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冬日移植的树苗正处于休眠期，存活率较高。当时，方吟来来回回折腾了一趟，便完成了云昂交代的事。


    他没想到在隔壁这户人家的后｜庭院，也能看到同样光秃秃的金桂树。


    “今年是错过了。”


    梁洛顺着方吟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感叹，“要看到小花蕊，得等明年九、十月份了。”


    云昂走到栅栏旁边，若有所思地盯了一眼那棵长势喜人的金桂，目光逐渐上移，直至别墅二楼露台。


    过了半晌，他低下头，阖眸微动，温声道：“伯母，等到我和央久的婚礼，接您去个四季盎然的地方。”


    央久闻声，挤眉弄眼地瞧着梁洛，示意她心中有所度量，不要出口造成难以收场局面。


    梁洛轻易地忽视了女儿的挤眉弄眼。


    “云昂，你和小久之间，阿姨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梁洛抚了抚头发，她手挎着包，话说得隐晦，给整件事留有余地，“不过，不管是这金桂，还是什么其他种类的花草，都是当季应时的最好看。”


    “你说是不是啊？”


    梁洛终归是过来人，说话向来都讲究点到为止，她拗起头来，望向云昂，眼神波澜不惊。


    云昂敛着笑意，点了点头，附和道：“伯母说得对。”


    方吟站在旁边，不禁为自家老板捏了把汗。


    怎么这风向变得这么快，刚刚吃饭前，梁洛和央临都是坚定地站在他们云总这边的，弹指间，两人的态度又不明确起来。


    云昂叱咤商界多年，自然心里更加门清，长辈这是在提醒他，强扭的瓜不甜。


    他心里纵有万般苦涩，也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


    “我都听小久的安排。”


    云昂眸中划过一丝不明的光亮，他提了提声调，掩住了内心深处真实的情感。


    方吟似乎发现了自家云总的不对劲，他转溜眼珠，无意识地看向上面，正巧撞见0001号二楼露台，一个身影往回缩。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那个人影已不在视线范围内。


    是他错觉吗？


    方吟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消息提醒的声音。


    “云总，管家那边提醒我们晚饭已备制好，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云昂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他在暗处，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伯母，天色不早了。”


    他言语之间，皆透着一股从容不迫，“过会吃完晚饭，您和伯父还想出来转悠，我再作陪。”


    梁洛闻后，拉了一把央临，难掩笑意，应了声“好”。


    央久依旧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她似是有心思般，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步履稍慢。


    夜色渐暗，昼夜温差变大，寒风流通在衣领的缝隙之间，吹得肌肤生疼。


    央久之前长时间坐着玩手机，脖子落下了酸痛的病症，只此一瞬，又犯了颈间的老毛病。


    她仰起头，左右晃动了一下，无意之间，发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注视着她的后背。


    央久有些不确定，她斜侧着脑袋，打探着那个方向的情况，手上敲打后背的动作随之停下。


    她倒退了一步，瞅见楼上那人正悄然地盯着自己，远远望去，眼神还有几分幽怨。


    央久心跳加快，无奈地弯了弯唇，忙不迭朝时寂比了个“stop你别过来，求求”的手势。


    她向上跳了两下，生怕男人没有看清楚，导致会错意。


    央久深知，现在这个节骨眼，自己的小心脏已经不起任何折腾。


    云昂和她父母走在前面，万一他们其中有一人回头，她纵使有一双巧嘴，也难以解释她和时寂的关系。


    央久见男人没什么反应，只好开始对起口型。


    风吹枯草摇，短促的音节埋没在大自然的窃窃私语中，女孩的发丝扬起，滑过她的脸颊。


    “小久。”


    云昂走在前面，本与梁洛交谈甚欢，蓦地发现央久掉在了后面，他停了下来，看着女孩的背影。


    央久听见云昂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清冽，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眼神闪躲，说话都添了几分语无伦次。


    “来啦。”


    央久揣着手，往前快走了一步。


    “你掉队了，在做什么呢？”


    云昂自然地揽起女孩的肩，他趁央久不注意，用余光扫了一眼刚刚自己停留过的地方。


    “没什么，就是看到了一条小狗。”


    央久往旁边移了点，轻巧地挣脱了这片刻之间太过亲昵的束缚，拉开了与男人的距离，“挺可爱的，顺便朝它唤了两声，嘿嘿。”


    “我记得，小久跟我说过，你家里有一条不听话的狗。”


    云昂眸中划过一丝宠溺，他俯下身，低声问，“什么时候，舍得让我见见。”


    云昂话音刚落，央久心里咯噔一声，泛起了涟漪，经这一次提醒，她想起了自己曾经随意出口的话。


    “下次吧。”


