道:“我的雌父是帝国首席财政官,哈维那个废物不敢得罪我,我——”
洛厄尔抬眸瞥了他一眼,因为那双眼中的冷意和锋芒太盛,导致多里安剩下的话瞬间消音,甚至下意识在洛厄尔面前垂了下头。
“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洛厄尔垂眸给手枪上膛,语调平稳清晰:“在任何时候都要服从上级的命令,这是军人的天职。”
“可是——”
“少将——”
在洛厄尔拿枪对准伯顿查到的酒店房间门锁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格兰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眉头微微皱起:“洛厄尔,你想好了吗?”
贸然持枪闯进一个A级雄虫的酒店房间。
就算什么都不做,届时雄虫以受惊为由上报雄保会,即使洛厄尔身为少将,也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更何况明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以洛厄尔的性格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我当然知道,”在格兰特面前,洛厄尔没有像对待下属一样严肃,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反问道:“如果是你的亲卫,格兰特,你会怎么选?”
“……”格兰特沉默片刻,最后一言不发松开了攥着洛厄尔手腕的手。
洛厄尔笑了一声,往后一瞥,看到伯顿跟多里安三个不甘不愿地僵硬站在原地,再次跟格兰特道了声多谢。
说罢,“砰”地一声——他单手持枪,直接打穿了黑色的电子门锁,沉重的房门应声而开,里面同时传出雄虫猝不及防地惊叫:“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洛厄尔径直往里面走。
大概是已经预支了出卖兰斯翅翼和身体的钱,哈维定的房间就在陆慎今天跟霍索恩家族吃饭的七星级酒店,虽然不在最贵的楼层,但面积很大,装修也很豪华。
在看清房间内情形的瞬间,洛厄尔瞳孔微缩,同时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不为别的。
兰斯应该是作出了激烈的反抗,浑身被鞭笞到体无完肤,脖颈上的抑制环也开到了最大档,此刻正遍体鳞伤,像块破布一样被拴在床下,失去意识。
但洛厄尔能看出来,他的翅翼应该暂时还完好无损。
哈维也觉得晦气。
他身为帝国最顶尖的A级雄虫,若不是当初家族破产,他又深陷各种负面丑闻,以他的身份,怎么也应该迎娶一只S级雌虫才对。退而求其次娶了兰斯,身在帝国最强大的第一军团,却仅仅只是一个不中用的少尉,那些婚前财产和工资根本就不够他随意挥霍。
好不容易想到摘掉他翅翼卖钱,同时将他卖给癖好特殊的债主这个好主意,却万万没想到平时在家任他揉扁捏圆的兰斯突然就不听话了。
还说什么“绝不可以”、“我是一名战士”、“我应该死在战场上”之类的晦气话,无论哈维怎么毒打都不肯屈服。
原本哈维想着既然如此,那就随便给他灌点药,让他昏死过去算了,却万万没想到卖家发来的最新消息里说不仅要兰斯完好无损的翅翼,还要哈维录下他清醒着被摘除翅翼的全过程。
雄虫体质本就不如雌虫强悍。
绕是哈维已经将抑制环的电击档位开到最大,依然无法勉强坚决不肯被摘除翅翼的兰斯。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到最后兰斯被凌虐直至昏迷,哈维都没能如愿,反而白白浪费了一晚上十万星币的房间。
就在他恶狠狠踹了兰斯一脚,骂骂咧咧想打电话叫自己的雌侍过来陪他的时候,突然听见了房门传来一声枪响,吓得连光脑都没拿稳,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抬头就看到穿着黑色军靴自上而下俯视他的洛厄尔。
“你、你、你他妈的是——”哈维恼羞成怒,张口就骂,话到嘴边突然又看到洛厄尔脸上那道标志性极强的长长疤痕,一双浑浊的眼睛陡然眯了起来,狼狈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拖长了声音道:“是——你——啊。”
“洛厄尔少将。”
洛厄尔没有回答他,直接将哈维当成了空气。
对他来说,只要兰斯的状况还没差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他就不必跟哈维做过多纠缠,救出兰斯,之后利用伯顿那边掌握的证据将雄虫告上法庭,强行解除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并申请禁止靠近令即可。
然而洛厄尔绕过哈维想要扶起倒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漓的兰斯时,听到后面传来哈维被忽视后极其阴沉的声音:“他可是我的雌君。”
“洛厄尔少将,难道你想违反帝国法律吗?”
“……”
洛厄尔脸上表情不变,手上的动作也动作不停,半蹲下身,又是一枪,“砰”地一声打烂了束缚着兰斯的合金手铐。
四体不勤的哈维再次被近在咫尺的枪声吓得一抖,意识到自己露怯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他从未见过像洛厄尔这样强硬的雌虫。
但身为A级雄虫,在首都星嚣张惯了,从不将任何雌虫放在眼里的哈维很快重新挺直了腰杆,同时更加怒火中烧,忍不住想看洛厄尔像兰斯一样在他面前跪地求饶,最好能跪在地上让他好好抽上几鞭子打到皮开肉绽才好。
知道洛厄尔最不想听见什么,哈维一边单手给雄保会发信息,一边不乏恶意地看着洛厄尔的背影挑衅:“兰斯平时都很听话的,我让他跪下他就跪下,让他领罚他就领罚,可今日我要摘除他的翅翼他竟然胆敢反抗,理由是他是一名战士,是你的亲卫,你的部下,要追随你一起上战场杀敌。”
“我就不明白了,”确认让雄保会马上赶到消息已经发出去之后,哈维更加有恃无恐:“上级难道比雄主还要重要?你们两个都是军雌,难道你还能像我一样释放信息素缓解他的空虚寂寞吗?”
洛厄尔脸上依然看不出丝毫情绪。
但单手扶着昏迷不醒的兰斯转过身来,却面无表情将黑漆漆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哈维的脑袋。
“……”没有一只雄虫能在枪口下保持镇定,哈维额角青筋直跳,暴跳如雷道:“洛厄尔!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想杀了我吗?!你知不知道我的血液纯净度有多少?我可是帝国最珍贵的A级雄虫!”
说到自己的等级,原本面如菜色,被吓出一背冷汗的哈维好像突然间找到了主心骨,挑高眉梢冷冷嘲讽道:“你敢开枪吗?”
房间里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握着银色伯莱塔对准哈维额头的洛厄尔没有立刻扣动扳机。
若是从前,遇到像哈维这样凌虐自己雌君,甚至还想摘除他的翅翼,将他卖给其他雄虫的渣滓,洛厄尔会毫无顾忌地选择杀了他。
可现在陆慎回来了。
他有了顾虑,更加有了软肋。
虽然还不知道陆慎的答案,不确定陆慎会不会后悔,还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但他绝不能因为枪杀雄虫而被判处死刑。
但就算是这样。
洛厄尔用指腹摩挲扳机,就算是这样……
见洛厄尔迟迟未动,哈维更加得意,“我已经通知了雄保会的虫,他们应该马上就到。”
“所以,我亲爱的洛厄尔少将,请你现在立刻将我的雌君放下,不然我将以你挑衅雌虫为名,向雄保会申请对你的严厉处罚!”
听到这句对无数雌虫都极具威慑力的威胁,洛厄尔终于移开了对准哈维的枪口,盯着他一言不发。
没有了枪口的震慑,哈维总算感觉那股压得他脊背发寒的凉意消散不少,心道声名赫赫的第一军少将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必须对他们这些雄虫客客气气,毕恭毕敬。
“这样才对嘛,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带走我的雌君,帝国法律也不会允许,”哈维满意地勾起嘴角,看着洛厄尔眼珠一转:“不过——你要是非要想当救世主拯救兰斯,也不是不能商量。”
洛厄尔平静问:“怎么商量?”
“当然是拿你的翅翼来换——”哈维曾经在星网上看过洛厄尔在前线杀敌的视频。
那对巨大的金色翅翼在战场上展开时极具震撼力,美丽到令虫失语,远比兰斯那对深蓝色的翅翼要好看的多。
要是能摘下来卖给买家,那价格……肯定能比他们原先谈好的要高上十倍甚至百倍。
怀着赌徒心理,又嚣张跋扈惯了的哈维一时间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弄得心脏狂跳,连后果跟可行性都没考虑,瞬间口干舌燥激动不已,连带着望向洛厄尔的眼神都充满了觊觎与垂涎——
要知道,今日洛厄尔持枪闯进他的房间,还意图带走他的雌君。
稍后雄保会的虫来了,怎么说都是他占理。
连把柄都是洛厄尔亲自送上门来的,容不得哈维不好好把握。
越想越觉得自己占尽上风,哈维把手伸向洛厄尔,笑道:“洛厄尔少将,我觉得——”
砰!
话还没说完的哈维陡然听到一声枪声,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下一秒,就感受到自己的右腿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啊!”
娇生惯养的雄虫什么时候受过这么严重的枪伤,眼看着鲜血从枪口处迸出,哈维控制不住跪倒在地,根本不敢相信洛厄尔竟然真的敢对他出手:“洛厄尔,你他妈的——”
然而面无表情评估完自己所能承担的后果的洛厄尔听到这句脏话,毫不留情抬手对准哈维的左腿又是一枪。
“啊啊啊啊啊——”
雄虫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直接传到了等在外面的格兰特、罗伯特他们耳中。
格兰特面色非常难看,伯顿跟多里安、罗伯特对视一眼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焦灼不安,毕竟里面枪声接连响了三次,若是洛厄尔少将当真杀了雄虫——
“是我给少将打的电话。”
“不等了。”
“就算被罚一百光鞭,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傻站在外面!”
然而就在他们三个宁愿违抗洛厄尔的命令也要闯进去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伯顿忽然愣了一下,脚步微顿。
“怎么了,”多里安焦急道:“快点一起进去拦着少将——”
他的话也没说完。
最后一个“啊”字到了嘴边,抬脚就想要房间里跑的时候,直接撞进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的陆慎眼里,瞬间跟伯顿一起僵硬站在原地。
然后是罗伯特。
紧接着是格兰特。
以前从未见过陆慎的格兰特少将皱起眉头,敏锐从伯顿跟多里安的反应中猜出了陆慎的身份,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陆慎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像一阵风径直走进了酒店房间。
伯顿跟多里安他们根本不知道陆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知道这种情况让少将未来的雄主参与进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对视一眼,他们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脏全部都提了起来,最终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飞快也跟了上去。
事实上,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陆慎远远地就听到了银色伯莱塔发出的枪响——整个虫族现在还在用这种手枪的大概只有洛厄尔一个。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进入房间以后环顾一周,看到跪倒在地捂着双腿哀嚎不停的雄虫跟被洛厄尔搀扶在手上好像失去意识遍体鳞伤的雌虫,陆慎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睛,心中很快有了大概的猜测。
听到脚步声的洛厄尔下意识转头,以为是三个部下不听指挥,蹙起眉头张口就想要训斥,然而在看到陆慎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心如擂鼓,血液逆流。
陆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他在做什么?
洛厄尔一动不动,但握着伯莱塔的指尖开始变得僵硬和冰凉,目光缓慢望向眼前疼到抽搐,下半身浸满鲜血的哈维。
最差的时间,最差的场合。
洛厄尔想,他在一个小时前才刚刚告诉陆慎自己变得跟六年前完全不同了,当时陆慎好像还不以为意,可现在,甚至都不需要证明,事实就以这种完全没有迂回余地的形式摆在陆慎的眼前了。
洛厄尔握着枪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毕竟眼前的场面实在太过血腥,没有一只雄虫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一只如此凶狠和嗜杀的雌虫。
紧随其后跑进来的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他们看着屋内的情况,也都神色微变,随即眼神复杂地望向站在前面的洛厄尔跟陆慎。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洛厄尔张了张口,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陆慎微笑说:“抱歉,但是您先出去好吗,这里面实在太过血腥,稍后应该会有雄保会的人过来,我——”
陆慎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心疼,但可能是心疼的次数太多,导致那种情绪在胸腔里好像变成了一锅热油,令他的理智和克制全都烧没了,恨不得现在立刻直接将洛厄尔带回去,按到床上。
但脸上却更平静。
没有虫能猜到陆慎究竟在想什么,因此房间里的气氛更加沉闷和凝滞,就在多里安实在忍不住想要站出来替少将解释的时候,陆慎直接走上前,径直拿走了洛厄尔手中的枪。
多里安他们猛地一怔。
洛厄尔也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然后陆慎握着枪,深深地看了洛厄尔一眼,问:“你是不是忘了,第一个教你开枪的是谁?”
下一秒——
陆慎面无表情将枪口对准疼得神智不清咒骂不止的哈维,连开三枪,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要了他的命后,重新转头望向洛厄尔,又问:“他算什么东西?”
“这种货色,也配你亲自动手?”
第143章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这三声枪响凝固了。
几个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来回的军雌全部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惊到失语,看着陆慎持枪的背影张开嘴巴,完全不敢置信。
然而干脆利落用三枪杀死一只A级雄虫的陆慎却自始自终都非常平静。
仿佛刚才只不过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及在奥诺里掀起多么巨大的惊涛骇浪。
——怎么会有这样的雄虫。
即便伯顿、多里安跟罗伯特他们在此之前对陆慎的印象已经很好,都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种方向发展。
之前看到陆慎突然出现在酒店,想过他可能会大发雷霆,也想过他可能会斥责洛厄尔少将,甚至想过他有可能会因为雄虫的立场,而选择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哈维那边。
谁也料不到他不仅没有发怒斥责,反而站在洛厄尔少将那边,接过了他手中的枪。
多里安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在感受到疼痛以后方才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之后,一双深褐色眼睛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希奥多亲王殿下不愧是少将未来的雄主。
这未免也太帅了吧!!!
跟着伯顿他们一起进来的格兰特也微微眯起眼睛,拉了拉肩膀上即将滑落的军服外套,不由自主端详起陆慎那张眉目深邃的侧脸。
老实说,虽然从来没说出口过,但格兰特心底里却一直都是有些替洛厄尔感到不值甚至替他愤慨的。
首先他不信这世上会有洛厄尔口中那种“完美无缺”的雄虫,更不能理解,要是真的那么好,又为什么让洛厄尔痛苦又无望地等在原地,挣扎到头破血流?
