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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摄政王他不想洗白

    第151章


    宣凤岐片刻后才开口问:“你是因为这句话生气了吗?”


    谢云程没有否认,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从未对我说过‘爱慕’二字……”


    宣凤岐见到他这副伤心的样子连忙道:“刚才都是逢场作戏……”


    他这话没说完谢云程就红着眼睛看向他,“我不管, 无论是真是假你都说了爱慕那个陌生女人,我与皇叔相处近十载,皇叔从未对我说过爱慕二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近十载?


    确实,算上谢云程在外面打仗的五年, 他们确实认识了快十年了。但那五年他们除了有书信来往外却没有见过面,这也不算相处吧?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 谢云程用他那一双十分真挚的眼睛盯着宣凤岐, “我想要的不多,皇叔可不可以说一句喜欢我?”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沉下头去:“我……我以前好像说过……”


    但那都是他对小孩子的喜爱之情。


    谢云程十分认真地说:“既然以前说得,为何现在说不得?难道皇叔现在不喜欢我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副只要自己说不就会立刻拉下脸的样子,他又有些不安地说:“那不一样。”


    谢云程又靠近了几分,近到好像他一低头就能吻上宣凤岐的额头,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还是跟从前一般喜欢皇叔,如今我也只想像从前一样得到皇叔一句喜欢我,难道这也不行吗?”


    宣凤岐听到他的音量逐渐升高,他心里顾着春香楼的事情,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他连忙抬起头来说着:“是的, 我还是跟从前一般喜欢云程。”


    谢云程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呆滞住了。


    宣凤岐特别强调了“从前”二字。


    可是这不是谢云程想听的。


    他想听宣凤岐说一句心悦于他,就是像平常男女那般的喜欢。


    谢云程愣了许久, 最后他像妥协似的松开了宣凤岐的手腕,“我以为皇叔懂得的。”


    他得到了宣凤岐的一句喜欢也高兴不起来。


    宣凤岐此刻活动了一下自己被谢云程抓疼的手腕,他的肤色白如玉瓷, 所以谢云程刚才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宣凤岐与谢云程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歌舞声都小了,谢云程才第一个开口问:“皇叔为何说动了那个王妈妈?”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才回过神来:“王妈妈在春香楼三十年,她在这里的时候谢玹都还没有登基,所以我想她大概与那些人没有关系,那些人可能也是用银钱收买了她。至于她不让我们见那位姣姣姑娘可能是因为有人出钱促成这件事的,只要我出的价格比那个人更高,王妈妈当然没有拒绝的意思,而且我觉得那位姣姣姑娘应该也想见我们一面。”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低下了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宣凤岐想到这个心里的疑惑更盛,他甚至在想那个幕后之人大概是认识他的。那个人很了解他,所以必定认为自己会来到春香楼见那位姑娘。


    ……


    半盏茶功夫过后,外面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妾身柳姣姣前来面见二位公子。”


    话音刚落,那名女子便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她抱着一张黑檀古琴,打扮的也甚是娇艳,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谢云程跟宣凤岐的视线都朝着她望去。


    柳姣姣人如其名,这女子确实长了一副姣好的面容,只是她看起来甚是柔弱,这确实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来。尤其是像裴砚那样整天幻想着英雄救美的傻小子。


    柳姣姣坐到二人旁边,她摆放好琴后便将指节按在琴弦上弹奏起来。


    宣凤岐见状问道:“姑娘是哪里人,总觉得姑娘的琴音在哪里听过。”


    柳姣姣笑道:“妾身是扬州人,难道公子去过扬州吗?”


    宣凤岐听到回答之后心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谢云程派的人已经都在外面等着了,护城河的各个码头也有人重点盯着,他最受不了与女子虚与委蛇,于是他直接开门见山,“你就是那位让裴小世子当街打人的女子?”


    柳姣姣听到之后停下了手中弹琴的动作,一副柔弱又无辜地看向说这话的谢云程,“公子这说的哪里的话,当日是有位老爷想请妾身去他家弹曲儿,只怕是世子误会了什么才动手打人。”


    谢云程听到她这番话后不禁冷笑了一声:“好一个误会,若是裴世子知道你竟是这样想的,可不知道会不会哭晕过去。”


    柳姣姣有掩面笑了一下:“妾身已沦落风尘,虽说卖艺不卖身,但到底不是清白人家。妾身纵使得了世子青睐,可实在不敢肖想世子那般风流倜傥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里后按下了心中的嘲讽。


    裴砚之前口口声声说他跟这位柳姣姣是两情相悦的,可是现在这女子却左一个误会,右一个不敢肖想。不知道裴砚若是听到这些话作何感想。


    宣凤岐在思考良久后又看向了柳姣姣:“柳姑娘与在下也是有缘,在下的母家也姓柳,而且也在扬州,说不定我们之前还是一家人呢。”


    柳姣姣听到这话后迟顿了一下,她立刻恢复了笑意,“公子可真会开玩笑,这天底下姓柳的人多了去了,妾身出身贱籍,怎能与公子母家相提并论,公子实在是太抬举妾身了。”


    宣凤岐轻轻摇了摇头:“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而且我的母家也曾经获罪唉……也不知道那些姐姐们现在去哪儿了。”


    宣凤岐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柳姣姣的神情,柳姣姣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果然越变越差。宣凤岐又继续道:“姣姣姑娘确实才貌双绝,要不然也不能使得裴世子宁愿被满城议论,丢掉官职也不后悔。姑娘还不知道吧,裴世子的父亲安国公因为你已经被气得卧病在床了。”


    柳姣姣听到这话紧蹙起青眉,“公子这话便说差了。妾身虽然出身贱籍,但也并未与他人私定终身,至于裴世子,妾身在他打人之前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妾身一不贪图他的权位,二没有开口向他索要过钱财,世子虽然多有照顾妾身的生意,但他也是整日与妾身聊聊天,世子所犯之错又怎么能牵扯到妾身的身上呢?”


    她这一番话确实一点漏洞也没有。


    裴砚这些年跟着谢云程出生入死,谢云程对裴砚到底是有些手足之情的。当他听到柳姣姣说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开口:“姑娘这话的意思便是裴世子一厢情愿才犯下这么多错,跟你并无关系,对吗?”


    柳姣姣抬起头便看到了一脸凶神恶煞的谢云程,她连忙掩面故作哭泣之状,“若是公子这样想妾身也无法了。反正妾身身份低微,在这世上也不过如无依浮萍一般,若公子真的想惩处妾身为世子出一口气,妾身也甘之如饴,绝无怨言。”


    这姑娘伶牙俐齿,说话也是圆滑玲珑,神情动作也是端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谢云程哪里应对了这样的女子,他此刻只能闷闷生气。


    就当谢云程生气闷气时,宣凤岐对他道:“你先到外面等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对这位姣姣姑娘说。”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一下自己:“我?”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他有些严肃地看向谢云程:“嗯,听话。”


    谢云程听到后狠狠朝着柳姣姣那边瞪了一眼,随后他气呼呼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当然他也没忘了把门关上。


    宣凤岐见谢云程走了后也索性不装了,他看着柳姣姣直接问:“说吧,是谁指使你接近裴砚的?”


    柳姣姣此刻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她还是那样柔柔弱弱地说着:“公子这是在说什么,怎么妾身一句也听不懂?”


    宣凤岐站起身来,他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地笼罩着端坐在古琴前的柳姣姣,“我也不知道你背后的主人是谁,但你的主人一定教过你怎么得到裴砚的欢心吧。就像你说的那般,你在裴世子打人之前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又不贪图他任何东西。可是你反复说了自己出身低微,在这青楼的女子要么就是想赎身,要么就想得一如意郎君,或许想一曲得千金,而你却说什么都不贪图,既然如此你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贱籍吧?”


    宣凤岐那双凌厉的凤眸紧紧盯着她,柳姣姣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差点绷不住,她连忙垂下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妾身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容貌和才艺也不是春香楼里最出色的,纵使如此妾身也不想跟一群不喜欢的人混在一起。怎么妾身什么都不贪图也成了错处了,难道非要妾身一条白绫吊死公子才肯相信妾身的为人吗?”


    宣凤岐听到她这一番哭诉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向一个对你心生好感的男人这般哭诉,那人或许会相信会怜惜你。但是本王不会相信。”


    柳姣姣听到这话停止了哭泣,她遮着面颊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听到外面有人朝着谢云程禀报道:“禀陛下,我们在后面的一堵墙和湖下面发现了东西。”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宣凤岐与柳姣姣的耳中。宣凤岐唇角勾起一个笑,可是那笑在女子眼中却像催命毒蝎一般令人胆颤。宣凤岐继续看向柳姣姣,“本王原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既然姣姣姑娘不珍惜,那就只能请你去诏狱一趟了。”


    话音刚落,柳姣姣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狠戾,她在翻了一个身的功夫时从古琴中取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抵在了宣凤岐的脖子上。


    宣凤岐感觉到那锋刃传来的冰冷的温度:“你轻功不错。”


    此刻柳姣姣全然没了刚才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她的眼中尽是肃杀之气。柳姣姣压低嗓音狠狠威胁道:“少废话,跟我出去,让那些守在外面的人都撤退!”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你既然挟持本王,应该也知道本王的身份是什么吧,难道你就不怕外面的人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柳姣姣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冷笑了一声:“那我们就走着瞧好了!”


    ……


    谢云程在外面正焦急地等着,宣凤岐跟一个女儿共处一室他实在是难以心安。宣凤岐现在正在跟那个人说什么,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不会发生什么?


    要不然我还是进去看看吧?


    不行,万一惹到皇叔生气怎么办?


    就当谢云程来回踱步烦心不已的时候,那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谢云程眼睛亮了一下,可是他一抬起头就看到了另他心惊不已的景象——那名女子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宣凤岐的脖颈处。


    谢云程看到这景象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你想干什么,你难道就不怕我杀了你?”


    柳姣姣已经将自己那碍事的拖地外衫脱去,她听到谢云程这番威胁的话语后拿着匕首的手又朝着宣凤岐的脖颈往上深抵了一下,“好啊,那就看看是你杀我杀得快,还是我的匕首更快。”


    眼前的女子已经全然没有刚才唯唯诺诺的样子,谢云程也不明白他只是在外面等了一会,柳姣姣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女人手中的匕首上,他脸上的愤怒逐渐被惊慌取代,“你……你别伤害他,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


    柳姣姣听到这话后有些得意地看了一下正在被自己拿匕首架着的宣凤岐,“看吧,我就说他会放我走的。”


    女人的轻功是一等一的好,此刻她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耳朵便听到了有人在房梁上,她又狠狠看着谢云程说道:“让你们的人全都下来,要不然我立刻杀了他!”


    谢云程听到之后慌忙道:“好好好——你不要动!”


    谢云程劝说完后冲着在房梁上蹲守着的侍卫就喊道:“你们都下来!”


    话音刚落,在房梁上蹲守着十几名侍卫轻盈地跳了下来。柳姣姣见到有那么多人后狠狠地盯着宣凤岐,“看来这小皇帝还挺宝贝你的,竟然派了这么多人在外面守着。”


    谢云程看到她手中的匕首仍离宣凤岐的脖颈那么紧,于是他放缓了语气,“姣姣姑娘,你要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地方,我们都好商量,你先把手中的匕首扔掉好不好?”


    柳姣姣听到之后冷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若我丢掉匕首那你岂不是会立刻杀了我?”


    谢云程急忙道:“若你不伤害他,我答应你,我会让你全身而……”


    他话还未说完柳姣姣就打断了他:“好了,少废话!让你藏在春香楼里的人都出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谢云程见状看了正在受到胁迫的宣凤岐,宣凤岐紧锁着眉头,柳姣姣的锋刃好似快要将他的皮肤割破一般。而就在这时宣凤岐的目光正好与谢云程的对上,柳姣姣看到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时手中的锋刃又加紧了几分,“别想耍花招,快点照我说的话去办!”


    谢云程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手忙脚乱地答应着:“好好好,我这就命人去办,你千万别伤害他!”


    说完他便对身后的侍卫道:“快让他们都出来。”


    “是!”


    谢云程说完后目光又转向了柳姣姣,他此刻心跳个不停,他真的好害怕这女人一个不小心伤了宣凤岐。他还想自己要是现在上去有几分胜算……不行,这样一定会伤害到宣凤岐的,他不能冒这个险。


    柳姣姣就这样在谢云程和一种侍卫的注视下缓缓走到楼梯口,她大喊着:“让你的人都退后!”


    谢云程听到之后连忙喊道:“退后!都给我退后!”他怕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这女人会伤害到宣凤岐。


    虽然谢云程和一众侍卫退了离宣凤岐有十步远的位置,但源源不断冒出来的穿着便装拿着刀剑的禁卫还是在柳姣姣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柳姣姣往后退一步,那些人就小心翼翼地往前跟一步。柳姣姣带着宣凤岐走出了阁楼,她缓缓朝着春香楼的后院走去。


    宣凤岐见状开口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柳姣姣冷冷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宣凤岐又继续道:“这里是玄都,就算你在这里拖延时间也带不走我。你用我威胁陛下,你主子应该交给你什么任务了吧?”


    柳姣姣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又是一声冷笑:“早知道你是个老狐狸,但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会带走你。”


    宣凤岐这个时候全然没有被拿刀挟持的紧张感,他像是自然聊天那般轻声说着:“你的主子交代给你的任务应该是活捉我吧,要是你一个不小心把我弄死了该怎么办?”


    柳姣姣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随后她又像嘲笑似的说道:“你怎么有自信认为我一定要活捉你呢,哪怕我带回的是你的尸体,我相信主人也一定不会怪罪我的。”


    哦,原来是真的有主人。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说后更加好起她背后的人是谁了。


    宣凤岐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去跟女人聊天,只是这人的戒心很重,宣凤岐除了知道她背后有人外再也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


    而就在此刻宣凤岐发现柳姣姣拿着匕首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抖。虽然女人面上仍然冷静,但是当她看到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汇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胆颤的。


    宣凤岐察觉到柳姣姣心慌后又接着问:“你不妨把你的主人告诉我,说不定我认识他呢,这样你也不必这样大费周章把我掳去。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就一定会去见他。”


    柳姣姣此刻心生恐惧,她变得越来越不耐烦,“闭嘴!”


    宣凤岐见状才不再言语,他想这人应该到极限了。而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了一阵泥土混杂着水汽潮湿的味道,他往前看时果然看到了一座糊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必这就是春香楼里的那座人造景湖了吧。


    起风了,湖水泛起了一层又一层水波。


    他看到这座湖的周围有无数火把亮起——谢云程竟然把这里给包围了。


    宣凤岐一边跟随着柳姣姣的脚步往前走,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这人全然没有走到穷途末路的惊恐,反而她越往湖边走脸上的表情越轻快……就好像走到绝境的人发现亮光一般。她这一表现让宣凤岐更加确定这湖底有东西。


    他想着戏演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在柳姣姣精神极度紧绷的现在缓缓都露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柳姣姣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她又低声狠戾地叮嘱宣凤岐,“待会儿要是你不想被淹死你屏气……”


    可是她话音未落,宣凤岐便用他那只匕首划过了柳姣姣用匕首抵着他的那只手,柳姣姣的手腕被宣凤岐那只匕首划开,那只匕首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宣凤岐见状往前跑去,“云程,快动手!”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挣脱了柳姣姣,于是连忙对着周围的禁军喊道:“务必抓活的!”


    柳姣姣此刻察觉出了不对劲,她脸上露出了愤怒无比的表情。谢云程以极快的速度向宣凤岐跑去,而就在此刻柳姣姣竟然抓住了宣凤岐,还没等宣凤岐挣扎,柳姣姣一记手刀打晕了他,谢云程见状抽出了旁边一名侍卫的刀朝着柳姣姣的方向掷去,柳姣姣虽然只是个女子,但她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她扛起宣凤岐准备跳入水中的时候却被谢云程这一刀正正贯穿了肩膀。


    她身形踉跄了一下随后一下扎进了水里。


    谢云程连忙跑了过去,只见水面上激起一阵水花后又恢复了平静,水面上知余一滩红色的血迹顺着水波慢慢扩散开来。谢云程原本想立刻跳下去,就像以前那般,可是当他看到那深邃的黑不见底的湖水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掉进冰窟窿的那一幕。


    以前又不是没跳过,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


    对啊,他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吗?为什么现在却跳不了了?


    他明明还用这个招数对付过别来着,现在可是关乎着宣凤岐的生死啊,他怎么跳不了?为什么跳不下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


    恐惧萦绕在他的心头,就当他迟疑的那一刻,湖面平静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谢云程终于经受不住瘫在地上。


    这可是宣凤岐啊,他的懦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上来?谢云程将头深深埋了下来,他反复想着宣凤岐那天说要带他回去的场景,他不能就这样下去,他说过要变得强大起来,他要保护宣凤岐。


    片刻后谢云程抬起腥红的眼睛,他的脸上还挂着因为刚才恨自己的懦弱的眼泪,“封锁全城,去查!”


    ……


    “咕噜咕噜——”


    水下的气泡在他的脸边逐渐飘上去,远处的高楼随着熊熊大火瞬间倒塌就。


    对了,他好像又梦见了自己逃出大火的那一天,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好奇怪,他的头好痛,就连肺腑都还残留着那天呛着水的剧痛。他好像又回到那一天,恐惧愤怒与仇恨充满了他的胸腔,他好像要决定复仇来着,他之后是怎么做的?


    宣凤岐就在这一段反复挣扎的噩梦中醒来了。


    第152章


    谢云程连夜下了命令将春香楼后院的那条人景湖抽干, 最后他们在湖底中心发现了一块巨石,这巨石下面藏着一个溶洞,顺着这条溶洞一直往前游就能游到玄都城外面的护城河。


    只是这溶洞内部错综复杂且有很多分叉口, 谢云程还是派了几位自幼生长在水边,水性极好的将士下水才找到了那出口。


    但此刻距离谢云程下达命令已经过去三日了。他派去的人还在护城河出口的一处拱桥处发现了他当时刺向了柳姣姣肩膀的那把剑,那只剑碎成了几段,其中有一段不见了。


    自从宣凤岐跟那名柳姣姣下落不明。


    谢云程得到消息后十分震怒,他向下发话: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回来。


    谢云程这几日一直在为寻找宣凤岐的事情忧心如焚, 可是就在这时偏偏有人来找他的不痛快,外面士兵想要拦住行色匆匆想要闯进谢云程宫中的人, 可那人仍旧不管不顾, “不行,今日我是一定要见到陛下的,陛下,臣裴砚有要事求见陛下!”


    拦住裴砚的人见状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世子,陛下这几日正为女刺客的事情烦心呢, 您这个时候强行求见陛下不是给自个找不痛快吗,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陛下!臣裴砚求见陛下!”


