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只有眼泪的傻瓜(四)
作品:《【韩娱】我和你的这十年》 129.只有眼泪的傻瓜(四)
“真是不得了啊,你这小子,简直是个天才,竟然能写出这种节奏!”
“哎一古,我算什么天才……”
“这还不是天才?”
“我要是天才的话,那……权志龙是什么,有他那样的人存在,我要怎么比啊。”
“诶噫……权志龙的话……”
谁在说话?
模模糊糊,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公司里的制作人哥哥们,也听着像是一起玩地下的朋友,又或者是厂牌里的新人,相谈甚欢的后辈……
看不清脸,也想不起来名字,只能听到他们在交谈,然后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权志龙。
是,他是权志龙。
“权志龙的话,是神啊。”
一开始,只是开玩笑的语气。
后来,是小范围的追捧。
再后来——
是神。
忘记是谁先开始的了,对于权志龙来说,这样的赞扬是司空见惯的。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是被夸奖的中心,来到YG之后,就像是来到了合适土壤的幼苗一样,他飞速的生长,成为花圃中央受到最多瞩目,得到最多阳光和雨露的小树。
风一阵阵吹过,他的枝桠向哪里漂移,哪里就是正确的方向。
练习生里,他和东永裴资格最老,东永裴不如他出挑讨喜,公司里的制作人们都认为他前途斐然,对他青眼有加。
那时候的权志龙,只是个‘聪明的小孩’,他如饥似渴的学习,海绵一样吸收养分,做出过很多笨拙的尝试,经常被老师们表扬,偶尔被批评,也经常要看经纪人的脸色,被骂得时候规规矩矩的站在那。
出道之后情况稍有改变,但总体来说他年纪还小,公司说什么就是什么,团队生活不算融洽却也过得去,勉勉强强的磨合着,也会因为队长这个身份被揪出去敲打。
再后来,组合凭借《谎言》一曲封神,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有一些是因为拿走了solo曲的亏欠和弥补,有一些是对于他能力的认可,别的更多的?倒也没有了。
成员们的态度在三部曲的宣传过程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一次热火朝天的会议里,权志龙话赶话的说出了一个比较过火的建议,大家竟然还煞有介事的讨论了一番,最后是他自己有些荒谬的说:“真的做吗?我开玩笑的。”
大家就都笑了。
渐渐地,有什么不一样了。
团队变得更加和谐了,以前还说他是权刺头,权garl的粉丝们也不再挑剔他暴躁敏感的脾气了,他这个长相只能说是清秀的瘦小男孩,忽然不管做什么,都能引发尖叫和模仿的浪潮。
权志龙肆意生长的想象力有了付诸行动与具象化的土壤,他那阵子很是尝试过非常破格的东西,有参考日本视觉系的影子,有对陌生领域的试探,有对时尚的自我理解,更多的是疯狂的试错与大胆到令人哽住的创新。
穿着半袖却要服装师配一顶皮草帽子的时候,忽然提议要把头发剃掉一半的时候,在MV里自己的衣服上写满脏话的时候……
“你的专辑当然是你做主了。”
以前总是对制作出来的曲子提出长篇大论的意见的哥哥的话减少了。
“志龙啊,我们龙儿。”
以前总是一口一个‘你这小子’的前辈们忽然用温柔肉麻的口吻跟他讲话了。
“志龙啊,这段节奏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哥哥能不能成功,就靠你了志龙啊。”
比起沟通,更像是许愿的对话,渐渐侵蚀了权志龙的社交。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爽又很新奇,那阵子权志龙热衷于交朋友,出去玩,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尝试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网络上如何声讨不提,大家对他只有两种态度:温柔而有教养的交流或远远地试探的观望。
前辈们对他很亲切,社长们也对他很热情,网上骂他的那些网民在现实中看到他,也会偷偷掏出手机照两张照片兴奋的发给朋友:“呀,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
他的地位逐步攀升,前所未有的成就令人叹服,当嫉妒心都变得有心无力之后,大家只能将他分出去,不作为攀比的对象。
G-Dragon是神。