但这一刻,看着站在洛厄尔身边像一座沉稳山峦般不动声色的雄虫,格兰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像洛厄尔这样坚韧的雌虫会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确是跟奥诺里所有雄虫都截然不同。
洛厄尔则怔在原地。
原本彻底下沉到谷底的心脏在看见被三枪分别打中胯下、胸口跟脑袋的哈维,一点点加快跳动,直至震耳欲聋。
是了。
他怎么会忘记了。
曾经在三等星脏乱差的地下城区救下他的陆慎,在制服那个意图当街对他施暴的雄虫之后,手把手教他装弹、上膛、瞄准,再对准雄虫那颗丑陋的脑袋扣动扳机,“砰”地一声枪响,脑浆四溅。
当时刚刚满十五岁的洛厄尔被枪声吓得一抖,虽然心中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快意,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杀死雄虫可能会连累陆慎获得的罪名。
而陆慎却只是平静握着他的手背,稳住他持枪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别害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他自己找死。”
后来陆慎将那把银色伯莱塔当作礼物送给他,说的也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
只不过陆慎在确认他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勇气之后,却很少再让他动手,以至于洛厄尔竟然忘了,他竟然忘了。
久远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部重新翻涌到脑海,清晰得毫发毕现。
洛厄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陆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根本就不必问陆慎会不会后悔,不必在陆慎面前拙劣地扮演无辜和纯良,更不必在陆慎面前感到惶恐、害怕和担忧。
因为面前这只雄虫从来都不在意他是不是手染鲜血,更不会在意他究竟是凶狠还是嗜杀。
——早在他们相遇之初他就清晰地给过自己答案。
只不过他们分开的时间实在太久,畏惧再度失去的心魔又太强大,导致洛厄尔实在近乡情怯,竟然被时刻拉扯着心脏的在意蒙住了眼睛,到这一刻经过陆慎提醒,心中那些万千重峦叠嶂的犹豫和纠结方才逐渐散去,拨云见日。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心脏越跳越快,几乎是下意识往陆慎的方向迈了两步。
陆慎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洛厄尔脸上。
没有错过洛厄尔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以及他向自己走近的动作,方才心里那阵像被热油滚过的邪火微微消散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只不过当下这种场合,地上躺着一具被打烂了的雄虫尸体,后面围观的是洛厄尔的部下和同僚,陆慎再怎样也不可能多说什么。
于是他把枪收起来,看着洛厄尔说了他说过很多次的那句话。
“过来。”
伯顿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跟多里安、罗伯特一起过去将昏迷不醒的兰斯接过来,“少、少将,您跟殿下一起,兰斯让我们来扶吧。”
“该死,居然受这么重的伤!”
“抑制环的开关呢?”
因为兰斯脖颈上的抑制环全部功能都被开到最高档,导致他即便是在昏迷当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A级军雌的恢复能力也被压制,多里安强忍着憎恶,从死去的哈维手上找到了开关,这才将始终发挥作用的抑制环关上,看着兰斯脸部肌肉不再无意识痉挛颤抖,他们三个才总算松了口气。
“先送到军部医务室去,”跟陆慎肩并肩站在一起的洛厄尔说,“用最好的恢复药剂。”
“是,少将!”伯顿、罗伯特跟多里安瞬间站直敬礼,扶着兰斯准备离开的时候望向躺在地上的哈维又顿了一下:“但是……”
帝国每一只雄虫自出生之日起生命体征都会绑定帝国的云端检测系统。
在酒店闹出这么大动静,察觉到异常的雄保会必然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想什么来什么。
伯顿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房间门火急火燎从外面被推开的声音——果不其然,真的是雄保会的虫来了。
在帝国,没有一只雌虫喜欢雄保会。
因为他们几乎无处不在,而且每次上门都是为了坚决维护雄虫的利益。
面对雌虫则不是调查取证,就是收押惩戒,甚至于更严重一点的,一旦被他们发现雄虫受到伤害,那么无论什么原因,首当其冲受到惩罚并且为之承受巨大代价的永远都是雌虫。
伯顿、多里安跟罗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格兰特也下意识皱起眉头,不过在看到陆慎之后眉头又微不可察地松了松,毕竟能够接过洛厄尔手中的枪亲自对哈维下杀手的雄虫,应该不至于在雄保会来了之后突然转变立场。
雄保会为首的雌虫名叫汉克,因为哈维在求救信息中说的实在太过严重,导致雄保会直接将雄虫遭遇危机的等级调整到一级,要求他带上能够瞬间释放出百万伏高压电的雌虫惩戒器以最快速度乘坐飞行器赶往现场。
然而风驰电掣赶到酒店,在看清里面的情形之后,原本义正言辞准备对洛厄尔少将提出逮捕令的汉克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什么情况?”
刚刚还在向他们雄保会求助的雄虫正倒在血泊之中,浑身上下数个弹孔,看起来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就连双腿之间那处……竟然都被枪给打烂了。
意识到自己来晚一步,尊贵的A级雄虫哈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之后,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汉克被震惊、愤怒等多重情绪气到指尖发颤,浑身发抖,顾不得去看在场的究竟有谁,环顾一周后直接锁定了脸上带有明显疤痕的洛厄尔。
因为哈维在求助信息中说得很清楚——第一军少将洛厄尔持枪闯入,意图伤害对他实施重大伤害。
“洛厄尔少将,”汉克暴怒道:“难道你要造反吗?”
一名A级雄虫对帝国而言是多么珍贵。
身为军雌不仅不誓死守护帝国的瑰宝,反而对哈维做出了这等不可饶恕的暴行。
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是目无法纪!!
是无法无天!!
说着,他拿出手中握着的惩戒器向洛厄尔走了一步,多里安跟罗伯特见状要拦,洛厄尔眼中也闪过一丝冷意,准备直接迎上汉克的时候,胳膊被陆慎从后面攥住。
“站这儿。”陆慎说。
“……”洛厄尔早就习惯了站在最前面去抵御一切危险,此刻眼看着雄保会来势汹汹,让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实在是有些为难,因此抿了下唇,“您——”
“我什么?”陆慎看着他,开口问,“那个废物是你杀的吗?”
不等洛厄尔回答,陆慎领先他小半步,将目光转而落在汉克手中拿着的惩戒器上,平静地问:“雄保会是过来抓我的吗?”
汉克陡然愣了一下。
刚才在暴怒之下,他根本没注意房间里除洛厄尔之外的虫,只当他们都是洛厄尔在第一军的部下,此刻陆慎转过头来望向他,在看清陆慎的脸后,他几乎是瞬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希、希奥多亲王殿下!”
雄保会的虫怎么可能不认识奥诺里目前最尊贵的雄虫?
不仅等级最高,还拥有无上的权势、地位和财富。
汉克这才反应过来——希奥多亲王前不久提交了对洛厄尔少将的匹配,所以洛厄尔少将在的地方,希奥多亲王出现也是合情合理。
可眼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汉克对待雄虫跟雌虫的态度完全不同,在认出陆慎的身份之后,迅速换上一副恭敬又客气的表情,脸上挂了笑:“殿下,不知道您在这里,刚才实在是失礼了。”
“我们雄保会此次前来主要是应帝国A级雄虫哈维的请求,呃……”以防陆慎不清楚,汉克低声解释道:“就是您身后已经中枪身亡的那位,调查洛厄尔少将持枪闯入他房间,对雄虫造成重大伤害的情况,您——”
“不用查了。”
汉克的话还没说完,陆慎就掏出了刚刚收起来的银色伯莱塔,当着雄保会的面对准哈维的尸体又开一枪,看着他们瞬间抱头,眼中流露出惊恐惧意之后又重新把枪收起来,“杀他的是我。”
“您、您开什么玩笑?”汉克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缓过来神之后干笑了一声:“好端端的,您怎么可能会伤害哈维阁下,哈——哈——哈。”
“因为他对我未来的雌君洛厄尔少将不敬,更意图对他实施伤害行为,鉴于他对自己雌君犯下的罪行,我有理由怀疑这位哈维阁下暴虐成性,毫无底线,所以我出于对洛厄尔的关心和保护,以正当防卫的名义出手枪杀了他,”早在六年前就曾经深入了解过虫族法律的陆慎看着汉克平静道:“现在,雄保会准备逮捕我吗?”
“……”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对上陆慎那双甚至可以称得上心平气和的眼睛,汉克却感觉自己差点有些顶不住这令虫焦灼的巨大压力,跟自己的同事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难办至极。
陆慎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开枪,毫不避讳地认下了杀害哈维的罪名。
此事事关重大,毕竟整个奥诺里已经有近百年没出现过雄虫惨遭恶意杀害的情况。
可希奥多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
他当今陛下的侄子,贵族中爵位最高的亲王,更是帝国最富有的深海集团掌权者……除了等级相同之外,陆慎在其他任何方面都稳压哈维一头,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汉克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肠子都快要毁青了,为什么好端端接下这么一桩棘手的差事。
难道要他为了哈维当场逮捕陆慎,给帝国堂堂亲王殿下戴上电子镣铐?
还是说将那个能够释放百万伏电压的惩戒器对准陆慎?
开玩笑。
当然,汉克也不是没怀疑过陆慎这是在维护洛厄尔,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实在微乎其微,毕竟在虫族只有雌虫被雄虫推出来顶罪的份儿,从未有过雄虫主动保护雌虫的时候。
见汉克脸上又青又白,犹豫不决,思虑再三的样子,陆慎非常配合地替他想了一个解决方法:“要不这样吧,反正我也不会逃跑,你们大可以先将哈维的尸体带走,回雄保会汇报这件事,看究竟如何处置。”
陆慎说了深海集团总部的地址,“我会随时恭候。”
“……”
汉克还能怎么办?
雄保会两位官员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最后带着一具A级雄虫尸体灰头土脸地走,最后门从外面被关上的时候,伯顿、多里安他们仍然没缓过神来。
——雄保会在帝国横行了几百年。
什么时候吃过这种鳖?
多里安性格最直,他毫不犹豫站直了向陆慎敬礼,认真感慨道:“殿下,您真的是我见过最优秀的雄虫。”
伯顿跟罗伯特慢半拍反应过来,虽然搀扶着昏迷不醒的兰斯,却也连连点头,望向陆慎露出尊敬又感激的神色。
格兰特啧了一声,抬起手来分别在这三只不长眼色的未婚军雌肩膀拍了一下:“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送兰斯去医院。”
他们都走光之后,房间里只剩下陆慎跟洛厄尔两个。
洛厄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刚刚想要说话,陆慎看了一眼染红了大片地毯的血污,转头问他,“回家吗?”
语气稀松平常。
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事情。
洛厄尔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回。”
陆慎便牵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出去,刚走到门口还遇见听见枪声闻讯赶来,面色紧张的酒店工作人员。
陆慎扫了眼终端上的时间,在心里给这家所谓七星级酒店的反应速度打了零分,然后从名片夹中拿出一张名片,让工作人员联系他的秘书,沟通地毯血迹清理以及被枪打坏的地板等相关赔偿事宜。
首都星昼夜温差很大。
临近十二点,外面刮起了很大的风。
但陆慎平静走在外侧,高大的身影替洛厄尔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寒风,以至于洛厄尔并没有感觉到冷。
相反,他望向陆慎的侧脸,在心脏狂跳的同时,胸口也一点点火热起来。
他已经知道陆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知道陆慎已经用自己的态度给了他最明确的答复。
所以,之前那些压抑许久的惶然、自卑、犹豫、忐忑和不安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更加汹涌和激烈的情绪流灌而入,在洛厄尔身体里翻滚着、奔腾着、叫嚣着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以至于他下意识攥住了陆慎即将启动飞行器的手。
飞行器里的灯亮着,从陆慎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看到洛厄尔脸上那道又长又深的疤痕。
因为洛厄尔终于没有丝毫闪躲地和他对视,这让陆慎觉得今天晚上这三枪开得很值,那些话没说出口就被紧急通讯打断导致的憋闷也散了许多。
“想说什么,”陆慎问。
想说的太多了。
以至于洛厄尔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修长有力的指骨泛起好看的白,张了张口,胸口也起伏了一下。
但其实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必要多说。
因为疮疤没关系,改变无所谓,就连面目全非,满手鲜血,陆慎也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向对面扣动扳机。
这样的认知让洛厄尔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笃定地、坦然地、毫不掩饰地面对陆慎。
只不过语言太过浅薄。
拥抱不够浓烈。
亲吻又嫌太少。
陆慎注意到洛厄尔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混乱,那双碧绿色的眼睛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偏执跟急切的亮光。
这让陆慎怔了一瞬,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洛厄尔单膝跪在他双腿之间,单手按在他西装裤的金属拉链上,抬起头看着他问:“我现在想给您口交,可以吗?”
第144章
他们之前曾经有过很多次。
洛厄尔的嘴唇很红,舌头很软,口腔里面也很热。
为陆慎服务时会非常卖力,中间还会喘息着抬起头来用那双碧绿的、含着水汽的眼睛望向他,在对视时带给陆慎非常强烈的掌控感跟破坏欲。
再加上第一次听洛厄尔用这么直白的方式求欢,陆慎几乎是瞬间就有了反应。
洛厄尔也感觉到了,身体里汹涌的那股渴求更加强烈,直勾勾看着陆慎几秒钟之后,不等他答复,用一种虔诚和偏执的姿势低下头去,张开嘴,准备用牙齿将西装裤的拉链咬开。
察觉到他的动作,陆慎的反应便更加明显。
但他秉着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洛厄尔。
“现在不要。”
“为什么?”洛厄尔抬起头来望向陆慎,“您明明也很想要,不是吗?”
“……”陆慎直接将洛厄尔从地上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按着他的腰,说话的声音是哑的,听不出情绪:“从哪儿学的?”