    裴砚喊了好几声后里面仍没有传来让他进去的旨意,他见状连忙跪了下来,“若陛下不愿见臣,那臣便在此处长跪不起!”


    就当旁边的宫人想上前拦他的时候, 里面有人缓缓走出来, 来人正是太监总都督王福贵,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裴砚, “世子,陛下请您进去呢。”


    裴砚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带着希望的光,他连忙起身走了进去。


    他进到大殿时就看到谢云程一脸阴鸷地坐在桌前。裴砚以前是见过谢云程露出过这种阴狠的表情的, 不过那时以前他们在边疆一起面对敌人的时候。他这次确实是为了柳姣姣的事才不顾谢云程的命令强行闯进来要面见圣颜的。


    裴砚自知自己有罪,于是又恭敬跪下,“罪臣裴砚参见陛下。”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盯着他冷冷开口:“裴砚,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裴砚听到后身体微微发抖,可他还是说出来:“陛下让罪臣闭门思过,而罪臣却在禁足期间擅自求见陛下,罪臣已知自己违抗圣命了,就算陛下要砍罪臣的脑袋,罪臣也绝无半句抱屈,只是……只是……”


    他是在禁足期间听说柳姣姣刺杀谢云程不成却掳走了宣凤岐。谢云程已经下了通缉令,只要柳姣姣此人敢出现在街上便一定会被抓获,裴砚不相信柳姣姣一个弱女子能做出这些事来,所以这回他就算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也要来向谢云程问个明白。


    谢云程一听到他这话后便烦躁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裴砚听出了谢云程语气中的冰冷,他此刻小心翼翼抬头,“只是……姣姣她真的……”


    谢云程听到裴砚又是为了那个女人的时候终是忍不住脾气一下抓起了自己旁边的茶盏就朝裴砚摔去。那茶杯擦过了裴砚的脸颊随后在他后面摔了个粉碎。


    若不是谢云程还顾念着他与裴砚打了那么多年仗情同手足的份上,他这只茶杯就该砸在裴砚的头上了。


    裴砚见状连忙叩头请罪:“陛下息怒!陛下请听臣一言,姣姣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呀,这背后必定是有什么误会,还请陛下明察!”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哈?整个大周也就你认为那人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了,当日孤与那么多禁军在春香楼的时候亲眼看到她拿匕首挟持了皇叔,她武功高强,就连藏在房梁上的人都能察觉到,你倒时说说上孤跟那么多人眼瞎了,还是只有你裴砚一人眼盲心瞎!”


    裴砚听到这里的时候才颤巍巍抬起头来:“所……所以陛下,姣姣她真的是……”


    裴砚在被关禁闭的这些天应该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此刻的他不是不相信谢云程的话,而是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自己喜欢上的女子竟然欺骗了他。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语气严厉道:“裴砚,你当初跟随孤在战场上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蠢吧,为何你一回到玄都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真的太让孤失望了!”


    谢云程一声声的斥责让裴砚红了眼圈。


    所以……他真的是被人利用了,而且因为他,宣凤岐还被人给掳走了?


    裴砚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到了,他无力地颓弯下.身来,“陛……陛下,我……对不起,对不起……”


    谢云程缓缓从台上走下来,他来到裴砚身边满眼都是失望,“你抗旨不遵,德行有亏,但孤还是念着我们这些年一起打仗的情谊。裴砚你知道吗,就因为你这一念之差,你就差点葬送了你们整个安国公府,你知道外面的人现在都怎么说你的吗?”


    裴砚听到之后惧怕而又懊悔地抬起头看向谢云程。谢云程咬着牙道:“那些人都说你们安国公府都跟那名女刺客有关系,现在已经有人上书让孤以谋逆罪去查你跟你父亲了。”


    裴砚听到这里惊慌失措地叩头:“陛下,此事跟罪臣的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全都是罪臣一个人的错,陛下要杀就只杀罪臣吧,求陛下不要牵连罪臣的家人!”


    谢云程看到裴砚如此卑微祈求的样子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背过身去,“孤没想要你的命。”


    裴砚听到这话后停住了动作,他试探着缓缓地抬眼看着谢云程,他跟随谢云程多年,他知道谢云程不会对他赶尽杀绝的。但他这次是真的犯了大错,纵使谢云程让他去死他也能立刻照办。


    只是他还连累了宣凤岐,他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就死了。


    谢云程此刻叹了口气,“你过来吧。”


    裴砚听到后连忙起身上前。谢云程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低语了几句,裴砚猛的睁大了双眼,他目含感激地望向谢云程,谢云程冷冷地嘱咐道:“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不成的话你便自行谢罪吧。”


    裴砚的目光变得坚毅起来,他往后退了两步,随后跪地叩头,“臣已一错不可再错,臣这次必定会不负陛下信任!”


    ……


    宣凤岐很确信自己已经清醒过来了,但是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就连他的眼睛好像也被布条给蒙住了。宣凤岐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当他想要开口的时候却发现怎么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里不由得开始恐惧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发不出声音来了?


    宣凤岐想起身探查自己身在何处,可是他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般,他的双手虽然没被绑住但却怎么努力抬不起来。


    他的手指能触碰到周围的木刺——我这是被装在木箱里了吗?


    而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将木箱抬起来,宣凤岐的心脏扑腾扑腾地跳着,他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他记得自己春香楼里的时候被柳姣姣打晕,随后柳姣姣带着已经昏厥的他跳入了水中。春香楼后院里的那座湖里果然有地下通道,只是柳姣姣去哪儿了,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外面的人好像轻手轻脚地将木箱放到了地上。宣凤岐这个时候还能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但过了一阵后外面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宣凤岐想要起身但他的身体仍旧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若只是溺水他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就当他心急如焚想要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在朝他走近,宣凤岐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仔细听着外面人的动静。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束明亮的光线从头上照进来,随后外面的人一下将木箱打开,蜷缩成一团的宣凤岐暴露在光线之下。宣凤岐的眼睛被一条细长白绫蒙着,他能够感受到光亮但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宣凤岐此刻试着开口:“你……咳咳……”


    他被涌进肺里冰凉的空气呛了一下,他察觉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于是便继续用沙哑的嗓音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听到了宣凤岐的说话后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快的笑。宣凤岐仔细分辨着那阵笑声,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就当宣凤岐再想开口问的时候,他好像被什么人从箱子里抱了起来。宣凤岐心中一惊,他十分慌乱地喊着,“你……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放……放开我……”他已经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说话了,可是他发出的声音还是那样软绵绵的。


    而在这此刻他忽然觉得那人将自己放下来,那个人此刻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让他靠近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地方。宣凤岐好像察觉到那是什么,他连忙,“不……”


    还未等他说完,抓着他头发的人就将他狠狠按入了那水中。宣凤岐虽然即使屏住了呼吸,但他还是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


    不,这不像是水,而是一种苦涩的药。这水里还有一种奇怪的香气,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只是还未等他回过神,那个人将他提上来,宣凤岐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咳咳,你……”


    还未等他问出口,那人又将他死死按进水中。带着浓烈药味的水涌入宣凤岐的口中,他的肺被这种药水灼烧得生疼,他真的以为那个人想这样活活溺死他,他心中气息翻涌随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那个人又这样反复了几个来回,宣凤岐脸上的那条白绫也因为那个人反复将他按在水里的动作而掉落下来。


    宣凤岐仰着头看到了那个人的面容,他的眼睛蓦的睁大,“你……你是……”


    男人见宣凤岐看到了自己的脸,于是便停止了这恶劣的玩笑,“好久不见啊,凤岐。”


    第153章


    男人长得十分俊秀,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眉眼处就会发现他跟已经离世的谢玹有几分相似。


    宣凤岐在记忆中是见过谢玹的,所以他不会看错。当今世上跟谢玹有着血脉关系还能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有谢瑆跟谢瑢两个人了,谢瑢身上有异族血统, 而现在他还远在胜州,眼前的人只有可能是谢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发现男人刚才把他按进了一个放满褐色汤药的汤泉池里,池中飘着暗红色的花瓣散发着阵阵幽香。他虽然恢复了点力气但全身还是软得可怕。


    谢瑆蹲下身来用他那只手轻轻撩拨开宣凤岐刚才被水打湿发丝,“凤岐,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想你吗, 你怎么能背弃我们之间的诺言呢,你真的让我好伤心。”


    宣凤岐沙哑着嗓子问:“所以……我在玄都所经历的刺杀都是你做的, 通敌卖国的人是你, 就连这次让柳姣姣设计拉裴砚下马的人也是你。”


    男人听到这话后,他那清秀的眉眼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他伸出手来一下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凤岐,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跟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杀你,我只不过是太想了你才想命人把你带回来的,可谁知你一次又一次击退我派去的人,如果你不把我逼到这般田地, 我又怎么舍得这般对你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些话后脑中那些杂乱的线索忽然连成了一条线。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只是他这种无力的挣扎在男人眼中就变像是可爱的撒娇一般,他那如毒蛇一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宣凤岐的脸颊, “你可是我一手培养的人,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呢?”


    宣凤岐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他在梦中的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谢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诡异的笑意, 他再一次狠狠抓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宣凤岐为了稍减痛楚不得不随着他的方向踉跄着往前走去。男人再次将他将他拖到汤池旁边后脸上忽然浮现出狠戾的神情,他恶狠狠地盯着宣凤岐那张脸,“凤岐啊,你不是说要永远效忠于我吗,你怎么能背弃我们之间的誓言呢?”


    “放……放开我……”宣凤岐虚弱地说着,他的心脏止不住地抽痛,喉间也涌出了一丝腥甜。


    谢瑆看到宣凤岐痛苦的神情后脸上又露出一丝愉悦的表情,“看来在玄都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让你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怎么爬上去的,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让你好好清醒一下了。”


    说罢他便将宣凤岐推进了还在冒着森森热气的汤池中。


    宣凤岐被那些池水淹没的那一刻四肢百骸忽然像被万蚁啃噬一般疼痛无比。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噗通噗通乱跳个不停,但随着眼前一黑他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而脑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


    年幼的他在被熊熊大火包围的宣府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从此刻起,他没有祖父,也没有娘亲了,他所有的亲人都被那场大火淹没。


    年仅十岁的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其实只要他想他就能靠着自己的才学在这个世上过得很好。但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复仇,他要向扼杀他幸福的皇帝报仇,他不光要取那皇帝的性命,他还要皇帝像他一样失去最亲最爱之人,他要亲手摧毁皇帝所重视的一切。


    他就像游魂一般飘荡在街上,他知道他不能被人认出来,于是他东躲西藏四处流浪。他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玄都家这样他才能为全家报仇。


    就当披着一件破斗篷的小凤岐低着头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忽然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有些肥胖的女人,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宣凤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撞到在地。


    那女人尖细的用嗓音大声喊着:“哪里来的小畜生?”


    宣凤岐听到声音后抬眼望向那个穿着红色袄裙,披金戴银的女人。他的眼中满是不属于一个孩子的仇恨的眼神,女人起先被吓了一跳,就当她想呵斥的时候在她旁边那位看起来比她稍显年轻的人拽了她的衣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妈妈,你看他长得多俊俏啊?”


    胖女人听到之后仔细端详着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羡的光,随即她弯下身来细细打量着男孩,她那贪婪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哎呦呦,像这等姿色老身二十多年还是头次见到。”


    宣凤岐察觉到了女人的不怀好意,他此刻连忙起身想要离开,而就在这时,站在胖女人旁边同样用一副赞叹不已的表情盯着宣凤岐看的女人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角。


    瘦女人收敛了自己眼中的贪婪之色,她缓缓蹲下身来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向宣凤岐,“小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走,你爹娘呢?”


    宣凤岐原本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当他抬起眼看到那个女人那么慈爱的目光后刹那间恍惚了一瞬——他又想起了柳青鸾,不知不觉间那场屠杀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敛亲人的遗骸便像抱头老鼠一般东躲西藏。


    他张了张嘴,“都死了……”


    瘦女人听到之后眼睛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她一下就有了主意,“啊……那还真是可怜呐,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啊?我保证你跟我走了以后肯定会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有人伺候。”


    宣凤岐此刻才察觉到了女人的心思,他心里的那一丝柔软瞬间被厌恶取代,他眉眼处都是藏不住的鄙夷。他连忙往前跑去,“不必了。”


    女人看到他跑了之后连忙大声呼喊:“还不快抓住他!”


    宣凤岐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碰到人贩子,以他成年人的心智他当然不怕人贩子,只是他现在的身体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是真的有人想拐走他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一刻也不敢回头,只一味拼命地往前跑。


    后面的是两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宣凤岐还是有信心甩掉她们的。就当宣凤岐这样想的时候,街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两个孔武有力的粗壮男人,而后面还在追着他的女人朝着那两个男人大喊着,“快!快点抓住他!”


    宣凤岐立刻意识到那两个男人跟后面的女人是一伙的。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是那两个五大三粗男人的对手,他此刻焦急地四处张望,随后他毫不迟疑地一头钻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


    现在只是傍晚,只要他想办法跑到有人的地方就得救了。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奔跑着,就当他在晦暗的巷子中看到一点亮光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可是就当他想要跑出去的下一刻,巷子中忽然出现一个粗壮的男人将他抱起来。那个男人用手臂将他狠狠箍住,随后朝着后面大声喊道:“快过来,抓住了!”


    宣凤岐才反应过来这个抱住他的男人就是刚才站在街头的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他狠狠挣扎起来,“放开我,救命……有没有人在,救命啊——”


    他的力气虽然不及大人,但男人明显已经感觉到吃力了。男人粗吼着:“娘的!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有劲,你们怎么还不过来,我快制不住这小兔崽子了!”


    宣凤岐此刻看准了时机,他下嘴狠狠地咬向了男人的手臂,男人吃痛一下就松开了手,宣凤岐见状立刻跑向前面。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没跑几步就有人拿着什么东西重重地在他后背打了一下。


    他单薄的身躯承受不住往前倒去,就当他想再爬起来继续跑的时候,在他的头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他手里的布只是捂住了宣凤岐的口鼻,宣凤岐瞬间就像被抽干力气一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没有重重倒在地上,他感觉到有人接住了他。


    随后他听到了刚才那个瘦女人的惊叫声:“哎呦我的老天爷呐,你倒是下手轻一点呀!像他这样的极品你要是打坏了我们还怎么挣钱啊?”


    “放心好了,我刚才收着手呢。这小兔崽子下嘴太狠了,你看看都给我咬下一块肉来!”那男人一边说着还一边展示着自己手臂上不停流血的伤口。


    胖女人说:“行了,等到让他接客了多分你点钱。”


    宣凤岐的听到这里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


    他看见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周围有无数渡鸦在他的身边徘徊着。它们好像在等着他咽气,宣凤岐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死,那些渡鸦就会立刻飞下来将他的血肉啃噬的一点不剩。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累啊。


    即使知道未来可能会被渡鸦吃干抹净,但他还是没有力气起来。


    真的好累啊。


    对了,他想干什么来着?


    柳青鸾说今天的午膳有他最喜欢的龙井酥还有虾仁球,她反复叮嘱着他要早点回家,别跟狗剩他们玩太晚。


    对了,狗剩又是谁来着?


    哦,他想起来了,是住在宣府后面那条街王婶婶家儿子,他还说待会要一起去李木匠那里一起再做一个万花筒来着。


    可是宣凤岐明明记得……记得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他们被恐惧吞噬,一声又一声地哀嚎,所有人都让他快跑,他一直在往前跑,最后却跌落在这处深渊再也起不来。


    起来啊!快点起来!


    宣凤岐你不能就这样下去,你还记得自己要报仇吗?如果你就折在这里,你对得起宣世珣,对得起柳青鸾吗?那些人都是因为什么而死你都忘记了吗?


    宣凤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生机,源源不断的仇恨汇聚在他的胸膛。


    不!我没忘记,我要报仇,我要去杀了皇帝!


    宣凤岐蓦的睁开了双眼。


    第154章


    “你醒了?”


    宣凤岐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从他的身前传来。他的后背还隐隐传来痛楚, 他一个激灵迅速站起来观察着周围,“这里是哪儿?”


    说话间他还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他穿穿着一身灰色的麻衣, 这个房间像是个柴房只不过狭小的窗户只透过一丝微弱的光,显得阴沉沉的。


    那个女孩将盛着饭菜的碗放到了旁边已经废弃的灶台上,“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


    宣凤岐此刻才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女孩,女孩的脸上有一大片疤痕,好像是烧伤所致。她看到那人正盯着自己的脸看, 于是笑了一下,“很丑吧, 吓到你了吗?”


    宣凤岐见状连忙上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为何会在这里?”


    女孩听到他这样问后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宣凤岐在她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转身去门口走去,他用力想要扒开门,还用力地拍打着破旧不堪的木门,“有人吗, 快放我出去——”


    女孩看到他这样做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边往前走边道:“没用的,你既然已经进了这里就出不去的。我劝你还是好好听话,要不然那些人有的是手段听话。”


    宣凤岐现在才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无力地垂下手来, 随后他又回头一脸祈求地看着那脸上带疤的女孩, “姐姐,我看你的年纪也跟我差不多, 你也一定是被他们拐来的吧,你既然能进来为我送吃的就一定有办法跑出去对吗?”


    女孩冷下脸来:“我劝你还是好好吃饭吧,这里死了很多像你这样的人, 如果你想逃跑的话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


    宣凤岐此刻死死抓住了女孩的衣襟,他崩溃地喊道:“我不怕,姐姐我知道你跟那些坏人不一样,我爹娘都被歹人所害,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替他们报仇!若是你能放我出去的话,就算我被抓住了我也不会供出你的,求求你!”


    女孩见到他求自己的样子后无动于衷,她就像见惯了似的狠狠地甩开了宣凤岐的手,“哎呀,不是都跟你说了不能逃跑呢,我再劝你一句好好吃饭,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真的逃跑了的话,你会受到非人的折磨的。”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只要你放我出去……”就当他气急败坏地说出这句话时,女孩子冷冷地直视着他,“那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熟悉这里的地形吗,这里可是南风馆,外面看管你的有好几个人呢,你真的跑得出去吗?实话跟你说吧,这里的嬷嬷可厉害了,要是你真的想逃跑的话,她们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怔住了:“南……南风馆?”


    这种地方他以前听人说过,是那些喜好男色的人来爱来的地方。


    他怎么能待在这里,他不能待在这里?


    女孩给他送完饭后便敲了门框三下,随后便有人给他打开了门。宣凤岐见状不管不顾想要往外冲,可是还未等他跨过门槛外面便有个人狠狠将他推进去,那人手劲很大宣凤岐被推倒在地露出痛苦的神情。眼见那门很快就要被关上了,他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冲了上去,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门又一次被重重关上。


    他怒火冲天地使劲捶着门:“放我出去!你们拐卖幼童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门外守着的人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官老爷还时常来我们这里作客呢,你要是跑出去试试,你看你口中所谓的官府能不能为你作主?”


