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退婚
作品:《狩心游戏》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本不值一提,却偏偏在这个深秋的午后毫无预兆翻涌上来,像是记忆深处一枚早已落地的陈年苦果,倏然在舌尖泛起腐烂的滋味。
哈琉斯闭目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都过去了,他心想……
无论是审讯室里无休止的拷问,还是在那场爆炸中尸骨无存的战友,都远比那纸轻飘飘的退婚书要沉重得多。
他连过往用性命拼出的战功和荣光都可以舍弃了,难道还放不下当年那张写满命运捉弄的纸吗?
说到底不过是在苦水里浸泡了太久,倏而从甜水里尝到那么一点零星的真心,便会因为从前的蹉跎岁月而生出愤恨不甘来。
天色渐沉,像一滩晕开的浓墨,无声浸透了衣角。
哈琉斯背靠着车门,没有谁知道他在黑夜中缅怀什么只有飞虫被路灯光芒吸引,在苍白的灯罩下徒劳扑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那些早已死去的过往。
明知无望,却仍在他记忆的角落里嗡嗡作响。
“厄兰——”
哈琉斯盯着头顶的飞虫,冷不丁出声,
“如果现在时光倒流回到四年前,你还会选择和我解除婚约吗?”
厄兰闻言一顿,显然没想到哈琉斯怎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他正欲回答,却在开口前一秒又被对方打断:
“算了。”
哈琉斯站直身形,用军靴随意碾了一下地面,低垂的眉眼不经意流露出几分乖戾:“我对答案不感兴趣。”
他语罢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正准备驱车离开,车窗玻璃却传来一阵沉闷的叩响。哈琉斯动作一滞,只好按下车窗按钮,当隔阂消失的瞬间,厄兰的身影随即笼罩下来,对方周身的气息裹挟着夜晚的凉意,在他耳畔认真吐出了两个字:“不会。“
厄兰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他仿佛是怕哈琉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哈琉斯,不会的。”
倘若虫神垂怜,肯让光阴逆流,他又怎么会再次放弃对方?他只会赌上自己的一切——堆积如山的财富、显赫尊崇的地位、世代累积的名誉,以此来保住哈琉斯濒临破碎的信仰、摇摇欲坠的一生。
这句低沉简短的话承载着难以想象的重量。
因为财富和名利对于厄兰这种生来就站在云端的贵族来说,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
哈琉斯静静注视着厄兰,晦暗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情绪就像黑夜一样难以捉摸,他攥住方向盘的手悄无声息收紧,浅青色的血管蛇一般在苍白的手背上蜿蜒起伏,像是嶙峋骨感的艺术品。
黑暗中,厄兰悄无声息捏住了哈琉斯的下巴,迫使他偏头看来,然后在车窗边缘交 换了一个缱绻蛊惑的吻。这个吻看似短暂,舌尖相触的瞬间却带着令虫心惊的纠缠力道,发狠吮吸的时候甚至感受到了几分痛意。
哈琉斯微不可察皱眉,却并没有躲闪,好在没过多久这个吻就结束了。
厄兰用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唇角,长睫缓慢垂下,打落一片暖昧的阴影,轻声低语:
“别忘记我们的赌约。”
厄兰其实并不在意那些利欲熏心者的死活。
但倘若能借他们完成赌约,也算物尽其用。
……
秘金因其稀缺性和独特的材料特性被帝国列为一类战略稀缺资源。这种金属不仅拥有目前已知物质中最高的熔点,而且具有极高的断裂韧性,即使在标准销毁条件下也表现出极强的稳定性,因此成为制造战略威慑武器的核心材料。根据《帝国战略资源管理法案》规定,秘金的开采、加工及使用必须获得最高议会的特别授权,并且严禁私下买卖。
换句话说,秘金的价值虽然高到难以估量,但不好脱手且无法销毁。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但赃物多半还躺在那些高官贵族的藏宝库里,只要申请到搜查令虫赃并获,一切答案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冕下,我按照您的吩咐暗中去那几名被刺身亡的官员家中探查,但并没有在他们的藏宝库里发现秘金的痕迹,会不会早就被悄悄转移了?”
黑鸦死后,厄兰又恢复了每天两点一线的上班生活,只不过这次跟在他身边保护的并不是阿斯法,而是重新调回来的阿珀—
没办法,阿斯法在外面忙着搞刺杀,别的虫又不太可信,思来想去居然只剩下了阿珀这个选择。
“继续查。”
厄兰靠着办公椅闭目养神,双腿交叠搭在桌角边缘,说话时连眼皮子都懒得掀:“那么大一批秘金,总不可能不翼而飞了,如果实在查不到…”
他说着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终于睁开双眼。修长的指尖从抽屉夹层里抽出一张名单,上面共有十五个名字,已经死了三个,按照地位高低排序,排在首位的赫然是虫帝的亲生弟弟帕颂亲王。
厄兰始终坚信一个真埋:任何超过两名成员以上的组织活动,必然存在一个核心领导者,既然从底层喽啰那里一无所获,那么利益必然流向了位高权重者手中。
他修长的指尖夹住那张名单轻抖了两下,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就去帕颂亲王的收藏室里转转吧,说不定你会有意外收获。”
阿珀迟疑了一瞬:“但是自从伊桑部长他们遭受刺杀惨死之后,帕颂亲王就很少出门了,每天深居简出,想去他家探查恐怕不容易。”
厄兰漫不经心开口“办法都是虫想出来的,他既然不出门,你们难道就不会想办法逼他出门吗?往他家里放把火,不管是重新搭建也好还是搬离也好,混进去很难吗?”