“不用学,”今天的洛厄尔像被打开了某种开关,在陆慎面前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顾忌和遮掩,只有汹涌澎湃到完全按捺不住的直白渴望,他低下头不知廉耻地舔吻陆慎的嘴角,将身体贴在陆慎身上,“我只是在说真心话。”
洛厄尔轻声说:“想要您,想感受您,想把将您的东西吞进去。”
这话说出来的瞬间,飞行器中白兰地信息素的味道变浓了许多。
比洛厄尔之前任何一次闻到的都要浓。
陆慎很强势的动作按住洛厄尔的背,又往上抚摸洛厄尔后颈的虫纹,最后将手指插入洛厄尔的发根,微抬起头跟他湿吻。
洛厄尔很配合,也很主动。
很快他后颈的虫纹开始发红、变烫,那双好看的眼睛也逐渐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但还是坚持张开嘴,用舌头跟陆慎纠缠,舔舐他的口腔跟唇齿。
帝国仅此一架的限量版飞行器空间很大。
陆慎一边按下操控屏幕上的自动驾驶按钮,一边跟洛厄尔换了姿势,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将洛厄尔抵在驾驶座上。
洛厄尔没有闭眼。
他全程睁着眼睛,用那种直接的、渴望的、湿润的、燥热的眼神看着陆慎。
陆慎就在他眼睛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舔湿他的眼皮,用嘴唇磨红他的眼角。
洛厄尔控制不住仰起脖子,露出军雌身上最脆弱的脖颈,脉搏隔着薄薄的皮肉跟血管剧烈跳动,仿佛他同步也将自己的性命跟所有全都无条件奉献到陆慎掌中。
不会拒绝,不会反抗,只想给予。
陆慎就掐住他的脖子,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扣着让他不要乱动的同时,低下头去,第一次在洛厄尔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亲吻他的脸上的疤痕。
洛厄尔下意识顿了一下。
陆慎便将扣着他脖颈的力道加大。
洛厄尔微微有些窒息,陆慎就这么看着,直到他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才低下头,用舌尖和牙齿抵着洛厄尔曾经被异兽利爪抓过的印记,轻咬、含吮、研磨、感受。
奥诺里稍微有一点常识的虫都知道,异兽毒素强悍。
不仅可以腐蚀皮肉,还难以祛除,即便用过最高等级的修复药液处理,伤口愈合如初,残存的毒液依然会如同跗骨之蛆,胶着在皮肤上令神经末梢不断延伸生长,扩大感知,持续不断让受伤的军刺感受到剧烈的烧灼之感,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要承受这样的煎熬,无法摆脱。
只不过S级雌虫的身体素质和耐受能力极强。
在面部毁容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洛厄尔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面不改色地将神经感知放大带来的痛楚全盘接收,只盼着未来有一天能疼到麻木。
然而此时此刻。
当陆慎扣着他的脖子,用嘴唇摩挲和亲吻他的疤痕,洛厄尔却忽然从另一个角度体会到这种神经末梢过度发达带来的好处。
轻微的压迫力,滚烫的触感,湿润的舔舐……陆慎每一次亲吻的感觉都会从那处皮肤开始沿着周围神经扩散开来,直接传递到洛厄尔的心里。
盖过了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他的毒素侵扰,令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连带着窒息的胸口重新被注入氧气,僵硬的身体也逐渐恢复变软。
他剧烈喘息着,不受控制地抬手勾住陆慎的脖颈,再一次仰起头,方便陆慎能更好地亲吻他的伤口,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就泛起了雾色的红,而他自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陆慎就重新向上亲吻他的眼皮,将那些将落未落的咸涩全部卷到嘴里,让那片被眼泪染湿的红全部变成他施加的颜色。
“洛厄尔,”陆慎用食指跟拇指掐着洛厄尔的下巴,在飞行器驾驶模式的暗色灯光下跟他对视,“我把你用掉的那个机会还给你。”
洛厄尔那双湿润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思。
今天晚上他已经明白了陆慎所有的意思,所以应该以后再也不会闪躲。
陆慎直接说:“我不后悔。”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陆慎顿了一下,回忆着洛厄尔用来描述自己的形容词,摩挲着他脸上湿润的皮肤说:“是乖巧听话,还是阴暗凶狠,是天真温驯,还是冰冷麻木,对我来说,那些全都是你。”
“你肩膀上的勋章,那些正的或反的形容词,还包括这道像玫瑰一样的伤疤,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洛厄尔。”
陆慎凝视着洛厄尔,凝视着他那张好像无论过去多长时间,永远都会写满喜欢陆慎、渴望陆慎的脸,用很平静很客观的语气陈述:“我爱的是完整的洛厄尔。”
“就好像天上的月亮,”陆慎说,“当你喜欢的是月亮本身,就不会因为它残缺或圆满就发生改变,月亮的任何形态都很漂亮。”
“之前没有说过,”陆慎跟洛厄尔对视了一小段时间,缓声道:“你就是我的月亮。”
洛厄尔的眼眶倏然红透。
一直以来在战场上都强硬到极致,已经有五年多没有掉过眼泪,在第一军所有军雌眼中宛如战神的年轻少将眼泪猝不及防就流下来,将冷白色的皮肤跟伤疤全部打湿。
压抑了太久太久太久的情绪在突然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席卷而来,像开了闸一样,眼泪无声,却接连不断地快速滚落。
整个虫族,没有一只雄虫会向雌虫说爱。
只有陆慎。
这导致洛厄尔曾一度怀疑自己当初在三等星听过的承诺都是臆想出来幻觉,而这一刻,陆慎用这样笃定的语气重新向他说爱,充满耐心和温柔地告诉他“你就是我的月亮”。
得到极致满足的同时,胸口却有许多各种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同步翻涌上来,令他无法抑制地流泪流到崩溃,甚至喘不上气来,只能不管不顾地选择勾住陆慎的脖颈,重新吻上他。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从陆慎口中获得渴望已久的、赖以生存的氧气。
于是陆慎便低下头去吻他,重新跟他接吻,吻掉他所有眼泪之后,又将温软的嘴唇深入洛厄尔的口腔,将自己的呼吸跟心跳全部渡给他。
“……再说一遍好吗?”
洛厄尔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嗓子都哑了,却从座椅上直起身,执拗地看着陆慎的眼睛请求:“您刚才说的话,再和我说一次好吗?”
陆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同时在心里笑着叹了声气。
他忽然在想,自己上辈子是拯救了整个银河系吗。
何其有幸啊。
因为洛厄尔所有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好像只需要他再重复说一次爱他,就能从其中获得巨大的满足与力量。
只要他说一声爱他,过去六年洛厄尔承受过的所有痛苦、折磨、绝望和委屈也都能一笔勾销,全部消弭。
怎么会这么傻。
为什么要这么爱他。
什么时候能多爱自己一些。
这几个念头从陆慎心头闪过,但脸上却没有露出来,他只是捧着洛厄尔的脸,轻声说:“不是你请求我说,而是我自己想告诉你。”
“我爱你,洛厄尔。”
陆慎再一次顿了一下,有点想找到一个更加精准,更好感知,更能表达爱意深浅的参照物,但看着洛厄尔的眼睛,最终只是强调:“我非常非常爱你。”
陆慎藏在深处的性格其实有些不为人知的极端。
他在任何时候都不肯服输,希望能将事情做到极致,当那个永远排在第一的人。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从陆家那种复杂难测的环境中杀出来,压倒一众心狠手辣的叔伯兄弟,成为陆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
但在爱意这方面,他扪心自问,却好像毫无办法地输了洛厄尔一头,输给了自己一手养大的雌虫——因为陆慎爱得再深,再重,也没有洛厄尔曾经在等待中为他忍耐和付出的多。
只不过幸好他们还有很长很久的时间,即使错过了六年之久,陆慎也有足够的耐心,将过去曾经的遗憾、亏欠和伤痛全都补足。
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在这段感情里占据上风,毫无心理负担成为做得更好的那个人。
而现在。
陆慎摸了摸洛厄尔已经停止流泪的脸,重新将他抱到自己腿上,隔了几公分的距离,很轻地摩挲他军装衬衫下面的皮肤。
“洛厄尔。”
“我送了你两个没有条件限制的机会,”陆慎开口,“你要不要也送我一个?”
不等洛厄尔开口回答,陆慎又笑了一下,“算了——”
“不、不要,”洛厄尔紧紧攥住他的手,“为什么要算了?”
“……”陆慎逐渐收了笑容,静静看着他,因为洛厄尔有些急切的眼神中一如既往写着“送他多少个机会都可以”,无论陆慎提什么要求,有多难办,洛厄尔都会无条件替他达成。
他们曾经在三等星朝夕相处的时候陆慎就清楚这一点。
只不过分开了两千三百多天之后重逢,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淡化,反而变得更加深刻。
这让陆慎心脏酸软。
“我之所以说算了,是因为这件事其实在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应该跟你说清楚,不应该卑鄙或取巧地用任何机会去逃避我说完之后应该承担的后果,”陆慎单手环住洛厄尔,另一只手将他的左手完全包进手里,严丝合缝,好像无论发生任何事,永永远远都不会再松开。
洛厄尔已经意识到什么,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我知道洛厄尔永远都不会责怪我,也永远都不会说委屈,只要我不提,你就可以当没发生之前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陆慎说,“但这件事横在我们之间永远都是个坎。”
只要有那道坎在,就永远都算不上和好如初。
“所以,如果你现在对我恢复了一点信心,”陆慎眼底涌动着很深的情绪,看了他片刻轻声:“要不要听我认认真真地向你道歉?”
第145章
曾经陆慎认为自己做的没错。
他是个极其擅长权衡利弊的商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以利益最大化为先。
当抛开所有主观情感,是离开虫族让洛厄尔活着,还是留在虫族成为洛厄尔的绊脚石,拖着他去死。
陆慎觉得这件事甚至连思考都不用就能得出最正确的答案。
至于为什么不告而别——陆慎扪心自问,或许是因为清楚洛厄尔对他像雏鸟一样的依恋,又或者……他怕自己说出口的瞬间就再也狠不下心,再也松不开手,所以单方面做出了这种决定。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也最神奇的力量。
它可以让克制的人变得不再克制,也可以理性的人变得不再理智。
既然当初他明知道他跟洛厄尔之间巨大的种族差异却依然自私地选择优先满足自己的私欲,那么走到不得不做出抉择的那一步,他就应该先做放手的那个人,率先退场,让洛厄尔的生活和未来全都回归正轨。
多可笑。
曾经他以为跟洛厄尔的相遇或许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奇遇,直到他站在塞里利亚海域望着漆黑海面时才忽然发现,原来早在故事的开头,就已经注定他们会走向悲剧的结尾。
如果不是他在梦里看到洛厄尔的挣扎和痛苦——
如果不是有系统存在——
事实上,真的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陆慎才知道这件事有多难解释。
但他没有想为自己辩解或者开脱的意思,更不想增加洛厄尔的心理心理负担,于是在顿了片刻之后只是看着洛厄尔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然后没等洛厄尔回答,径自说了下去。
他告诉洛厄尔,其实当初他根本没有受伤,那不过是他随口编造出来的借口,之所以无法像其他雄虫一样正常释放信息素,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雄虫。
他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那是一颗蓝色的星球,跟奥诺里截然不同,没有虫子,只有人类。
他为了一己之私欺骗了洛厄尔,直到重新找到从异世界回家的路——
说到这里,陆慎突然收了音,因为洛厄尔的眼睛蓦然间红了,但脸上却好像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
陆慎怔了一下,闭了闭眼,等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了,不敢置信道:“……你知道?”
洛厄尔深呼吸一口气,竟然冲陆慎笑了一下,半晌后抿了抿嘴唇,低声道:“猜到了一点点。”
洛厄尔很聪明。
他记得陆慎最初并不认得虫族的文字,也不熟悉奥诺里的法律,虽然用极短的时间就带着他适应了在三等星的生活,并且游刃有余地利用各种规则让他们活得更好。
但如果说当初被陆慎用受伤、移居等理由含混过去,后来陆慎离开,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洛厄尔脑海中循环播放了无数次,种种痕迹、点滴异常,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丝毫异常?
更何况,奥诺里怎么会有像陆慎这样的雄虫?
他向洛厄尔展现出来的温柔、教养以及对待很多事情的态度、观念,都是虫族绝无仅有的且独一无二的。
只不过洛厄尔不敢相信,潜意识里也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呢?
再后来,他近乎偏执地找遍了奥诺里所属的每一颗星球,试图用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在心里保留一丝丝希望。
可每一颗星球都不例外,即便他掘地三尺,用上军部最先进的识别和扫描系统,全部都没有陆慎的踪迹。
甚至连一只同样黑发黑眸的雄虫都没有。
在此之前他心里存在着无数谜团却不得其解。
但其实很多事就是从来没朝那个方向去想。
此刻陆慎只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洛厄尔就全都懂了,连剩下的话都不用多说。
原来陆慎之所以跟其他雄虫截然不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虫族。
原来他走遍所有星球都找不到陆慎的踪迹,是因为陆慎离开奥诺里回到了自己存在另外一个时空的家乡。
那现在呢?
要是放在几个小时之前,洛厄尔的心脏一定会在顷刻间沉到谷底,无法挽救。
但或许是因为有之前发生的种种作为铺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一半正在下坠,而另一半却被陆慎用紧紧握着他的手托着,导致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惶恐,不该害怕,不该忐忑,应该将全部的信任都交给陆慎。
洛厄尔深深呼吸,捋了捋思绪,还是想跟陆慎再确认一次:“那您这次回来,是因为我吗?”
“是,”陆慎给了洛厄尔肯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的那种回答。
洛厄尔胸口骤然起伏,目光灼灼盯着陆慎,忽然就感觉在顷刻间有新的血肉从空洞了六年的身体里重新疯长出来,过去六年积攒下来的痛苦、绝望、崩溃都能一笔勾销。
“事实上,”陆慎摸着洛厄尔的脸,手指用了些力气,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在菲城的日子,用近乎于自省的语气说:“从离开三等星的第一天我就开始后悔,只不过当时觉得没关系,能忍受。”
毕竟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时间淡化。
再强烈的冲动也会被距离抹平。
更何况站在三角湾的每时每刻,他都面无表情提醒和告诉自己,在另一个异世界的洛厄尔必然会遵循基因和本能,找到能够给予他充足信息素抚慰的雄虫。
所以他回来得很正确,很值得。
但理智无法掩盖痛苦。
陆慎用很平静的心情感受痛苦。
“直到后来我做了一个梦,”陆慎看着洛厄尔,洛厄尔眼底红成一片,紧紧攥着陆慎的胳膊,紧紧攥着,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是不是自己心里猜的那个。但却没有问出口,而是等着陆慎继续说下去。
于是陆慎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洛厄尔的下巴,然后用嘴唇很缓慢地亲吻他的脸颊:“我梦见在奥诺里有只雌虫一直在等我,一直在找我,每一次精神力暴乱被电子镣铐锁住时都在喊我的名字。”
洛厄尔张了张口,下意识望向陆慎。
原本就已经有些沙哑的喉咙好像忽然间哑得更厉害了,费了很大力气才问出三个字:“……怎么会?”
“或许是因为心电感应吧?”陆慎忽然笑了一下,抬起手来很克制地摸了摸洛厄尔的头发,随口跟他开了个很小的玩笑。
但说完这句话之后嗓音却变得更低更哑,像克制着某种很深很深的情绪,“——然后我就更后悔。”
“后悔当初不该什么都没跟你说就回了地球,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后悔把你留下来,后悔我亲手堵住了再回来的路。”
陆慎一连说了四个后悔,洛厄尔强忍着不要掉眼泪,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未成年的小虫崽了,而且今天晚上已经哭得够多了,可是身体里却有一股积攒许久、压抑许久、从来曾表现出来的情绪直接从身体最深处涌到眼眶,带着所有苦涩、不解、委屈一并涌出来,身体颤抖不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洛厄尔这一生的眼泪都仿佛要在今天流尽了。
他下意识想偏过头去,不让陆慎看到他狼狈又无法自控的样子。
陆慎凝望着他,忍不住想——他原先在三等星地下城区捡到洛厄尔,将他带回家的时候,原本是希望这只眼睛像翠榴石一样漂亮的小雌虫一生都平安顺遂,永远都不再受伤,也永远都不要流泪的。
然而后来洛厄尔每一次哭却好像都是由他一手造成。
很难去形容这种感受。
就好像洛厄尔的眼泪能够顺着他的下颌一直流淌到他心里,直直将心脏都烫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陆慎一遍遍吻掉洛厄尔脸上的眼泪,“对不起宝贝,对不起洛厄尔。”
陆慎从未向任何人认过错,但今天“对不起”也翻来覆去地说了很多回,心如刀绞。
然而他越温柔越耐心,洛厄尔好像就越崩溃。
陆慎没有阻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希望洛厄尔的情绪能够再激烈一点,发泄得再彻底一点——六年时间,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盖过的?
