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见家长

作品:《狩心游戏

    厄兰听见那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时,很清楚自己的雌父大概误会了些什么,他身形一滞,只好慢半拍松开哈琉斯,等再次转过身时,已然调整好面部表情,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雌父,您下来了,我刚才只是和阿斯法开个玩笑而已。”


    这句话听起来可信度不高,毕竟在南部总是雌虫更吃亏一些,尤其索亚上将年轻时没少见到那些好色雄虫倚仗身份肆意妄为,他皱眉走下楼梯,军靴落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厄兰,阿斯法是第一次上门,不要开这些失礼的玩笑。”


    厄兰轻轻耸肩:“好吧,抱歉我下次不会了。”


    哈琉斯极少见到厄兰这么乖觉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等他把目光重新转向索亚上将,就见对方正望着自己,他不着痕迹垂下眼眸,清俊白皙的脸蔓延一层薄红,看起来十分腼腆无措,低声解释道:


    “索亚上将,您误会了,刚才是我不小心没站稳,所以厄兰冕下才伸手搀扶了一把……他并没有恶意。”


    索亚上将没说什么,只觉得面前这名新兵大概又是一个被厄兰那副皮相迷得晕头转向的可怜雌虫,被卖了还傻兮兮帮忙数钱那种。


    “厄兰从小被我惯坏了,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请你见谅。“


    “您言重了,失礼的是我才对。”


    厨师早已提前准备好了午饭,眼见宾客已经进屋,连忙将菜品——摆上餐桌,索亚上将拉开椅子在主位落座,厄兰和哈琉斯则分别坐在他的左手下侧和右手下侧。


    “这顿便饭是为了答谢你上次潜入叛军巢穴救出厄兰,原本维多也该到场的,不过他今天有个紧急会议,可能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赶过来。”


    索亚上将这番话藏着淡淡的歉意,他和维多秘书长都身居要职,虽然对厄兰这个独子疼爱万分,却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次如果不是哈琉斯冒险带队攻破据点,厄兰说不定真的会出什么危险。


    哈琉斯闻言浅笑,一番话说得体面又动听:“厄兰冕下受虫神庇佑,相信就算没有我也一定可以平安脱险,至于清缴叛军,不过是我应尽的职责罢了。”


    厄兰坐在餐桌对面,全程都没说话,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终于抬了抬眼,他修长的指尖摩挲着瓷杯边缘,心中不免冒出几分兴味:


    虫神庇佑?哈琉斯真的信这个玩意儿吗?


    “您何必这么谦虚,”厄兰忽然开口,悚懒懒倒入椅背,“叛军的据点那么隐蔽,而且通道机关重重,也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找过去的,就是有些可惜,星际通缉榜上排名前三的那几个叛军都逃走了。”排名前三?


    那不就是自己、霍恩格以及维瑟尔?


    阿斯法意识到这点后,隐在帽檐下方的眼眸轻闪,他似笑非笑看向厄兰,声音难掩惋惜:“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冕下,请您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都抓捕归案的。”


    厄兰端起瓷杯抿了一口水,遮住唇边若隐若现的弧度:“我绝对相信您有这个本事,那就静候您的好消息了。”


    虽然索亚上将是寡言少语的性格,但厄兰和阿斯法在餐桌上却出乎意料聊得十分的投契  起码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惹得他暗中观察了许久。


    如果换做往常,索亚上将大概不会干涉厄兰的交往自由,但问题就出在厄兰对于他和缇宁的婚约还没有表达出一个明确的态度,现在就和别的雌虫黏黏糊糊传出去总归不太好听。


    如果说厄兰喜欢缇宁,偏偏他态度冷淡,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


    但如果说他不喜欢缇宁,前段时间自己问他要不要解除婚约,他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不急”。


    “笃。”


    索亚上将忽然放下刀叉,金属餐具与瓷盘碰撞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他用餐巾擦了擦手,状似不经意提起了另一件事:


    “厄兰,你失踪的这段时间缇宁的雌父曾经多次问候,如果哪天没事你记得上门回礼致谢,顺便商量一下你和缇宁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餐桌上的氛围忽然降至一种微妙的冰点。


    哈琉斯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刀叉,仍在不紧不慢切割食物,动作标准优雅,厄兰却动作一顿,连水果从叉子上滑落了都没察觉:


    “婚礼?”


    厄兰一边挑眉发出询问,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桌对面哈琉斯的神色:“我什么时候说要和缇宁结婚了?”


    于是索亚上将第一次发现自家虫崽居然还有睁眼说瞎话这个本事,皱眉深深看了他一眼“前段时间我问你要不要和缇宁解除婚约,你说不要,难道不是想和他结婚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了?”


    因为理亏,厄兰的声音不自觉高了八个度,


    “我说的明明是不要和他结婚’,而不是不要和他解除婚约’,您一定是听错了。”


    索亚上将没再说话,只是无意识握住了手边的杯子,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厄兰有理由怀疑雌父那一瞬间是想用杯子把自己砸开瓢,但是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又硬生生忍住了。


    “没说过就没说过,你急什么?”