    宣凤岐用尽全力捶门的手上很快满都是伤痕,他最后无力地瘫软在地。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道会是这样的?


    他现在只是一个没名没分的逃犯,别说要去玄都报仇了,他甚至都跑不出这吃人的牢笼。他自诩聪明才智,就算遇到了想要逼迫他们宣氏一族战队的皇子都丝毫不慌,可是此刻他却想不出该怎么解了眼下的困境了。


    以前年幼的他能够轻而易举解决掉麻烦的人是因为有宣氏一族有他的祖父作为他的后盾,现在他在这个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他现在的身体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他该如何逃出这里呢?


    宣凤岐盘算着,他换下的衣服夹层中还藏着那把他从宣府带过来的匕首。他现在没有武器,只要他想逃跑外面的人就会立刻绑了他,所以急于逃跑不是明智之举。


    就算他没去过南风馆,但是民间口耳相传的南风馆他也是知道的。这里折磨人的方式五花八门,宣凤岐并非是一头不懂得变通的倔驴。


    他知道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刚才那个女孩说得对,他得要先活着才行,只要他活着就早晚有一天能为宣氏全族报仇。


    宣凤岐想到这里缓踉跄着起步,他走到灶台前拿起那只配着青菜的白米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柳青鸾,明明刚才在梦中她还唤宣凤岐回家吃饭呢,他一边吃一边哭,泪水就着饭菜下肚,他的心里最后什么都不想。


    世上可怜之人那么多,他却偏偏是最不能轻易放弃生命的人。因为他现在身上除了背负着血海深仇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守着宣凤岐的人偶尔会偷懒,宣凤岐从那些人口中得知——只要是新来的孩子都会被关进柴房几天,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新来的脾气太倔,非得要关上几天才识时务。


    宣凤岐在醒来的第一天就把送来的饭菜吃完了,女孩看到他第二天就不哭不闹正常吃饭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因着这里的规矩她也没多做停留,她利落地收拾了碗筷转身离去。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这个女孩在送饭,宣凤岐就这样乖乖地听话吃饭。他一开始知道这里是南风馆的时候反应那样激烈,而在接下来的日子却这样安静,就连女孩都觉得这孩子是被关傻了。


    今日已经宣凤岐被关进柴房的第八日了,女孩像往常一样送来了粗糠青菜进来。就当她十分利落地收拾了碗筷准备出去时,宣凤岐叫住了她:“你认识外面的那些人吧,能不能告诉他们我想洗澡?”


    女孩听到他这个要求之后一下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看着宣凤岐,“你不想逃跑了?”


    宣凤岐平静道:“你不是说我跑不出这里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行,你先等着吧。”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


    ……


    女孩离开不到半个时辰,柴房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那刺眼的光照在了宣凤岐的眼皮上,他眯着眼睛抬起往上看,只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这个人就是那天在街上跟她说话的人。


    虽然她的面相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一丝和蔼的模样,但干的却是拐卖人的无耻勾当。女人走到了宣凤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因为这里的人在他醒来之后就给他一天吃一顿饭,所以十岁的孩子显得十分瘦削单薄。


    虽然瘦了,但这张脸却是出奇得楚楚可怜,让人看了不禁心生保护欲望。女人缓缓蹲到他面前,“我听人说你想洗澡?”


    宣凤岐压住了心里的恨意,他面无表情地点头,“要是我脏脏臭臭的,你们也卖不出好价钱吧。”


    女人见到他如此识时务,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哈哈哈……小子,算你识时务。”说完她便对后面的人说,“行了,带他去洗一下澡吧。”


    “是!”说完就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带走了宣凤岐。


    宣凤岐在那昏暗的柴房待了八天后身心都已经报达了极限,当他出来看见亮着的天空后忽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窃喜。他以前从来都不怕黑的,但经此一事后他再也不想待在那么黑的地方了。


    当那两名婢女带着宣凤岐离开这里的时候,宣凤岐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女孩。女孩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他,这其中好像还带着一丝心酸和不忍,宣凤岐与她对视了一眼,随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


    那天宣凤岐在街上遇到的那个胖女人叫王嬷嬷,另一个佛口蛇心的女人别人都叫她陆妈妈。陆妈妈当初见到宣凤岐的第一眼便知他是个好苗子,所以宣凤岐一服软陆妈妈就命人给他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


    当全身上下被洗干净穿着一身素白衣裳的宣凤岐站在陆妈妈面前的时候,陆妈妈口中的赞叹声就没停过,她只一个劲地称赞道:“哎呀!不愧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初见风姿了。”


    宣凤岐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个货品一样被她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陆妈妈见她没有反应,于是便上前弯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放心,你长成这个样子那些达官贵人们肯定喜欢你,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后面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来这里的都是达官显贵吗?”


    陆妈妈听到他这样问后以为他已经有顺从之意了,她连忙笑着道:“自然不是,不过如果是像长成你这样的才有可能接待那些有权有势的官老爷们。你也别怪妈妈对你心狠,要是我不从现在起就开始调.教你,你日后有受罪的时候。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还能留两年再让你接客,若你不听话我也有的是法子去治你,妈妈看你生得貌美,想必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宣凤岐咬了咬牙,他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是,旦凭妈妈作主。”


    ……


    就这样宣凤岐从南风馆住了下来,因为陆妈妈坚信他未来是能给她赚大钱的。所以乖顺的宣凤岐过上了有人伺候的日子,他顺便还为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念宣。他要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背负着宣氏一族的仇恨,只等他找到机会去报那血海深仇。


    宣凤岐虽然暂时还不能接客,但陆妈妈却把他当成招牌去见客。那些男人本来就好男色,一旦宣凤岐露面,那些人就争着抢着想单独见他。所以宣凤岐每天光见一些客人都能给南风馆带来一笔不小的钱财。


    那些男人垂涎贪婪的目光令宣凤岐感觉到作呕,他每次见完人都会忍不住吐出来。但渐渐的他也习惯了,他见的人里也有不少是当地的富绅。为了得知现在大周的情况,他也不得不与那些恶心的男人虚与委蛇,企图在那些人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知道灭了他们宣氏全族的人已经登上皇位了。而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帝似乎还在担心着自己的皇位不稳,他在自己继位的半年里杀了不少人,有些人明明没有干很出格的事,可是只要他一不顺眼就会砍掉那些人的头颅。


    这期间他还热衷于四处征战,那些原本有不臣之心的藩王也老老实实臣服于他。


    谢玹虽然做了很多不道德的事,但事实证明杀人立威真的是一条稳固皇权的捷径。最起码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忤逆于他了,更无人说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宣凤岐忍着恶心在这肮脏的地方静待时机,他从未学过那些腌臜的伺候人的手段,更不会八面玲珑的哄男人开心。所以王嬷嬷就开始用南风馆的规矩教他怎么伺候男人,他每一次学那些东西的时候都忍着厌恶在心里警告自己,他现在得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并非不会讨人喜欢,只是以前他总是被人捧着,被人喜欢。他从未做过这般低三下四的事情,可是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必须把所有的苦全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宣凤岐在每一个无法安寝的夜晚都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为了复仇你能放弃什么?


    名声,廉耻心乃至性命?


    无所谓了。只要他能够成功报仇,这些东西他可以通通舍弃,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东西,舍弃与否只在于他自己的选择罢了。


    从那天起,他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复仇的工具。面对那些恨不得把他吃掉的男人,他放低姿态八面玲珑哄着,他单单只是花言巧语几句或者用药便能全身而退。


    宣凤岐过着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家,只是最近好像有个大人物要来这里。陆妈妈对他的关注都少了许多,在南风馆那么多时日里宣凤岐已经摸清了南风馆的线路,只要他想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还想向那名大人物套话,或许等到他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就全身而退。


    这日,就当他在绘制南风馆的地形图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打骂声:“像你这种丑八怪是怎么来前面的,陆妈妈不是嘱咐过你不许来前面的吗,要是吓跑了客人打死你都不为过!”


    “给我往死里打!”


    宣凤岐听到之后立马搁下了笔,他匆匆跑到后面。果然那些人在打的就是那个当初给他送饭的小女孩,宣凤岐见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那些小厮听到声音才停下来。宣凤岐现在可是他们这里的摇钱树,因为他的乖顺陆妈妈都迁就着他,更别说这些小厮了。其中有一人连忙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笑道:“宣公子,是您啊。”


    宣凤岐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厌恶,他指着倒在地上护住头的女孩子,“她到底犯的什么错,你们要这么打她?”


    小厮满脸笑意:“她啊,她就一个脸被烧毁的丑八怪,陆妈妈都说了好几遍了别让她出来吓人,结果她不听劝告跑到前院里来了,我们这不是在教训她呢嘛。”


    宣凤岐阴沉着一张脸:“行了,你们在这里吵的我头疼,要是我今晚没法见客人了我就告诉陆妈妈,看她怎么罚你们!”


    那些小厮听到之后果然害怕了,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立马道:“是是是,是小的们打扰公子休息了,我们立刻就走。”


    说完那些欺软怕硬的小厮就像一群蟑螂一下就跑没影了。


    宣凤岐见到他们都走了后连忙上前将满身伤痕的女孩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女孩被打得头嗡嗡作响,她见到有人影靠近还以为是要继续打她的人,她连忙伸出双臂护住了自己的头。宣凤岐见到女孩自我保护的动作后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抓住了女孩带着血痕的手,“没事了,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女孩这个时候才听清了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是你。”


    这张脸她不会忘记的,她给那么多新人送过饭菜,就宣凤岐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


    宣凤岐见状双手将他扶起:“来,起来。”


    女孩被他扶起来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她有些试探地问:“你……你在这里过的还好吗,陆妈妈有没有为难你?”


    宣凤岐见她满身是伤都还在关心自己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酸涩,他牵住了女孩的手,“跟我进屋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女孩见状连忙惊恐地甩开了手:“不……不行!”


    宣凤岐:“为什么不行?”


    女孩像是经历过这种事一样有些害怕地说:“要是有人知道我进了你的房间,他们会打死我的。”


    宣凤岐听到她这样后停在原地好一会儿,随后他又开口问:“你住在哪里?”


    女孩听到后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宣凤岐继续道:“我再问一遍,你住在哪里?”


    他的眼神就像一个严厉的大人一般,女孩有些怵得慌,她颤抖地说出了自己睡觉的地方,“就……就在以前关你的柴房的后面。”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又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地方后面可是连柴房都不如,听说那破屋下雨的时候还漏水呢。


    女孩害怕自己会再次被人发现殴打,于是她说完后连忙跑回到了后院。


    ……


    女孩其实有一个很美的名字——雪宁。她听说这名字是她娘亲给她取的,只是她娘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离世了,她父亲在她刚满月的时候又给她娶了一个后娘。


    后娘给她爹生了一个弟弟,之后她的亲爹跟后爹都不在意她了。等到她长到能记事的年纪,后娘还想把她卖给人贩子,只是人贩子看着她又瘦又干,怕她死在路上就没要她。


    全家人都说她晦气。


    她六岁的时候,她那恶劣的弟弟把滚烫的开水泼到了她的脸上。她一气之下便把弟弟的头按进了烧着滚烫开水的大锅里,她多年来干粗活都干惯了,弟弟自然敌不过她的力量。然后她看到了比她胖一圈的弟弟就这样被开水烫得面容模糊,狰狞可怖。


    从那天起她逃了出来,但也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虽然南风馆大部分的人都对她不好,但在这里她每天都有吃的还有睡的地方。只是当她看到一个又一个被送进来的年轻面孔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阵心酸。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待在这里,她一出去就是个杀人逃犯,被官府抓到就只有被砍头的份,她只祈求自己在死后别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或许是想到了陈年旧事,也或许是伤口太过疼了,雪宁躺在铺着一张凉席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大喝一声:“谁——?”


    外面的人回应道:“是我。”


    雪宁听到这阵有些熟悉的嗓音后连忙下了床她打开门往外一看……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拿着一个食盒站在外面。他便是那个近日十分受陆妈妈喜爱的宣公子了。


    雪宁在看到他后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此刻使劲揉了揉眼睛。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发现那人直直站在她的门前,她有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宣凤岐此刻开口:“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雪宁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侧开了身子有些结巴:“嗯……请……请进。”


    宣凤岐走进来后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四面漏风,这里的确实比当初关着他的柴房要差多了。他走到了一张破旧的矮桌前将食盒放到了上面,“过来,我帮你上药。”


    雪宁听到之后指了指自己:“我?”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嗯。”


    雪宁有些惶恐不安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要是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那些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深夜过来,你放心我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发现,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完他便上前拉住了雪宁的手然后让她乖乖坐到旁边。他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些药酒和药粉,里面也有包扎伤口的白色纱布,除此之外他像是变戏法似的又从食盒里端出来两盘点心。


    雪宁一闻到那点心的味道肚子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虽然她因为容貌走到哪里都被人厌弃,但她还是有女孩子的羞耻心的。雪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红了脸。


    宣凤岐见状继续说道:“吃吧,这点心本来就是特意带给你的。”


    雪宁看向他又求问了一遍:“真的吗?”


    “嗯,真的。”


    雪宁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伸手拿起了点心吃了起来,而宣凤岐则是拿出药酒轻轻地撒在她的胳膊上。雪宁此刻吃痛地“嘶”了一声,宣凤岐见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弄痛你了吗,那我轻点?”


    欸?好奇怪……她以前明明最是能忍痛的,就算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可是当她听到宣公子这句关心的时候鼻头忽然一酸,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掉落下来了。


    宣凤岐见到这孩子哭了,于是连忙道:“唉……你别哭啊,那我下手轻点,要不然你自己来也行。”


    雪宁连忙用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那不争气的眼泪,“不……不是,你没弄疼我,是我眼里见沙子了。”


    宣凤岐停顿了一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给女孩上药。他知道这个女孩也是个苦命人,可是他现在除了能给女孩送点药来再不能帮助她更多了。


    宣凤岐将女孩子手臂上裸露的伤口都上好了药,他起身指着那些药粉,“这些你拿着吧,记得一天一次涂用,我先走了。”


    女孩听到他的话之后连忙咽下了最后一口点心,她喊道:“等一下!”


    宣凤岐听到女孩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他又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脸上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我前几天在陆妈妈院里扫地的时候忽然听到她想把你献给那个玄都来的什么……什么官来着,你想跑吗,你要是想跑我可以帮你。”


    像他这样好的人不该腐烂在这泥堆里。


    宣凤岐听到她这话一下就来了精神,他转身走近女孩身边低着声音问:“你确定那个人是从玄都来的?”


    雪宁看到他如此严肃的表情愣了一下,她咽了一口吐沫,“嗯嗯,听说是什么巡什么来着,官位还不小。我偷听到陆妈妈说那个人就喜欢你们这种十来岁的小童,玩的都是一些折磨人的手段,所以我想帮你逃出去。”


    宣凤岐听到她这番话后陷入了沉思。


    那个人的官职大概是巡抚一类的,既然是从玄都来的大概也跟皇帝有关系,要是他能搭上这个人说不定能跟着他去玄都。


    宣凤岐此刻抬起头来冲着她一笑:“谢谢你,但我现在还不能走。”


    第155章


    就当他拒绝后转身离去时, 雪宁像是想起了什么,“等一下!”


    宣凤岐又停住了脚步:“还有什么事吗?”


    雪宁小跑到自己的床前,随后她席子底下翻出来一把匕首, 她走到宣凤岐面前将这东西递到他手里,“那天我从你换下的衣服里找到了这个,我看到这个的刀柄是黄金做的,这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宣凤岐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这失而复得的匕首,这确实是他的祖父留给他的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了。他自从被强行留在这里便顾不得寻找这把匕首, 他没想到这把匕首竟然被女孩子拿走了。


    当然雪宁换下的他的衣服确实是想随便找个地方扔掉的,但就当她抱着那些衣服走的时候, 那对衣物中忽然掉出了这么一个东西。虽然她没读过书, 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但她认得这把匕首是个古董,就连刀柄都是用黄金做的,于是她便趁人不注意把这东西给藏起来带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了。


    宣凤岐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沉默了良久,随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女孩, “这个东西你为什么要还给我?”


    雪宁听到后微微睁大眼睛:“什么?”


    宣凤岐看着她十分认真地问:“你要是带着这把匕首离开这里再把它卖掉就会过得非常好,所以你为什么要把得到的东西还给我呢?”


    雪宁连忙道:“因为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不过是帮你保管一阵子。你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跟我说你的父母都死了,所以你肯定需要它为你的父母报仇吧。你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你就这样死了, 但父母之仇不能不报……”


    宣凤岐不知不觉间眼眶里一阵酸楚,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女孩的肩膀,“谢谢你, 若我真的大仇得报,我会想办法将你从这里接走的。”


    雪宁面对着这个看起来比她还矮的小公子心生欢喜。她半点也不觉得这人是在说大话,她只是莫名觉得宣公子一定能做到的。


    这个世上宣公子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的人, 哪怕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也无怨无悔。


    雪宁露出了一个认同的笑容:“嗯,我等着你。”


    话音刚落,宣凤岐便将匕首藏在袖中走了出去。此刻的他脑子已经有一个计划成形了。


    ……


    陆妈妈这几天对宣凤岐更加殷勤了,宣凤岐知道这女人是想要把他卖给那位从玄都来的巡抚。陆妈妈原先答应他要多留他几年的,可是她又怕自己出尔反尔会惹得宣公子反抗,这次来她这里的人来头可不小,她可不敢轻易得罪,所以她对宣凤岐好也是想让他乖乖接受自己的安排。


    宣凤岐早就知道,陆妈妈想让他接客,于是他十分顺从地接受了陆妈妈的建议。


    当几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女带他沐浴更衣的时候,她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同情的色彩。


    “真可怜。”


    “是啊,陆妈妈明明说要留几年,谁知道那官老爷有那种癖好。”


    “哎呀,别说了,小心妈妈又把那藤鞭抽你!”


    宣凤岐无视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他此刻将匕首悄悄藏在了自己的衣中,然后穿上了那些人为他准备的艳丽的锦袍。这衣裙是用极好的锦缎做,就连颜色也是明艳的大红色,上面的图案是一朵朵盛放的牡丹。


    其实这衣裙有些大了,它们像一层层蚕茧一样裹得宣凤岐喘不过气来。


    宣凤岐被那些人引导着往南风馆最好的最高的楼层走去。他清楚南风馆的地形,而这里是他最后一个没有来过的地方,他曾听说只有身份很高的人才会来这里。


    就当宣凤岐上楼的时候,他还发现有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守在楼梯间两侧。宣凤岐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冷意,他僵住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此刻亲自送他进去的陆妈妈催促道:“快走啊,别让官人等急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勉强稳住了心神缓步走了上去,他每走一步脚上都像坠了千斤巨石一般那样沉重。纵使他已经学会放下自己的羞耻心学会巧言令色学会一切放弃自己人格的东西,可是他真的逃不过被人玩弄的结局吗?


