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0章 一无所获
作品:《史上最强寒门》 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覆盖了荒凉的小土丘和其上那座孤零零的祖祠。
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和廊柱,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吹动着院子里干枯的杂草,除此之外,万籁俱寂,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祖祠那扇吱呀作响的巨大木门前,女人牵着小草的手,两人如同两尊望夫石,在愈发凛冽的晚风中翘首期盼。
寒意顺着单薄的衣襟往里钻,女人将瑟瑟发抖的小草往身边拢了拢,自己的眉头却锁得更紧。
“娘亲,阿爸怎么还没回来?”
小草仰起苍白的小脸,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和恐惧,小手紧紧攥着女人的衣角。
以往这个时辰,扎西无论如何都会拖着疲惫的身影如期归来,虽然带回来的食物时多时少,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晚过。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心也早已提到了嗓子眼。最近几日,她的右眼皮总是不安地跳动,关于“黑衣梦魔”的恐怖传闻像鬼魅一样在她脑海中盘旋。
常言道,夜路走多终遇鬼,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扎西会在某个夜晚遭遇不测,再也回不来。
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能把这份恐惧传染给女儿。
她低下头,努力在黑暗中挤出一个温柔的浅笑,轻轻摸了摸小草被风吹得冰凉的额头,柔声道:
“就快了,阿爸肯定就在路上了,我们再等等。”
或许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卑微的祈祷,话音刚落,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远处巷口的阴影里——一道熟悉而又显得格外艰难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踉踉跄跄地朝着祖祠的方向挪动。
“阿爸!是阿爸回来了!”
小草也看到了,她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尖叫,但长期躲藏养成的警惕让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能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低呼,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是喜悦,更是心疼。
后院里那些本就饿得睡不踏实的孩子们,听到动静,也一个个像受惊的小老鼠般,蹑手蹑脚地、悄无声息地聚集到了门口,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紧张地张望。
等到扎西足够靠近,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清他脸上扭曲的痛苦表情时,小草再也忍不住,像只归巢的小鸟般冲了过去,一下子扑进扎西怀里。
就是这个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拥抱,此刻却让扎西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他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那条伤腿上传来的钻心刺痛,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抱住了女儿,一步一顿地挪到门口。
女人立刻迎了上去,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声音带着颤抖:
“相公,你的腿……怎么了?”
扎西的腿脚本就不利索,但以往至少还能维持正常的行走姿态,可今天,他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倾斜在另一条好腿上。
扎西咧了咧嘴角,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能含糊道:
“没、没事……就是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摔着了。”
“让我看看!”
女人心急如焚,不由分说地蹲下身,借着微光查看他的腿。
当她发现只是大片骇人的淤青,腿骨似乎没有再次断裂的迹象时,反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当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扎西脸上时,心脏再次狠狠一缩。
“你的脸!”她失声叫道。
只见扎西原本黝黑的脸上此刻青紫交错,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破裂,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泥土凝固在鼻孔下方,模样狼狈不堪。
很显然,他今晚的行动极不顺利,不仅失手,还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没事,皮外伤……”
扎西下意识地别过脸去,不想让妻女看到自己这副惨状,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窘迫。
“还说没事!都流血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虽然破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颤抖着为扎西擦拭脸上的污血和尘土。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滚烫肿胀的皮肤,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血迹,在他脸上晕开。
“哭什么哭!别哭了!”
扎西突然烦躁地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怒意,但这怒意更像是冲着他自己,“这都是我自找的!报应!要不是我以前嗜酒如命,败光了家产,卖田卖地,你们又何至于跟着我受这种罪!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自己心上,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悔恨。
听到这话,女人哭得更加厉害,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这哭声里,有心痛丈夫伤势的锥心之痛,有对现实困境的无助,或许,也夹杂着几分往日艰辛所积压的委屈。
等女人勉强帮扎西擦拭完脸上的伤痕,扎西低下头,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捧起女儿的小脸,那双因疼痛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愧疚:
“小草……都是阿爸没本事……今天……今天没给你,也没给大家……弄来吃的……”
小草乖巧得像只小猫,用力地摇摇头,伸出瘦小的手臂紧紧抱住扎西的脖子,声音稚嫩却异常坚定:
“小草不要吃的!小草只要阿爸平平安安的!阿爸不要再受伤了!”
她虽然年纪小,但早已习惯了生活的残酷,清楚地知道父亲每一次晚归都可能意味着危险,与饥饿相比,父亲的性命重要千倍万倍。
旁边那十多名孩童,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听到扎西的话,他们懂事地、悄无声息地开始往后院退去,小小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单。
他们不想让扎西叔叔因为无法让他们吃饱而更加难过和自责。
“小家伙们!”
扎西看着那些瘦弱的背影,心头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提高声音,郑重地喊道,
“等着!扎西叔叔欠你们每人一顿饱饭!一定会的!”
他虽然没有任何义务抚养这些流浪的孩子,但内心的善良和此刻的无能无力感,让他充满了负罪感。
“扎西叔叔,我们不饿……”
孩子们停下脚步,纷纷转过头,异口同声地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然而,就在这片“不饿”的声音中,几声清晰而绵长的“咕咕”声,却不合时宜地从几个孩子的肚子里传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心酸。
对于正常孩子来说,一天一顿或许还能勉强支撑,但对于这些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营养不良的孩子们来说,少吃一顿,就意味着体力更快地流失,离疾病和虚弱更近一步。
“明天……明天就不要出去了吧?回去好好歇歇……”
女人搀扶着扎西,声音里充满了哀求。
她看着丈夫伤痕累累的样子,实在不敢想象他明天如果再出去,会面临怎样的后果。黑衣梦魔的阴影和被人抓住打死的风险,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
扎西借着女人的搀扶,一瘸一拐地朝着祖祠阴冷的大厅挪去,他的脚步沉重,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几乎是在立誓:
“休息什么!我没事!明天!明天一定会让你们都吃饱!”
他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轻,但也更清楚,如果明天再弄不到食物,这个脆弱的“家”可能就真的要散了。
女人了解扎西的倔强,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能低下头,用沉默对抗内心的绝望和担忧,眼泪无声地滑落。
然而,就在他们互相搀扶着,刚刚踏进祖祠那高大而阴森的门槛,身影即将被内部的黑暗吞噬的一刹那——
一道模糊、修长、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残破院墙下。
那黑影仿佛是从浓稠的夜色中直接剥离出来的,静静地伫立着,没有任何声息,唯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正无声地注视着这群艰难求生的可怜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