甚至那时候韩国的许多投票,将GD这个名字排除,将他作为0顺位,以免第二名过于难堪,受人诟病。
溢美之词与狂热的追捧,即便是挨骂,也似乎成为一种神经刺激与‘自怜’的养料。
这样的人生————
当然是很爽的。
说实话吗,爽得让人头皮发麻。
这样爽的人生,权志龙已经度过了数十年。
就像是他自己在歌曲里写的那样‘我依然没有落伍’,他的许多成就,开创的许多先河,让他站在了一个难以抹去和撼动的位置上。
不管做什么都风靡,不管推出什么都受到欢迎,骂着他的男人们,也开始说出‘请使用阳伞吧’的离谱的话。
权志龙自己也说自己的超能力是‘眼睛一眨就会出现名曲’。
“那哥你这个眼睛,是睡觉之前闭上,睡醒了睁开的吗。”
这句话他在综艺的时候说过很多次,不管别人怎么想,终究作为歌手没有不羡慕他这一骑绝尘的制作能力和音乐天赋的。
可总会有不买账的人。
江留月咬着一根炸鱿鱼须看着他吐槽,这小孩的表情就是很努力的在控制自己不要对他翻白眼的样子。
“你说这种话真的好肉麻,哥。”
她说完又开始嚼嚼嚼,然后被鱿鱼须上的柠檬汁酸得眼睛都挤成了一团。
奇怪的小孩。
权志龙看着她想。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从寂寂无名的练习生到光芒万丈的大明星,大家都变成了体面的优雅成年人,这小孩却还是敢对哥哥大逆不道,出言不逊。
他现在已经足够成功到,周围的人都不太敢开他的玩笑的程度,这小孩却在吃饭的时候一边啃零嘴一边看他的综艺,还要煞有介事的点评一番。
旁边坐着一起吃饭的还有别人,开玩笑的对她说:“Alice,也让志龙给你写张专辑嘛,我们Alice也到了拿个solo女歌手奖的时候了,让志龙给你写一首横扫音源榜的好歌吧!”
“我才不要!”
江留月一口回绝,还皱着眉快速的摆了摆手,她手腕上的手镯哗啦啦的响,五彩斑斓晃得人眼晕,细白的手指头上都是油汪汪的辣椒,挥舞起来的权志龙下意识的往后撤,免得被甩一身油点子。
他眼疾手快地钳制住她的手,抽了一张湿巾给她擦,江留月嘴里塞着吃的不好说话,一边往回拽一边急得嗯嗯嗯的发出叫声意思是她还要吃不要给她擦。
“油要滴出来了!”
权志龙小声呵斥,她这才不情不愿的耷拉着手放在她哥手心上,让哥哥给她擦手。
好小的手。
权志龙心想。
这孩子个子倒是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了很多,怎么手掌还是那么小小的,软软的,身子骨也像是一根豆芽菜一样。
他出神的这会儿,那小小的手掌敷衍又潦草的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就迫不及待的像是小鱼一样溜走,稳准狠的摸向刚烤出来的芝士肠了。
“干嘛不要,那可是GD啊,也就你和志龙的关系,别人做梦都不敢想呢。”
旁边的人也是亲友,继续逗她。
江留月果然上钩,她粉白的脸颊气鼓鼓的圆乎乎的像是小河豚一样鼓了起来,细细的柳叶眉竖起来,很严肃的说:“不行,我们哥会累死的。”
这孩子保留着练习生时期的口癖,这句话若是正儿八经翻译下来,应该是‘我们家的大哥nin会累死的。’
“怎么会,志龙眼睛一眨就给你写好了。”
亲友拿权志龙的名言来揶揄这对小情侣。
权志龙还没说什么,江留月忽然炸毛:“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志龙哥很累的好不好!他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真那么容易的话,bigbang的正规专早就出到100张了!”
权志龙试图插嘴:“为了你的话……”
他的甜言蜜语没有说完,江留月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盘子里最大的一条鱿鱼须放进权志龙的盘子里道:“快吃,快吃。”
她圆溜溜的眼珠子死盯着权志龙,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写满了‘闭嘴吃你的’。
权志龙于是只好低着头细嚼慢咽,听着她在跟旁边的人吵,吵的内容就是为什么权志龙最近那么忙,他们是不是要累死她那么大个男朋友。
她讲韩语的时候,如果语速慢,倒听不出口音,但如果语速快起来,可能CPU有点转不动,她说不来特别长的句子,会把话截成一段段的蹦出来,配上她又甜又脆的声音,简直萌得发疯。
听着听着权志龙就不吃了,盯着她笑,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太可爱,掏出手机开始拍她,江留月瞥见了,觉得他烦,一巴掌糊之:
“不要拍!!!”