    宣凤岐走到门前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几个男人在谈论着什么,随后再放声大笑。这男人约摸有三个,不……或许更多。


    他一下就僵在原地不肯在进半步,陆妈妈见到之后抢先一步想要去开门,而宣凤岐此刻却像害怕似的一下拉住了她的袖子,“你跟我说好的是一个人,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人?”


    陆妈妈面上露出了心虚的表现,但她还是镇定地说着:“你都来接客了,一个跟两个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这些官人肯定会喜欢你,他们不会把你一下玩废的,你就乖乖进去吧。”


    宣凤岐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见状想要转身逃跑,而就当他没走几步就看到他的两侧忽然跑出来了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


    ……


    “哈哈哈,赵大人,您曾经是陛下的人,陛下也是见朝廷中那些老不死的言官盯着您不放才将你放到这里来,等到来年您多进一些银钱自然能顺理成章回到陛下身边做事,到时候您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啊。”


    坐在上座的男人大笑了一声,他举起酒杯:“自然不会,等到本官回到陛下身边自然会为诸位美言几句话。”


    就当他们把酒言欢之际,在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悲愤的孩童的喊叫声:


    “放开我,你们这些恶鬼,快放开我——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片刻后一名批着锦袍的孩童就被带到了那几个人面前。宣凤岐被人狠狠压在了地面上,可是以他幼小的身躯根本就敌不过两个五大三粗的成年男人。


    陆妈妈这个时候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她满脸堆笑着:“这小倌脾气大得很,惊扰到各位大人了。”


    坐在上座的人听到之后露出了一丝狞笑:“哈哈哈脾气大好啊,我就喜欢脾气大的。既然你说这个小倌是你们这里长得最俊俏的一个,那就让他过来让我们都见见世面吧。”说完他便把自己身上的一袋银子扔给了陆妈妈当作打赏。


    陆妈妈掂了掂袋中银钱的分量,随后脸上咧开了一个笑容,她连忙点头让人把宣凤岐带到那个人男人身前。宣凤岐被那人抓着头发仔细打量着。


    当他看到孩童的面容的时候瞬间睁大了双眼,他像是害怕自己看错了似的又闭上眼睛睁开仔细看着。


    “像啊,实在是太像了!哈哈哈——果然是极品。”


    说完,他便对着对面站着的陆妈妈说着:“带着你的人都滚下去,我还没有让人看着的爱好。”


    “是是是,老身这就下去。”说完陆妈妈就留下一脸绝望的宣凤岐,招呼着那些人都走了下去。


    宣凤岐抬起眼睛一脸恐惧地看着他:“你……你说我像什么?”


    那张漂亮稚嫩的脸蛋上所呈现出的惊恐极大取悦了男人,他笑着说道:“你这张脸长得甚是合我心意,若你乖乖跟了我,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周围的人见状都笑着起身想要告辞,而那名赵大人也只是点了一下头。此刻这层楼里就只剩宣凤岐和眼前如同恶魔一般的男人。


    “可……可是我怕疼。”他可怜兮兮地颤抖落下泪来。


    赵大人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他上前一步笑着说:“没关系,本大人会好好疼你的。”说完他就像扒开孩童的衣服,宣凤岐见状立刻起身灵巧地躲开。


    赵大人扑了个空后也并未生气,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原来你喜欢躲猫猫啊,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不过你要是被我抓到后可就要任谁我处置了。”


    宣凤岐看到油腻恶心的老男人就想吐,只是他还是装出一副恐惧怯懦的样子轻声说道:“大人,我胆子小,刚才小人看到楼底下站着那么多高大士兵可被吓坏了。大人若是怜惜小人,不如让他们都走远些吧,小人与大人也好共度良宵啊。”


    他的示弱极度取悦了男人,男人有些惊喜地笑道:“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啊,可见这里的嬷嬷会调.教人。”


    宣凤岐就这样在房间里一边跟那个人说话,一边钻来钻去。男人见状便朝着外面大喊了一声:“行了你们也别站在外面听着了,赶紧走远些!”


    说完外面传来一阵许多人走路的声音。宣凤岐听到那些人脚步声消失之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而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刻,男人在床帘后面发现了他于是一下就把他轻松抱起,男人露出猥琐的笑容,“现在你可逃不了了吧?”


    宣凤岐大惊失色,他急着捶打男人却忘记自己的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十岁孩童的力气。他惊慌失措之下又连忙道:“大人——大人,请您稍安勿躁,您这样心急怕是得不了趣,不如我们先……”


    “老子来这里就是来找乐子的,劝你还是乖乖从了吧!”就当那人想扒开他的衣服的时候,宣凤岐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胳膊。


    那人吃痛一下就将宣凤岐扔到了地上,宣凤岐此刻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传来了一阵快要裂开的刺痛。他未等那人发作,于是乖乖地跪下,“大人……小人不是不想伺候大人,只是听刚才大人说小人像什么人,所以有些好奇那些人是谁。小人算过了,今日亥时是个吉时,大人是小人的第一个男人,小人见到大人的第一眼便倾慕大人,小人想与大人共度余生,所以想在吉时与大人洞房花烛,请大人成全!”


    男童极尽卑微的姿态讨好了男人,男人此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啊,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等一等。”


    他是看中了宣凤岐年纪小翻不起什么风浪来,等到亥时到了,这小子就算耍什么花招都不管用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怯生生的笑,他连忙上前为男人讨好似的斟了一杯酒,“大人,小人好奇大人口中说的那个像小人的人是谁?”


    男人毫无防备地接过了酒杯,他饮了一口酒后有些轻蔑地看着宣凤岐:“不是他像你,是你像他。他虽然谁也看不起,也不扶持任何一位皇子,但他却暗中与昭德王暗中有染。”说到这里时,他气得一下将酒杯打碎,“哼!本官几次三番向他示好他却不领情,不过幸好本官将他是昭德王的消息告诉了当今陛下,陛下才派人给他安插了谋反的罪名哈哈哈——臭婊子!表面上装得那么清高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到上头时还打了一个酒嗝:“只可惜了他的皮囊了,只恨他死得太快了。要不然陛下登基后我肯定会求陛下将他赐给我做一个贱妾。”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方向,宣凤岐的脸色一点又一点阴沉下来。他全身都因为极度愤怒而全身发抖,他瑟瑟发抖的景象在男人眼里却是一种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所产生的畏惧。男人此刻喝多了酒不由得上头,他伸出手来一下将孩童揽入怀里,“不过只要你好好跟着我,本大人就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不知道在这个世道上像你这种没身份的贱籍能够攀附上本大人已经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分了。”


    他说话间,孩童忽然像一条灵活的毒蛇一般起身坐到他的身上。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张美丽脸蛋的时候呼吸好像都凝滞了一瞬,此刻他就连宣凤岐恐惧的恐惧都察觉不到了,那张脸上能够勾人心魄似的眼睛柔情似水地盯着他,“大人,亥时已到了,大人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好好伺候大人。”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他连忙笑着应下来:“好啊,宝贝儿你想问什么我都答应你。”


    宣凤岐继续笑着:“那个人名字叫什么?”


    男人微微呆滞了一下:“什么?”


    “就刚才大人口中的臭婊子啊,我真想不明白,大人明明这般威武雄壮,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是抬举?”


    男人只顾着被哄得天旋地转,他就连宣凤岐眼中闪过的那一抹杀意都没有察觉到。他连忙笑着开口:“哦……你说的是他呀,好像叫宣……宣什么来着呃——”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痛得暂时都说不了话,那孩童眼中闪着狠戾的杀意。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敢对他做什么,所以在刚才喝酒说话的时候他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宣凤岐把匕首在男人的身上狠狠地搅动了几下抽出来,喷涌血溅湿他那华丽的锦帕。


    “你……你……”男人颤抖捂住伤口颤抖着手指向他的时候,宣凤岐又立刻将匕首捅了进去。他就这样狠狠地捅了几十刀,每一刀都带着浓烈的恨意。


    “噗嗤噗嗤——”


    “去死……去死……你们都去死——”


    其实在他捅进第三刀的时候男人就已经毙命了,可是他心中萦绕着的恨意使他失去了理智。他直到把男人身上捅得满都是血窟窿才像力竭似的瘫坐在地上。


    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解脱。


    爱他的人都死了,世上就是因为有皇帝,有刚才男人那种人,善良的人才会活不下去。


    “哈哈哈——”宣凤岐瘫坐满地鲜血里放声大笑着。他那身锦袍原本就是明艳的大红色,只是被鲜血浸染后隐隐有些发黑。


    他像疯了似的将周围的烛台全部推倒在地,熊熊火光瞬间燃烧起整个屋子来。他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好累,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烧吧烧吧!


    把这一切都肮脏全都燃烧殆尽。


    ……


    而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窗户间传来,“宣公子!宣公子!”


    宣凤岐听到这个声音才从燃烧的仇恨中苏醒过来,他一回头便看到了从窗户间爬进来的女孩。


    雪宁起初被他那种刚杀完人的凶恶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她很自然地忽略掉了宣凤岐脸上的鲜血,她一把拉起了宣凤岐的手,“外面的人都发现这里着火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外面的人都乱作一团,现在正好是我们逃跑的好时机!你快点跟我走!”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微呆滞了一下,他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沾满鲜血的手还在颤巍巍发抖。雪宁见他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于是又大声道:“你不是还要给你爹娘报仇吗?你怎么能死在这里?!”


    宣凤岐蓦的睁大了双眼。


    是啊……他还有血海深仇要报,这个男人只是他复仇的开始,他最终要杀的是皇帝。


    此刻他的眼中才恢复了清明,他将那层楼上的门锁全都锁住了,所以外面的人想要进来救火还要一段时间。宣凤岐跟着雪宁一起从窗户爬了出去,他们二人爬到了旁边的假山上跑了出去。


    因为宣凤岐早就熟知了这里的地形,所以他跟雪宁很快就跑了出去。


    他在假山旁边的小溪里洗干净脸上的血污,只是还未当他喘口气时,便有人举着火把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快来人,他们在这里!”


    宣凤岐听到之后心下一惊。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那个男人的尸体了。雪宁见状头也不回地拽住了谢云程的衣袖就跑。他们二人七拐八拐地跑到了大街上。


    只是他们二人终究都是小孩子,就算再怎么跑也甩不掉后面拿着火把大肆搜查着他们的士兵。雪宁跑到前面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前面有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她连忙拽着宣凤岐往小巷里跑,只是宣凤岐实在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哧啦——”雪宁往后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上只有一块自己太过用力而撕下来的红色布料。她连忙往后跑去,“宣公子,我们不能倒在这里,那些人很快就追来了!”


    宣凤岐知道有很多人追着他,他杀的是朝廷命官,就算他逃走了之后也会在大周境内被通缉。


    此刻外面不远处的火光一闪一闪的,他就像认命似的坐到了长满青苔的灰瓦屋檐下,“我跑不动了,你自己跑吧跑得越远好。”说完宣凤岐便把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放到她手里,“这个大概能值个几百两银子,你把它卖了之后好好过日子。”


    雪宁的脑子在这一刻是空白的,当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把匕首已经出现在她的手中了。那沾着血的匕首跟撕毁的布料显得异常刺眼。


    她这辈子从一生下来就克死了最爱她的娘亲,六岁时又因为毁了容貌杀了弟弟而过上了隐姓埋名东躲西藏的日子。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这个世上对她唯一最好之人,她无父无母,也没什么牵挂。


    可是宣公子还有父母之仇未报呢。


    她这一生回头想想可真苦啊,如果真的一直这样苦下去她只会当成是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可是她遇到了宣公子。她多么想宣公子是她的弟弟啊,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一定会用性命去保护他。


    不,现在也可以。


    宣凤岐抬起头来催促她:“还不快走……”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后面一沉,随后他眼前发黑倒在了地上。他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拿着一根短棍出现在他面前的雪宁,雪宁立刻蹲下身来褪去他身上那惹眼的红色衣袍,随后她将自己的粗布麻衣换到了宣凤岐的身上。


    宣凤岐这身红袍本来就偏大,雪宁穿在身上竟然显得正正好。宣凤岐意识模糊之际虚弱开口:“你……你想做什么?”


    雪宁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走到他面前朝他轻轻一笑:“宣公子,谢谢你的药酒和点心。以后只能你自己为父母报仇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宣凤岐看到她身上的那一抹刺眼的红,他意识到女孩即将要做什么后努力伸出手来去拉住她的衣角,“不……不要……”


    只是还未等到话说完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


    昏沉的天空闪过了一条巨大的闪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柴烧焦泥土潮湿的味道。


    宣凤岐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的,他的后颈还残存着一阵消散不开的疼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想起了那个女孩。


    对了,她去哪儿了?


    宣凤岐忙坐起来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他现在好像在一垛柴堆里。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被外面的倾盆大雨淋到,他此刻却顾不得外面下雨,他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那个女孩换走了他的衣裳去引开那些官兵了。


    现在已经过去几天了?


    那个女孩有没有事?


    宣凤岐一边这样想一边焦急地跑在街上,而就在此刻路过的马车溅了他一身污水。他见状往旁边躲了一下,而他躲的地方正是一个茶馆门口,茶馆里有人讨论着:“唉,小小年纪的,怎么会是个毒妇呢?不仅杀了前来巡查的赵大人,还把南风馆里的一个小倌杀了呢,听说那小倌的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


    “不过据那毒妇说,她把小倌的尸体扔进河里呢,这几天下雨发大水呢,恐怕早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吧。”


    “要我说就是相由心生,你看那毒妇脸上的疤,听说还牵扯出她以前的一桩命案,早在几年前她就把自己同父异母的胞弟按进开水里活活给烫死了!”


    “哎呀!真的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啊,幸好她已经被砍头了,要不然像她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不知道还要造多少孽呢。”


    待在茶馆外面的宣凤岐某一刻是不敢相信的,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冲了进去大声问:“你们刚才说的是谁,是谁被砍头了!?”


    那些喝茶的人乍一见忽然跑到自己面前的宣凤岐后有些嫌弃地皱眉,“这是哪里乞丐,快走快走!”


    客人这样说着便有小二过来:“走走走,赶快走!”


    宣凤岐又继续问:“你们刚才说的是谁是一个脸上有疤,看起来十几岁的女孩吗?”


    其中一人听到之后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来:“你怎么知道你是她什么人?”


    “唉……你跟这乞丐废话什么?像南风馆出来的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毒妇,赶紧把他赶走!”


    宣凤岐也不知道是何人把他带离那里的,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犹如一个孤苦无依的游魂一般。


    那个女孩真的死了。


    而且她还独自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责。


    冰冷的雨水浇在他的身上,他就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继续游走在雨中。


    怎么会呢?


    像那个女孩子那么好的人,她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死了呢?甚至她死后别人都得骂她一句毒妇,她的尸体就这样被弃之荒野被野狗分食,无人在意。


    宣凤岐抬起头来望向不断落下雨水昏沉的天空,难道老天就真的这么不长眼吗?善良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弱小的人注定会被欺凌,没有权势的人永远只是蝼蚁。


    不——


    他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还能高坐在皇位上受万人敬仰。凭什么只想要好好活下去一退再退的人最后都不得善终?


    宣凤岐一点也不觉得雨水冰凉,这些雨滴犹如一把把利刃一般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他要向上爬,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无论付出什么的代价,只要能达到目的,他都在所不惜!


    ……


    宣凤岐在雨幕中不知走了多久,他瘦小的身躯忽然变得滚烫,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的。当终于支撑不住一下软绵绵地瘫到在地上的时候,一把伞忽然朝他倾斜而来,宣凤岐见状努力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来望上看去。


    只这一眼,他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丝恐惧。那个人长得好像他年幼时亲手杀掉的九皇子……


    那个人就这样撑着伞在雨幕中用一种看穿一切的眼神凝视着他。宣凤岐张了张嘴,可是他此刻却觉得喉咙肿痛,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他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他醒来的时候发现宣世珣,柳青鸾和四娘都守在他的床前。他有些吃力地从榻上起身,他的眼中都是委屈的眼泪,“祖父,娘还有四娘你们都还在。”


    柳青鸾看到他哭了之后连忙上前掏出帕子温柔地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是啊,我们都在啊。”


    宣凤岐也记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变得这样委屈,他眼眶发酸一下扑进柳青鸾的怀抱,“娘,我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柳青鸾抱着他,她就像小时候那般轻轻拍着宣凤岐的背,“别怕别怕,小凤岐是不是又做什么噩梦了?别害怕,娘在这里。”


    宣凤岐死死抱住了她,生怕自己一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柳青鸾让他抱够了之后又一脸心疼地将他额前的碎发撩到了耳后,“小凤岐,娘只是一段时间不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宣凤岐摇了摇头:“娘,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挑食好好吃饭,我也会乖乖听话,你们不要再离开我了。”


    宣世珣慈爱地看着他:“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啊。”


    四娘这个时候也走向前来娇娇地说道:“臭小子,我命令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你要再教我那个方块该怎么玩,听到了没有!”


    宣凤岐见到对他最重要的人都还在眼前,他不由得破涕为笑,“嗯嗯,我知道了。”


    等到他答应下来之后,他发现刚才还站在他身边的柳青鸾她们都不见了。宣凤岐忽然慌乱起来,他焦急地呼唤起来,“娘,祖父,四娘——你们都去哪儿了?”


    “你们别吓我,快都出来吧!”宣凤岐连忙跑下床去想要寻找着他们的身影,可是就当他下床时眼前忽然一黑,他猝不及防地跌落在地上。眼前的宣府,还有那些人都不见了,他就这样身处在一片黑暗中的。他害怕地蜷缩起来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不……不要,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了一阵亮堂的光线家有人在他的耳边说道:“你也该醒来了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记起来——是啊,他的祖父娘亲都死了,是被当今皇帝杀的。他撑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就是为了向他复仇。


    宣凤岐此刻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床边的两侧青色的纱幔被吊到了两边。就当他偏过头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他在大街上晕倒前看到的那一个人。


    宣凤岐看到他的脸的时候瞬间清醒了,他立刻就像一个处在警戒线的刺猬一般抱着自己在床上往后蜷缩着退着,“你……你到底是什人?”


    那个人看起来像十七八的模样,他起身朝着宣凤岐粲然一笑,“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叫宣玉清,不只你可否认得他?”