阿珀闻言神情难掩讶异,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磕磕绊绊问道:“冕下,您的意思是…….让我放火把帕颂亲王的府邸给烧了?”
厄兰挑眉反问:“不然呢?难道你还想顺便把他一起给火化了?”
胆子这么小,难怪只能和哈琉斯打个三七开。
阿珀默默低下了头。
他在缺德方面比起厄兰确实还是差了点。
“不聊这个了,”厄兰从办公椅上懒洋洋坐直身形,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语气饶有兴趣,“你猜他下一个会杀谁?”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阿珀轻轻摇头:“冕下,刺杀顺序是随机的,并没有固定规律,如果非要猜一个的话……”
他隐晦看了厄兰一眼:“缇宁少将?”
厄兰: ….
好有力的猜测,居然无法反驳。
厄兰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发现今天好巧不巧就是哈琉斯给出的第一个死亡日期,神情若有所思,不过他的思绪很快就被索亚上将发来的一条消息所打断,说是维多秘书长今天刚好结束工作回家,让他早点下班一起吃晚饭。
“我问过赫博检察长了,他说你最近在律法院的工作表现还不错,只是如果能专注自己的分内工作就更好了。”
维多秘书长虽然事务繁忙,但对厄兰还是很关心的,不过他做了多年政客,说话并不能单单只听表面内容,还得细品更深层次的含义。
厄兰原本在夹菜,闻言动作不由得一顿,然后慢悠悠收了回来:“分内工作是什么意思?”
维多秘书长拾眼看向这个不省心的虫患,伸手扶了扶眼镜,语意深深,暗藏提醒“厄兰,你最近的小动作有些大多了,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最好不要沾染大多,否则只会惹一身腥。”
精明利己是政客的特质,除非必要,维多秘书长绝不会插手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可一旦涉及切身利害,他又会狠辣果决地出手,正是因为这份近乎冷酷的清醒,才能让他在波谲云诡的政坛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厄兰唇角微扬,看起来满不在乎:“雄父,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秘金失窃案牵扯那么多权贵高层,在四年前轰动一时,直到现在也依旧有不少关注度,如果我能把失窃的秘金重新找出来……政绩看起来不是很漂亮吗?”维多秘书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厄兰,你真的在乎那些政绩吗?”
“我可以不在乎,但您就不同了。”
厄兰身形微倾,那双与维多秘书长相似的眼眸看起来就像狐狸一样滑不溜手,
“听说您已经辞去内阁秘书长的职务,打算竞选这一届的总理,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做出一件万众瞩目的政绩难道不是很好的拉票机会吗?总比那些虚张声势的家伙拿着大喇叭到处演讲强,而且这件事和帕颂亲王脱不了干系,也能狠狠打击一波皇室的公信力。”南部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虽然皇室依旧存在,但虫帝作为国家的象征往往统而不治,只保留部分形式上的权力,真正掌握实际行政权力的是联盟总理。维多秘书长在内阁已经工作了将近八年,该培养的势力培养了,该有的根基也有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厄兰提出的建议未必没有参考性。维多秘书长思考片刻,不置可否:
“我会考虑这件事,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不要给我捅娄子。”
厄兰笑吟吟点头:“请您放心,我保证不会的。”
他不会捅娄子,只会捅破天。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请您帮忙。”
“说。”
“帮我退掉和缇宁的婚约吧,我已经有了喜欢的雌虫,这门婚事没必要再继续保留。”
维多秘书长闻言喝水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伴侣索亚征询真实性,发现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这才不紧不慢放下杯子:
“退婚可以,不过你心有所属这个理由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厄兰闻弦音而知雅意:“那么您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让我成功退婚,传出去又合情合理呢?”
看的出来,维多秘书长也没打算让这门婚事继续下去,淡淡开口:“缇宁不是和一只名叫海瑟的雄虫纠缠不清吗,这不就是最现成的理由?”
厄兰暗自磨牙:“那我退婚岂不是成全了他们?”
“怎么会?”
维多秘书长随手抽过军政杂志翻了一页,轻描淡写扔下了一个平地惊雷,
“他们两个的匹配度只有53%,刚刚过及格线而已,按照繁衍法则是不能结为伴侣的,我前两天让帝国数据库重新筛选了一下,发现有一只雌虫和海瑟的匹配率达到了97%,估计再过不久婚姻署就会上门给他们安 排结婚仪式。“
厄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