她觉得她哥太烦了,总是拿个手机对着她拍拍拍,早些年手机内存很低的时候,她哥还会精挑细选的在10张没有区别的照片里选自己不满意的那张,她看了都觉得变态。
权志龙于是看着她,吭吭吭的笑了起来,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抹泪她的好脑勺,好圆好圆的后脑勺,热乎乎的温度顺着头发丝传来,他忍不住又rua了两下。
江留月像是小狗抖水一样晃头,试图摆脱他,他偏不要,硬是将两个人高脚凳拼成卡座的距离,整个人都要贴上去了。
丝丝缕缕的困意在这个时候忽然窜了上来,他好想这样靠着江留月的肩膀睡一会儿,当然在这之前,他要把她的爪子用湿巾好好擦干净才行。
练习生和出道初期的时候,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总是睡不够,权志龙是个觉很多的人,现在却又被失眠和头痛困扰着。
酒精和尼古丁在这个时候都很有效,支撑着他亢奋的精神与繁忙的行程,偶尔他也会臭着脸不说话,坐在狂欢的人群里百无聊赖的玩手机。
他的手臂还是习惯性的放在沙发靠背上,好像只要滑落下来,就能勾住谁的肩头。
很爽的人生总在冷不丁的时候忽然谢幕,来不及展示演职人员,大家就像是导演喊了一声‘卡’之后陡然从他的世界里撤离,舞台空荡荡的摆着道具,观众们次序退场或凭空消失,巨大的失落感与无趣让权志龙备感苦闷。
“这孩子怎么睡在这。”
江留月真是哪里都能睡。
后台的沙发,餐厅的卡座,保姆车的后排,练习室的地板甚至化妆室的道具箱,当然睡得最多的是录音室的沙发。
权志龙只有在创作的时候需要独处,当创作落地成为作品,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极度不能接受孤独。
很多好的想法是思想的碰撞与交谈时的灵光一闪,共同创作出好作品时的兴奋和成就感也亟需分享,根本等不了一分一秒。
他总是会弄醒正在熟睡的江留月,脸蛋睡得红扑扑的人被他捏鼻子或揉耳朵烦得用手捂着自己的脸,权志龙很有耐心的把人搞醒,在她撇着嘴委屈巴巴看过来的时候,克制又热烈的啄吻她的脸蛋。
江留月似梦非梦的趴在哥哥怀里听他的新作,有时候给出嗯嗯的敷衍评价,有时候被吵得脑瓜子都要炸了,打开她哥的外套把脑袋埋进去。
“怎么样?”
她哥还不依不饶。
“吵死了……吵死了!!!!”
江留月尖叫着抗议,然后权志龙一个劲儿的笑,一边笑一边把音响的声音再调高。
他幼稚起来简直贱得可怕。
江留月烦得要命,最后还是被搞的清醒了,咕哝着下一次绝对不会再陪他了。
“你不陪我怎么办,那我怎么能写得出来那么好的歌曲?”
权志龙夹着嗓子撒娇,用冒出来的胡茬蹭她的脸。
他终于耗尽了江留月的耐心,被糊了一巴掌,江留月的眼睛还有点红红的,是她自己揉得,她一巴掌打过去之后,又撇着嘴给他揉一揉。
“塔伊。”
权志龙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捧着她的脸蛋亲了她好几下,亲得江留月一个劲儿后仰脖子躲开他,大声抗议。
他会叫她宝贝,亲爱的,小家伙,也叫她塔伊,小蝴蝶,公主nim,肉麻的话听得江留月一个劲儿的捂着耳朵缩脖子,脸蛋通红通红。
后来,他还叫她……
“乖乖。”
权志龙声音很轻的叫。
怀里的人抬起一条手臂,艰难的捂住他的嘴,他于是垂下睫毛去亲吻她的手心。
这个称呼似乎有什么魔力,每次听见,江留月就害羞得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眼神也不敢跟他对视,还没有摸摸亲亲就软成一团。
“乖乖,乖乖。”
江留月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两只手都来捂他的嘴,权志龙低下头的时候,他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看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闪烁的泪光。
他的心肝宝贝,他的小鱼。
她湿漉漉的躺在他的怀里,脑袋压着他一条手臂,身上带着热气的香味传来,丝丝缕缕的,让他犯困。
权志龙喜欢埋在江留月的颈窝,她的脖颈修长有优雅,颈窝有个小巧的凹陷,他喜欢用鼻子蹭蹭那,江留月怕痒的缩着脖子,她耳边的碎发蹭着他的脸颊。
这种感觉带来一种朦胧的恍惚感。
经常让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们其实很久没有这样耳鬓厮磨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出了大问题,感到幸福的人只有他,所以他甚至都没有去细究这变化的原因。
“你对Alice好一点吧。”
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
权志龙给了十分激烈的反应,他几乎是跳脚一般尖锐的反问:“我哪里对她不好了?!”