    央久忍不住吞咽，声量放小了许多，生怕走在前面的梁洛一行人拆穿她的胡说八道，勉强服了个软，“快啦，快啦，有机会一定让你们见见……我肚子饿了，云昂，去吃饭吧。”


    云昂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抬手揉了揉央久的头顶，扬了下唇角。在女孩的推搡之下，他收起了继续打探的心思。


    算了。


    -


    晚饭准备的时间比中饭更为充足，除了精致的菜食，还多了几分雅致。


    云昂提前吩咐管家，专程去请了两位南城知名的评弹艺术家前来表演。


    为首的女人身姿绰约，一袭淡绿色细绒长裙轻迭起小腿，坐在半高的软椅上，怀抱琵琶，气质典雅。旁边与之配合的男人手执三弦，脸上带点民间艺术家的不羁与傲气。


    经典的地方风俗一经他们的演唱，变得极尽生动，富有生气。


    “伯母，您觉得怎么样？”


    云昂轻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眸色随之暗了暗。


    “比我在视频里听到更真实。”


    梁洛没退休之前，最爱听点评弹小调，随着民俗的逐渐淡退在公众视野，现在已经很少能听到这么正宗的评弹表演了。


    梁洛的语气下意识带点惊喜的意味：“你这孩子，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听评弹表演？”


    “我父亲还在世时，说您坐在会诊室，中午吃饭会听一听评弹表演的视频。”


    云昂垂着眼，耐心地朝梁洛解释，他趁这会功夫，又给左手边的央临满上了一杯上好的茶水。


    “唉，老林真是可惜了。”


    梁洛陷入了对故人的叹息，曾经好生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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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消失了，她这个年纪也免不了可惜，“小昂，路是向前走的，伯母希望你能走出阴霾。”


    云昂交迭着双腿，眉心渐渐舒展，他有些冷，单手扣上了衣领。


    “伯母，我会的。”


    他的话音湮没在评弹表演奏乐之中，新来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前来报告。


    方吟站在一旁，抬手示意男人停下。


    管家附耳朝他说了点什么，方吟的瞳孔微微放大，蓦地噤了声。


    过了半晌，他才磨磨蹭蹭地靠近云昂所在的位置，低声道：“云总，你侄子来了。”


    “你说的哪个？”


    “呃……不爱说话的那个。”


    云昂慢悠悠地放下水杯，阖眸翕动，心中垒起的高塔瞬间崩塌。


    怎么会是他——


    “云总，您看，放不放他进来？”


    方吟特地俯下了身子，询问云昂，他看到男人神色晦暗不明，心里更没底了。


    云昂清了清嗓子，先是看了眼央久的反应，而后才斜着头，闷声道：“让他进来吧。”


    央久原本跟着梁洛听评弹调调，边顾着碗里的饭，她是个爱看美女的人，更何况琵琶姐姐一手技艺堪称妙绝，人格魅力超级加分。


    她眼睛都看直了，一刻都不愿意移开。


    要不是刚刚方吟举动格外古怪，央久也不会在云昂看自己的那一瞬间，回看过去。


    央久的目光跟随着方吟，见他似乎有开门迎接人的架势，忽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急迫地装作很忙的样子，收拾了下碗筷附近的垃圾。


    她忐忑不安，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但又不那么确定。


    刚刚在外面，央久记得自己比的是“stop”的手势，不是“up”的手势，时寂应该不会眼睛看花了，理解错了吧。


    她拗着脑袋，见方吟打开门，说了两句客气话，放进来了一个戴着黑色的口罩的男人，身形颀长，周遭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单单一个侧脸，央久就认出了那人正是时寂，她心里犯怵，不自觉地回避了目光，粉唇翕动。


    云昂顿了顿，终究起了身，他敛了敛眼底晦暗不明的情愫，笑道：“小寂，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时寂把特地带来的礼品交给了旁边的方吟，他单手插兜，扯下了口罩，直直地瞧向双手捂脸的女孩，面上似笑非笑。


    他回过神来，抬起头，慵懒地勾了勾唇：“舅舅，我听时谙说，您新买了大房子。”


    “我刚好住的不远，想着要来拜访一下您，顺便带了点东西过来。”


    时寂环视了一圈周围，眼神划过桌上两位长辈时，带点罕见地乖顺，“应该没打扰你们吃饭吧？”


    云昂突然想起确有这么回事，他在认亲宴之前，告诉过时谙，自己新置了一处房产，改日邀请他们一同来玩。


    唉——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总是带着一抹成见，误会外甥的一片好意。


    三番两次，都出现了这种情况，云昂心里难免有些恼。


    他眼看场子逐渐冷了下来，眸波流转，又出声，重新掌控了局面。


    “小寂，有心了。”


    云昂顿了顿，他扬起了唇角，随即仰起头，示意一旁的管家再给时寂添一副碗筷，“既然这样，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