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泸州与锦州相去甚远，若要平乱，自然会有更好的调度才对，但明逍王手上未能掌握沂州等锦州邻州的地方军，遂拆了东墙补西墙。听说另一半的人都站在亓定王那头，两王相斗争储，自是水火不容。


    锦州的军队已经一同谋反，申如月亦有所耳闻，据说便是欧阳家连同云雾山搞的鬼。


    起先的勾结尚未敢造这样大的势头，只是勾结愈深，欧阳家出了钱与槽帮运渡，又本就和官府沆瀣一气。


    再加上有了唯恐天下不乱的云雾山在一边煽风点火，听闻锦州有乱之时，她竟并不觉得意外。


    按理说申如月作为百夫长，侦查之职无需她亲自出手。可她放心不下别人，又加之她对锦州地形熟悉，所以自请前去，单兵侦查刺探城中情报。


    出乎她所料，城中竟意外的太平，并无她想象中的凋敝荒败。


    她起先难免担忧，锦州的那些亲故现况如何？邵氏姐妹已久未联系，但至少她们离开了锦州。


    城中脂粉铺的花二姐和心怀慈悲的小官石七又怎么样了，赛飞阁在阿鹏和阿翼的经营下，贾掌柜帮衬着他们，有没有被其他人刁难？战争伊始，最遭殃的还是芸芸百姓。


    但眼前景象似乎又证明着她多虑了。街上依旧热闹，各家安好，掌柜的经营红火，申如月甚至觉得有些太过轻松，枉她还换了一身公子装束，却发现城中无防。


    路过赛飞阁之时，她有意多瞧了几眼，阿鹏和阿翼虽还是小小少年，却已经理事熟络，加之外请的掌柜办事妥当，生意竟比以前还要红火了。


    只是拿出柜台，恐怕再也不会有从前那个惹得众女子频频侧目的身影了。


    她一路走着，甚至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太过安逸，官衙也不知为何空荡荡的，了无人影。分不清到底是欧阳家的人和官兵藏得太深，还是她眼拙没有收获。


    直到她走在外头，偶遇了正往酒楼里给姑娘们送胭脂的花二姐。夜色将黑，她还看得不太真切，倒是花二姐先认出了她。


    见她一身公子装束，花二姐起先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笑着和她打了招呼道：“阿月姑娘是和你夫君一同来的吧，怎么今日下午不见你？今日之事还请你替我和石七官爷一同谢过你夫君出手搭救，若不是他，恐怕我还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和你说话了！”


    可是她刚刚经过赛飞阁看了眼，他不在那里。


    她第一反应竟是这样想的。


    良久，她回过神来才冷冰冰地回道：“黑灯瞎火，掌柜的认错人了！”


    花二姐一愣，大概晚上也是喝了些酒，遂无多话，全当自己是真眼拙认错，还笑着和申如月道了歉，就急忙着走开接着忙生意了。


    -


    申如月将自己的情报送回军中，本意还是按兵不动，等着剩下的军队共同汇合，再进军锦州。


    而领兵的伍长却并不听她的劝阻，只恪守着上头传下来的军令，既然城中没有发现异常，更没有埋伏的迹象，为何不直接出击，趁着夜色驻扎。


    申如月只担心城中大奏空城计，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暗藏玄机。尤其花二姐的那番话更是让她起了疑，听她所言，似乎城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动乱，而饶烨救了她与石七？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不可能。


    可是碍于身份，她不得不隐藏，纵使仍有万般疑惑，依然不便追问下去。


    以饶烨对欧阳家与锦州当地官员的做派，他不可能和他们站在一条线上。至少她记忆中，那个她曾经认识的阿叶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外头有那样多的流言蜚语，但她心中仍莫名保留着自己的看法。


    直到军队在那边驻扎完毕，她悬着的心都未能放下。


    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今夜的锦州实在太安静了，表面上越和平，她越觉得古怪。


    锦州之地，她颇为了解。平时的街道或许热闹，但不常见过这样和谐友好的场景。无论是奇怪的兵，还是作乱的恶霸，总是要有一些的，只是今日全都没了影。


    直到外头的饮酒做乐声持续到了半夜，申如月心中的担忧又变成了烦闷。


    大概是知道这个地方虽然呆不久，她还没那么动怒，可心里依然是无比失望的。


    她所在的怎么说也是明逍王手下的直管军队，但风貌纪律依然差得令人发指，实在让人不敢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伍长更是没什么见识，徒有一身腱子肉，全靠蛮力打服人，若是真听着他的指挥作战，只怕一军队的人都会白白送死。


    申如月有些决绝地想，若真是遇险，她便吹了顺循哨紧急关头再想办法让白花花带自己回去，总之不能与这群无脑的浑噩之人莫名共沉沦。


    但那终究是万不得已之下才会有的举措，她没有一开始就想当个逃兵。在此之前，她尚会拼搏于战场之上，单枪匹马建功立业，争取向上获封。


    可她还没想得清楚，如何计划单枪作战与驯兽军协调默契实战，就突然闻到了一阵异香晕了过去。


    -


    睁眼，竟看到的花二娘的那张脸。


    申如月简直要因为一醒来便见到花家姐妹而感到条件反射，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在军中躺得安详，又如何会被人带到这里来。


