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缇宁的崩溃

作品:《狩心游戏

    既然退婚的事有了解决办法,厄兰也就没有再过多纠结,不过……


    他掀起眼皮看向墙上的复古挂钟,心想缇宁真的能活到第二天早上吗?


    观看晚间新闻已经成为维多秘书长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他吃完晚饭后照常打开星网节目,原本想了解一下最近新出台的几项政策反馈,结果发现临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主播口条清晰的声音从屏幕中传出,带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平静严肃:


    “各位观众,晚上好,本台刚刚收到最新消息,帝国安全部副部长雷尼阁下今晚在其住所内不幸遇刺身亡…….


    “据现场勘察显示,雷尼阁下系遭遇蓄意暴力袭击致死,他身为帝国高级军事将领,精通作战,凶手不仅成功规避了安保系统,并在极短时间内完成作案,危险程度极高,最高执政当局对此案表示高度关注……”


    厄兰原本正双手插兜,慢悠悠走上楼梯准备回房休息,新闻播报声却突然钻入耳朵,让他的脚步不着痕迹一顿,侧身看向楼下,只见新闻大屏接连闪过几张血淋淋的现场照片,虽然已经打了马赛克,但依旧不难脑补出当时惨烈的情形。


    嗯?


    厄兰见状眉梢轻轻一挑,


    死的居然不是缇宁?


    这个意外让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疑惑,不过厄兰并不想引起维多秘书长的注意,所以不动声色转身回了房间,关门时依稀还能听见楼下传来的交谈声。


    “又死了一个吗……


    “是雷尼部长,看来那群叛军还没有完全撤离南部….


    “我明天就派兵全城搜捕……


    “不着急,先提前准备一下吧,或许过两天就要参加雷尼部长的葬礼了…


    今年南部发生的官员遇刺案数量几乎超出了过往十年的总和,城中贵族只觉得他们的生活过得重复而又晕眩,每天不是参加葬礼就是在参加葬礼的路上,送出去的帛金加起来都能买套房了。


    厄兰以前从来不出席这种活动,不过鉴于他早就成年,并且在律法院也领了职务,于情于理都该来吊唁一下,也就跟随维多秘书长和索亚上将起抵达了葬礼现场


    虽说是在举办葬礼,现场却更像一场盛大的社交宴会,不仅听不见一丝呜咽或哀泣,反而全都在谈笑风生。那些宾客端着酒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兴致勃勃讨论着哪颗星球又发现了金矿,死亡不过是这场名利游戏里最微不足道的背景板。


    趁着维多秘书长和同僚交谈的时候,厄兰端着酒杯准备找个地方透透气,然而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忽然在宾客堆里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他漂亮的眼眸缓缓眯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瞧瞧,他发现了谁,海瑟居然也出现在了这场葬礼上?但这不是更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对方的臂弯里居然还挎着一只面容陌生的军雌,这就怪了,他不是和缇宁爱的要死要活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我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厄兰懒洋洋的声音不期然在耳畔响起,只见这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冕下居然破天荒主动走向海瑟打招呼,唇边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海瑟阁下今天怎么有空光临这种场合?我还以为您会寸步不离地守在缇宁少将的病床前呢。”


    在场其他贵族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能得到厄兰冕下的主动问候,在社交圈里可是难得的殊荣。


    然而海瑟的反应却与大家截然不同,早在听见厄兰声音的瞬间他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整只虫不受控制僵在了原地,脸上血色褪尽,细看连指尖都在颤抖,上次在病房门口被阿斯法一寸寸捏碎的骨骼好像又开始出现幻痛,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反倒是他身旁那名面容清秀的军雌应对十分得体,对方在看见厄兰走来的时候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回过神来,低头行了一个抚肩礼,彬彬有礼回答道


    “冕下,海瑟之前与缇宁少将是朋友,所以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多照料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缇宁少将已经出院,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继续照顾了。”


    厄兰目光落在这名陌生军雌身上,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你是……?”