    索亚上将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情绪,以免在餐桌上失礼,


    “我前两天从你雄父那里听说了,缇宁在医院的时候就和一只雄虫纠缠不清,既然你也不喜欢他,那就抽时间尽快把婚约解除吧。”


    厄兰闻言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一副牙疼的样子。


    在他还没想出更好的、报复缇宁的办法之前,这么轻易就解除婚约老感觉太便宜对方了,他没道理给缇宁和海瑟那对狗东西扫清障碍啊?


    一秒过去了,


    两秒过去了,


    三秒过去了。


    厄兰还是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就在索亚上将感觉自己的脑神经已经开始突突作痛时,餐桌上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就像一片深不可测的寒潭,水面上漂浮着名为“戏谑”的落叶,而深处则沉淀着名为“危险”的寒意。“索亚上将,厄兰冕下或许还是舍不得的。”


    哈琉斯那张经过伪装的容貌看起来清俊无害,笑起来的时候比厄兰还要可信几分,他带着兴味的目光慢悠悠扫过坐在对面的雄虫,莫名有一种毒蛇沿着身躯缠绕的惊悚感,语气却格外温和,仿佛只是为了这对吵架的父子故意打圆场,


    “他大概只是吃醋缇宁少将和别的雄虫走太近了,所以才赌气说出要退婚的话,其实感情这回事,说开了也就好了,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气愤而说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话…….


    哈琉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缓缓抬眼看向厄兰,那双近乎圣洁的冰蓝色眼眸落在帽檐阴影下,竟窥出了几分艳丽的毒性。


    桌子下方,黑色的军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划过雄虫的脚踝,触感冰凉冷硬,却藏着某种柔软旖旎的蛊惑,似笑非笑询问道:


    “厄兰冕下……您说是不是?“


    厄兰察觉到了桌下的异样,同时也听出了这段话里潜藏的威胁,他目光闪动一瞬,很快就从一堆致命答案里选出了一个最不致命的:


    “当然不是。”


    厄兰定了定心神道:“我当初和缇宁在一起只是遵循帝国分配,本来也没什么感情,现在他又有了喜欢的雄虫,我就更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只是…”


    只是一想到解除婚约便宜了那对奸夫□□,他就感觉像被割了一块肉那么难受。


    “只是缇宁的家族毕竟也算有头有脸,贸贸然解除婚约可能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所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和雄父商量一下,让他回来做主比较好。”


    雄父比较聪明,等雄父回来让他想办法,狠狠把缇宁一家阴个底朝天!


    “是吗?”


    哈琉斯闻言淡淡挑眉,他虽然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却出乎意料没再深究这件事,


    “您的考虑也有道理。”


    餐盘里的食物每一块都被切割成了近乎完美的尺寸大小,就像方块一样整整齐齐排列着,只是因为持刀者并没有开动,所以渐渐失去了温度和滋味,就像窗外缓缓下沉的大阳.


    这顿饭最后在一种堪称静默的气氛中结束。


    索亚上将也不知是不是被厄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气得头痛病发作,借口身体不舒服回了楼上,并嘱咐管家等会儿记得送哈琉斯回家。


    厄兰却直接挥退管家,随手拿了件外套搭在臂弯里:“你去忙吧,我送他回家就好。”


    哈琉斯看了厄兰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径直走向门外。


    深秋时节,本不该有花开放,但用金钱浇灌出的花园总是例外,依旧开满了各色各样不合时节的植物,馥郁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浓烈得甚至有些刺鼻。


    哈琉斯来的时候自己开了车,他走到悬浮车旁边正准备打开驾驶座车门,但没想到另一只手却抢先按住把手,并将他抵在了车门边,耳畔响起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厄兰:“生气了?”


    哈琉斯闻言转身看向厄兰,顺势斜倚着车门,他抬手摘下军帽,下沉的夕阳给他清俊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眼眸懒散垂下,唇角微勾:“您指哪方面?”厄兰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好像就是往枪口上撞,他饶有兴趣回了两个字:“缇宁?”


    哈琉斯不置可否,只是在厄兰吻过来时偏头避开,同时攥住对方的衣领强迫性靠近自己,温热的身躯贴得密不透风,在耳畔低声吐出一句语气亲昵的话:


    “冕下,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件事,从明天开始我们的赌约就正式生效了。”


    “五天后,我会从名单上划掉一个名字——说不定就是您亲爱的未婚夫?”


    厄兰闻言一顿,却见哈琉斯缓缓松开了他的衣领,向后一倒,慵懒背靠着车门,对方此刻终于卸下了那副温顺谦和的伪装,如血般的夕阳在身后肆意铺展开来,眼底的阴鸷冰凉也毫无遮掩在厄兰面前肆意展露。厄兰永远不会知道,在餐桌上的时候,哈琉斯那一瞬间的情绪起伏并不是生气,而是不甘。


    不甘他当年被送上军事法庭的时候,和厄兰解除婚约连半分钟都没用上,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提笔签字,不多不少,刚好三秒。短短三秒,


    却是他余生一败涂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