他语速极快,态度生硬的开始历数自己对江留月的好,最后还不忘再拉回来数一下自己的不易与付出。
说这话的人表情讪讪,似乎还要说什么,看着他的脸色,又慢慢地闭嘴了。
“你对她就是不好。”
在这僵硬的气氛里,又有人开口了。
权志龙愤愤看过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个女性朋友。
他的气势一下子就软了,甚至有些尴尬。
“你反省一下吧,志龙啊,你这样是不行的,也让那孩子喘口气吧,她看着真的很累……她也不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吧。”
她哪有!!!
权志龙想要立刻反驳:那孩子如果真的围着他一个人转就好了——她——
“她是人啊,志龙啊。”
那个朋友继续说,看着他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何,有着掩饰不住的痛心:
“你不能像是养着小猫小狗一样养着她,也不能像是养着瓷器和宝石一样养着她……人被这样养着,是会被养坏的。”
“她一个人把妻子的事情都做了,你却还像是个快餐恋爱的男朋友那样只享受罗曼蒂克的时间怎么行啊。”
“做人的妻子是很累的,很辛苦,很琐碎,又不被看到付出,别人看不到就算了,丈夫也看不到的话,就跟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我看到了!我……”权志龙还是没忍住反驳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羞窘,情绪也一下子低落起来:“为什么数落我啊,我知道了我,我会对她更好的。”
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我想要公开和结婚,是那个孩子不愿……”
“呀。”
女性朋友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
“结婚也好,公开也好,真的重要吗?”
“她不愿意的事儿那么多,你倒是会挑着做。”
“别就捡着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儿,你真是……行吧,行吧,你就这样欺负她吧,有你后悔的时候,权志龙。”
对方撂下了酒杯,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在走之前,她不顾身旁人的眼色和拉扯,又看着权志龙说道:
“你现在是真的得意了,厉害了,了不起了,权志龙。”
“全世界的人都围着你转,所以很得意吧。”
“全世界的人把你当神一样看,所以肆无忌惮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吧。”
“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她染着红色指甲油的尖尖的指尖对着权志龙,抹着闪粉的眼皮下,紫色的美瞳泛出美艳又冰冷的光:
“你自己也把自己当神,这是最可怕的。”
“抛去GD这个名字,你这样的男人……谁会真的爱你啊,你这个自私的杂种。”
周围一片吸气声。
女人摊了摊手:“再见,诸位信徒,我叛教了,有缘再会啊。”
她拎着自己圣罗兰的链条包扬长而去,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甚至一度盖过沸腾的音乐,周围的人面面相觑,马上就有人打起精神过来当说客试图安抚权志龙的情绪。
权志龙却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用有些疑问的口气问周围的人:“我是个很烂很坏的人吗?”