    那名军雌笑了笑,虽然面容只能算得上清秀,但眼底闪烁的光芒却能看出他并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冕下,我叫派利,目前在第九军团服役,雷尼部长是我的叔父,所以今天这场葬礼我就带着雄主一起来参加了。”


    厄兰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唇角微勾:“原来海瑟阁下是你的雄主,怪我消息闭塞,居然都不知道他结婚了,祝贺你们。”


    不得不说,婚姻署的办事效率实在是太快了,啧,回头一定要给他们写封表扬信。


    派利紧紧挽住海瑟的手臂,从头到尾一直没松开,像是在无声对谁宣示主权,当然,这个对象肯定不是厄兰:“是前两天的事,您不知道也正常,因为第九军团的工作调动,等葬礼结束我就要和雄主一起启程前往潘西亚城了,能在离开帝都前得到您的祝福实在是荣幸之至。”


    维多秘书长给海瑟安排的这位“雌君”显然不仅仅只是靠匹配度筛选出来的,还经过了多方面的考量。


    派利身为雷尼部长的侄子,在城中也算是个贵族,不过因为姿容平平,婚事方面难免有些困扰,嫁给贵族雄虫极可能没有话语权且不受宠,嫁给那些低等级不入流的雄虫又不甘心,海瑟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虽然是平民出身,但等级不低,而且好拿捏,还没有什么喜欢虐待雌虫的陋习。


    长相嘛,也算不错,和自己的匹配率也是最高的。


    至于和缇宁纠缠不清的那些事,落在派利眼里简直无足轻重,如果海瑟有权有势他或许还会感到几分棘手,但妙就妙在海瑟不仅没权没势,性格也十分软弱—一


    这不是天生就用来拿捏的吗?


    所以他在相亲结束后的第二天就火速拍板和对方完成了伴侣仪式,并且立刻申请工作调动远离帝都,而海瑟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在医院的时候被阿斯法吓破了胆,居然也没反对这门婚事,半推半就地娶了派利。


    如果忽略他苍白的脸色,其实这两天婚后生活他过的还挺滋润,毕竟高达97%的匹配率可不是玩笑话,那意味着他们从灵魂到□□都极度契合,是天生刻在基因里的选择。


    厄兰笑意深深,心想海瑟倒是娶了一只手腕不俗的雌君,他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道沙哑愤怒的声音忽然猝不及防从远处响起,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恨


    “海瑟!”


    一抹穿着军装的瘦削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会场门口,把所有宾客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居然是刚刚出院没多久的缇宁。他伤势未愈,脖颈处还缠着厚重的纱布,长时间的药物治疗让他看起来已经瘦脱了相,就像一具被抽空了血肉的躯壳,只有那双凹陷的眼睛燃烧着令虫心惊的恨意和不甘。


    海瑟听见这道声音吓了一跳:“缇……缇宁?你怎么来了?!”


    他脸色更白,条件反射后退两步躲到了派利身后,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惧怕。


    他以前确实爱过缇宁,也确实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可现实带来的冲击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光是缇宁家族的阻拦就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更不提其中还有维多家族的施压。


    派利虽然是婚姻署给他强行安排的伴侣,但对方不仅温柔体贴,而且还是贵族出身,承诺等葬礼结束后就带他一起离开帝都,躲避维多家族的报复。


    这已经是海瑟目前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结局,只是难免亏欠缇宁。


    但很明显,缇宁并不接受这个结局,他不顾雌父的阻拦执意要赶到葬礼现场,就是为了从海瑟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厄兰已经松口退婚,挡在他们面前的最后一丝阻碍都消失了,海瑟却在这个时候移情别恋,娶了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雌虫?!


    这让缇宁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和对抗都像个笑话,他不顾现场安保的阻拦,箭步冲上前就要找海瑟算账,却被派利侧身挡了个正着,微笑警告道:


    “缇宁少将,虽然您和海瑟从前或许是有些纠缠不清的关系,不过他现在已经是我的雄主了,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维持一下所剩不多的体面。”


    缇宁目前在帝都的名声可谓是糟糕透了,他明明和厄兰冕下那么优秀的雄虫有了婚约,却偏偏和另外一只雄虫纠缠不清,用时下的眼光来看就是不守忠贞,恐怕已经没有哪家贵族肯和他联姻了。


    缇宁如果聪明的话,现在就应该缩起壳来低调做虫,而不是在这里大吵大闹,毕竟他连维多家族的施压都解决不了,光在这里威逼一个怯懦没担当的海瑟又有什么用呢?


    “你说什么?!”