    “诶哟，我就说今晚看到你那个人是你吧，你还不……”但还没等花二姐开口说完，申如月已经翻身下了床。


    随手抽出了腰间别着的短刀，往一旁的茶桌上狠狠一磕，厉声道：“别逼我动手，让姓饶的自己滚出来见我！”


    花二娘被她的阵仗吓了一跳，还依然装傻：“阿月姑娘，什么姓饶的，我不认识，你先把……”


    “我只说一遍，有什么话让他自己过来，当着我的面说清楚！”申如月再次拔高了音调，夜深人静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声音落在地上，洪亮清脆，划破天际，惊得月亮都颤了几颤。


    “……把刀放下。”花二娘难得见到她这样激动的样子，还惊魂未定，声音讷讷，虽然知道申如月不会真的伤到自己，但现在也已经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应对了。


    饶烨听到她说自己认错了阿月姑娘的时候脸色亦是大变，她都不禁感叹到底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人，提及对方的时候脸色变得都一样。


    但她只负责听从世子的命令，派了小兵潜伏到他们驻扎的军帐里先把人带出来，剩下的她也不知道。


    下午差点被欧阳瞻的人追杀，跟着石七被饶烨获救，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村夫，刚准备和人套近乎，饶烨身边的邹劭却直接亮明了身份，请她们协助自己，关于歼灭奸相与叛王部队。


    纵使她也经历过太多稀奇事，但那一瞬间吓得腿软的感觉还是前所未有的，跪在地上差点头都磕破了。


    谁知申如月醒了也跟变了个人一样，从前那个开朗热情的阿月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开口的气势就能拿下一座城。


    良久，花二姐才像找回了自己的魂一般，提心吊胆，但依然只能幽幽地实话实说：“可是，我也不知道世子现在身在何地，他只说……”


    “我不管。”申如月重新拔出插在桌上的短刀，挑眉笑了笑，但笑容冷峻，不夹杂半分可以商量的余地，“我知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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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一定有办法联系到他的对吗？”


    花二姐显然知道。虽然这事比较复杂，他们之间向来是单向联系，以她接受安排和调度为主。但为了今夜的宁静，她不得不去替申如月找人，否则一定不得安宁。不解决眼前的事，说不定背后还有多少更大的麻烦。


    “阿月姑娘先别动怒，当心气着自己的身子，你先坐在这儿等会儿，我这儿绝对安全，我这就出去替你找人。”


    -


    没过多久，门又开了。


    申如月心里莫名慌乱了一瞬，放缓了偏头的动作刚想朝那边看去，却猛然被阿岚拥进了怀中。


    她刚想开口，又被邵世涵在一旁的话堵了回去。


    “我说你们小夫妻都一个德行，说走就走，头都不回。真是奇怪，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果真是有通天的本事，我小瞧不了。”


    她的话充满戏谑，但语气确实微微颤动的，依然带着重逢后的喜悦。明明没有分开多久，但分别后了无音讯，挂念着彼此便会觉得无比漫长煎熬。


    邵世岚这才带了哭腔道：“好姐妹，你如何就到了那满是臭男人的军队之中，这得受多少苦，到底怎么一回事，刚接到消息我还不敢相信，是不是有人逼你参军了？”


    申如月抹开脸上的泪，看着面前的邵氏姐妹还有花三娘，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们都知道了？”


    三人在她面前本还想遮掩着，不主动提起这件事，但邵世涵刚进门就心直口快说漏了嘴，现在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好如实告诉她。


    花三娘挤出个笑来：“也没多久，这几天的事情。”


    申如月：“哦？”


    花三娘又掩饰地笑：“这不是世子担心你的安慰，也怕你无聊，所以派了我们过来陪你，你不知道，你还没醒的时候他都不让我们进来，说是担心吵着你，眼瞧着你估计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申如月冷笑：“也不知道是谁放晕我的。”


    邵世岚缩了缩脖子。


    申如月看向她：“邵二小姐极好的炼药手段，我还没感觉到动静，人就被放晕过去了。”


    邵世岚刚想说些什么，但邵世涵护着自家阿妹，还不等她来得及开口，她便截了话头过去：“阿岚只是领了世子下的令，难道还能违抗不成？再说了……”


    她撇撇嘴，但剩下的话被邵世岚撞回了肚子里。


    申如月气笑了：“她怎么不敢违抗，他还能枉顾王法逼她不成？再说？再说什么？”


    邵世涵这个急性子，也不管旁边两人疯狂对她使眼色了，直接脱口而出：“你肯定也很想见世子吧，难道阿岚不是成全了你？”


    “你！”申如月急了眼，耳朵不自觉已变得通红。


    随手拽了床榻上一个枕头就想往邵世涵的身上招呼去，但邵世涵哪是这么好命中的，灵巧地一个侧身就躲开了。


    申如月以为这枕头落了空，反手又准备抄起床榻上的另一个枕头，却恍然听到一身闷响。


    “嘭——”的一声，显然是那一枕头击中了什么结实的东西。


    她作势抬起的手臂顿住，还不需看清门口那站着的人只谁，光凭着地上的那片影便已仓促别了头看向帷幕内去。


    明明心里想的是见到了一定先打一架，结果才刚一枕头落地，她的气势就完全颓了下来。放了枕头抬手摸了摸头发，遮住半边脸，露出外头红的不像话的两只耳朵。


    “咳咳……那什么……”


    邵世涵本来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一把就被花二娘和邵世岚拽了出去，三人哄散走了，里头只留了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