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安！是傻安回来了！”


    小草那双原本因饥饿和担忧而黯淡无光的大眼睛，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她忍不住欢呼雀跃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还没等倚靠在门框上的扎西完全反应过来，小草已经像一只欢快的小鹿，迈着细瘦的腿，飞快地朝着秦安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傻安，你今天去哪里了？阿爸说你可能不回来了呢！”


    小草仰起小脸，脏兮兮的脸蛋上写满了真诚的担忧，小手紧紧抓着秦安的裤腿，仿佛怕他再次消失。


    孩子的世界单纯而善良，既然阿爸扎西一直管这个陌生人叫“傻安”，小草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秦安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傻瓜”。


    即便她自己尚且年幼，连照顾好自己都勉强，但那份源自苦难的同情心，让她本能地想去关心这个“更弱小”的存在。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时常淋雨，才更想为别人撑起一把小小的伞。


    刹那间，一股暖流涌过秦安心头，驱散了夜间的寒意。


    他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小草枯黄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说道：


    “我啊，去给你们找吃的了！”


    “真的？”


    小草瞪大了眼睛，目光里充满了诧异，还带着一丝将信将疑。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连无所不能的阿爸寻找食物都如此艰难，常常伤痕累累、空手而归，傻安这样一个连家都找不到的人，怎么可能弄到吃的呢？


    不过，只要秦安有这份心意，她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在小草充满怀疑的目光注视下，秦安不慌不忙地从身后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袱。


    当他解开结扣，露出里面白花花、还带着些许温软气息的馒头时，小草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馒头！真的是馒头！好多馒头！阿爸！阿娘！快看！傻安真的带吃的回来了！”她激动得小脸通红，转身朝着父母的方向喊道。


    秦安将沉甸甸的包袱递给小草，郑重地嘱咐道：


    “小草，你去给大家分一分，记住，小孩子每人一个，大人每人两个。”


    “嗯！”


    小草用力地点点头，仿佛接过了无比神圣的使命。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珍贵的包袱，快步走到那些早已眼巴巴望着的孩子们面前，像个公正的小管家，严格按照秦安的吩咐，给每个孩子分了一个馒头，然后又走到扎西和女人面前，郑重地给他们每人递上两个。


    此时，秦安才走到面色复杂的扎西夫妇面前，脸上挂着那副惯有的、显得有些憨厚的笑容，说道：


    “扎西大哥，大嫂，我……我又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刚才还担心你呢！”


    女人脸上立刻绽开真诚而欣慰的笑容，连声说道，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有了这些馒头，至少今晚大家都不用饿着肚子睡觉了。


    而一旁的扎西，却紧抿着嘴唇，脸色阴沉，甚至故意别过头去，没有看秦安，也没有接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相公，傻安回来可是大好事，还带了这么多吃的，你怎么也不跟人家打声招呼？”


    女人察觉到丈夫的异样，连忙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声提醒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和催促。


    “呵呵，没事，没事，扎西阿哥兴许是今天太累了，不打紧的。”


    秦安连忙摆摆手，主动打了个圆场，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心里却有些嘀咕。


    女人见扎西依旧不吭声，也不好再勉强，便拿起一个属于自己的馒头，递给秦安道：“这个给你，你也忙活一天了。”


    秦安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


    “我真的吃过了，饱着呢，你们快吃吧！”


    这时，躺在角落里的扎西终于闷声闷气地开口，话语里却带着一股明显的冷嘲热讽：


    “哼，用不着你操心，他本事大着呢，饿不死的！”说完，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再理会这边。


    女人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只能对秦安投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秦安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不一会儿，众人便将分到的馒头小心翼翼地吃完了。


    虽然这点食物远不足以填饱长期饥饿的肠胃，但至少缓解了最迫切的饥饿感，让冰冷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暖意，不至于在睡梦中被饿醒。


    吃过东西后，疲惫感阵阵袭来，孩子们各自蜷缩到熟悉的角落，准备入睡。


    女人也扶着扎西，走到他们惯常休息的地方躺下。


    秦安则悄悄对着正在舔手指上馒头屑的小草勾了勾手指。


    小草眼睛一亮，立刻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呀，傻安？”


    小草仰着头，好奇地问道，声音压得低低的。


    秦安也压低声音，凑近小草耳边问道：


    “小草，你阿爸他……今天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说实话，他心里也有些纳闷，不明白扎西为何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与昨天共患难时的态度判若两人。


    小草警惕地偷偷瞄了扎西那边一眼，确认阿爸似乎已经睡着，这才踮起脚尖，把嘴巴凑到秦安耳边，用气声说道：


    “阿爸今天……被人给打了……打得好惨……心情不好……”


    “被打了？”秦安一时没控制住音量，惊讶地重复道。小草吓得赶紧伸出小手，死死捂住秦安的嘴巴，紧张地看向扎西的方向，生怕这话被听了去。


    得知这个情况，秦安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原因。扎西心情恶劣，很可能是因为今天自己失手被打，没能弄到食物，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无力。


    而这时，秦安这个“外人”却轻松地带着食物回来，无形中可能刺痛了扎西作为男人和一家之主的自尊心，让他觉得颜面扫地，所以才用冷漠和嘲讽来掩饰内心的挫败感。当然，这目前也只是秦安的猜测。


    为了转移话题，也让小草开心一下，秦安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从袖子里摸索着，掏出了那块用油纸包着的水果糖。


    “小草，你看，这是什么？”


    小草凑近看了看，茫然地摇摇头：“没见过。”


    她出生时家里虽还有几亩薄田，但也顶多见过黑褐色的糖块，这种晶莹剔透、用漂亮糖纸包着的水果糖，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而新奇的事物。


    “尝尝看！”


    秦安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那颗橙黄色、散发着淡淡果香的小糖块，轻轻塞进了小草的嘴里。


    当甜美的滋味在舌尖轰然绽放的那一刻，小草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极度幸福的光彩！


    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裹着那颗神奇的糖块，生怕它化了似的，激动地小声叫道：


    “是糖！好甜好香的糖！是橘子味的！”


    自她记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品尝到如此纯粹、如此美妙的甜味，这感觉仿佛一下子照亮了她灰暗的童年。


    看着小草因为一颗小小的糖果而焕发出的灿烂笑容，秦安的心里也像是被蜜浸过一样，暖暖的，甜甜的。


    在这冰冷的世道，能给孩子带来一点快乐，似乎也成了某种慰藉。


    “好了，糖要慢慢含化，快去睡觉吧！”


    秦安笑着拍了拍小草的肩膀。


    小草用力地点点头，含着糖，含糊不清却无比郑重地说道：“傻安，谢谢你！”


    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欢天喜地跑回自己睡觉的地方，想必这个夜晚，她会做一个甜美的梦。


    忙完这一切，秦安也找了个相对避风的角落，铺了点干草，疲惫地躺了下来。


    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他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沉入梦乡的边缘，一只粗糙的手却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