    缇宁闻言双目猩红,拳头因为愤怒而咯吱作响,险些把牙咬碎,他受损的声带因为哈琉斯当初那致命的击早已无法复原,嘶哑破碎得就像被砂纸磨过,


    “他娶你不过是因为婚姻署强行匹配的结果!你真以为他会喜欢你吗?!海瑟,你出来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派利并没有被这句话所激怒,而是转头看向已经吓哆嗦的海瑟,温声细语问道:“雄主,告诉我,你还想和缇宁少将再续前缘吗?”


    海瑟僵硬摇头:“不……不想了,缇宁,我现在已经娶了派利,应该对他负责……你还年轻……还能找一只比我更好的雄虫…….”


    这句话一出,缇宁的心彻底坠入了冰窟,他脸色苍白地后退两步,盯着海瑟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负责?


    海瑟要对派利负责,那他呢?


    他为了海瑟连和厄兰的婚约都舍弃了——那是整个南部出身最为高贵、最为貌美、也是等级最高的雄虫,可对方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三流贵族出身的雌君要和他斩断关系?!


    缇宁忽然觉得十分荒谬可笑,他红着眼睛恨声问道:“海瑟,那我呢?”


    “你有想过我的下场吗?!”


    刹那间,一团猩红暗沉的阴云从他身上翻涌而出,在头顶上方徘徊不散,化成了名为痛苦的情绪,看一眼就能尝到其中咸涩腥甜的滋味。


    这种情绪并不稀缺,在每个南部雌虫身上都能窥见。


    那是属于时代的束缚,命运的枷锁。


    从破壳而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戴上了无形的镣铐,社会用精密的仪器测量他们的基因,用冰冷的数字决定他们的归宿,律法规训他们要学会忠贞,雄虫逼迫他们要学会下跪,仿佛一生都打不破这悲哀的宿命。


    “砰———!”


    一道剧烈的枪声忽然响彻整个会场,只见缇宁离开的时候忽然猛地转身拔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准海瑟扣动了扳机,速度快得连派利都来不及阻拦。


    子弹飞速划破空气,准确无误射进了海瑟体内,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会场白色的绸布。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向缇宁,却见对方正用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癫目光望着他,带着鱼死网破的恨意:“一起死吧!!”


    会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尖叫声此起彼伏,厄兰冷静旁观全程,然后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口残酒,从容转身离开了这场荒谬的葬礼。临走前他看见一条通体漆黑的蟒蛇正盘踞在上空,贪婪吞食着属于缇宁的痛苦。这条黑蛇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


    厄兰如是想到。


    不过他并没有预想中的快意,大概因为缇宁那双猩红带着恨意的眼睛让他控制不住想起了哈琉斯,雌虫眼中遭受背叛的痛苦有一瞬间是重叠相似的。


    厄兰无从得知哈琉斯过去是什么模样,更想象不出对方当年又是怎样被碾碎满身傲骨,亦没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等再相遇时已经面目全非。


    这恰恰是时间的残忍之处,他们永远都无法在最当好的年纪相遇,只能在回忆中一遍遍臆想着当初被时光扭曲的答案。


    夜幕低垂,今天那颗子弹的余响却仍在厄兰脑海中回荡,他闭目倚靠在阳台围栏边独自出神,以至于没发现一抹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对方散漫不羁地坐在栏杆上,左腿曲起,右腿自然垂落轻晃,从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竟看出了几分属于孩童的天真,与身上带着血腥气的残忍形成了诡异的平衡,他语气低沉温柔,一贯令虫毛骨悚然:“怎么,知道你的前任未婚夫被抓进监狱,心情不好?”


    厄兰闻言睁开双眼,不用看都知道是哈琉斯,他顺势转过身,双手撑着栏杆边缘,不偏不倚把雌央圈进怀抱,声音刻意压低,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氤氲,像是在偷情


    “不,我只是没想到缇宁能活到现在,我还以为你上次会选择先杀他。”


    哈琉斯勾唇,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厄兰脖颈上浅青色的血管:“你猜的也没错,我原本是打算先杀他的。”


    厄兰握住他的手递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所以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哈琉斯漫不经心挑眉:“那个时候你们还没解除婚约,他死了你是打算给他守活寡吗?”


    厄兰: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