    宣凤岐听到他提起自己父亲的名字后眼中的戒备神情更加深重。宣玉清除了在扬州长大外最后待过的地方便是玄都,若这个人只是寻常认识宣玉清的友人便断不会这样问他。宣凤岐此刻露出害怕的神情,“什……什么宣玉清,我不认识他。”


    少年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一声:“你不认识没关系,我可以慢慢介绍他。”他说完后坐到了床前一脸耐心地拖着腮缓缓说着,“其实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特别有才华,特别有心机。他也是从扬州来的,那里的风水养人,所以不但生出了他那样的人,还有像你这般清丽可人的孩子。我呢,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东西,只可惜他忙着跟我几个哥哥商量着夺嫡呢。”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调皮地看向宣凤岐,“你知道野心太大,太有心眼的人总是活不长久,所以他在玄都还没几年就死了。而且死得很惨,死无全尸的那种!”


    宣凤岐见他一惊一乍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后紧攥着双拳。任谁也不想听到自己父亲死亡的惨状被一个人当成一个好笑的故事说出口。


    “你想听听他临死时的情景是怎么样的吗,这个呢有些长,我得慢慢跟你说……”


    宣凤岐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大呵一声:“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看到他眼中满都是愤怒,于是又笑着说:“行,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那我们来说说我那个皇帝哥哥吧。”


    皇帝……哥哥?


    宣凤岐听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透露出一丝震惊。


    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是个皇子吗?


    宣凤岐这样想倒不是这个人并不像皇子,就冲着他这张跟宣凤岐多年见到那位九皇子相似的脸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份肯定不简单。只是他见到皇子眼中总是隐隐透露出对权力地位的欲望和渴求,但这个人眼中好像没有那种想要争权夺势的心。


    少年继续说道:“唉……说到这里我就伤心,我那位皇帝哥哥为了这无聊的皇位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对了你知道吗,他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将我一位弟弟推到井里了,我那个弟弟在井里哭得可大声了,只是没过多久他就死了,唉……真是可怜啊,他死的时候还没你年纪大呢,不知道我给他烧的纸钱够不够他在地下挥霍的,毕竟他活着的时候父皇对他极尽宠爱,就连碗筷都是金子做的。”


    他说这个故事的时候虽然一直在叹气,但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甚至他讲着讲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此刻他继续摇头叹息,“可惜,我给他烧纸的时候好像不是在他忌日烧的,阴曹地府不会把我烧给他的银钱给错人吧?”说完他便露出了一丝恶意十足的笑。


    宣凤岐听到他把这种事情说给自己听后紧紧蹙起眉毛:“我只是一个小孩,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少年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随后十分激动地爬到了床上逼近宣凤岐,宣凤岐见状就像受了惊的小鹿般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


    少年完全不顾他眼中的惊慌。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你怎么能跟那些普通的小孩相提并论呢?你可是杀了那位赵巡抚的人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停止了往后退的动作,他有些惊愕地望着这名阴晴不定的少年。少年此刻一下抓住了他的左手,“你是用这只手杀的他吗?”


    宣凤岐想要挣脱开来:“不……我没有杀人,你休想污蔑我。”


    少年就像没听到他的辩驳似的。他又笑着抓起了宣凤岐的右手,“还用这只手?难道说你两只手都用了?”


    少年此刻恍然大悟一般:“也是,那个老男人的年龄可是你的好几倍呢,你要是不两只手都用,恐怕你还杀不了他呢。”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惊魂未定的宣凤岐:“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吗,你的手法有些生疏啊,竟然在扎了他三次才把他杀了。看来我得培养你该怎么将人一击毙命的本事了。”


    宣凤岐看到他自说自话的模样就忍不住心中生出丝恐惧来——这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片刻后,他看着那名少年小声说着:“我还没答应要为你做事,我都不认识你。”


    少年听到他这句话后才像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一下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差点忘记自我介绍了。”他一边笑着露出了整洁的牙齿,一边说道:“我叫谢瑆,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荣王。”


    第156章


    宣凤岐听到他道出自己的身份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你……你是皇子?”


    谢瑆摇了摇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我的父皇都死了,我现在被我八哥封为荣王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叹息,“其实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我其他的哥哥都被他杀了,只有我还有我另一位弟弟活了下来。呵……真好笑,明明可以咬一咬牙全杀了的,但他却偏偏还顾着自己那一丁点的颜面。”


    宣凤岐听完他这番话后瞬间冷了下来,他继续问道:“所以呢, 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谢瑆听到他主动开口问自己后眼睛闪着精光,他连忙上前:“我的皇帝哥哥虽然暂时放过我了, 但是保不准哪天他看我不顺眼就顺手杀了我。我这个人胆子最小了, 一想到我余生都要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装作伤心的样子去抹眼泪,可是就在下一刻他又止住哭声一脸委屈,“可是既胆小又怕死,更不想一辈子都受他桎梏。所以我想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你想为你的父母报仇,而我想让他消失,我们之间应该合作才对。”


    宣凤岐之前与他从未见过,这人乍然说出来自己这么多秘密,心里总归是有些打怵的。他低头沉思了片刻, 而那人趁着他思考的时候弯下腰来将头侧过来从下往上看他的脸,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这个人从刚才时跟他说话的表情神态都格外怪异, 宣凤岐一时之间还真的有些猜不透他想要干什么。可是事已至此,他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应对着。


    此刻他不再反驳谢瑆的话,他话锋一转又问:“前两天杀人放火的人不是已经被处置了吗, 你又是怎么认定我才是杀人凶手?”


    少年听到他这样问后又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奇啊?”


    宣凤岐迟疑了片刻,随后点头:“嗯。”


    谢瑆这时起身盘起腿来说着:“其实不难哦。那个赵巡抚私底下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癖好,他在玄都的时候就爱养一些漂亮的小孩子。而几天前官府抓住的人却是一名长相丑陋的女子,这样的人恐怕连你们南风馆的前楼都进不去吧。那名女子说她嫉妒你长得好看才起了杀心,楼上的那名赵巡抚只是她顺手杀的。可是赵巡抚身中数十刀,都快被捅成筛子了,那女孩平日里就干些杂活,身上还有命案,她既然想隐姓埋名苟延残喘又怎么轻易杀人呢?”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他对面的宣凤岐:“而且,据我所知那晚要伺候赵巡抚的人是你。那个人拿着凶器去认罪,又说你已经死了,官府的人为了省事当然就会判她有罪喽。至于你,我看过你长什么样子,所以我便能一眼认出你来,你应该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我,要不然你就不能好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分析之后又问:“这件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又为何特意去追查这件事?”


    谢瑆听到之后又一下双膝跪在床上爬到了宣凤岐面前,“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啊,我这次呢是被皇兄赶去封地的,路过扬州时不经意听说了这件事,更巧的是我看见了你的模样。你这张脸我看了便心生欢喜,更别说旁人了,所以就算你无处可去我也会不惜代价命人找到你,毕竟你要成为我收集的最漂亮的玩具了。”


    “玩具?”宣凤岐有些错愕。


    谢瑆看到他这副呆呆恐惧的模样心里更是涌上了一股嬷嬷的兴奋,他狠狠点了一下头:“是啊,就是玩具。你不但要成为我最喜爱的玩具你还要去玄都,去到我皇兄身边,之后你想怎么处置我的皇兄都可以!”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来抚摸起宣凤岐的脸蛋,“真可惜我没能看到你脸上沾着鲜血的模样,那个样子一定美极了。”


    宣凤岐有些嫌恶地往后躲了一下,少年看到他脸上抗拒的表情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被阴狠取代,“我劝你在我高兴的时候不要扫我的兴,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


    宣凤岐看到他满脸阴鸷的表情就知道他说的不是假的。他孤身一人去玄都报仇肯定是难上加难,如果他跟这个人合作说不定会一下成功了。


    宣凤岐不再往后躲,他能感觉到少年问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上。虽然这很温暖,但却令他不寒而栗。


    谢瑆见到他乖巧下来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乖,我会给你属于你自己的自由,但是我叫你,你就得立刻到我面前,知道了吗?”


    宣凤岐掩住了自己脸上屈辱的表情,他听话似的乖乖点了一下头,“嗯。”


    宣凤岐这个时候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皇帝派人杀我全家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怎么知道宣玉清是我父亲的?”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还真的是敏锐啊!实话跟你说吧,皇兄做的那些腌臜事我跟皇姐都知道。”


    宣凤岐此刻情绪激动起来:“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早早向你们的父皇禀告,像他这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皇帝?!”


    谢瑆听到他大声对自己说话后手不由得向下狠狠捏住了他的下巴,“虽然你嗔怒的样子真的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大声说话,听到了吗?”


    宣凤岐下巴被他捏得生疼,他十分确信要是他敢说一句“不”,这人会毫不犹豫的捏碎他的骨头。他不能慌不能慌……这一切都是为了顺利杀了那狗皇帝。


    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


    谢瑆听到之后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只是他手刚一离开,宣凤岐白皙的皮肤上便出现了一道红痕。他见状又有些自责地说:“哎呀,这么漂亮的皮肤上怎么能留下痕迹呢,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受伤我就下手轻点了。”


    他此刻的神情十分柔和:“谁叫你惹我生气的,放心好了只要你日后不惹我生气,我是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你的。”


    宣凤岐听到之后又是一脸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他的示弱让谢瑆的心情瞬间放晴,于是谢瑆开始解释起宣凤岐刚才问他的问题,“虽然我知道皇兄做的一切,但这并不代表着我有与皇兄抗衡的能力,他得到了皇城禁军的支持,我还在找玩具的时候他就已经将自己心腹安插进军队里的。谁也没想过出身下贱的他会赢得那么多大臣的支持,直到他登上皇位,我们才看清楚他的野心。也是时至今日我才发现皇兄的心有多么狠,他可以为了自己想要一切抛弃所有,乃至是自己和他母妃的性命。”


    谢瑆故作深沉地看着宣凤岐:“你要知道,当一个人疯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时候,那么你就无法与他抗衡了。”


    宣凤岐通过谢瑆的话也猜到了些谢玹的性格——他们谢家人都是一群疯子,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就算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宣凤岐凝望着他:“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了,就算我想隐瞒我的身份也不会相信的,不妨告诉你,我确实是宣玉清的儿子,我也确实想要杀了你皇兄。”


    谢瑆见他不再隐瞒,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惊喜的笑容:“哎呀,我还以为我们要相处很长时间才能交心呢,没想到我们不过寥寥数语就互通了心意。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你不愧是我一眼就看中的人。”他一边这样说着想要伸出手再去触碰宣凤岐的脸蛋。


    而这时无视了他之前的警告往后躲了一下,他看着即将发怒的少年,“我可以按照你的吩咐做事,不过在此之前我要知道你有没有跟那个赵大人一样的恶心的癖好?”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呆滞了一瞬,随后他露出了一个恶劣无比的笑容,“哦……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啊。确实,你长成这个样子的确挺招人疼的,如果我说我也有那种癖好呢?”


    他十分喜欢宣凤岐因为恐惧而逐渐变苍白的脸蛋,所以他继续恶趣味地说道:“如果我也有那种癖好的话,你为了自己的贞洁是不是宁死不从啊?可是你还没有报仇呢,难道你的贞洁清白比你灭门之仇还要重吗,但我看你不像是那种人啊!”


    宣凤岐越听他说的话脸就越苍白几分。


    是啊,在这个世上他的清白又算得了什么?


    他以前能花言巧语哄别人开心,现在也能照样哄谢瑆开心。当谢瑆想利用他的那一刻,这个人就跟他见过的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宣凤岐就像放弃挣扎似的垂下头来:“你说的对,我在这个世上除了一副皮囊能够为人所用外再无其他了,罢了……”他说完之后看向了少年,“若你能带我进玄都,去皇帝身边,那么我无论复仇成功都不会牵连到你,所以……求你帮我。”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下床跪到了谢瑆面前,他的脊背就像被无尽仇恨压下去一般弯了下去。谢瑆看到了朝着他叩了一头的宣凤岐后忽然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让宣凤岐就这样跪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的太阳都有些往西方偏斜了。谢瑆的嘴角微微抽动,最后他才说道:“你还太小,我对漂亮的玩具很珍惜,而且不会玩坏它,至于你说的那种癖好,我从来都没有。”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抬起头来看着少年,“真……真的吗?”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心里更加复杂了。


    为什么?


    他以前从来都不像别人解释自己的动机,这个人凭什么让他这样紧张,他又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解释给这个人听?


    他明明最喜欢的就是他的玩具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了。他以前所豢养的玩具越痛苦越求饶,他便越兴奋,可是当刚才他看到这个人朝他叩头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有种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种感觉闷闷的,总之让他很不舒服。


    谢瑆片刻后才开口:“嗯,你起来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了一口气,他随后缓缓起身。他之前被雨淋了许久,直到现在他的病还没好全,刚才他跪着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他刚一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而就在这时,谢瑆眼疾手快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接住了他。


    宣凤岐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少年。他见状连忙起身,“我……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谢瑆看到他还是有些抗拒的样子反而没那么生气了,他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你发高热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就连现在你身上还是滚烫的,你要是不想死就好好歇着。”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直到现在他才看到了谢瑆属于正常人的一面,不过未等他细想,谢瑆又露出了一丝顽劣不堪的笑容,“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两天后我就要带着你启程去颍州了。”


    宣凤岐的头脑现在还算是清醒些,当他听到谢瑆说的话后立刻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颍州,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玄都杀皇帝吗?”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一下:“哈?我有答应过你要带你去玄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眼睛蓦的睁大。


    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不能信!


    谢瑆做事从来不向别人解释的,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漂亮的小玩具露出这种伤心震惊的表情后他心里又隐隐兴奋起来。他一开心就无视了自己以前的规矩,“颍州现在是我的封地,虽然那个地方不是很富庶,但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你现在个子都没我高,就连杀人的手法都这样笨拙,若让你这个样子去玄都,恐怕你连我皇兄的面都没见到就身首异处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心里逐渐冷静下来。自从他们宣氏一族覆灭的那天起,他的心里被仇恨填满,孤身一人在世间的孤独恐惧占据了他的大脑。现在他才静下心来细想——谢瑆说的很正确,他要是真的想复仇肯定要做好准备才能去玄都。


    他从小就是在扬州长大,扬州城里有太多人认识他了,甚至他还在鱼龙混杂的南风馆待过一阵子。现在扬州城的府衙认定他已经死了,若是他此刻贸然出现在那些人面前岂不是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到时候他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宣凤岐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他朝着少年的方向跪了下去,“既然是你救了我,我自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你既然想要一个漂亮听话的玩具,那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成为你心目中完美的玩具。”


    谢瑆听到他这番话后眼中忽然亮起了兴奋的光芒,他像是饿虎扑食般一下半跪到宣凤岐面前拉住了他的手,“好啊好啊!真的是太好了——你知道吗,我活了这十八年里,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话的人,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宣凤岐现在好像已经适应了他这种喜怒无常的性格了,他看向谢瑆,“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好好做事,只是在离开扬州之前你能帮我办件事吗?”


    谢瑆还没开始要求他做事了,这人反而要他去帮忙办事了。


    不过他今天特别高兴,比他以前得到任何玩具的时候都高兴,只要宣凤岐提出的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想他都会答应的。


    谢瑆扯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哎呀真是个任性的玩具,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宣凤岐听到他答应之后便上前一步在他的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谢瑆起初眉头一下紧皱起来,可是当他听到后面之后脸上的表情逐渐被兴奋取代,甚至到了宣凤岐说完他竟然忍不住大笑出声。


    宣凤岐就这样站在原地等待着他捧腹大笑。


    谢瑆一边笑着一边向宣凤岐投向赞叹的目光,“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记仇啊!”


    宣凤岐回道:“是啊,我就是这般记仇的人。所以王爷想去帮我做这件事吗?”


    谢瑆一脸笑意看着他:“当然。”


    ……


    扬州城内那家南风馆里发生的杀人放火案不久后,之前跟那位赵巡抚去过那家南风馆的官员竟不明不白的在睡梦中被人割了命根子,他们几个人都是下身流血而亡,而在那之前他们这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呼救。听说其中有一个人在家里过了几天才被发现,等到发现他的人进去看的时候无一都被房里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据说在那家当家仆的人看到那个人的尸体后吐了好几天。


    这起命案中死去的官员除去都去过南风馆外再无其他共同之处。他们死后街坊百姓都知道这些平时不苟言笑的父母官竟然有养小童的癖好,没过多久这件丑闻就传到了上面。随后上面便下派过来人,那些官员的家自然就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而南风馆里那些曾经调.教小倌的嬷嬷和妈妈也在某日清晨被人发现吊死在了房梁上。由于这个地方发生了太多命案,坊间对南风馆闹鬼的传言越说越邪乎,最终昔日热闹无比的腌臜被废弃,里面的那些人自然是逃的逃,散的散。自从以后扬州城内多了一座闹鬼的荒楼。


    扬州那起不太光彩的官员命案发生之后,在离城中不到一百里地的小村庄里也发生了一起强盗杀人案。据说那些强盗是趁夜进入村子里的,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户人家里继而杀害了那家的男主人。


    说起来也是奇了,那户人家可是他们村子里最穷的人家了,多年前他的婆娘给他生孩子难产死了,之后他便又娶了一个婆娘,他的继妻倒是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但那个儿子五岁的时候就被人活活按在开水里给烫死了。男人没了儿子之后便开始整日里酗酒赌博,他还以看管孩子不力为由时常打骂他的继妻,他的妻子受不了在某天晚上收拾包袱跑了。


    这男人没什么本事,之后也讨不到婆娘,后来又欠了一大笔债。可以说他家里可没有什么能让强盗惦记的。


    不过这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强盗发现自己白来一趟才杀了男人泄愤的。


    只是当仵作看到男人的尸体的时候还是有些胆怵——男人的全身好像都被开水煮过,他的血肉已经被烫成了一团,仵作只能依稀看得出来这是个人的形状,除此之外男人的头颅还被割下了,只不过男人的模样已经变成一滩被烫熟的肉了。仵作发现男人的头是死后才被搁下的,而且他们除了这些烫伤外再也没发现其他致命伤口,这也就说明这个男人是被活活烫死的。


    哎呦真是造孽,这人到底是跟那堆强盗有什么仇啊,那些人竟然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人。


    这个小村子里大多数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此地乍一发现这么残忍的命案弄的这些百姓的心里都人心惶惶的。地方官无奈之下只能派大量兵力去周围剿匪,这件事也在周围的山匪都被歼灭后才逐渐平息下来。


    只不过那些被剿的山匪谁也不记得曾经用过这样残忍的手段杀过人。


    ……


    扬州去往颍州的路途有一段是要走水路的,宣凤岐从小就在扬州长大,船自然也是没少坐过。不过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他坐的船也是行商的客船,这种船比他以往坐过的都要大,他的身子刚好全就这般舟车劳顿,所以到了半途他不出所料的晕船了。


    “呕——”宣凤岐扶着船边的木栏虚弱地不停作呕。


    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有不适之状了,这几天他为了不再吐来吐去只喝些汤水,纵使他现在只能吐出些酸水,但头晕恶心的不适之症还是没有减轻。


    就当他缓得差不多准备回去的时候,他一转身就看到了像鬼一样面无表情出现在他面前的谢瑆。


    宣凤岐被吓了一跳,他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瑆的眼珠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片刻他像活过来似的上前一下掐住了宣凤岐的手腕,“既然都那么不舒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宣凤岐听到之后偏过头去:“我……我没事。”


    谢瑆冷笑了一声:“没事?”