怎么会呢。
权志龙,可是神啊。
信徒们不允许他这样的反应,他们享受到了神的福泽,感受到了他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命运垂青,他们开始努力找出证据证明他的无罪,有人嘴贱,甚至将过错怪在了江留月身上,本来只是皱着眉在听的权志龙,陡然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直勾勾看向对方。
“管好你的嘴。”
他私下很少用这样严厉和直白的口吻说话,对方显然惊到了,忙不迭的道歉。
旁边不知道谁揽着他的肩膀,能够和他肢体如此亲密接触,大抵是很熟悉的朋友或者前辈了。
“你也太惯着她了……呀,你小子真是个专情的情种啊。”
“不过女人们本来就是会这样,越是被娇惯着就越是变得不讲道理,男人也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她身上吧。”
“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一样,不是你做得不够好,可能是女人们的需求和我们不同,年纪小点的妹妹是这样的,理解不了我们男人的想法。”
权志龙抿着嘴,下巴绷得紧紧地。
这些话从他耳朵里钻进去,又连滚带爬的掉出来。
他非常清楚这些话是不对的,但驳斥这些,又没有任何意义。
他太敏感了,这其中暗藏的恶意与煽动,撺掇他去践踏真心的嫉恨,是已经支出棉花的细针。
“幸福本来就是很难得到的东西,痛苦才是人生的真相,志龙啊,你得到的太多了,所以吃点爱情的苦头也很正常的。”
不知道谁说的话,也可能没有说出口。
冷冰冰的像是蛇一样缠绕他的耳蜗:
“好事儿怎么可能都是你的呢,权志龙。”
无数双手攀附着他的脚。
‘掉下来吧,变得痛苦吧,变得倒霉,变得不如意吧。’
‘凭什么你那么幸福,事业成功也有爱你的人呢,你怎么能变得如此幸福呢,权志龙?’
周围的人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即便是再亲近的人,也不可避免。
权志龙越爬越高,掌声欢呼声袭来的时候,距离最近的声音却是难以掩饰的嫉妒与酸意。
哪怕是正常的工作和交流,稍有不同的意见,对方也会忍不住说一句: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毕竟你是GD,你总是会成功。”
权志龙很难形容自己那个瞬间的感觉,几乎隐约有些耳鸣,像是无数个人趴在耳边窃窃私语:
‘志龙和我们不一样的。’
‘毕竟是GD。’
‘GD的等级就是不一样。’
‘呀,你可是GD啊!’
看似夸奖,看似吹捧,看似狂热,看似为他欢呼的人,将他单独扯了出来,从人群里,用力地,推了出去。
他茫茫然的一个人站在那,台下是六岁那年,剧组的导演和工作人员坐成一排,期待着他的眼泪。
被妈妈掐过的地方很痛,他下意识的低下头,看见黑色的藤蔓自脚底下生长蔓延。
‘你是万恶之源。’
“社长是坏人。”
一双小手捂着他的耳朵,他将尖尖的下巴放在那窄窄的肩膀上,闻见她身上的香味。
“不要听,志龙哥,你才不坏呢,你最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传来震动。
权志龙心想,他才不好呢,他最坏了。
塔伊。
塔伊。
塔伊。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江留月翘着腿在吃哈密瓜,这本来应该是一场深情的自我剖白,但她哥碎碎念起真的是没完没了,她坚持不住了,顶着她哥哀怨的眼神拖了水果盘过来给自己补充水分,一边说一半还给她哥喂一口。
权志龙不想吃。
他要气死了。
他一个人在那深情开麦,这孩子都没有感动得眼圈通红,流着泪扑到他怀里,反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啊——”
江留月还是把那块哈密瓜塞到他嘴里了。
她顺势往她哥大腿上一躺,小手摸了摸她哥的胸口,叹了口气:“你心里头想的东西确实跟我们一般人不一样,可能你真的是个天才吧。”
才华一流,矫情起来更是顶流。
“吵架的事儿也不能都怪你,我也有我的问题,很多能直说的东西我不说,我让你猜,咱俩又不是一个脑回路,你猜歪了,也很正常。”
反正热恋的时候,她说自己想要什么,最后都会变成小金链子大珠宝,要不然就是拖到床上去伺候。
权志龙问题当然很大,但她自己也是色迷心窍,等第二天醒了,她哥早就去赶死亡行程了,事情没有解决,她于是又给她哥记一笔。
那时候韩娱也是真的乱,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她这块香喷喷的小蛋糕不知道被多少人惦记,权志龙把她圈起来养可能会抹杀她的天性和快乐,但敞开了养,可能被抹杀的就是她这个大活人了。
偏偏那时候江留月是个闷闷发作的青春期,她害怕权志龙生气,就自己憋着搞事儿,一憋就憋个大的,她哥没少给她收拾烂摊子,赔钱赔人情都是小事儿,她有时候也是嘴贱的很,专挑她哥的心窝子捅刀。
当时的江留月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孩儿无法理解父母为什么逼着自己上学一样无法理解权志龙为什么逼着自己去适应那些讨厌的规则,不明白为什么亲朋好友会说‘爸妈都是为了你好’一样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都说‘志龙也是为了保护你’,她只觉得他们都是一伙的,全世界都与她为敌,不知道撕了她哥的伞,外面真的电闪雷鸣泥石流。