直到陆慎解释完自己为什么会换了一具身体重新回到奥诺里,洛厄尔方才逐渐平静下来,深深呼吸,喘息着看着陆慎最终确认:“那你还会再走吗?”
其实在亚历克星陆慎就曾经说过再也不会离开。
但洛厄尔就是想听他再说一次,最后再说一次。
洛厄尔的眼底很红。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的缘故甚至还有些微肿。
但陆慎注意到他这次没有用敬称,第一次将“您”字换成了“你”。
“不走了,”陆慎看着他的眼睛承诺,“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可以不用那么快原谅我,”他吻了吻洛厄尔的手背,用这一生截至目前最郑重其事的语气轻声说:“但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洛厄尔跟他对视,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要喘不过气,心脏满到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没有再掉眼泪。
在整理好所有情绪之后,他没有直接回答陆慎的问题,而是攥住了陆慎的衣领,哑着嗓子提出要求:“那我要你标记我,就现在。”
第146章
飞行器还没停稳,驾驶室的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西装革履的陆慎跟一身军服的洛厄尔一前一后,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但谁都没有说话。
洛厄尔像往常一样用虹膜扫描解锁房门,然而随着“咔嗒”一声,房门打开,他却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被陆慎从后面揽住腰,胳膊一整圈,直接将后颈虫纹已经滚烫到灼人的少将箍在怀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陆慎声音低沉。
洛厄尔下意识想要回答,但张开口溢出来的却是难耐又断续的呻吟.
无他,从他在飞行器上说出那句邀请之后,陆慎陡然间就放开了对信息素的控制,浓郁至极的白兰地信息素味道铺天盖地倾泻而出,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将洛厄尔完全笼罩。
从未接受过雄虫信息素抚慰的S级雌虫如何能够抵抗?
更何况这股信息素的主人是陆慎。
洛厄尔从身到心都渴望着这个人的深度标记,想要向他彻底臣服,渴望了很多年。
因此没有敌意、没有抵触,没有克制。
他几乎是瞬间就被信息素蒸得手脚酸软,酒红色虫纹闪烁,呼吸急促,像喝了星际最高浓度的烈酒一样天旋地转,每一个毛孔都写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强撑着从陆慎怀里站直身体,然后喘息着仰起头向陆慎索取亲近,是求欢,是献祭,是渴求。
“现在就开始叫了?乖一点,小心嗓子。”陆慎收到了他的暗示,手上用了点力,直接连玄关都没让他出,直接将洛厄尔抵在墙上,一只手托在他脑后,然后低下头,重重咬上洛厄尔的脖颈。
嘴唇覆盖在动脉跳动最鲜明的位置,坚硬的牙齿刺入,微微有些疼痛,洛厄尔闷哼一声,但仰着头,眼神却失焦的更厉害,“陆先生……”
陆慎重新在洛厄尔被咬红的位置亲了一下当作安抚,湿热的嘴唇滑过之后,声音贴在他耳边低声问:“叫我什么?”
曾经洛厄尔最惯常叫他的称呼的确是陆先生。
受虫族雄尊雌卑的观念影响太深,即便是确认了陆慎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洛厄尔依然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
再加上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他惯常叫他陆先生以示尊敬。
再后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洛厄尔在床上崩溃到失神的时候依然叫他陆先生,像在大海中漂泊不定时抓住一根浮木,每一声都叫的陆慎心头发软,同时侵略性更强。
为了纠正洛厄尔的观念,陆慎会扣着他的手,一边从后面亲吻他的翅翼,一边教他叫自己名字。
陆慎这短短两个字。
是他们曾经无数次亲密无间的证明。
“……陆慎。”洛厄尔显然也想起来了,而且受信息素影响,他这一声叫得比从前更沙哑,更暧昧,更难耐,陆慎就奖励他,将吻重新落回洛厄尔的嘴唇,夸了一句“洛厄尔真乖”。
他们站在玄关处密密麻麻地接吻。
外面呼号的风声被悉数挡在门外,耳边只剩下唇齿相触的黏腻声响。
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房间就都充满了浓郁的信息素味道。
洛厄尔不知道是不是奥诺里所有A级雄虫都能够将信息素释放到这种犹如实质的地步,他也顾不得去想这些,只知道自己大脑缺氧、神志不清,刻在基因里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本能在顷刻之间反扑,令他那双碧绿色的瞳仁变成野兽一般的竖状,连小腹内某处都像烧起了一把可以燎原的大火,是从未有过的汹涌灼热。
军服外套被脱在地上,衬衣也被胡乱扯开。
洛厄尔完全忍不住了,他被陆慎影响,发情期来势汹汹,喘息越来越厉害,下意识攥住陆慎的衬衫领口,声音不稳道:“要在这里吗?”
他记得陆慎从来不止喜欢在床上。
分明不是第一次了。
六年前他们曾经做过无数次,对对方身体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陆厄尔熟悉陆慎的每一次亲吻,每一次深入,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还是感受到难以抑制的紧张,紧张到在意识不清、脚底发软的情况下,掌心都冒了汗。
“不在这里。”陆慎亲吻着洛厄尔滚动的喉结,抚摸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解释:“本来没想这么快的。”
洛厄尔强撑着保持理智,睁开眼睛望向陆慎。
“我之前说的话是真心的,想在婚礼当晚再深度标记你,”陆慎在洛厄尔后颈上滚烫的虫纹处揉了揉,看着洛厄尔的眼睛说:“但好像我一面对你就没什么办法。”
“不是你要求我标记你,而是我自己忍不住了。”
也不想再忍,觉得不必再忍。
听懂了陆慎的言外之意,洛厄尔喘得更厉害了,颤抖着手指,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解陆慎的皮带,却被陆慎打横抱起,一路穿过玄关,走到客厅。
没有进入他们一起睡过的主卧,而是停在了那间紧紧锁住的房门外面。
陆慎凝视着他,用非常绅士且民主的语气询问:“在这里,可以吗?”
洛厄尔心跳骤然加速。
他不知道陆慎是怎么知道的,也不知道陆慎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清理掉——之前害怕被陆慎察觉,所以他提前从军部下班,原本是准备将这个房间处理干净的,找了各种理由,最终还是舍不得。
洛厄尔张了张口,哑着嗓子说可以,陆慎就抱着拿钥匙打开门。
离开三等星之后,洛厄尔将他跟陆慎那个位于贫民窟的家保留下来,一比一在首都星珍藏还原。
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白天和夜晚,只要打开全息投影,就可以欺骗自己,假装陆慎没有离开,他们还在一起。
原本洛厄尔觉得或许日子永远都这样过下去,直到他死去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而此刻,陆慎抱着他一起推开这扇门,洛厄尔才忽然意识到——原来现实有一天居然可以比做梦还要好。
陆慎将洛厄尔放在床上。
毕竟夜还很长。
为了能让洛厄尔能够恢复些许理智跟他说话,他刻意收敛了信息素释放的强度,一边俯下脸亲吻他,一边掀起洛厄尔身上的衬衫褪到胸口,“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洛厄尔难耐地回应陆慎的亲吻,呼吸不稳地问:“您之前……进过这个房间吗?”
“进过,”陆慎将手指插进洛厄尔的发根处,轻抓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第一天跟你回来的时候撬锁进来的,那时候你睡着了。”
“……”陆慎的亲吻已经顺着嘴唇滑到洛厄尔的脖颈、锁骨和胸口,温热的呼吸跟强势的动作令洛厄尔感受到久违的、熟悉的快乐,因此还想要更多,控制不住挺起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于是,提问的主动权来到陆慎这里。
“每天都会打开吗,”陆慎说,“那个全息投影。”
而随着他的动作,洛厄尔浑身一颤,脊背紧绷,下意识叫出陆慎的名字,陆慎就在他身上回应,抚他的背,温柔地商量:“洛厄尔乖,跟我说一说,好吗?”
洛厄尔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濒临失控的感觉。
所有感官都被放大,所有触感都很清晰。
“是……”洛厄尔胸口急促起伏,清楚陆慎不听到一个答案必然不肯罢休,哑着嗓子回答:“每天……每天都会打开。”
“打开的时候会不会更难过?”
“……会。”洛厄尔的眼眶红了,但却不是因为悲伤,纯粹是被那种高高吊起,又高高坠落的感觉逼的,事实上,当眼泪在飞行器上被陆慎悉数舔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确定自己以后应该再也不用哭了,于是也没有遮掩,断断续续道:“会难过,但假装你还在,才能睡得着。”
陆慎静了一下,动作更重:“我让你失眠了吗?”
洛厄尔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因为陆慎近在咫尺的眼睛里很清晰地写着心疼跟悔愧,洛厄尔不希望陆慎自责。
他仰起头来,喘息着亲吻陆慎的眼睛,陆慎却握住他的手腕,“洛厄尔,告诉我好不好?”
洛厄尔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靠在陆慎颈窝处回答了他的问题:“最开始……最开始在三等星不敢睡觉,是怕会错过你回来。”
“再后来意识到你真的离开以后,就变成睡不着觉……我吃过精神类药剂,但喝得太多,会影响军部战前心理评测,”洛厄尔说:“……有那个全息投影在就会好很多很多。”
陆慎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洛厄尔。
想象着他彻夜难眠,只能依靠一个虚假的、僵硬的全息投影欺骗自己的模样,忽然就想再一次穿梭时间,去抱一抱那个从失望到绝望的洛厄尔。
或许是陆慎眼中的情绪太浓重也太明显,洛厄尔再次向他索吻。
陆慎就低下头跟他接吻,用极其亲密的姿势,很深很重地吻他,交换灼热而滚烫的呼吸和体温。
陆慎从来没有这么凶过。
凶到牙齿跟牙齿可碰在一起,嘴唇都差点被咬破,好像要将他们曾经错过的份额全部补上,吻到S级军雌都承受不住,张着嘴巴,唾液顺着嘴角流下来。
洛厄尔的心脏在这种形式的亲吻中变得很热、很满、很涨,就跟他的身体一样。
于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攥住陆慎的胳膊,轻声问:“您……有没有看过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放着的东西?”
陆慎不知道洛厄尔想表达什么,但大概是抽屉里放了什么可以安慰他的东西。
原本想告诉洛厄尔自己不需要安慰,想说现如今这种感受全部都是他应得的,但话到嘴边,陆慎又笑了一声,低头在洛厄尔唇角上亲了一下,弯腰打开了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
在看清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东西之后,陆慎转过头来望向洛厄尔。
洛厄尔的皮肤一直很白。
而此刻,因为他们方才的亲吻、缠绵和耳鬓厮磨,冷白色的皮肤在深色背景下呈现出大片大片好看又勾人的粉色。
因此陆慎有点分不太清楚现在洛厄尔脸上挥之不去的热意有多少是因为这抽屉里放着的东西。
“除了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你的时候,发情期打抑制剂不管用的时候……我都会打开那个全息投影,”洛厄尔缓慢地张开嘴巴呼吸,不知羞耻地向陆慎剖白自己,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减轻一点陆慎的愧疚,因为洛厄尔不需要陆慎的歉疚,只需要陆慎爱他。
陆慎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低头端详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看着洛厄尔问:“然后自己用这个吗?”
“……”分明是洛厄尔自己提起的话头,但听着陆慎的询问,还是不可避免感觉到后知后觉的羞耻。
但他没有逃避,看着陆慎的眼睛“嗯”了一声,沙哑着嗓子用气声回答:“用这个的时候想你。”
毕竟等级越高的雌虫发情期就越凶猛,很多时候即使注射了强效抑制剂,依然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遏制不住身体里最原始的本能,渴望信息素,渴望交配。
不能接受其他任何雄虫的抚慰,那么洛厄尔能做的就只有打开陆慎的全息投影,用模拟的电子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然后躺在床上使用工具。
那样所有的汗水、喘息,就全部都跟陆慎紧密相关。
而他也能在这样的过程中感受到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快乐。
按照洛厄尔的描述,陆慎在脑海中想象着他独自躺在这间卧室度过发情期的样子,目光扫过手里的东西——其实这并不能安慰到他。
因为就连抚慰自己洛厄尔应该都做得非常潦草。
虫族研发各式各样的玩具那么多,洛厄尔的床头柜里却只贫瘠地放了这一样东西。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关系。
陆慎把东西放在旁边,重新覆到洛厄尔身上,亲吻他的耳廓、嘴唇,用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告诉他以后再也不需要用这个,想了想,又很民主地问他自己给他带来的感受跟工具这两种体验哪种会更好一些。
将洛厄尔逼得把脸埋进枕头里,崩溃到失声失神,浑身都氤氲出潮热的湿意,他才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整夜时间。
大概是因为头一回掌握雄虫深度标记的能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陆慎用很深很重的力道将洛厄尔的生殖腔凿开了无数次,直到他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完全染上自己的气息,再也挥之不去,直到洛厄尔干涸的精神海逐渐恢复生机,深深镌刻上他的印记……
他告诉洛厄尔,送他回来的系统曾调试过这具身体各项数据,让他跟从前完全一样。
他问洛厄尔,这么久没做过,他的技术退步了没有。
他贴在洛厄尔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说爱他和对不起。
他跟洛厄尔一刻不停地接吻,拥抱,耳鬓厮磨。
直到天亮,阳光照到地板、窗外响起鸟叫、洛厄尔早就被扔在地上许久的终端尖锐响起闹钟的声音,陆慎才终于结束了这场非常持久的标记。
第147章
他们一起去浴室里洗了澡。
花洒打开之后,浴室里充满瞬间水汽,地板上冰凉的瓷砖湿滑。
平时体制强悍到如同人形兵器一样的洛厄尔却几乎站不稳身体,下意识单手撑在墙面上,将自己未着寸缕的匀实后背留给陆慎。
因此从陆慎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洛厄尔脖颈和后背上的吻痕,翅囊的位置颜色尤其深,当时他们已经换了位置,洛厄尔跪趴在落地窗前,陆慎从后面覆上去,一遍又一遍亲吻他颤抖的翅翼,连带着将翅囊的位置都亲得很红。
当时陆慎有些失控,所以洛厄尔的膝盖应该也磕青了。
等意识到之后,才重新将他抱回床上,但折腾一整晚,现在从后面看,洛厄尔小腿处也能看出被握出来不明显淤青。
还有双腿之间……
陆慎的眼神存在感太强,已经被深度标记的洛厄尔即使是背对着,依然控制不住抖了一下,哑着嗓子又叫了一声陆慎。
陆慎“嗯”了一声,搂住他的腰身,从后面轻轻吻上洛厄尔的耳廓,感慨道:“信息素果然是个好东西。”
摩挲着洛厄尔颜色彻底从酒红转为绯红的虫纹,陆慎低声问:“喜欢吗?”