    话音刚落他便一下揪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宣凤岐一时吃痛只能顺着他的方向走去。谢瑆一言不发地揪着他就往船上的房间走去,宣凤岐本来就难受他被这样对待之后心里的那种恐惧忽然被无限放大,他发出虚弱的跟蚊子一样的声音,“放……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谢瑆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将宣凤岐拖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宣凤岐隐约间看到了他的房里好像放着一个沐浴用的木桶,木桶的上面还隐隐冒出些许热气。


    宣凤岐当然不会认为谢瑆怒气冲冲地将他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他洗澡的,就他已经离木桶很近的时候,他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你到底想干……唔唔……”


    谢瑆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少年阴沉着脸死死地将浑身虚脱无力的宣凤岐给按进泛着热水的木桶里,木桶里的水本来是给人沐浴的,里面的水不冷不热水温正好。而宣凤岐却被按进里面喘不过气来。


    宣凤岐自认为自己的水性还是挺好的,可是他这几日在经历过晕船后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即使他现在死死地用手抓住了木桶的边缘,可是他还是无法从水中挣扎出来。


    当他支撑不住,那些温水呛得他的肺生疼的时候谢瑆又将他提上来。谢瑆见到他脸上贴着被打湿的发丝之后又有些怜爱地将他脸上的湿发给轻轻地撩到了他的耳后,“凤岐啊,我也不想这样对待你的,可是你为什么这般不听话呢?”


    “咳咳咳——”宣凤岐此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有些不甘地抬起头来质问谢瑆,“敢……敢问咳咳,敢问王爷,我可是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王爷生气。”


    谢瑆听到他这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鸷的笑,“哈?”


    “我……”宣凤岐这话还未说出口,谢瑆就又一把抓起了他的头发将他死死按进水里。宣凤岐又一次感受到危险的窒息感,谢瑆这次把他按进水里的时间比上一次长,长到让他感觉到恐惧至极,他好害怕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被溺死。他挣扎着的手想要挣脱谢瑆的禁锢,可是他的体力早就到达了极限。


    难道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或许他不应该相信谢瑆,谢瑆不是一个正常人。他跟谢瑆相处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明明还没去玄都,还没有报仇……


    而在这时,谢瑆注意到了宣凤岐越来越弱的挣扎,他又一下将宣凤岐从水里捞出来。宣凤岐双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了,但他还是能想象到此刻的谢瑆脸上的表情是有多么狰狞。


    谢瑆此刻紧紧地盯着宣凤岐:“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不允许我的东西有任何瑕疵和毁坏,所以以后你有半点儿不舒服就及时跟我说。我会想办法修正你的瑕疵的,明白了吗?”


    宣凤岐的心头已经完全被刚才溺水的恐惧笼罩了,他连谢瑆的话都没有听的很清楚就一个劲点头,“知……咳咳咳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瑆听到之后才松开了手,宣凤岐此刻无力地瘫倒在木桶旁边。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就在刚才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谢瑆看到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宣凤岐后有些嫌弃地皱起眉来:“啧……都脏了。”


    说完他便朝外面喊了一声:“都进来!”


    话音刚落,有几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婢女捧着沐浴的东西低着头鱼贯而入。谢瑆对着她们吩咐:“你们把他洗干净。”


    “是王爷!”


    宣凤岐直到被人放进水中还是有些抗拒,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知道自己一旦表现出反抗的样子就会得到更严厉的对待,他就这样怀着一颗惶恐不安的心被那些婢女伺候着洗完了澡。


    在那之后他便晕了过去。


    第157章


    在那之后, 谢瑆派了随行的太医为宣凤岐诊治。宣凤岐自此也看懂了一点这个阴晴不定的人——谢瑆对他的玩具有着近乎痴狂的控制欲,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东西有任何瑕疵。


    就这样他跟随谢瑆到了颍州。谢瑆仿佛真的想把他当成一个宠物豢养,每当府里有新进贡的衣料谢瑆总是先挑选一些给宣凤岐做漂亮的的衣服, 他对待宣凤岐就好像对待自己心爱的玩偶娃娃一样,他用尽一切昂贵的珠宝装点着自己最爱的玩具。


    宣凤岐很少向谢瑆提要求,但是他哪里不舒服是一定会跟少年诉说的。谢瑆很满意宣凤岐的乖巧懂事,所以只要是宣凤岐还在颍州府上,谢瑆会毫无理由地宠爱他。


    只是某日午后, 谢瑆神秘兮兮地蒙住了他的眼睛将他带去了一个令他恐惧不已的地方。


    宣凤岐知道谢瑆不是个正常人,所以当谢瑆带走他的时候, 他的心里慌乱无比。他只知道自己跟随谢瑆乘坐着马车走了很久的路, 随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地方,谢瑆搀扶着他缓缓走下了马车。


    即使宣凤岐双目不能视也能感觉这个地方诡异的压抑感。隐约间他似乎还能闻到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他心里的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忐忑地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谢瑆脸上露出了一副十分期待的兴奋的表情,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你仔细听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声音?”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心跳地越发强烈,他惶恐不安地听着周围发出的声响。片刻后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在打架,而且那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打小闹,他们有人拿着武器,有人赤手空拳, 就好像不拼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一般。


    谢瑆见到他的脸色都白了, 于是怜悯似的摘下了他眼上蒙着的白绫。宣凤岐眼睛恢复清明之后才发现了自己站在一个圆台上面,而下面是一个椭圆形状的斗兽场。令人感觉不寒而栗的是——底下有一群人在疯狂厮杀着, 而在那下面已经散落了不少尸体了。


    宣凤岐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机械性地转头看着谢瑆。谢瑆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眼前这副场景给吓到,他反而像看戏似的一脸笑意观察着下面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这……这是什么?”宣凤岐颤抖开口。


    谢瑆此刻站在宣凤岐身后一脸亲昵地扶住了他的双肩, “这个啊是我专门设置的一场游戏,看到底下那些人了吗,今天他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这里。”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震惊地睁大双眼。


    就在谢瑆笑着跟他介绍着游戏规则的时候,底下的那个长得差不多有九尺的大汉已经赤手空拳打死了两个人了。其中一个人的脸被他打得面目全非才断气,剩下的人知道自己敌不过这个人,所以他们准备聚拢在一起想要杀掉这个人。


    眼前的景象太过残忍,宣凤岐偏过头去不欲再看。而谢瑆见到他的反应后强行掰过他的脸强迫他继续往下看,“看啊加即使互相对彼此有杀意的敌人,面对共同目标的时候也会团结起来。”


    话音刚落,那些聚在一起朝着那名大汉发起进攻的人便扑到了大汉身上。大汉的身形实在魁梧,此刻壮得跟头牛似的的大汉发出了一阵令人耳朵发痛的嘶吼声,那些包围着他的人全都被他甩到地上,有几个人登时只觉骨头散架,站也站不起来了。


    而此刻有个人从自己的腰间摸出来一把斧子,他趁着大汉还没回过神来时快速跑到大汉身前想让其一击致命。可是他跟大汉的身高差距实在是太大,他这一斧子正好砍在了大汉结实的手臂上,黝黑的皮肤上瞬间汩汩冒出鲜血。而大汉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他用另一种手一下便提起那个人随后狠狠掐断了他的脖子。


    “哐当——”那把沾满鲜血也不算锋利的斧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这副景象令剩下的那些人心生畏惧,可是他们为了活命只能前仆后继地朝大汉扑过去。只要拿到了那把斧子说不定还能砍死这个人。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大汉的对手,他们此刻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朝着大汉扑去。


    大汉又是嘶吼一声将那些人甩下去,随后他就像发了狂的野兽一般疯狂扑向人群,他的力气出奇的大,一出手便能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那些人心生畏惧又拼命地想要逃跑所以他们根本都没有拿到斧子的机会。不出半个时辰,斗兽场里的人便已经死了大半,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躲躲藏藏负隅顽抗。


    看到完整景象的宣凤岐只觉得有一股寒意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谢瑆眼里架这些人不过是他茶余饭后的玩物,而宣凤岐只看到了活生生的人像野兽一般疯狂厮杀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汉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拧断后像扔破布似的把那软绵绵的尸体往旁边一扔。此刻的他狰狞的脸上满都是刚才打斗留下来的鲜血,他额头上的鲜血顺着流进他的眼睛,这导致他的眼睛都呈现出一种腥红的色彩,犹如刚从地狱爬上来吃完人的恶鬼。


    宣凤岐与男人对视了一眼便不由得胆颤着往后退了一步,可是他刚往后退就被谢瑆抓住,“凤岐啊,我说过今天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你看我对你多好,我念着你年纪小还特意等到最后的胜利者把那些碍事的人都杀之后才肯让你进去。”


    谢瑆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可是这笑在宣凤岐眼中就像是催命符一般。他摇了摇头,“不……”


    谢瑆见到宣凤岐惧怕的样子后有些失望地看着他:“你不久前不是刚杀过吗,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估摸着宣凤岐因为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的脸蛋,“凤岐啊,你应该知道我很疼你,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下去;二,我送你下去。”


    宣凤岐看到谢瑆又露出了那种阴沉的表情,他知道谢瑆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可是他现在的身体矮了那个大汉一大截,底下那么精壮男人都不是这个大汉的对手,他又怎么能打败这个大汉?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拒绝谢瑆,一旦他说出拒绝的话,谢瑆就不止是把他推下去那么简单了。谢瑆对待他也不过是像对待一个喜欢的玩具那般,他死了谢瑆自然可以再去找其他的玩具,他在谢瑆眼里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宣凤岐颤抖着双唇,最后他脑袋一热开口:“我……我自己下去。”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真乖,这样才对嘛!”


    宣凤岐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那个像地狱一般的斗兽场的,他一进来便看到了那个大汉像陈年槐木那般粗壮的体型,他在想他跳起来都不一定能够到大汉的上臂……他要怎么才能打败这个人呢?


    大汉看到最后进来的一个人是个小孩,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容,“哈哈哈……你们他娘的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一个孩子进来?”


    谢瑆站在上面的高台上大声喊着:“他就是最后一个,只要你能杀了他,本王不仅会放你自由还会赐你黄金万两!”


    大汉听到谢瑆的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凶狠的光。而宣凤岐则是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上面看好戏的谢瑆。


    就当他愣神之际,那名大汉就已经握着拳头准备向宣凤岐袭来了。宣凤岐身体比意识反应快了一步,他立刻跳着躲闪开来,大汉的拳头划过他身侧的时候带过来一阵风。


    他深知自己已经没时间去怨恨谢瑆了,接下来他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碰到他,要不然以他的身板那个大汉一拳就能把他的骨头打碎。


    大汉见他躲开后面露凶光:“小弟弟,你要是乖乖束手就擒的话,我说不定让你死得好看一些,要是你一直这样躲下去,我待会儿抓到你了会把你揍成一滩烂泥的。”


    大汉的身躯很粗壮,这也代表了他在行动上没有那么灵活。宣凤岐每次在这个人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又转身躲闪,这就使得大汉每次都落空。虽然大汉刚才杀了那么多人消耗了大量体力,但宣凤岐无论是从体型还是力量上来说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只能用这种迂回曲折的方式来消耗大汉的体力。


    大汉在追了宣凤岐几个来回后显然也有些不耐烦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臭小子,你最好能多蹦跶一会,要是待会被我抓到了我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宣凤岐不管不顾奔跑着因为这个斗兽场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椭圆形石洞,所以无论他跑到哪里都是一片光滑的石壁。就当那名大汉再一次要抓到他时,他如法炮制想要往旁边转身躲过去,而经历过几次戏耍的大汉已经掌握了他要逃跑的路线,这次宣凤岐没能顺利逃跑,大汉往他相对的方向撞去,宣凤岐一下就这样被大汉抓起来。


    大汉用双臂紧紧箍住他那细长的脖颈,男人想用这种方式让他窒息而亡。宣凤岐此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现在离死亡是那么近,他的脸色也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而就在这时站在上面看好戏的谢瑆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大喊一声:“凤岐,你不能这样轻易的死了啊,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完成吧?”


    宣凤岐自然知道他有血海深仇未报,只是让他陷入如此险境的人到底是谁?


    宣凤岐挣扎的力气在大汉看来简直就像奶猫挠痒痒似的,大汉好像十分喜欢弱小者的生命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流逝的感觉,他一边笑着一边说:“哈哈哈——臭小子,我劝你还是乖乖上路吧,等我出去的时候我会帮你烧纸的!”


    宣凤岐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紫了,他这个时候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低头狠狠地朝着大汉的手臂咬去,他这一咬下了死口,大汉吃痛松开了手将他甩了出去。


    宣凤岐就这样被他甩到地上,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到移位了。极度的求生欲使他站起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虽然他双眼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但他不甘这样死去,他不能这样死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小兔崽子,你找死!”男人嘶吼着上前,而宣凤岐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就当壮汉以为他想乖乖就死的时候,宣凤岐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忽然从他的□□滑过去,与此同时壮汉的脚腕上传来了一阵剧痛,他由于刚才急着扑过来的冲力太大,脚上的这一阵剧痛让他一下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他的体型粗壮,由于脚上有伤起身时更是艰难,而宣凤岐却没有丝毫犹豫一下跳到他的胸前拿着手中的东西朝着他太阳穴的方向重重一击。


    男人顿时眼冒金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谢瑆此刻看着宣凤岐手里拿着的斧子后兴奋不已——原来刚才宣凤岐被男人甩到地上后,那把斧子正好就在他的身后,宣凤岐就这样趁着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斧子偷偷藏在了自己的衣中。男人面对着手中空无一物的宣凤岐自然是没有警惕心的,所以宣凤岐才能顺利的用斧子劈伤了壮汉的脚腕。


    宣凤岐见到壮汉倒地不起后便起身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向谢瑆,“我赢了,现在能放我出去了吗?”


    谢瑆此刻就像察觉到什么似的一脸玩味地看向他的身后,“是吗,可是我说的是你们今天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里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瞳孔蓦的放大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他便被人用一只手掐住脖子狠狠地按在石壁上,“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挺会耍花招的确老子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怎么回事?


    他不是晕过去了吗?


    宣凤岐被男人掐住了脖子开不了口,他能够感觉到男人的手在一点点收紧。要不是他刚才消耗了男人那么多体力,这个男人恐怕早就掐断了他的脖子。宣凤岐混乱中往他的下面踢去,而男人这次却不会因为这么点疼痛就放开他。


    宣凤岐腾空的双脚在空中剧烈扑腾着。


    男人好像非要掐死他才肯松手,他恶劣地笑着,“好好上路吧!”


    宣凤岐已经眼前发黑意识涣散了。


    不!不行,不能这样死去!


    他的手在挣扎的时候好像摸到了石壁上的什么东西,他毫不犹豫地拿着那块东西朝着大汉的眼睛划去,大汉就这样猝不及防被宣凤岐用一块锋利的石块划伤了眼睛。眼前一黑的痛苦使他松了手,他双手抬到双眼前大叫起来,“啊啊啊——我的眼睛!”


    宣凤岐被摔落在地上,在空白再度进入他的肺里的那一刻他发黑的双眼看清了一点景象。他此刻没有丝毫停顿,而是拿起斧子借着周围的石壁纵身一跃跳到了大汉的身上,他用力举起斧子朝着大汉的脖子上砍去。大汉觉得脖颈一疼狠狠抓住了谢云程的一只腿将他甩下去,就当大汉将宣凤岐按在地上想一拳将他的头打烂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鲜血忽然止不住喷涌而出。


    大汉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迅速从他的身体里流出,他的喉咙也开始发紧呼吸不过来。他此刻全然没了要杀宣凤岐的心思,他连忙伸出双手去捂住自己脖子上那道深深的伤口。而宣凤岐经历过刚才的窒息感后他的眼前除了一些模糊的轮廓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了。


    当他看到那个男人趴跪在地上还未倒下去时,他便又毫不犹豫地提着斧头朝男人劈去。


    一下两下三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鲜血溅了宣凤岐一脸。他只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就连耳朵也只发出嗡嗡的声响。


    最后他才看到男人的脖子差不多快要被他用斧子砍断了,他的胸口上都是伤痕,而宣凤岐就在这片血泊里停止了动作。


    终于结束了。


    宣凤岐力竭似的扔掉了手中的斧子,他用尽全力抬起头来看向了一直站在上面凝视着他的谢瑆。


    谢瑆此刻脸上那种看好戏似的兴奋好笑消失了,他微蹙起眉一脸复杂地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倒了下去。


    ……


    在那之后,宣凤岐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他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前面有一丝亮光的时候,他却发现了自己双手沾水鲜血。


    他有些慌乱地起身。


    血……好多血,周围的血潭好像要一下将他淹没似的。


    宣凤岐十分害怕地蜷缩起来,他哭着说:“我也不是愿意杀人的,我不想杀人的呜呜呜——”


    他第一次杀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们,第二次是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报仇,而这次呢?


    这次只是单纯的厮杀罢了,在这场厮杀里强大者将弱小者视为蝼蚁并肆无忌惮地夺取他们的生命,身为王爷的谢瑆把这场厮杀当成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游戏,而他还有那些在斗兽场里死去的人都只不过是谢瑆的消遣罢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宣凤岐蜷缩在那片血泊里想了许久——最开始宣世珣他们不过是想带领族人过上平静的生活罢了。可是权力的争斗那么可怕,九皇子逼迫他们战队,昭德王也逼迫他们,最后他们都退无可退了那些身处高位上的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而就在他如此可怜又无助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他们使用权力的时候虽然丑陋,但挺好用的不是吗?”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警惕地注意着周围:“谁,你到底是谁?”


    “你看,谢瑆把你当成那么喜欢的一个玩具,你不过是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就愿意把那些欺你辱你的人悄无声息的料理掉,甚至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死。这不是很简单吗,如果有一天你登上了跟他一样位置,不……甚至更高,你报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些话就像恶魔低语一般萦绕在宣凤岐的耳边,宣凤岐惊恐地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谁?你到底是谁,快点出来!”