都说了,人是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的,江留月现在一个人打拼累了,也会觉得当她哥的妹妹最省心,两眼一睁就是玩,虽然出的专辑不多,但她哥自己也没几张,权志龙也试图安排她去玩点不一样的,但她当时就不喜欢跟她哥的‘走狗们’玩。
江留月想到这里有点心虚的瞟了一眼她哥,结果看见权志龙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她更心虚了,飞快的撇开眼神,给她哥又上了一记猛药:
“现在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你最爱我。”
她啾啾在哥哥的嘴唇上亲两下,黏糊糊的撒娇说:
“我也最爱你了。”
呵。
这的确不是她和权志龙吵架吵得天崩地裂,她说脏话砸东西的时候了,权志龙跟她吵架吵得万念俱灰,撑着高烧去演唱会,头顶放着《obsession》就直勾勾往升降台下跳,摔得膝盖新伤叠旧伤,江留月心痛得要死,还要梗着脖子跟他吵架说他这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让他再跳就去东京塔跳,她可以找施工队给他一块块都铲起来。
权志龙当时被她气得脑子发晕,抓着她一个劲儿喘粗气,眼泪都快憋不住了,江留月怕自己心软转头想跑,她哥拽着她死也不肯撒手,结果这孩子转头过来猛踹她哥瘸子那条好腿,给人踹的直接摔地上,还要撂一句:“你就算死我也不会掉眼泪”的狠话。
当然了,撂完了狠话,等权志龙下次彩排,她又会臭着脸出现,嘴巴上说权志龙用强权压迫她,周围人逼她来的,其实她自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手机都很少拿出来玩,就是眼巴巴的偷偷的看着权志龙一瘸一拐的走路,手不自觉的攥得兜里的药膏都攥烂了糊一手,最后也没拿出来。
“你以前怎么不说爱我。”
权志龙被感动得眼泪都止不住了,还要带着鼻音委屈的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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哝。
江留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对这陡然暧昧的气氛搞得有点不自在,毕竟这种氛围下,她再去拿水果盘就显得不解风情了。
她灵机一动,倒打一耙:“你还说我,你以前不也一样,除了上床和道歉,没见你老老实实的对我表白过。”
权志龙一时哑口无言。
“真的诶。”
江留月忽然反应过来了,立刻翻脸,她怒气冲冲扯着他:“你怎么回事,你以前怎么对我那么坏,你是不是中间变过心!!!!”
“我没有!!”
权志龙特别激动。
江留月眯了下眼睛:“……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
和大部分的想象不同,爱情不是无时不刻存在的。
即便是真的很爱很爱,即便是这个人是江留月,权志龙也会有躲避她的电话和见面的时刻,也有忍不住说谎的时候,有找借口偷偷去玩的时候,在面对漂亮的具有魅力的女人,也会有失神的片刻与脑子里不受控制沸腾的荷尔蒙捏造出的幻想。
在和这个孩子交往之前与分手的时间里,他也真心实意的去和别的女人见面,聊天,约会,也曾经轻率的说出过甜言蜜语。
江留月刚刚和他交往那阵,小孩儿患得患失,整天粘着他,粘得权志龙都有点害怕了,整天试图给自己挤出来点私人时间,得到对方炙热的爱意,他很高兴的同时,又似乎觉得有点负担一样的试图逃避。
虽然这样很渣很贱,但他的确在幸福的恋爱的时候,在和一群男人喝醉酒的时候,也曾经说过‘结婚之后我得管着自己,不然会出大事’的话。
明明察觉到了关系的不对劲儿,也装作若无其事,感知到了她的痛苦,也因为处理起来会触及伤害自己的感受,半是敷衍半是逃避的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希望她孱弱,希望她可怜,希望她依附,希望她离开了自己就不能活。
在发现那孩子闪闪发光的才能,看到她像是恒星一样对周围的人有致命吸引力的时候,权志龙的心中涌出的,是无尽的恐惧。
那时候,他希望江留月‘可控’,所以一直在试探她的底线。
故意暧昧,故意留下女人塞给他的纸条,故意似是而非的对异性肢体接触,故意在炒作绯闻的时候不提前告诉她……
甚至对她父亲事业的扶持,对她个人活动的干涉,看似礼貌实则告知所有权的‘提前招呼’与‘特殊照顾’,总是若无其事的搭在她身后的,那条随时能搂着她的手臂……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哪怕你痛苦、破碎、哭泣,也在我的怀里,我的手心里,我的身边才行。
这样扭曲的情感,难以宣之于口的恶意,隐藏在爱意之下的控制权,权志龙无法对江留月说出来。
所以他脸憋得通红,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
“算了……”
这会儿,江留月却叉了一块哈密瓜喂到他嘴边,自己则嚼着一块火龙果说道:“毕竟你现在对我很好,以前的事儿,就过去吧。”
她很大度的挥了挥手,叉子上的汁水又飙出来了。
权志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拿着纸巾包了上去,脸上还挂着泪痕,心里头是乱七八糟的情绪和事儿,手上已经勤勤恳恳开始干活了。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脖子上有个隐形的项圈:这都特么的被训成什么了!?