洛厄尔被他折腾了一整夜,浑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此刻被按住虫纹,闭着眼睛不受控制地仰起头,很坦诚地说了句喜欢。
是真的喜欢。
但却并不是因为信息素。
从当初在三等星第一次跟陆慎亲密,他就已经体会过那种可以在顷刻之间上达天堂、下至地狱,甚至让他想要即刻死去都非常圆满的极致快乐,睽违已久,终于再一次重新被陆慎占有……洛厄尔扭过头来喘息着回应陆慎的吻,“只要是您,我都喜欢。”
陆慎看了洛厄尔一会儿,最终摸了摸他的脸,轻笑了一声。
他明白洛厄尔的意思。
但怎么可能一样呢?
虽然没有信息素他们照样可以接吻、上床,但他却无法标记洛厄尔,无法让洛厄尔在这个过程中得到全部的满足,而昨天,他释放出信息素以后,洛厄尔全程没有一丝一毫勉强、滞涩或者疼痛,有的只是酸麻。
这只雌虫不再只是用一颗心来接纳他,而是将整个身体、基因、本能……都向他完全敞开。
陆慎能够清晰体会到他们之间百分百完全契合的感觉,尤其是在深度标记之后,仿佛他跟洛厄尔的生命都牢牢绑定在一起,永永远远,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分开。
这让陆慎觉得很满意。
他亲了亲洛厄尔的嘴唇,“我很高兴。”
洛厄尔不知道陆慎为什么高兴,但陆慎高兴他就高兴,于是仰起头来亲吻陆慎的嘴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我爱您。”
昨天晚上陆慎说了无数次爱他。
但洛厄尔全程都被逼到说不出话来,喉咙好像只能用来呼吸、吞咽或者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导致这句本来早该说出口的回应竟然迟到现在。
陆慎回应他的吻,在湿热的水声中亲了两分钟之后扣着洛厄尔的下巴纠正他:“都深度标记了,还跟我用敬称?”
“洛厄尔,”陆慎引导他:“告诉我,我是谁?”
“……”洛厄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眸心一点点散发出很明亮很明亮的色彩。
他扬起嘴角,把“您”字换掉,看着陆慎的眼睛,又重新说了一次“我爱你。”
陆慎就重新吻上他。
一边帮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自己味道的雌虫洗澡,一边断断续续跟他接吻。吻得温柔又缠绵,足够将整个浴室都覆盖上新的记忆。
陆慎一直觉得洛厄尔这栋公寓太冷清,更心疼他独自在这里度过的日日夜夜,所以昨天除了在那个房间之外,他还抱着洛厄尔辗转换了主卧、客厅、落地窗、厨房……
既然无法穿梭时光回到过去,那就将旧的、痛苦的记忆替换成新的,直到伤疤长出花朵,洛厄尔彻底忘记那些没有他在的生活。
洗完澡已经接近八点。
原本陆慎是想让洛厄尔向军部请一天假的,毕竟昨天晚上做得太过,洛厄尔到现在两条腿都还在打颤,更何况在他记忆中,雌虫头一回被雄虫标记,会迎来漫长而难熬的倦怠期,身体虚弱不说,就连心理跟精神就将持续处于低落状态,需要雄虫的安抚。
然而话还没出口,放在床头的终端就震动了一下。
是王宫那边传来的通讯——虫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侍卫长考尔德传陛下口谕,命陆慎即刻入宫。
陆慎很轻地眯了下眼睛,同样看见通讯内容的洛厄尔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道:“应该与哈维的事情有关。”
帝国损失了一名A级雄虫,陆慎在汉克面前认下了所有罪名,事关重大,雄保会不敢轻易做出决定,自然会连夜将此事上报给王宫,请求陛下裁决。
如今陛下召见,陆慎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必须进宫将这件事的始末向虫帝解释清楚。
虽然知道陆慎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希奥多亲王,而帝国绝不可能因为哈维对一位同样是A级的贵族雄虫做出多么严苛的惩罚,但洛厄尔还是皱起眉头,下意识握住陆慎的手,“我陪您一起去好吗?”
“这件事本来就因我而起,是我率先持枪闯进酒店,打断了哈维的腿,所以我理应陪您一起向陛下解释,我可以承——”
洛厄尔话还没说完,陆慎就打断他,“洛厄尔。”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独自面对雄保会,背负所有罪责?”
洛厄尔顿了一下。
是。
就像陆慎说的那样。
他身为第一军少将,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沦落到被摘除翅翼,被雄虫肆意买卖的地步,他必须要营救兰斯。
但朝哈维腿上开的那两枪,他是计算过的。
雄保会再如何专治蛮横,也必须要遵守帝国法律,哈维如此对待自己的雌君本身就有错在先,而且算是罪大恶极。
只要他不伤及哈维的性命,在救出兰斯之后,后续面临的惩罚最严重也不过是拘役和几百光鞭——S级军雌自愈能力极强,几百光鞭放在普通雌虫身上或许不死也残,但对他来说,就算被打到重伤濒死,他也可以凭借自身逆天的恢复能力慢慢好起来,根本不足挂齿。
至于拘役,只要有索伦上将在,拘役期结束之后,他还是可以回到第一军,继续上前线杀敌,重新积攒军功,再次回到现在的位置。
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分明提前想好了一切,在跟陆慎对视的瞬间,洛厄尔还是感觉到一丝微不可察的后怕。
——因为从酒店出来之后发生的这一切都太好了。
好到洛厄尔无法想象若是他昨天晚上救出兰斯之后,被雄保会当场带走,会继续跟陆慎错过多久。
“洛厄尔,”陆慎拿起光脑将给考尔德确定的回复,告诉他自己将于上午十点之前进宫面见陛下,然后抬眸望向洛厄尔,很轻地笑了一声。
像闲聊一样,陆慎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军服衬衫替洛厄尔穿上,一颗颗帮他扣上纽扣:“我知道你长大了,已经从当初三等星上那个小雌虫变成了现在赫赫有名的第一军团上将,也知道昨天的事你并没有冲动或者莽撞行事,而是确认过自己能够承担得起后果才会去做。”
“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慎又笑了一声,故意问:“知道哪里不一样吗?”
双目对视,洛厄尔感觉自己的心跳再一次变得很快,胸口也变得很满。
他不自觉握住陆慎的手,看着陆慎的眼睛,轻声道:“你回来了。”
因为陆慎回来了,所以他再也不必孤身前行。
他身边多了一个能够与他携手并肩的爱人。
对于陆慎回来这件事,洛厄尔曾经不敢置信过、惶恐过、忐忑过,好像手中握着一捧珍贵又罕见的雪,用什么姿势都怕拿不稳,怕雪化了。
但是陆慎教他可以笃定,可以放松,可以重新再相信他,也相信自己,既然如此,洛厄尔也没什么可再纠结犹豫的。
他轻轻抱住陆慎的腰身,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又重复了一遍:“你回来了。”
拥抱的并不算紧,但珍之重之,每一寸皮肤都贴在一起,严丝合缝。
陆慎也抱住他,低头在他头发上亲了亲,之后在他耳边慢慢说:“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也不要想着在任何时候都挡在最前面,王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洛厄尔少将,我并不是你的下属。”
听见这句话,洛厄尔从他身上抬起头,在陆慎眼中清晰看到了令他心头发颤的爱意与珍重,仿佛是在向洛厄尔说明着什么。
“我回来的意思是,你身边重新有我了,”陆慎笑了一声,在洛厄尔脊背上很轻地刮了一下,声音低沉:“你出于职责和义务要保护你的下属,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而我身为你的爱人,跟你同仇敌忾风险共担,避免你受雄保会责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虫族大概没有爱人这个说法,”陆慎亲了亲洛厄尔的唇角,“但在地球上,爱人的意思就是我们永远平等,永久绑定,共享荣耀,也共担风险。”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你的强大,”陆慎凝视着洛厄尔的眼睛,“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我想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挡在我面前,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
第148章 (二合一补更)
奥诺里的王宫位于首都星最中心的区域,占地面积巨大无比。
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宫殿恢宏大气,在融合历史感与科技感之后,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气质,远远看去,有一百多座鳞次栉比的塔尖林立,仿佛是虫族指向天空的神秘权杖。
陆慎的飞行器只能降落在王宫门口,再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王宫。
即使拥有希奥多亲王的全部记忆,陆慎依然站在原地,凝视着王宫前最显眼的虫神雕塑看了一会儿。
一种很特别的体验,不是吗?
在穿越长长的连廊即将到达主殿时候,侍卫长考尔德已经迎了上来,躬身道:“参见殿下,陛下正在议事厅等您,请随我一起来吧。”
“多谢了,考尔德大人。”陆慎微微颔首以作回礼,考尔德怔了一下。
毕竟希奥多亲王以往每次来王宫都是一副阴鸷冷漠的样子,除了虫帝,对任何其他虫都不假辞色,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现如今陆慎表现得沉静有礼,考尔德难免会觉得有些惊讶。
又联想到今日雄保会紧急求见陛下禀告的事情……考尔德忍不住多看了陆慎几眼,心中感慨信息素应激障碍恢复之后,希奥多亲王的变化也太大了,活像是变了只虫。
但以他身为雌虫的立场来看,毫无疑问是一种好的变化。
于是在即将推开议事厅大门之前,考尔德最终还是压低声音提醒了陆慎一句:“雄保会不敢因为哈维的死责罚于您,但陛下却必须要给民众一个明确的交代,殿下,还请您务必向陛下做出合理的解释。”
“但也不必过于忧虑,”考尔德说:“陛下并没有生您气的意思。”
感受到对方的好意,陆慎点了点头,再一次认真致谢。
事实上,在乘坐飞行器来王宫的路上,陆慎就已经猜到了虫帝的反应。
虽然他身为地位、各方面都稳压哈维一头,但对方毕竟也是一名血液纯净度高达A级的高阶雄虫。虫帝身为帝国掌权者,在处理事情的态度上势必不能出现太过明显的偏颇,不然极有可能会惹虫非议,影响到皇室的声誉。
至于虫帝会如何处理……
“希奥多,”议事厅内,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袍的阿莫斯陛下望向陆慎,温声道,“这应该还是你身体恢复之后第一次进宫吧?”
当今虫帝阿莫斯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但按照虫族漫长的生命计算,他如今应该正值壮年。
陆慎知道这位君王曾在年轻时亲自率领四大军团,为帝国攻打下一百零六颗附属星球,也曾在继承王位之后用雷霆手段将一度非常分散的政权全部拢到掌心,令奥诺里帝国的综合实力有了很大提升——简而言之,这是一位英明且睿智的君主。
陆慎并没有担心会被对方看穿。
首先希奥多亲王虽然是当今虫帝的侄子,但因为当初遭逢大变的缘故,始终深居简出,不喜交际,与虫帝接触的并不算多。
而且按照系统所说,它是来自高位时空的高级系统,自灵魂注入之后便会自动触发认知修改,即便是与原身曾经有过许多接触的虫,也不会察觉出这具身体里换了一个芯子的事实,顶多只是觉得他性格大变,脱胎换骨罢了。
没有直接回答虫帝的问题,陆慎在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此次我进宫是来请罪的,”陆慎声音低沉,“关于哈维的事,还请您降下责罚。”
阿莫斯陛下笑了一声。
他绕过巨大的议事桌走到酒柜面前,给自己跟希奥多分别倒了两杯酒,看着玻璃杯中的猩红酒液道:“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只毫无身份背景的雄虫责罚于你?”
别说西奥多身体里留着奥诺里皇室的血脉。
就说深海集团每年源源不断向军部提供的军费,阿莫斯就不可能真正惩罚与他,更何况被杀死的,是一只除了等级,其他一无是处、毫无底线且罪大恶极的赌虫。
“但这件事的影响确实非常恶劣,”将酒杯递给陆慎的同时,阿莫斯陛下如同鹰隼的眼睛直直盯着陆慎:“你可还记得我曾经教导过你的话?”
“当然。”拥有希奥多全部记忆的陆慎平静和他对视:“高贵的血脉不该与低贱的蝼蚁产生纠葛,我身为亲王,不该亲自向哈维出手。”
“既然你很清楚,又为何如此莽撞?”
“陛下,除了这句话,我记得您也曾经说过——雄虫固然珍贵无比,但在前线为帝国流血牺牲的军雌同样也不容轻辱。”
陆慎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毕竟在他进宫之前,阿莫斯陛下就应当已经清楚了解过事情的始末,所以直言不讳道:“在正确与体面之间,我更愿意选择正确。”
阿莫斯陛下显然没想到陆慎会这么说,一双浅蓝色的眸子很轻地眯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希奥多,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性子倒还真的是改变了不少。”他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你这张脸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我大概会以为你换了只虫。”
阿莫斯陛下的确是说过这番话。
当时第三军团上将奥森遭雄主在酒后肆意鞭笞凌虐导致流产,令他悲痛欲绝,愤而一枪将雄虫打废,以同样剥夺对方生育能力的方式决然替自己未能出生的虫崽报仇,然后自行上报军部领罚。
这件事在奥诺里掀起轩然大波。
有无数雌虫替奥森上将感到悲愤,也有无数雌虫自发替奥森上将发声,呼吁雄保会将他当庭释放。
然而,帝国感觉自己地位受到挑衅,同时也畏惧这种情况再次发生的雄虫们竟然也团结起来,联名向雄保会提出抗议,要求法庭从重审判奥森上将,以儆效尤。
一时间舆论甚嚣尘上,各种争论不休。
最后连审判长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连夜进宫求见阿莫斯,请陛下做出决断。
面对左右为难的审判长,阿莫斯只沉默了大概两秒钟,就平静说出了“雄虫固然珍贵,军雌同样也不容轻辱”的话。
审判长瞬间对当今掌权者的态度心领神会——最终法庭当庭宣判,雄虫致使奥森上将流产,被判流放荒星,而奥森上将愤而伤害雄虫,虽为大罪,但谅其情有可原,被判缴纳两亿星币罚金,当庭释放。
雄虫对帝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他们在奥诺里拥有无上尊崇的地位,也受到绝对的保护。
虽然鞭笞、凌虐早已成为无法改变的常态和事实。
但阿莫斯还是想在其中树立一条明确的底线——军雌受到帝国保护,雄虫也不可能无法无天。
只不过这是他身为虫帝隐而不发的立场。
万万没想到陆慎身为雄虫,还是一位在奥诺里拥有无限特权的贵族雄虫,竟然有朝一日也能说出这种话来,倒是令阿莫斯有些刮目相看。
“我很好奇,但这种变化应该不是因为你的身体突然间恢复了健康……”阿莫斯陛下瞥了他一眼,在喝光杯中的红酒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饶有兴致地问,“难道是因为洛厄尔吗?”