    “你不是说过狗皇帝毁了你最珍爱的一切吗,你曾经发过誓要同样毁掉他最爱的一切。其实这没有什么难的,只是你不愿意舍弃自己心里那一丝善,干嘛要对他们手下留情呢,你在这个世道上善良,世道会善良对待你吗?那些活下来的,将无数弱小当成玩物的人不都是丑陋至极的人吗,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自己心里那一丝一文不值的善念呢?”


    宣凤岐眼睛中忽然迸发出怒意:“你到底是谁?!”


    而这时一个人忽然从他的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用跟宣凤岐相同的嗓音轻笑着:“我就是你啊。”


    ……


    “不——”


    宣凤岐大叫一声后从噩梦中惊醒,他挣扎着想起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上传来一阵阵剧痛家就好像骨头生生碎掉一般。


    而就在此刻他的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伤到了骨头,要是日后不想留下残疾,我劝你现在别乱动。”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艰难地侧过头往床边看去,他发现谢瑆就这样拖着腮坐在他的床边,谢瑆此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你的身体恢复的还是蛮快的,这才过了两天你就醒过来了。”


    宣凤岐看到是他后忽然回想起两天前的场景,他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景胃里就忍不住恶心翻涌。他一句也不想跟谢瑆说,而是安安静静地抓起了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住继续睡觉。


    谢瑆见状脸上忽然浮现一丝慌乱,他连忙起身悄悄地靠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宣凤岐,“还在生气啊?”


    宣凤岐冷冷说了句:“没有。”


    谢瑆听到之后伸出手来一下将宣凤岐蒙住头的被子拉了下来。宣凤岐见谢瑆这样对他也不再反抗,反正反抗是没有用的,事已至此他除了死死攀住谢瑆这根线又能做什么呢?


    谢瑆以前从未这样细致观察过一个人的表情,原来真的有人连生闷气都如此可爱。他干脆一下趴到了床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问:“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宣凤岐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床上绣着芙蓉的月黄色纱幔。谢瑆想问就问,难道他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谢瑆最讨厌自己在问话的时候,别人不回应他。不过他一想到宣凤岐前几天受了伤,心里就不再追究这事,他又继续道:“当然,你可以选择答也可以选择不答。”


    “……”


    宣凤岐继续沉默以对。


    谢瑆看着他十分好奇地问:“其实你第一次砍到那个男人的脚他倒下来的时候你就有机会杀死他,那个时候只要你砍他的脖子或者砍烂他的脑袋都可以结实那场争斗,但你为什么偏偏选择砸晕他呢?”


    这可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他确实很想这样说,但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张苍白的脸的时候却有些心虚的将这话收进了心里。


    宣凤岐此刻才稍微有了一点反应:“我……我不知道。”


    “哈?”


    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诧异,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盯着这个人看,但心里有些复杂,最后千般情绪化为了一句话,“我希望你下次在面对你的敌人的时候不要这样做。”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看向了谢瑆那张认真的脸。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顺从地点了一下头。


    谢瑆说完那些话后又继续看着宣凤岐:“你现在应该也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很小吧,就凭着你这样的身体你认为自己有可能会杀掉我皇兄吗?他身边就连武功高强的暗卫都有几十个呢,就算我能带你去玄都,恐怕你也见不到他。”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又连忙问:“那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接近他?”


    谢瑆此刻笑了一声,他继续说:“好歹我也是算跟皇兄一起长大的,虽然在外人看来他时常杀人脾气也不算好,但我却是最清楚他的。”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宣凤岐身上来回打量着,“你知道你身上最大的筹码是什么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什……什么?”


    谢瑆这时上前来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宣凤岐光滑白皙的脸颊,“你最大的筹码是你这张脸,别说我见到这张脸会喜欢,皇兄若见了你说不定会把你当成宝贝捧着。”


    宣凤岐有些颤抖地说:“所……所以你准备把我献给皇帝,就像那些令人作呕的人一样对吗?”


    谢瑆听到他说这些话后难得的没有生气,他笑着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别人不了解我皇兄,但我可清楚他的为人。他现在登基不久,正是最多疑的时候,我要是这时把你送给他,他会多想的,想必你到时候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们要准备就要准备充足,这可能需要几年甚至更久,我希望你能耐得住性子等待时机。”


    谢瑆都说的这么明白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宣凤岐像是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好……我会听从你的安排的,只是以后能不要再戏弄我了吗?”


    谢瑆听到他这番像示弱一般的话后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对你做的事怎么能算戏弄呢,经此一事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弱小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你要复仇就舍弃你自己的良心,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因为心软而对敌人下不了手,那就别怪我弃了你这枚棋子。”


    宣凤岐听到谢瑆毫不避讳的称呼他为“棋子”,他的心里竟没有太多波动。是啊,这个世上几除了柳青鸾和宣世珣他们不可能有人对他毫无所图。


    他低下头来答应着:“嗯,我知道了。”


    谢瑆听到这话才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摸着宣凤岐的脸,“那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该做什么。”


    宣凤岐点头应着。


    ……


    自从宣凤岐受伤大病一场后谢瑆便请了人教他学习毒药和暗器,不过谢瑆也不指望着宣凤岐会靠着这些去杀掉皇帝,他让宣凤岐学这些也不过是在必要的时候自保的手段罢了。


    宣凤岐知道谢瑆教他这些的用意,所以他学得很仔细,就连细枝末节都不放过。谢瑆还是一如既往厚待他,在谢瑆身边的人都知道宣凤岐是他的“东西”,整个王府里除了他之外任何都不敢与宣凤岐多说半句话。


    因为谢瑆对自己的东西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凡是跟宣凤岐多说话的人无一例外都被割了舌头关在水牢里。渐渐的,宣凤岐的生活中只有谢瑆。


    他的一切东西都是谢瑆亲手置办的,他学习的杀人手法也是谢瑆教的。他要出门要得到谢瑆的应允,后来他为了让谢瑆能够减少对他的关注还主动跟谢瑆汇报自己的行踪。谢瑆对他主动倾诉的行为十分满意,他答应过会给宣凤岐除他以外的自由,所以宣凤岐在他不在的时候也可以出府往外面去。


    宣凤岐出去也不是为了玩,他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如果他跟外面的世界脱节太久那当他去玄都的时候也会对他复仇的计划产生不利。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一年。宣凤岐已经完全适应了时时刻刻受到谢瑆监视的日子家谢瑆有时候就会坐在他旁边像鬼似的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一整天。而宣凤岐在这时则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视谢瑆为无物。


    他知道对待谢瑆这种人不能像对待平常人一样,他们两个有独有的沉默的相处方式。


    ……


    在某日的午后,谢瑆带着宣凤岐来到一处汤泉行宫。这座行宫建造在颍州的一座山巅上,这山上有自然形成的温泉水,行宫里的汤泉水都是每天从那山上引过来的。这里也算是谢瑆封地里最奢靡的地方了,不过他是第一次带宣凤岐来。


    宣凤岐沉默地跟在谢瑆后面,在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后,一座冒着森森雾气的汤泉池子就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这座汤泉池里的水不像寻常温泉水那般清澈透明而是呈现出像是汤药一般的褐色的而且这池子水好像还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谢瑆带着宣凤岐走到汤泉池边指着那一片沐浴用的温泉水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宣凤岐听到后摇了摇头:“还请王爷赐教。”


    谢瑆笑了一下随后转身对上了宣凤岐那双漂亮的眼睛,“凤岐,我应该说过你唯一的筹码是什么吧?”


    宣凤岐听到他忽然提起这个微蹙了一下眉头,虽然他还想不出来他的筹码跟这一池子水有什么关联,但他还点头说道:“嗯,我还记得。”


    谢瑆说完后便来到池边伸出手来轻轻撩拨了一下褐色的温泉水,“我的皇兄比我大十几岁,如果他还像我这个年纪,那么你大可以直接去他身边勾引他。可是坏就坏在他年纪大了,见过的人比我走过的路都多,他见过那么多美人,你虽有美貌却不能让他的目光长久的留在你身上,你要知道无论再美的花只要天天看见都会有厌烦的一天,而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与众不同,让他觉得在这个世上你再也无法被别人取代,这样他便会信任你,宠爱你。”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深深皱起了眉,他不得不承认谢瑆确实十分了解皇帝。


    谢瑆继续道:“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我皇兄从小到大的喜恶,比如——他从多少岁起就开始纳妾,他从小到大宠幸过的人都有什么特点。你要把这些都牢记于心,只有你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他才会放下戒心让你接近。”


    当宣凤岐再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太大波动了,他之所以还活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复仇。既然谢瑆的提议有用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采纳。而就在此刻他看着这座汤池,“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收回了自己被汤泉浸湿的手,他起身直视着宣凤岐:“传言有一位后梁妖妃为了留住君王的心特意制作了一种药,只要用这种药浸泡身子,天长日久下来用药者的身上就会自然出现一种勾人心魂的体香,而且他的皮肤也会变得光滑若脂,吹弹可破。此物名为透骨香。”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药物?


    就当宣凤岐感觉到讶异的时候,谢瑆紧接着道:“不过此药中有剧痛,这药中的勾人的媚香就是通过这种毒药沁入用药者的经脉骨髓之中的,虽然你用了之后不会立刻死,但你也不会寿终正寝。而且浸泡这种药的时候会感觉到毒入骨髓般的剧痛。”


    谢瑆看着宣凤岐一句一顿道:“所以,这药用不用,在你。”


    宣凤岐看着那一池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温泉后闭了闭眼:“用了这个会提高胜算吗?”


    谢瑆:“当然,而且会提升五成以上的胜算。”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用。”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宣凤岐逐渐脱去了自己的外袍里衣,直到只剩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单薄的中衣。虽然那一池都是能够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但宣凤岐走向那片汤泉的脚步却那么坚决。


    他的身子逐渐被温水给淹没,他泡进水中只有一刻钟身上就开始传来了一阵阵痛意。纵使如此他也紧紧咬着牙不吭一声。


    除了复仇,他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而站在池边的谢瑆就这样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的宣凤岐。


    谢瑆带宣凤岐来这里本来就是想让他泡进去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宣凤岐咬牙也不吭声的倔强模样后心里忽然产生一种闷闷的感觉。迄今为止,他还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玩具产生过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半个时辰过后,他看着额上青筋突起面色毫无的血色的宣凤岐,“你第一次用这种药泡太久会受不了的,你现在可以上来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才微微睁开了双眼,他的全身都好像被毒虫狠狠咬过一样,双腿也变得又痛又麻。


    虽然他觉得已经过去许久了,但实际上只过去了半个时辰。按理说他不应该只泡这么短的时间,但谢瑆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异样的感情,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这种情绪的变化。


    宣凤岐一步一步踉跄着爬了上来,他刚一上来身上的那种刺疼就变得更加强烈,他身子一下支撑不住趴跪在地上。谢瑆就这样站在他的旁边说道:“今日也便罢了,往后除了初一和十五你每日都来这里泡两个时辰,知道了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咬牙蓄着力气应道:“知……知道了。”


    ……


    之后他听从谢瑆的吩咐每日都去汤泉池中泡着,毒药深入骨髓的疼痛并没有减轻,但宣凤岐却学会了忍耐疼痛。他每次都快要坚持不下去时都会想着再忍忍就好了,只要熬过去就一定会为他们全族报仇雪恨。


    因为他小小年纪就用这种性烈的药,所以没过多久他就患上了心痛之症。


    在每个被噩梦侵染被胸口疼痛折磨的无法安眠的夜晚里,宣凤岐总是想着那天他离开宣府时的那场大火,那场大火里有他最爱的人。而他最珍视的一切都被皇帝给毁了,所以他一定要报仇。


    他便是抱着这样的信念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眠的黑夜。


    第158章


    谢瑆教给宣凤岐洞察人心的本事, 宣凤岐已经将皇帝的喜恶都记在心中。这一晃眼宣凤岐都十七了,他果然如谢瑆想象中的那样长得惊为天人。


    谢瑆告诉他一个月之后谢玹会亲自去扬州巡察,而那个时候就是他去玄都最好的机会。


    颍州倒春寒的时候还是很冷的, 不过谢瑆的温泉行宫里却温暖如春。他看到那人倚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于是他缓步走到池边蹲下身来悄悄地在少年的肩头痴迷似的嗅了一下,“啊,果然好香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早也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了。他的身体经过透骨香这么多年的浸泡早就被浸染入味, 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那么光滑白嫩,他身上隐隐所散发的香气也是叫人闻之欲醉。


    宣凤岐是谢瑆至今为止养出来的最完美的玩具。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东西很快就要离开他去他皇兄的身边了……明明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是当事情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谢瑆的手抚摸过宣凤岐的鬓发:“明天我就要带你去扬州了,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宣凤岐的眼睫上被热气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他轻笑了一声:“王爷希望我怎么说,是希望我说,在我走后王爷要保重身体,还是祝王爷平安喜乐, 岁岁无忧?”


    谢瑆听到之后面无表情地一下捏住了宣凤岐的下巴迫使他转头与自己对视:“记住,你是我的东西,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违抗我的命令!”


    宣凤岐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谢瑆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后心中忽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此刻不管池中有毒的药水就跳了下来,池中的水花溅到了宣凤岐的脸上, 他的脸上的神情也是由此产生了一丝变化, 他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此刻跳入水中的谢瑆一下便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


    宣凤岐惊慌失措地想要避开他:“我……我知道,但你这是干什么?”


    谢瑆看到他又露出一副明明很讨厌自己却不得不乖乖听话的表情后更是怒上心头,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上面死死钳住了宣凤岐的手腕,他此刻双目布满血丝,眼中露出兴奋而又可怕的光,“皇兄是你的灭门仇人,我想你也不甘将身子交给他那种人吧,不如你先给我,以后我……”


    “啪——”


    随着这阵巴掌声传来,谢瑆的话戛然而止。他刚才凶狠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不敢置信,甚至有些伤心,他转过头来看着宣凤岐,“为什么?”


    宣凤岐一脸嫌恶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灭门仇人的弟弟,你带我回来暗中培养了我这么多年只是为了当作你的一颗棋子。”


    谢瑆极力辩解着:“可是我没有掺和进你们全族被灭的事里,我这些年对你够好了吧?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把身子给我皇兄,我皇兄不一定会真心待你,而我会一直这样对你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忽然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笑出声:“那你跟我以前遇到的人有什么区别?”


    谢瑆错愕地看着宣凤岐。


    宣凤岐这次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别忘了你一开始找到我就是为了把我送到你所谓的皇兄身边的,你对我的心思我很早就知道,但我为了复仇一直顺从你听命于你,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如果你真的对我那么做了,那你跟你的皇兄也没什么区别了,你们一样恶心!”


    谢瑆听到宣凤岐口中说出“恶心”二字后忽然控制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


    哈?


    恶心?


    谢瑆从未对一个玩具这么好过,他悉心培养宣凤岐这么多年最后只换来了他的一句恶心?


    “哈哈哈——”谢瑆忽然像疯魔似的抬起头大笑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传来一阵阵闷痛,此刻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宣凤岐的头发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既然你这般清高,那希望你到了皇兄面前能想出好办法来应对他,毕竟他对你可不会怜香惜玉。”


    宣凤岐咬着牙说道:“这就不让王爷费心了。”


    谢瑆就这样盯着他那双漂亮的凤眸看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因为他很确信自己没有看宣凤岐的眼中看出任何感情,宣凤岐大概是真的讨厌他吧。


    真可笑,他怎么会在乎一个玩具的感情?


    ……


    时隔七年,宣凤岐又回到了扬州,可是他的心境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他回到这里后还是叫宣凤岐,谢瑆给他安了一个扬州里姓宣的寒门世家的身份,他这些年已经足够了解皇帝的喜好了,所以当他在街上佯装不小心惊马靠近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没有立刻要了他的命。


    皇帝这次是微服出巡的,即使宣凤岐知道自己接近的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但他也要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当今的皇帝名叫谢玹,他最是敏感多疑,宣凤岐要想取信于他就要给他当时最想要的东西。


    谢玹这次之所以会亲自来扬州便是有人告诉他有人在扬州圈养私兵,他这次是带着杀意过来的。如果他没有揪出这个人空手而归的话,那么他就会变得格外生气暴躁。


    宣凤岐一早就知道他来到扬州是为了抓那些养私兵的藩王,于是他不经意间给谢玹透露了几个消息。他说话时的措辞语气以及神态都是按照谢玹最喜欢的样子来的,所以谢玹在怀疑他的同时也对他产生了兴趣。


    因为宣凤岐透露的消息谢玹很快便揪出了那些养私兵的人,谢玹还是跟以前那般以谋逆之罪杀了那些人,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将有不臣之心的人满门抄斩。他相信只要斩草除根以后就不会有人威胁到他。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对的,可是在他造下无数杀孽之中,宣凤岐成了那个例外。


    谢玹在扬州办完事后并没有急着回玄都,他每日都会召见宣凤岐与他谈天论地。宣凤岐面对他的话题自然是应对如流,毕竟谢瑆已经将自己这位皇兄的所有底细都透露给了他,宣凤岐理所当然的讨得了谢玹的欢心。


    谢玹在扬州多待了半个月,直到朝中的折子被宦官快马加鞭送到他的手中时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宣凤岐与谢玹相处的这半月里,他从未要求谢玹要为自己做过什么,他知道谢玹想要试探他,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表现的无欲无求。


    谢瑆说过——谢玹主动带他回玄都最好,如若不然谢瑆也会想出别的办法将他送到玄都。宣凤岐知道谢玹快要在扬州待不住了,所以他再次去见谢玹的时候特意穿的薄了一些,他还告诉谢玹他这次是最后一次拜见谢玹,等到明日他便要出发去玄都考取功名了,若是落榜他便一人一剑去游历四方,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


    谢玹看到他当时怅然若失的样子以及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后便有些失神地看着。宣凤岐这次没有像以前那样跟他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他说完这些话后便起身离开了谢玹当时的住所,而谢玹什么也说也没有追出来。


    宣凤岐离开时清楚地看到了谢玹脸上那种失魂落魄的表情。就如谢瑆跟他说的那样,谢玹是一个冷血的人,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谁。谢玹的母亲出身卑微,他更是不受人待见,可是他的母亲却想尽一切办法护他爱他,即便这样他的母亲死后他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他会用很奇怪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所以宣凤岐认为——谢玹本质上差不多跟谢瑆是同一种人。只是谢玹的胆子真的要比谢瑆的大很多,所以他才会在皇储之争拼出一条康庄大道。


    ……


    入夜,当宣凤岐再次回到谢瑆给他安排的“家”后,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幽怨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被吓了一个激灵,他往后退的时候脊背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门框,他疼得皱起了眉头。而刚才吓到他的罪魁祸首连忙上前来扶他。


    宣凤岐泡了那么多年的药,他的心疾也变成了顽固病症,此刻他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有些无力地弯下腰。他能够感觉到那个人揽住了他的腰身,他一抬头就撞上了因为担心而满脸惊慌的谢瑆。


    谢瑆在将他送到扬州后的三日便离开了,照谢瑆的话所说:谢玹天生多疑,若是他长时间不回封地恐怕会惹得谢玹疑心,所以他这次在扬州能不能俘获谢玹的心就靠他自己了。


    宣凤岐从未想过谢瑆会此时出现,所以他才会被惊到。


    谢瑆看到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于是连忙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个药瓶让宣凤岐嗅。当药力痛过空气进入宣凤岐的身体后,他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知道宣凤岐因为常年泡着有毒的透骨香而患有心疾,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时常带着治疗心痛病的药。


    宣凤岐恢复了点体力后便一下推开了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瑆见自己被他推开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他将药瓶塞进了宣凤岐的手中,“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皇兄明日就要启程回玄都了,而他还没有要带你回去的意思吗?”