他僵直在那,江留月一看就知道,他在跟自己较劲,她叹了口气,单手拿过手机,点开了一个什么视频,然后一个魔性的声音忽然开始播放:
“蒜鸟~蒜鸟~~都不泳易~”
“蒜鸟~蒜鸟~~都不泳易~”
权志龙:“……”
他的中文现在是很进步了,能听懂了,但一时之间也有些震撼。
他这副呆呆地样子逗笑了江留月,她丢掉被纸巾裹住的叉子,伸手捏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水蜜桃放在了自己的嘴里:“愣着干什么,我说你不容易啊,志龙哥。”
她扑闪扑闪大眼睛:
“我们两个又不是上了什么PK台,为什么非要分出对错生死。”
“没关系。”
她大逆不道的伸手捏她哥的脸:
“我原来就知道你是什么人,要算清楚的话,就像是对桃子过敏的人去买了桃子,要吃掉桃子一样。”
她吧唧了一下嘴,感受了口腔里水蜜桃汁水丰沛的甜蜜味道。
她哥还是傻乎乎的,真奇怪,这个擅长搞罗曼蒂克和告白的人,听惯了欢呼和汹涌爱意的人,好像总会被她冷不丁的给搞到宕机。
江留月勾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
“桃子很好吃,我没有买错。”
权志龙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轰隆隆的坍塌。
他的舌头尝到了桃子的味道。
水果盘啪的掉到了地上,江留月心疼的嗷的一声叫起来,大喊‘我的景德镇孤品’,但她也确实无暇顾及盘子了。
她怀里这个也是孤品啊。
天上天下,就那么一个的权志龙。
“塔伊……”
权志龙用嘶哑的声音叫她的名字,他听见江留月用鼻音含糊的回应他,她脸颊绯红,头发散乱,一双水汪汪的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听见呼唤,翘着尾巴神气的走了过来。
‘呀,酱得利。’
‘塔伊。’
‘Alice怎么样?你的名字就叫Alice吧。’
权志龙很长的时间里,后悔给她取了这个艺名。
Alice,一个在睡梦中闯入奇异国度的女孩,这个名字太过宿命和不吉利了。
她好似总有一天一定会醒来,在午后的草坪上,睁开眼睛,在落日的余晖中,回到自己亮着灯的家里。
她会忘记在这个国度的奇遇,忘记这里邂逅的奇怪的兔子,疯癫的帽匠,英勇的红心骑士,古怪的茶壶。
心理学上说,你认识一个人的年龄,会成为你对这人年龄认知的锚点。
权志龙总觉得,江留月还要更小。
十四岁的江留月在他身边长大的时候,她笨拙的学习韩语,奶声奶气的学他说话,一笔一划的在他旁边写字的时候,她的年龄还要更小。
十岁,八岁,五岁?
他越是在意她,她的年龄就越小。
十四岁的江留月,他只需要担心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十岁的江留月,他还要担心她的学习,她的功课,她的考试,她的零用钱。
五岁的江留月,会好好吃饭吗,能照顾好自己吗,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吗,虫子与夜晚会让她不知所措的想要寻找庇护吗?
她哭着叫‘妈妈’的时候,会成为他心脏里孕育的胚胎吗?