陆慎并不意外阿莫斯陛下提起洛厄尔的语气,毕竟虫帝曾亲手为洛厄尔授予帝国荣誉勋章,“是的,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虫帝当然没错过陆慎在提到洛厄尔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柔和,毕竟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虫的。
刚才只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下阿莫斯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显然没想到陆慎竟然毫不掩饰自己对洛厄尔的喜爱:“雄保会的虫告诉我,你是为了维护洛厄尔才开枪杀死哈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摇了摇头,阿莫斯陛下笑道:“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该有多少雌虫要羡慕洛厄尔了。”
陆慎没有说话。
他很难改变虫族近乎于畸形的社会制度,也没办法扭转虫族时刻将雄虫捧得高高在上的规则,但事实上,究竟是洛厄尔遇见他应该觉得幸运,还是他拥有洛厄尔应该觉得幸运,陆慎认为是后者。
“好了,既然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我就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阿莫斯陛下重新在椅子上落座,拉了拉肩膀上华贵黑色袍子,抬眸望向陆慎道:“雄虫之间大打出手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只不过你却要了哈维的性命,导致帝国损失了一只繁衍能力极强的A级雄虫。”
“雄保会将哈维的尸体送回去以后,他的雄父悲痛欲绝,表示执意要向你追究此事。”
这也是雄保会战战兢兢的原因所在。
如今哈维已经死了,他们自然不可能为了一只已经死去的A级雄虫去惩罚陆慎。
可哈维的雄父,一只和他一样的老赌虫,却坚决要向陆慎讨个公道,撒泼打滚,不要脸面都在所不惜。
开什么玩笑?
尽管雄保会耐着性子再三向哈维的雄父解释,首先哈维有错在先,陆慎是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开枪,其次,从帝国法律上讲,陆慎身为A级雄虫,且地位远远高于哈维,就算接受审判,也不必受到任何身体上的惩罚。
然而不论雄保会怎么说,哈维的雄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罢休,大声叫嚣着——
“希奥多亲王是A级雄虫,难道我可怜的虫崽就不是了吗?!”
“该死的,难道贵族雄虫有势力依仗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再说了,希奥多亲王之前患有应激障碍那么多年,现在说恢复了就恢复了吗?说不定他依然只是空有等级,根本没有实质作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兰斯在第一军团任职,哈维的雄父曾无意中看过兰斯的通讯器,跟他一样同为亲卫的伯顿发讯息说希奥多亲王与洛厄尔少将在从亚历克星返程时曾在飞船上共度三天三夜。
兰斯出于关心,问洛厄尔少将是否被雄虫标记,精神海的情况好转了吗,伯顿的回答是否。
哈维的雄父哼哼两声,希奥多亲王若真像新闻上所说的那样,恢复了能够正常释放信息素的能力,又怎么会忍住不标记跟自己睡同一张床的雌虫?
生性风流,曾经有过十几个雌侍,私底下更是与无数雌虫发生过关系的他可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能面对雌虫坐怀不乱的雄虫。
——虽然洛厄尔少将毁了容貌,但灯一关不都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他更加有底气去主张自己的诉求。
“对!就是这样!谁知道希奥多亲王的病是真好还是假好!他不可能因为贵族身份就欺负我们这种毫无势力依仗的普通雄虫!”
“倘若新闻上说的都是假的,那我的虫崽岂不是白白死了?要知道他可是A级!A级!!帝国的A级雄虫有多么珍贵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我不管!!我可以不要他受到任何身体惩罚,但他必须为我虫崽的死支付巨额赔偿!!听清楚了吗?!是巨额赔偿!!我可没那么轻易就被打发!!!”
话说到这里,雄保会的虫就都懂了,为什么哈维的雄父上蹿下跳,找尽各种理由也要向他们施压——无非是在悲愤之余,同时看准了深海集团所拥有的财富,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捞上一笔大的,将利益最大化。
甚至怕他们站在陆慎这边,直接将这件事捅到了星网上去,一夜之间就闹得沸沸扬扬。
陆慎对这一点并不意外。
因为在枪杀哈维之后,他就已经吩咐秘书去调查对方的全部资料,并且发到他的终端上,所以他应该比雄保会更早知道哈维雄父的性格。
陆慎摇了摇头,面向虫帝言简意赅道:“我不可能向他作出任何赔偿。”
“或者更准备一点来说,赔偿不会落到他手上。”
闻言,阿莫斯陛下很轻地挑了一下眉,陆慎继续道:“虽然我的行为全部出于正当防卫,但毕竟杀害了一名A级雄虫,令帝国蒙受了一定程度的损失。”
“所以于对方的家庭层面,为表歉意,我愿意向哈维的雌君兰斯进行赔偿,于帝国层面,我将进一步扩大对军部的军费赞助,为奥诺里疆土扩大略尽绵薄之力。”
阿莫斯陛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希奥多,”他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当真是令虫吃惊。”
“不过这件事已经传到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阿莫斯陛下始终认为强者不该花费心神同蝼蚁计较,但现在哈维的雄父像条鬣狗一样想从陆慎身上咬块肉下来,他也不愿意看着这场闹剧愈演愈烈,这对皇室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不论是不予回应还是强行弹压,毫无疑问都会影响到皇室的声誉。
“你的身体自从恢复之后应该还没有做过正式的体检吧?”
阿莫斯陛下当然能闻到陆慎身上浓厚的信息素味道,更加能从他身上连衬衫都遮掩不住的暧昧痕迹上猜测出他昨天晚上跟洛厄尔少将在一起的场面有多么激烈。
因此,对于哈维雄父一叶障目、愚昧至极的主张,阿莫斯陛下只觉得可笑。
“既然他死咬住你空有等级这一点不放,要求你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阿莫斯陛下靠入椅背,用那双如同寒潭般深不可测的浅蓝色眼眸望向陆慎,淡淡道:“那就用事实让他尽早闭嘴,结束这场闹剧。”
在以等级和血液纯净度为尊的虫族,这是最简单直接并且省力的办法。
*
哈维的雄父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军部这边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洛厄尔,你今天上午有没有登陆星——”面沉如水直接从外面推门进来的格兰特口中“网”字还没说完,在看到洛厄尔的瞬间就挑起眉头,嘴角也一点点勾起来。
拢了拢肩膀上的军服外套,格兰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昨天担心事态有变,所以专门向上将多请了两天的假期,延迟前往附属星球报道。
否则也不可能看到洛厄尔浑身上下都充满雄虫的味道,连后颈虫纹都变成被深度标记过的颜色。
“看来昨天晚上跟殿下之间的进展很大嘛,”格兰特啧了一声,上上下下将他看过一圈之后直言不讳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洛厄尔闻言瞥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的体验感,还是问我的精神海?”
“……”格兰特猛地呛了一声,显然不适应向来冷峻寡言的洛厄尔突然跟他开这种带颜色的玩笑,非常稀奇地望向他:“虫神在上,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洛厄尔吗?”
洛厄尔正在给自己的手枪做定期养护,听见这句话,在低头给板机连杆涂抹专用枪油的时候顿了一下。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心想——应该不是了吧。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活着如同行死走肉,只期盼在未来有一天能为了帝国荣耀死在战场上的洛厄尔。
“不过你为什么今天会来军部上班?”格兰特皱了皱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雌虫被雄虫深度标记之后,会根据雄虫等级不同,迎来一段时间不等的倦怠期,哪怕身体再如何强悍的军雌都无法避免疼痛、虚弱以及心理上的持续低落。
受宠的雌虫或许能有幸获得雄虫在事后的安抚,获得难得的喘息和休息时间。
大部分雌虫则在倦怠期也需要承受雄虫的鞭笞、折磨,同时继续处理家务和工作,自己咬牙忍受一切不适,扛过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倦怠期。
但显然,洛厄尔绝不是不受宠爱的那类雌虫。
甚至于,在亲眼目睹过陆慎注视洛厄尔的眼神之后,格兰特认为用“受宠”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有些不太合适。
更像是听起来令整个虫族觉得极度匪夷所思的那个词——“相爱”。
没错。
就是相爱。
既然如此,格兰特不认为陆慎会在明知道雌虫有倦怠期的情况让洛厄尔继续到军部上班。
“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老实说,这件事连洛厄尔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他望向格兰特直言道:“但我好像没有倦怠期。”
“怎么可能——”格兰特下意识反驳,随口道:“难道希奥多亲王是S级雄虫吗?”
据说只有珍稀至极的S级雄虫在深度标记雌虫时才能避免对方出现倦怠期的负面反应,在交配过程中获得全然的快乐和享受。
而随着血脉愈发稀薄,帝国已经有近两千千年没有出现过S级雄虫。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可洛厄尔身上除了被情欲浇灌的痕迹,的确看不出丝毫生理性虚弱或情绪低落的症状,格兰特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洛厄尔笑了一声,“或许因为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做吧。”
他还记得他跟陆慎在三等星上的第一次。
因为陆慎无法释放信息素的缘故,初时洛厄尔感受到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劈成两半、撕裂般剧烈疼痛。
但生理上的痛楚敌不过心理上的快感。
他那时候只想能更疼一点。
再疼十倍、百倍都无所谓。
当然——在疼痛过后,陆慎用他的耐心、温柔、细致,让完全接纳异物侵入的洛厄尔很快感受到疾风骤雨般窜至大脑的强烈快感。
但被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第一次跟雄虫在一起的洛厄尔在次日便发起高热,虚弱到站不起身,被陆慎衣不解带照顾了整整两天才好。
他想,或许那时候他便已经度过了自己的倦怠期,所以昨天被深度标记,才会毫无异常反应。
“……”老实说这个解释也不太科学,但目前似乎也没有比这合理的解释。
“好吧,”格兰特耸了耸肩膀,“既然希奥多亲王深度标记了你,那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哈维雄父的算盘应该要落空了。”
洛厄尔“嗯”了一声,将银色的伯莱塔重新组装好插回自己腰间。
他也看到了星网的新闻,而且在格兰特过来之前就收到了陆慎发来让他放心的讯息。
“兰斯那边我也去看过了,”格兰特拉开洛厄尔办公桌前的椅子大咧咧坐下,点了根烟说:“幸亏救下来的及时,没伤到根基,应该半年以后就重新跟你一块儿上战场了。”
“对他来说,这次有惊无险,应该算是重生了吧?”
半晌没听到回应,格兰特将烟夹在指尖疑惑望向洛厄尔,“想什么呢?”
“……不会是还在想着希奥多亲王吧?”格兰特失笑,吐出一口烟圈促狭道:“真该让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们都过来看看,他们心目中跟战神一样的洛厄尔少将是怎么被一只雄虫牵动心神的。”
洛厄尔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在想陆慎。
只不过并不是因为早上才分开现在就已经开始想念,而是在冷静下来之后,他总觉得陆慎当初离开的真相好像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仅仅只是因为想离开奥诺里,回到那个被称作地球的家乡吗?
洛厄尔从来都笃信陆慎的人品,他不信陆慎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将他抛下整整六年杳无音讯。
如果像陆慎所说的那样,两个时空之间有一个通道可以直接相连,陆慎又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又为什么在回去之后用近乎决然的姿态直接堵住回到奥诺里的路?
想到陆慎在飞行器上向他解释缘由的眼神,洛厄尔胸口没由来地痛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149章 (3.4w营养液加更)
陆慎并不清楚洛厄尔在军部想什么。
从王宫出来之后他的秘书就已经站在飞行器前面等候了,看到陆慎后微微躬身,替他打开飞行器的门,陆慎迈开长腿走进去。
紧随其后的秘书将已经打开的光脑递给他,“哈维的雄父在星网上煽动舆论,因为涉及到一位A级雄虫的生命,所以截至目前引发了超1.2亿次关注。”
“公关部已经着手开始处理,星网上现在有百分之六十七点三的事件关注者都站在您这边。”
陆慎接过光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只是短短几个小时,星网上的舆论风向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虽然还是有为哈维扼腕叹息,认为陆慎无论如何都不该伤害一位A级雄虫的雌虫,但大部分评论还算友好。
【刚刚看了哈维雄父的直播,还想说希奥多亲王实在是太暴虐了,简直辜负了我之前的喜欢,但在了解过事情真相以后我只想说杀得好。】
【+1】
【+1】
【一个想要摘除自己雌君翅翼,甚至将他当作玩物随意买卖的雄主本来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A级绝不是他肆无忌惮的理由!】
【哈维的雄父居然还想要希奥多亲王付出代价,简直可笑。】
【头一次庆幸帝国法律对A级雄虫的无条件保护。】
【虽然但是,希奥多亲王的身体是真的恢复了吗?总感觉哈维的雄父好像知道什么内情,直播时非常笃定殿下只是空有等级,实在是很担心希奥多亲王会因此受到惩罚啊。】
因为哈维之前在首都星滥赌且暴虐的名声实在烂透,饶是哈维的雄父在星网上疯狂卖惨,公关部依然没有花费太大力气就扭转了舆论。
但许多被陆慎的行为惊掉下巴,然后疯狂拍手叫好的雌虫也由此担心起陆慎的身体。
毕竟哈维雄父在直播间里说的实在言之凿凿——就算希奥多亲王身份尊贵,可若他根本无法释放信息素,亲王犯法便该与庶民同罪,绝不能以权势压人!
而且就算恢复健康可以释放信息素了,谁知道生病多年,他的等级是否跌落?
若之前的新闻是假的。
若陆慎现如今等级不再是A。
那他岂不是真的要向哈维的雄父低头道歉并作出巨额赔偿?
就在许多星网民众都在为此感到担忧的时候,已经接到王宫传讯的雄保会动作迅速发布了明确表达立场的声明——
首先,每一位雄虫都是帝国必须要守护的瑰宝,他们不会因为权势、地位而选择包庇任何一方。
但按照帝国繁衍法则,希奥多亲王身为目前等级最高的A级雄虫,本身就拥有极高的豁免权,在哈维有错在先的前提下,完全可以免受审讯及惩罚。
只不过为了避免异议,希奥多亲王将配合雄保会进行体检,重测血液纯净度,届时体检结果将面向整个星网进行公布,请民众一起进行监督。
声明一出,这件事在星网上的热度再次攀升。
【大家快看雄保会最新发布的消息!】
【虫神在上,这下我总算是放心了,众所周知雄保会的血液检测仪从来没出现过任何问题,殿下敢接受检测,就说明哈维雄父说的都是虫屎!】
【坐等哈维雄父打脸。】
【坐等+1】
没看多久,陆慎将光脑关上,重新递还给秘书。
其实按照他自己平常的做事风格,并不会因为哈维雄父的死缠烂打就去做体检自证,但显然在虫族特殊的社会规则之下,虫帝这样的处理方式才更简单和高效,能让所有虫都无话可说。
“雄保会那边会联合王宫的医务官一起来为您抽血,”秘书说,“看您什么时间有空,我提前跟他们联系。”
陆慎看了眼时间,“就今天吧。”
“今天?”秘书愣了一下,毕竟帝国雄虫平时擦破一点皮都会鬼哭狼嚎半天,像抽血这样的事更是心不甘情不愿,能推多久就推多久。
不过想到自家老板枪杀同等级雄虫的冷酷,秘书马上坐直了点头:“好的,我马上跟雄保会联系。”
“把时间约在下午,”陆慎又补充了一句:“先送我去一趟霍索恩家族。”
因为霍索恩家族的家主佩德罗去了其他星球出差,这次在顶层办公室接待陆慎的是达米安。
“看来我之前的眼光果然没错,”换了一身黑色西装的达米安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成熟不少,他目光深深地注视着陆慎,叹息道:“您果真与帝国所有雄虫都与众不同,只是可惜……”
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
也可惜陆慎的态度实在太过坚决。
否则就算是留在陆慎身边当个雌侍也不是不能考虑。
总好过在未来被其他满脑肠肥又骄傲自负的雄虫占有。
这种话陆慎只当作没听到,也并不会因此而感到骄傲或者自得。
他永远不会因为穿越来到虫族就忘记自己是一个人类的事实,既然是人类,就不该被虫族的社会制度改变。
在沙发上落座之后,陆慎单手将西装扣子解开,从秘书手中接过提前准备好的文件递给达米安:“这是根据你们之前发送给我的资料做出的可行性方案。”
“我已经提前找深海的律师看过,确保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果你们这边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尽快签署合同,推进实验进程。”
“作为回报,”陆慎直视达米安的眼睛,“上次佩德罗先生提到的项目,我同意让霍索恩家族参与,并签署十年合作计划。”
霍索恩家族这么多年始终在医药行业深耕,但佩德罗却一直有想要往能源方向发展的野心。
而深海则是奥诺里能源行业当之无愧的巨头,他们想要分一杯羹,就必须选择跟陆慎合作。
原以为陆慎没那么容易答应他们的条件,却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么迅速。
联想到十年计划蕴藏的巨大利益,完全继承了佩德罗商业天赋与野心的达米安心脏砰砰狂跳,也顾不上其他,下意识打开了陆慎递给他的文件。
然而在一目十行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他不敢置信望向陆慎,近乎于失礼道:“……您、您难道是疯了吗?!”
“我很清醒。”同样站在军部办公室里的洛厄尔挺直脊背,面对索伦上将沉声道:“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不行!”索伦上将想都不想,断然拒绝,“这个任务我绝不可能交给你去完成。”
军部的侦察兵前段时间在偏远的混沌星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能源矿,其中蕴藏的能源之丰富,足够满足帝国未来一百年所需,可偏偏是在混沌星!
众所周知,那里虽然资源丰富,地形却极为复杂,而且污染严重,各种各样的异兽更是在强烈辐射作用下变异的更加难缠,很多年以前帝国并不是没有想过进入,却白白折损了一批又一批精锐,自此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换句话说,要想深入混沌星进行能源开采,几乎难于登天。
可若是就这么轻易放弃,也不是虫族的风格。
军部最高统帅阿诺德元帅在奏明陛下并进行多次深入商议之后,最终还是作出了进攻混沌星的决定,只不过究竟选择哪个军团前去攻打,由谁作为主帅却始终悬而未决。
索伦上将不过是在开完会后随口跟洛厄尔提了一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请缨!
“混沌星危机四伏,而你刚刚才结束亚历克星的任务回到首都星,”索伦上将皱着眉头望向洛厄尔,“我实在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而且我没看错的话,你后颈的虫纹已经变了颜色,”索伦上将说,“既然已经得到了希奥多亲王的深度标记,就应该优先以婚事为重——”
然而没等索伦上将说完,洛厄尔双脚并拢向他敬了个礼,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请您同意我的请求,上将。”
“您知道的,”洛厄尔看向索伦上将,冷静道:“我曾在混沌星执行过秘密任务,对那里的情况有一定了解,所以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带队执行最合适不过。”
索伦上将气结,“可你就不怕死吗!”
为什么阿诺德元帅在一个月以前作出了攻打混沌星的决定,可到现在都没有决定由谁带队?还不是因为这个任务危险至极,几乎可以称作是九死一生。
四大军团的高级将领全都清楚混沌星的危险与棘手,内部争论不休。
毕竟一旦涉及到多方利益,不论是谁,都一定会有自己的顾虑与私心。
“战士永远不会畏惧牺牲,”清楚索伦上将的担忧,洛厄尔注视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说:“这句话还是您当初教导我的,不是吗?”
索伦上将猛地一滞。
是,这话的确是他当初教导洛厄尔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候洛厄尔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小小的少校,一眨眼时间,当初的少校已经成长为少将,可以历经风雨、独当一面了。
从未怀疑过洛厄尔的资质和能力。
毕竟他是帝国少数能够突破S级的雌虫,曾率领第一军团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在精神海濒临破碎的情况下依然在多次战役当中力挽狂澜,创造奇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索伦上将才更加不希望洛厄尔去执行这个任务。
因为这个任务伴随的是前所未有的危险,甚至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付出生命。”
“我没有自己的虫崽,这么多年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深深叹了口气,索伦上将拍了拍洛厄尔的肩膀,沉声道:“所以,比起你悍不畏死,洛厄尔,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自私也好。
心软也罢。
看到曾经像匹孤狼一样,不知何时就会战死沙场的洛厄尔终于遇到了自己命定的雄虫,索伦上将实在是不忍心打破现在这种局面,将九死一生的任务交给洛厄尔去执行。
索伦上将又补了一句:“更何况我认为希奥多亲王殿下也未必会同意你去。”
“不,”洛厄尔却摇了摇头,望向索伦上将,轻声却笃定道:“他一定会同意的。”
经过陆慎的提醒,洛厄尔已经重新反应过来并确定了一件事——陆慎给他的爱从来都不是枷锁,而是尊重、平等和倚靠。
陆慎永远都不会束缚他,也不会困住他。
他允许他去自由地去做自己。
也永远会面带欣赏地注视着做自己的他。
陆慎的爱是如此罕有和珍贵。
这也是洛厄尔今天为什么会提出要接下攻打混沌星任务的原因。
“能源对帝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以不论混沌星有多么危险,军部都势在必行。”洛厄尔顿了顿,“既然如此,我便更加不能逃避。”
洛厄尔生在奥诺里,长在奥诺里。
虽然这个帝国存在各种各样不容忽视的问题,但身为军雌,他的天职便是为了帝国强大而流血牺牲。
更何况,他是四大军团中唯一一个深入过混沌星并且活着回来的S级军雌。
对比其他军雌,他有更大的把握完成任务,并且带领更多部下活着回来。
如果因为畏惧死亡,便逃避危险,或者心安理得接受索伦上将的保护,这绝对不是洛厄尔的风格。
而且……洛厄尔侧眸静静望向自己肩膀上一星一叶的肩章。
之所以他坚持一定要去混沌星执行任务,除了军雌的使命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没有那么伟大的念头——
他想立下更加卓越的功勋,获得更高级别的军衔,用最快速度晋升至中将、上将,甚至有朝一日成为奥诺里最年轻的元帅。
虽然已经不再为现在的自己感到自卑或者惶恐。
但洛厄尔还是想成为那个会让陆慎感到骄傲的伴侣。
成为让他永远都不后悔作出留在虫族这一决定的爱人。
*
到了下班时间,陆慎的飞行器再一次准时降落在军部门口。
因为刚刚发生过哈维的事,这次他受到的关注度比之前更大,甚至有好几个曾经跟兰斯并肩作战过的军雌在认出陆慎之后,沉默站直向他敬礼,用这种方式感谢陆慎保护了他们的战友不受欺辱。
老实说,这种局面是陆慎没想到的。
不能同样回以军礼,只能微微颔首予以回应,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很轻地叹息一声。
没等太久。
陆慎只不过在门口站了五分钟,就看到那道身姿笔挺、修长利落的身影从军部里面走出来,军服外套依然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身边还跟着陆慎在酒店见过的格兰特少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几乎是走下台阶的那一瞬间,洛厄尔就看到了站在军部门口的陆慎,脚步蓦地一顿。
他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陆慎的嘴角一点点勾起来,看着洛厄尔迅速跟格兰特道别,然后加快步伐朝他走过来,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陆慎也走向他。
同时将一直藏在背后的花拿出来递给洛厄尔。
是一束跟洛厄尔头发颜色很像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颜色由浅到深。
听花店的亚雌员工介绍,这种玫瑰的名字叫做“奇迹”,是经过特殊培育种植出来的稀有品种,花语也很浪漫——致我命定的伴侣。
当时陆慎就在想,或许他跟洛厄尔的婚礼上可以摆满这种鲜花,因为他们能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奇迹。
洛厄尔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花。
他怔了片刻,那双拿枪射击都游刃有余的手抱着花时却有些僵硬,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力道捧着才更合适。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洛厄尔问。
“不是,”陆慎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只是单纯地想给你送花。”
其实很早以前在三等星就很想送。
只不过虫族污染和辐射都很严重,鲜花是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奢侈品,在三等星那种贫瘠混乱的地方根本连货源都找不到。
闻言,洛厄尔抱着鲜花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下意识抬眸望向陆慎。
事实上,陆慎是洛厄尔生平见过最冷静自制的人。
但他的爱却像是藏在平静海面下的暗涌,缄默却浓烈,时刻能够令他感觉到一种被铺天盖地严丝合缝包裹的安全感与幸福感。
陆慎也在看着洛厄尔。
更准确一点来说,他的目光正落在洛厄尔脸上那道疤痕上。
洛厄尔现在在他面前已经不再遮掩自己的疤痕,看起来仿佛完全不再自卑,但陆慎却不可能忘记他在亚历克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后,近乎僵硬和迟缓抚上自己左脸时那种茫然和绝望的表情。
这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忽视的遗憾与心痛。
想到今天跟霍索恩家族达成的协议,陆慎脸上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极其自然地在洛厄尔脸上印下一吻,然后牵起他另一只手,“走吧,回家。”
飞行器依旧是自动驾驶模式。
陆慎依旧是让洛厄尔跨坐在他腿上,洛厄尔舍不得放下怀里的花,也舍不得跟陆慎中间隔出一段很空的距离,看起来很是犹豫。
陆慎有点想笑。
于是伸手把碍事的玫瑰拿走,扣着洛厄尔的腰身,吻住他的嘴唇,并且告诉他,“以后每天都会有花。”
他们在飞行器驾驶过程中接了一个很长很深的吻。
直到狭窄的空间当中再一次充满信息素的味道,陆慎才松开洛厄尔,摩挲着他被吻到晶莹湿润的唇瓣,低声问:“真的没有不舒服?”
原本陆慎认为洛厄尔今天应该在家休息。
然而洛厄尔却告诉他,自己没有任何倦怠期的症状,不会影响到军部上班。
陆慎相信他的话,也尊重他的决定,但这些不妨碍他关心他。
洛厄尔依然勾着陆慎的脖颈。
馥郁的玫瑰花香跟白兰地信息素的味道在飞行器舱内混合在一起,令他感觉喉头发紧,心跳时而快,时而慢,只想跟陆慎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
他摇了摇头,告诉陆慎自己并没有不舒服。
然后用很依恋的姿势重新抱紧陆慎,将身体的每一寸都跟他贴在一起,虔诚亲吻他的下巴跟嘴唇。
“那您呢?”洛厄尔问,“雄保会今天已经带医务官给您重新抽过血了吗?”
陆慎“嗯”了一声,很慢地吻他,“结果应该过几天就能出来,到时候会由雄保会官方直接对外公布。”
从霍索恩家族总部离开之后,陆慎先回深海处理了一部分工作。
直到下午四点才抽出空来接待雄保会的虫。
这次带医务官前来的依然是在酒店见过的那位汉克,还有一位为确保公正,对抽血全过程中进行录音录像的公证官。
陆慎很配合。
只不过他没想到虫族的雌虫对信息素浓度最高的雄虫血液反应会那么大。
在血液从他体内抽出来的瞬间,办公室内的雌虫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呼吸急促和身体燥热的情况。
就连已经被雄虫深度标记过的中年雌虫汉克都不例外。
幸亏医务官反应及时,立刻用最快速度将血液进行封闭储存,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
只不过这些乌龙就没必要跟洛厄尔细说了。
陆慎随意摩挲着洛厄尔腰侧的线条,洛厄尔又问:“疼吗?”
陆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抬起手来捏了捏洛厄尔那张精致无比的脸:“洛厄尔少将,请问你是把我当成豌豆公主了吗?”
想了想,又觉得虫族应该没有豌豆公主这个童话。
正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洛厄尔却无师自通,从语境中隐约领会到陆慎的意思,“不可以吗?
陆慎看着他没有说话。
洛厄尔就捧起陆慎的手,端详食指指腹上那个并不明显的针眼,抬眸望向陆慎,轻声说:“您知不知道S级雌虫的唾液也有一定的治愈作用。”
“……”陆慎很轻地眯起眼睛。
事实上他很想说这么小的针眼,如果洛厄尔不仔细去看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就消失了。
也很想说S级雌虫唾液中的治愈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但对上洛厄尔那双赤裸裸写着渴望的眼睛,陆慎用食指撬开他的唇齿,触摸到内里如同蚌肉一样柔软湿润的舌尖。
“那就试试看吧,”陆慎说,“辛苦你了,洛厄尔少将。”
第150章
洛厄尔的舌尖纠缠上陆慎的指腹,很快将他的食指含的很湿很湿。
陆慎坐在驾驶座上微微仰头看着洛厄尔动作,手上用了力,又伸进去一根手指,拨弄洛厄尔柔软的唇舌。
直到洛厄尔因为嘴巴被异物占住导致无法吞咽,唾液顺着唇角往下淌,陆慎才停下动作。
洛厄尔已经控制不住喘息。
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暗色灯光下看起来有些失焦,像氤氲了一层水汽,却直直盯着陆慎看。
陆慎抬起他的下巴,用指腹将溢出来的唾液抹掉,低声问他:“浪费了怎么办?”