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是占有欲还是控制欲,是贪婪的掠夺还是虔诚的供奉,权志龙早就分不清了。
爱上江留月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爱情是所有感情里最不可受控的一种。
它的来到和离开,都毫无征兆,没有道理可讲。
它滋生贪欲和嫉妒,喂养着他无边无际的恐惧。
越是幸福,越是害怕。
太幸福了,真的太幸福了……
如果明天我没有办法这样幸福了,要怎么办。
如果你有一天不爱我了,将这种幸福收走了,怎么办。
如果你感到的痛苦,是我带来的……
怎么办。
如果你知道这样的事实,要怎么办。
如果我是神就好了。
如果我一直无所不能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这样一直养着你,让你永远在我身边,如果我可以篡改这个世界的意志、你的认知就好了。
你会永远爱我吗?
可以只爱我吗?
“……哥!!!!”
江留月惊叫着从梦里醒来,她额头上满是冷汗,头发都贴在了后背,从床上弹坐起来的瞬间,后背就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她的头很痛,只记得面容狰狞的金优,记得他身上的鲜血,记得他说……
‘权志龙已经被我杀掉了。’
“志龙哥!!!!”
江留月尖叫着跳下了床,她双腿无力,跳下床的瞬间差点瘫软,还好腰被轻柔的搂住了。
不是人的手。
是一条可爱的圆滚滚的触手。
“塔伊,你醒了?”
权志龙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粥和两盘子小菜,装粥的碗里正不断升腾热气,散发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哥,你……啊……金……”
江留月刚想说什么,就觉得有些晕眩,好在触手及时将她托举起来,小心的将她放在床上,并给她盖好被子。
“退烧了。”
宽厚的手掌,却冰得江留月一个哆嗦。
权志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叹了口气:“我都说了一百遍,不许去玩雪,你这孩子,现在发烧了,吃到苦头了吧?”
江留月:“……?”
她迟疑的看着她哥如常的脸色,脑子里清晰的画面迅速褪色,一根小触手若无其事的从她的耳朵里离开,她混沌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
是了,那只是一场噩梦。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梦。
想到自己玩雪玩到生病,江留月心虚的吐了吐舌头,讨好的抱着哥哥的手蹭了蹭:“诶——你穿得太少了吧,哥哥,你的手好冷啊。”
“哦,是有点,还不是为了给没良心的小狗煮粥吃?”
权志龙屈起食指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快点吃饭,不许撒娇,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江留月疼的嗷呜一声,撇着嘴揉着自己的额头。
小触手勤快的从地上打开的行李箱里翻出了江留月的睡衣,江留月刚睡醒觉得浑身无力,趴在她哥怀里被哥哥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她百无聊赖的趴在她哥怀里,下巴放在哥哥的肩膀上四处张望,视线落在地上的行李箱上。
……好奇怪。
来了两天了,她哥这个洁癖收纳狂竟然能忍得住将行李箱还放在地上吗?
她的思绪很快被送到嘴边的勺子打断,权志龙穿着枣红色的针织开衫和酒红色的打底,耳朵上戴着一对红绿配色的塑料小辣椒耳钉,不知道是不是剪了个短发又养出了一点精气神,他看起来非常的年轻——可能都有些过于年轻了。
如果不是这身衣服的风格与脖子上若隐若现的路西法刺身的翅膀,江留月都感觉自己看到了2008年的权志龙。
她感到了一丝丝的古怪,一边吞下粥一边好奇的问:“志龙哥,那他去了哪里啊。”
权志龙的勺子微微停顿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睛看向他,声音平淡而温和:“谁?”
“就是……诶?”
江留月顿住了。
她试图去回忆,但脑子里空空的。
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小脸上浮现出些许困惑。
“我们二人世界的时间,你在想谁呢,塔伊?”
她哥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变得危险起来。
江留月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急忙露出讨好的微笑,几乎有隐形的小狗尾巴在屁股上狂摇:“我当然只想你啊,哥哥。”
“这就对了,塔伊。”
权志龙拿起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淡褐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松软的被褥上,他的乖乖穿着他买的睡裙乖乖的坐着,眨巴着无忧无虑的双眼,用信赖又欢喜的眼神看着他。
喜悦是烈火焚烧的冰块,散发出碎裂的声音与炙热的蒸汽。
“除了哥哥,你谁也别想。”
————外面天寒地冻。
宝贝。
来这里,温暖一下吧。
就让这一切都燃烧。
就让这爱意,彻夜燃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