血液的确是雄虫身上信息素浓度最高的地方。
即使是一个即将愈合的小小针孔,都能在舔舐的过程当中,让洛厄尔手脚酸软、喉口发紧,连带着脊背也发麻发痒。
他不知道是帝国所有A级雄虫都是如此,还是他全身心爱慕着陆慎,所以对他的信息素格外敏感。
总之,飞行器的内部空间分明很大,洛厄尔却察觉到再一次察觉到浓厚到几乎对他产生实质性压迫的信息素气息。
这种感觉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所以一时间反应变慢了许多,没能立刻回答陆慎的问题。
陆慎就又用被打湿了的拇指在洛厄尔唇瓣上拨弄了一下,然后扣住他的肩膀,换了个姿势,将洛厄尔按在驾驶位上,继续询问:“我咽下去的效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这话说的很平静也很温和,但莫名带着一种令人羞耻和难堪的意味。
分明是洛厄尔先撩拨的陆慎,但此刻听见陆慎的问题,洛厄尔脸上却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红意,体温也变得更热。
洛厄尔哑着嗓子说:“或许是的。”
于是陆慎就扣着他的下巴吻下来,从下巴到唇角,再舔舐过洛厄尔的上颚,将他口中所有将咽未咽的津液全部卷到自己口中。
洛厄尔被吻得透不过气,舌根发麻,大脑也几乎缺氧,只知道下意识仰起头回应或者任由陆慎索取。
他被陆慎压在宽敞的驾驶位上,上半身的军服外套被脱掉、衬衣的扣子被扯开,大片大片冷白泛红的皮肤露在外面,跟刚刚走出军部时那副笔挺板正、一丝不苟、高不可攀的样子截然不同。
陆慎很喜欢看洛厄尔在他面前露出这种任何人都窥探不到的姿态和表情。
这会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连带着内心深处翻涌不息的隐秘欲望都得到极致满足。
毕竟有谁能够想象得到呢?
奥诺里最高级别的S级雌虫。
帝国无数军雌心目中战无不胜,被称为未来之星的偶像。
唯独对他予取予求,乖巧柔顺。
这令陆慎控制不住想要对洛厄尔做得过分一点,再过分一点。
乘坐飞行器从军部门口到洛厄尔的公寓全程需要三十分钟,除开他们之前说话的时间,陆慎吻了洛厄尔将近二十分钟。
不止是嘴唇。
陆慎扯下脖子上系着的深蓝色领带,一条腿半跪在洛厄尔的双腿间,再一次将手指尖探进他已经有点肿了的唇瓣当中,很绅士地问:“肚子饿不饿,急不急着吃东西?”
陆慎获得的回应是洛厄尔近乎于难耐的喘息与催促。
他低声叫陆慎的名字。
对于陆慎来说,喊全名不仅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感觉,更像是专属于洛厄尔的调情方式。
于是他“嗯”了一声,收回拨弄洛厄尔嘴唇的手,扶住他的腰,在他颈窝处亲了亲,像闲聊一样:“这个飞行器上的浴室我还没进去过,应该很干净。”
事实上,这家飞行器落在陆慎手里的时候才刚刚出厂,连外面的喷漆都还没干,每一处都是崭新的。
陆慎有很轻微的洁癖跟占有欲,不可能在别人用过的地方跟洛厄尔亲热。
“你想在哪里?”陆慎问:“是在这里,还是回家?”
洛厄尔胸膛起伏着看着陆慎,只觉得自己面颊跟浑身都烧起来。
他觉得自己对陆慎的欲望几乎难以克制。
当初陆慎离开以后,洛厄尔的欲望也随之变得非常淡薄,的确是有受发情期影响蠢蠢欲动的时候,也有躺在床上用工具安抚自己的时候,可那些时候仅仅只是出于本能带来的生理欲望,他无法对抗,便只能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用自虐般机械化的动作草草打发自己。
然而陆慎回来了之后,洛厄尔的欲望好像也气势汹汹地跟着一起回来了。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有如此放浪和饥渴的时候,那种深入四肢百骸的痒意比六年前强烈百倍。
以至于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只想跟陆慎死死纠缠在一起。
感受到陆慎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的气息,洛厄尔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哑着嗓子不知羞耻地说,“在这里。”
陆慎笑起来。
“跟我想的一样,”他将洛厄尔从驾驶位上打横抱起来,没有一丁点觉得吃力的意思,同时低下头去吻了吻洛厄尔的嘴唇,走到飞行器上从未使用过的浴室。
浴室原本的设计仅仅只是为长途飞行的便捷性提供帮助,因此内部空间并不算大,他们两个站在里面显得有些逼仄。
但陆慎觉得已经够用了。
他伸手打开了淋浴的开关,伴随着水声“哗啦”砸下来的声音,一只手垫在洛厄尔后颈上避免他撞到墙壁,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重新吻下来。
水汽潮湿,呼吸滚烫。
陆慎在他们亲吻的时候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衣扣子,洛厄尔也迫切地仰起头舔吻陆慎的下巴。
陆慎任由他动作,同时在细密的雨声中,还能分出神来抬手挤了浴液来帮洛厄尔洗澡。
浴液很滑,起泡的效果也很好,泡沫细腻而均匀。
只不过他掌心还有大片大片比浴液更加丝滑的东西,泡沫只是锦上添花。
在意识恍惚之间,洛厄尔想起他曾经参加过一位上将家里举办的晚宴,离场时看见一位雄虫拽着踉跄不止的雌虫登上飞行器。
当时他目光一扫而过,并没有怎么在意。
格兰特脸上却露出暧昧的笑容,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军服外套,撞他的肩膀说:“看到了吗,那是深海发行最新款的飞行器,内部空间很大的。”
洛厄尔还没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直到从旁边路过,无意中抬眸看到被按在舷窗上动弹不得、满面潮红的雌虫,才骤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皱起眉头。
而现在——
那个被压在飞行器里满面潮红、喘不过气,身体却还纠缠着陆慎想要更多、更深、更狠的雌虫变成了他自己,这种感觉令洛厄尔受到的刺激更大。
“在想什么?”陆慎一边亲吻洛厄尔脸上的疤痕,一边用某种动作提醒他,“要专心。”
洛厄尔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浑身颤抖。
再也顾不得去想什么宴会、什么格兰特、什么飞行器,只能看到和感受到眼前这个让他身体和灵魂都飞上两百米高空,又狠狠下坠的陆慎。
最后结束的时候,是陆慎将之前脱在外面没沾到水的西装外套裹在洛厄尔身上,将他从飞行器上抱下来的。
身为S级军雌的洛厄尔当然不至于走不动路。
而且因为昨天才刚刚深度标记过,陆慎今天非常克制,从浴室到驾驶舱,一共只做了两次。
只不过被浓厚信息素包裹的雌虫会格外依赖他的雄虫。
见洛厄尔在事后温存时抱着他,将每一寸皮肉都跟他贴在一起,陆慎便给予他很多不带情欲的安抚和亲吻,将分明强悍至极的S级军雌当作还没成年的虫崽一样疼爱。
晚饭也是陆慎做的。
他打开冰箱门,转过头去问洛厄尔:“想吃什么?”
已经缓过来的洛厄尔下意识顺着陆慎的动作望向冰箱,后知后觉得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冰箱已经被填满了。
最底下那层水果专区里整整齐齐放着三排水果,分别是苹果、橙子、蜜瓜和凤梨。
日常冷藏区则放着各式各样的鸡蛋、蔬菜和速食。
就连冰箱门两侧都分门别类放满了酒水跟饮料,看起来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跟洛厄尔印象中那个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实质用处的冰箱截然不同。
看出洛厄尔在想什么,陆慎又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解释道:“冰箱太空了,所以列了个清单让秘书把这里面填满了。”
“晚饭要不要吃这个?”
拿起提前放在上层解冻的两块原切牛排看了一眼,见洛厄尔点头,陆慎笑了一声,拆开外包装,用厨房纸吸干血水,然后拆了一瓶新的色拉油跟黑胡椒洒在牛排上,戴着手套涂抹均匀。
洛厄尔看着陆慎动作。
在虫族,为了能够更好服侍雄虫,所有接受过帝国教育的雌虫都需要学习烹饪相关的课程,并且要拿到高分,才能在后续匹配当中获得更大的优势。
出身于三等星的洛厄尔自然没有接受过相关学习。
也正是因此如此,饶是他之前立下赫赫战功,在首都星崭露头角,依然被许多贵族雄虫诟病,甚至就连索伦上将都曾私下里提醒过他,该按照雌君手册找个老师好好学习一下。
洛厄尔从后面抱住陆慎的腰身,轻轻将脸贴在他背上,“在虫族,没有一位雄虫会为雌虫下厨。”
陆慎正在煎牛排,闻言失笑,语气稀松平常:“你又不是第一次吃我做的东西。”
确实不是第一次。
在三等星那个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尽管新鲜食物的资源匮乏,但陆慎会想办法花很多星币买来肉类、蔬菜、水果,给吃惯了营养剂和压缩饼干的洛厄尔加餐。
陆慎不需要洛厄尔帮忙,只需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于是他们便在做饭的间隙里接吻,在烧水壶沸腾之前拥抱,将每一个在厨房里度过的瞬间都变成温柔缱绻的模样。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洛厄尔用脸颊在陆慎背上蹭了蹭,在他身上闻到了跟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沐浴露香气。
牛排正反两面各煎两分钟,用夹子竖起来封边,然后转小火,放入整块黄油,融化后浇满整块牛排。
煎好之后放在盘子里醒肉,再用锅里剩下的油煎小番茄和口蘑。
所有事情都做完,给盘子里的牛排分别撒上黑胡椒跟海盐之后,陆慎转过身来抱住洛厄尔,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了一句很轻也很重的话:“你不知道。”
“幸运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牛排是陆慎剪好放在洛厄尔面前的。
他并没有虫族雄虫的陋习,也没有地球上大多数男人身上都有的大男子主义,对他来说,照顾比自己年纪小的爱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他跟洛厄尔之间,付出更多,爱得更撕心裂肺的那个永远都是洛厄尔。
面对被本能撕扯的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也要执着为他固守在原地的爱,陆慎能做的,只有对洛厄尔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好都不为过,再好都不嫌多。
陆慎问洛厄尔好不好吃。
毕竟他这辈子也只为洛厄尔下过厨,怕六年没做手艺变生疏了。
洛厄尔说好吃,陆慎就笑,“那就经常做给你吃。”
最后吃完饭,陆慎准备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的时候,洛厄尔突然又抱住他,用那种很珍惜很珍惜的姿势拥抱,抱得很紧很紧。
陆慎也搂住他的腰身,并且抬起手在洛厄尔的金色发丝上揉了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想跟我说什么?”
从在飞行器上陆慎就看出洛厄尔像是有话要对他说,只不过被一场心血来潮的性事打断,在他煎牛排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陆慎没问是因为尊重洛厄尔。
同时也清楚他一定会告诉自己。
洛厄尔抱着陆慎没有松手,抱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们之间的体温完全趋同,才抬起头来,看着陆慎的眼睛说:“我领取了带队攻打混沌星的任务。”
“预计会在一个月之后出发。”洛厄尔又说。
他说着将要离开的话,身体却紧贴着陆慎不放。
听到“混沌星”这三个字,陆慎的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不为别的,因为他的办公桌上同样放着一份与混沌星有关的能源开采计划书。
军部在混沌星发现了一个巨大的能源矿,并用探测仪扫描了矿藏的规模以及质量。
深海则根据军方提供的资料设计了全面开采方案。
没有松开洛厄尔,依旧是搂着他腰身的姿势,陆慎问:“跟能源矿有关吗?”
洛厄尔“嗯”了一声。
事实上,这个任务是他主动找索伦上将请缨接下来的。
为军雌悍不畏死的使命、为帝国强盛为战的荣耀,以及想让陆慎为他骄傲的、对卓著军功的渴望。
在索伦上将面前掷地有声时,洛厄尔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走出军部,接过陆慎递给他的花,在飞行器上跟陆慎接吻,站在岛台前看陆慎在暖黄色灯光下替他煎牛排……洛厄尔忽然就有些动摇。
并不是畏惧。
他从来没有畏惧过。
只不过混沌星确实危险重重,战局更加瞬息万变,他竟然破天荒开始担心,万一他受伤了呢?又或者更严重一些,他死在异兽潮里了呢?
那陆慎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跟陆慎重逢,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做梦还要好。
洛厄尔不得不承认,即使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心里还是产生了某种挥之不去的犹疑。
更害怕会出现他无法承担的那种后果。
“洛厄尔少将,”陆慎笑着问他,“你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在跟我撒娇啊?”
洛厄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张了张口没立刻说话。
“一个月以后出发,算上跨越星系和待在混沌星上的时间,”陆慎吻了吻洛厄尔的发顶,“足够我在首都星筹备我们的婚礼了。”
“婚礼现场就用今天送你的那种玫瑰布置,你觉得怎么样?”
跟洛厄尔想象中一样。
没有劝说,没有阻拦,陆慎用一种很平和的态度接受了洛厄尔即将出征的事实,并且跟他探讨从混沌星归来以后的婚礼。
婚礼。
洛厄尔抿了下嘴唇,再一次把脸埋在陆慎的肩膀上,“好啊,当然好。”
陆慎就着这个姿势摩挲洛厄尔的后颈,过了一会儿,洛厄尔微微离开陆慎一些,看着他:“但是这个任务很危险。”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话全部跟陆慎说清楚,于是张了张嘴,说,“几乎可以算作九死一生。”
陆慎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呢?”
“万一我——”只说了这三个字,洛厄尔就停住了。
因为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提醒陆慎,他可能会有死亡的风险,陆慎最好是等他回来再筹备婚礼。
并且交代陆慎,若是他不幸在战场上牺牲,陆慎不要太过悲伤,也不要想念他太久,以后不论是回到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还是继续待在虫族选择新的雌虫都可以,只需要在心里给他留一个很小很小的位置即可。
每一个已婚军雌在出征前都会跟自己的雄主说类似含义相近的话。
然而剩下的话到了嘴边,洛厄尔却忽然就不想说了,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万一我死在战场上,”他看着陆慎,顿了顿之后,低声问:“您会怎么样?”
陆慎还是望着他。
和平常一样的眼神。
湛蓝色的瞳仁倒映着暖色的灯光,像是细碎的星子,洒在了深邃而广袤的大海里。
“首先我相信洛厄尔少将一定能活着回来,但要是真有什么意外……”
陆慎笑了一声,摸了摸洛厄尔的脸颊,很平静地说:“那我就陪你一起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