    宣凤岐听到他质问般的语气后冷笑了一声:“怎么,你在说我不中用?”


    谢瑆看到他眼底的冷漠后怔了一瞬,他像是不敢直视着宣凤岐的眼睛似的偏过头去,“不是,我是说若明日谢玹再无表示,我便带你回去。”


    宣凤岐此刻扶着门框缓缓站了起来,他刚才因为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所以他上半身的衣服有些凌乱地滑落下一截。谢瑆借着月色看到了他那漂亮的锁骨,宣凤岐倚靠在门边上轻笑着:“他明天一定会带我回去的。”


    谢瑆看到他那种慵懒又带着点胜券在握的姿态后竟一下愣住了神。过了片刻他干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为何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带你走?”


    宣凤岐轻轻喘息着,谢瑆甚至能看到他因呼吸牵动的上下的胸膛。


    他继续笑着说:“王爷敢不敢跟我打过赌?”


    谢瑆不知为什么,他看到宣凤岐这个样子心便噗通噗通乱跳起来,他感觉此刻他比看到宣凤岐受伤的样子还要兴奋。他干涩地动了动嘴唇:“赌什么?”


    宣凤岐微微转头看着透过格窗的月光:“就赌明日谢玹能不能对我坦白身份并带我去玄都。若是我赢了,王爷便不能再干涉我的决定。”


    谢瑆此刻想也不想就开口:“若我赢了你便要心甘情愿跟我上一次床。”


    宣凤岐听到他这句话后明显怔了一下,只是他很快露出那勾人的笑容,“原来你还挂着这个,我还以为你不会强人所难呢。我曾听到有人说你以前的玩具被你玩坏后你就将他们弃之敝履,我还听说你喜欢干干净净的玩具,而且你不会对你的玩具产生感情……”


    他话音未落,谢瑆便上前十分阴狠地掐住了他的那条白皙的脖颈,“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私隐?”


    宣凤岐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在一点点收紧,可是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按进水里就吓得六神无主的孩子了。谢瑆的性格古怪多变,宣凤岐在与他相处的这么多年里早就学会了如何应付他。自然他也知道谢瑆最厌恶的是什么,所以他才会在这时故意去挑衅谢瑆。


    “你喜欢的,不……不过都是皮囊而已,你若真的想做,那你为何今日才提起?我所认识的谢瑆可……可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去宠幸一个人。”


    谢瑆听到他这番话后才松开了手,微凉的空气乍然进入他的气管时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宣凤岐说的没错,他见过太多有着美丽皮囊的人,他喜欢将那些人调.教成有着自己烙印的玩具。只是那些人都太无聊了也太容易驯服了,有些驯服不了的已经化为了一堆白骨,就算有些人凭借美貌也无法在他的手里活那么久。


    漂亮的东西实在是太脆弱了,他们会喊叫会反抗也会受不了他的“考验”死去。但是宣凤岐是第一个能在他手里活这么久的人,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玩具慢慢长大,最后能用如此嚣张的眼神与自己齐平,他的心里真的好像产生了一种不应该对待玩具的感觉。


    虽然宣凤岐很早之前就开始顺从于他,乖巧的像一只漂亮的小狸猫,但他从宣凤岐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从未真正的驯服过宣凤岐。


    或许是出于某种不甘心,他总觉得得到宣凤岐的身子也算是驯服了他。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宣凤岐说他对玩具产生了感情。


    对啊,能留在他身边的人都只是一盘棋里的棋子罢了,谁会对棋子产生感情?


    他不可能对棋子产生感情的。


    不可能的……


    谢瑆愣在原地许久,久到他的指尖都开始发冷。宣凤岐见他像块木头怵在那里,于是便起身去点灯,昏暗的内堂里一下就明亮起来。


    出于礼貌,他为谢瑆倒了杯茶,只是壶里的茶是他午后出门泡的,此刻已经凉了。他将茶杯放到了谢瑆的旁边,“其实,我有一点好奇。我这几日与你那位皇兄说了许多,在他的眼里乃至是整个大周,没有人不觉得你胆小怯懦,你的皇兄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里过,除非你也想那些藩王一样想刺杀他妄想这江山,否则他在有生之年很难会想起来会有你这么一个人来。”


    谢瑆听到宣凤岐说到这里才一脸阴狠地看着他,“看来是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我是你的主人。”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我当然知道,如果你真的想杀我,你便不会与我说这么多的话。我想杀谢玹是因为他与我有血海深仇,而你不惜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只为了能一举取了他的性命,你真的只是想得到自由吗?你虽然布局多年,但玄都势力复杂你从未私下联络过那些文臣武,所以就算谢玹死了皇位也不见得会落在你身上,若不是你登基而是其他人登上皇位,他甚至会比谢玹更担心你会夺了他的皇位。到时候你的处境会艰难吧?”


    谢瑆听到宣凤岐这些话后脸色在慢慢变差,宣凤岐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说实话,你这位皇兄对你还算挺好的吧,若有后来人不一定会如他一般待你。所以你为什么非得他死呢?”


    谢瑆紧咬着牙攥着双拳,他现在真的有一种想杀了宣凤岐的冲动。以前每次磋磨宣凤岐的时候他都是给宣凤岐留一线生机,因为宣凤岐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可是宣凤岐在肆无忌惮地挑战他的底线。


    宣凤岐或许察觉到了他眼中浓烈的杀意:“我劝你不要在这里杀我,你的皇兄已经注意到我了,若我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或者是悄无声息的消失,你那位皇兄一定会追查到底的,到时候他能不能查到你那里我就不敢保证了。”


    谢瑆在听到宣凤岐这么说后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他上前一步阴沉地瞪着宣凤岐,“凤岐,才这么点时日不见你长本事了啊,连我都敢威胁?”


    宣凤岐轻笑了一声:“不敢不敢。我只是告诉王爷,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同样若是王爷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那我也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之间既然有合作,王爷又知晓我的全部,我们之间不如多一些信任,这对王爷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好啊好啊!真是了不得!


    谢瑆情不自禁地为宣凤岐鼓起了掌,他真的一点都没有驯化过宣凤岐。虽然他刚才很想杀了宣凤岐,但现在他却感觉到很兴奋,尤其是自己一直培养的玩意忽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想要再去抓回来再度驯化。


    他很喜欢这种过程。


    谢瑆笑过之后又立刻阴沉下脸,他无比认真地说:“因为他曾经毁了我最珍爱的东西,所以我也要毁掉他最珍视的一切。我不光要他的性命,我还要毁掉他最重要的皇位,他看重的权力以及江山!”


    宣凤岐听到他的理由后有些惊诧,他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谢瑆此刻抬眼凝望着宣凤岐:“我想我们的想要做的事情应该是相同的。”


    是的,谢瑆与他想要做的事情分毫不差。


    这些年宣凤岐一直靠着这份信念活着,除了这件事他的心里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宣凤岐神色复杂地看向谢瑆,就在今夜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人。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谢瑆会因为自己喜欢的某种东西被毁而做到这种地步。


    谢瑆真的不像那种人。


    宣凤岐沉思了许久才抬头看着他:“我会全力协助你的。”


    谢瑆听到他这样说后表情一滞,随后他笑着看着宣凤岐:“怎么,不怕我说这话是诓你的?”


    谢瑆的性格看起来阴晴不定,实则他也是最冷血的。但是冷血的人一点沾染了一点温情就会一直贪恋那种感觉,这便使得他愈发偏执。


    宣凤岐战战兢兢跟在谢瑆身边这么多年,若是他连这种眼力见都没有,那谢瑆早就把他当成弃子了。


    “那你会拿这种事骗我吗?”宣凤岐盯着他的眼睛问。


    谢瑆愣了一瞬随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即使他没有回答宣凤岐,但他的答案也不言而喻。


    谢瑆走时回头对他说道:“若是到明日酉时皇兄还未来接你,那你便去城南的那片竹林前吧,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宣凤岐听到后:“王爷连这个都想好了。”


    谢瑆笑着说:“那是自然。你的心痛病越发严重了,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最起码要活到杀了我皇兄的那一天,不是吗?”


    宣凤岐听到后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一定会活着见到那天的。”


    谢瑆打开门走了出去:“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159章


    谢瑆派去接应宣凤岐的人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因为就在傍晚时分, 宣凤岐跟着谢玹的车马队往玄都的方向走了。


    谢瑆没想到宣凤岐真的能做到,他那个时候既希望宣凤岐做到又不希望他真的被谢玹带走。总之,在宣凤岐离开的日子里他忽然变得很难受, 他时常坐在宣凤岐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发呆,除此之外他就连自己最喜欢的斗兽场都不去了。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味着宣凤岐临行前对他说的那些话。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的棋子产生感情了吗?


    宣凤岐来到玄都之后,谢玹就将他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事。宣凤岐本来就聪颖过人哎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谢玹最想要什么,所以每当谢玹有烦恼的时候他便会上前为谢玹解惑。


    谢玹这些年除了打仗之外也不是毫不关心朝政,他这个人虽然骨子里冷血无情, 但还是在乎自己的名声的。宣凤岐在他身侧协助他修正大周律令,撰写周史, 甚至劝动他关注百姓耕种的问题设置农桑礼, 谢玹这些年在百姓眼中是动不动就杀人抄家的暴君,可是当他按照宣凤岐所说的那些去做后民间竟然对他颇为赞赏。


    谢玹以前从来不关心别人对他的看法。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他连自己至亲之人都不放过,百姓怎么想他的他自然不关心。若有人到他面前嚼舌根,他会像以前那样砍了那人的头。


    重法之下自然无人敢冒犯天颜。


    但宣凤岐却告诉他, 他能够成为千古明君,他日后能够受万千百姓跪拜敬仰。比起众人敢怒不敢言,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于自己这个君王岂不是更好?


    这么多年了,宣凤岐是第一个跟他说这种话的人。


    谢玹在那之后果然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宣凤岐在他每次发怒的时候都会哄得他心花怒放。而谢玹也越来越看中宣凤岐了, 三年之后谢玹对他越来越痴迷, 甚至已经达到了他不在宫里就睡不着的地步。同年,谢玹正式册封他为襄王, 还在玄都为他修建了一座奢华无比的王府。


    任谁都没想到一个被皇帝看中带回来的男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本来那些朝臣就对宣凤岐参与朝政的事情不满,而如今宣凤岐一下就成为了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这让那些人怎么心甘。


    所以一时之间朝中有无数人上书请求谢玹收回旨意, 而谢玹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也很简单——无论是何人,只要胆敢议论宣凤岐,那么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皇帝下发的这条旨意使得朝野上下震荡,朝中文武百官为了保住全家的性命也不得不闭嘴。更是有人说若是谢玹再这般宠爱宣凤岐,大周不出三年便要亡了。


    只可惜谢玹恐怕没有机会再活三年了。


    元盛九年也就是宣凤岐来到玄都的第二年,谢玹为了他遣散了自己美人如云的后宫,之后更是要日日见到他才行。他总是会情不自禁贪婪地嗅着宣凤岐身上的香气,宣凤岐不过是时常在他面前不经意看着那些他还未批阅的奏折,谢玹将他这些表现看在眼里,这位帝王为了讨宣凤岐的欢心竟然准许他跟自己一起看奏折。


    谢玹甚至将自己身边的左吾卫大将军拨到了宣凤岐那里保护他。那位左吾卫大将军祖上的血统尊重,哪怕是现在他也跟皇室有着血脉关系,他比寒门出身的宣凤岐可要高贵不少,可是谢玹就这样将他派到了宣凤岐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暗中怒斥谢玹色令智昏。


    自从宣凤岐能够为谢玹代劳批阅奏折之后,谢玹就松泛了许多。宣凤岐能够看出那个男人对自己毫不加以掩饰的熊熊燃烧的欲望,谢玹想要亲近他的时候他总是三次中有两次是推拒的,等到谢玹不耐烦想要发怒的时候,他总会表现的温柔顺从。


    谢玹对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很是受用,每次宣凤岐都做得过分的时候他总是爱迁就这位恃宠而骄的美人,时日一长他就发现愈发对宣凤岐生不起气来。


    而这位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帝王,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宠爱的人算计。


    宣凤岐身为宣家的子孙怎么能委身于仇人,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就算他死了到了地底下也无颜面对宣氏满门。所以谢瑆在走时给了他一种药,这种药能够使人醉生梦死,仿佛在梦中云雨一番一般。而且每次谢玹清醒过来的时候,宣凤岐总是装出一副十分依恋的模样,所以纵使谢玹再多疑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宠幸了宣凤岐。


    谢玹看似像对待一只听话漂亮的鸟儿一样把宣凤岐掌控在手中,但他却未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宣凤岐了。


    谢玹跟谢瑆一样喜欢美丽的皮囊,只是美人在他们的眼中这些人都只不过是他们游戏人间的棋子罢了。宣凤岐因为清楚自己是他们的玩物,所以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谢玹还有谢瑆维持对自己的新鲜感。


    只要这种感觉不会消失,他早晚会等到那一天的。


    宣凤岐进了玄都后就很少做噩梦了,但他偶尔会回忆起年少时的那段美好的时光。他感觉自己离那段时光越来越远了,但他又觉得那些人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们好似从未离开。


    雨珠淅淅沥沥地落在马车的顶上,宣凤岐撩开珠帘往街上看去。


    今日街上的人很少,但还是依稀有一两个人撑着油纸伞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声音:“爹……爹爹,我好累,抱……抱抱。”


    撑伞的男人听到这话后十分温柔地弯下腰来将喊累的小孩子一下抱起来,他的手臂孔武有力只用一只手就能牢牢地抱起小孩子,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撑着伞。


    小孩子手里拿着刚才买的糖糕,他递到男人的嘴边,“爹爹,这个甜,你吃你吃。”


    男人一脸幸福地笑着咬了一口,“嗯,真的很甜。”


    多么温馨的一副景象啊,如果撑伞的这个人不是那天去宣府杀了宣凤岐全家的将领的话。


    宣凤岐的双拳不由得攥紧。


    凭什么?


    凭什么杀了他们全家的人能够享受天伦之乐而没有任何惩罚,凭什么就他失去了一切?


    宣凤岐只觉得男人的笑声越大他的耳边那一阵喊叫求饶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柳青鸾对他轻声说着让他活下去的面庞。


    在恨意快要将他淹没的时候,外面的侍从忽然说道:“王爷,我们到了。”


    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才堪堪回过神来,此刻的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攥拳攥得太紧了,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肉里,他望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微微发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稳住心神走下了马车,他抬起头来看着矗立在他面前的建筑——春香楼。


    他随着一位仆从缓缓走到春香楼最上面的走廊尽头,走廊尽头的门边有两个侍卫把守着,他们见到来人便连忙转身拉开了门。宣凤岐迟疑了一下,随后走了进去。


    因为少年时的经历,他对这种地方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可是最后他转念一想他连死都不怕这种地方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他的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了,他现在还不能露出破绽来。


    宣凤岐绕过屏风便看到正端坐在房间中正在饮酒的老熟人。


    谢瑆看到宣凤岐站到他的面前之后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宣凤岐身边,“凤岐,这么久没见,我发现你变得越发诱人了。”


    宣凤岐身上穿得都是云锦织成的衣裳,还有他墨衣上的朱雀云纹更让他添了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感。


    谢瑆这么久都没有见他,他就像刚找到自己遗失已久的小宠物似的缓步围绕着宣凤岐走了好几圈,“哎呀凤岐,不得了不得了,这才过去几年啊,你现在竟然能与我平起平坐了。”


    宣凤岐看到谢瑆从他的面前停住脚步后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我查看过玄都官员的进出名单,而你并不在其中,你到底是怎么逃过谢玹的眼睛出现在这里的?”


    谢瑆听到他这样问后轻笑了一声:“这个你不用管,我既然敢私底下算计皇兄,那自然是早就找好了退路。”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


    此刻他抬起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宣凤岐:“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不过来坐坐吗?”


    宣凤岐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他上前坐在了谢瑆对面,“我不能在此地久留,所以你此次非要在这里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瑆不紧不慢地给宣凤岐斟了一杯酒,“听说我那皇兄为了你都遣散后宫了,你应该知道他对一个女人不会有太久的兴趣,他一旦感觉到烦腻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曾经最宠爱的人。所以他还留在宫中的妃子一定是在某处最得他的欢心的,而他却为了你将那些人都赶走了,看来他还真的喜欢你,甚至……”说完他一边凝视着宣凤岐那张愈发成熟昳丽的脸,“甚至他比我还喜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酒盏推到了宣凤岐的面前。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看向他:“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瑆听到他这冰冷的语气后,刚才还挂着笑意的脸一下就阴沉下来,他忽然起身将双手撑到桌子上看着宣凤岐,“所以,我想问你会不会舍不得自己眼前的荣华富贵而放弃你复仇的想法?”


    他的身躯的阴影笼罩在宣凤岐的身上,宣凤岐冷笑了一声:“你以前可从来不担心这个。”


    宣凤岐这句话像是戳中谢瑆的心事一般。谢瑆以前对什么事都是自信满满,他从来都没有这样患得患失过,尤其是宣凤岐离开他的这三年里,这些年他们一直都用密信传递消息,谢瑆知道宣凤岐不会放弃复仇的想法的,但是他就是非得问出口,然后得到宣凤岐肯定的回答后才安心。


    第160章


    “怎么样, 我给你的药,我的皇兄还受用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神情平静无澜:“是啊,他很是受用, 只不过最近他想亲近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只要我看到他的那张脸就觉得恶心,你给的药不多了,就算你这次不来我也会派人向你要些过来。”


    谢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我那皇兄耐不住性子,这药你就放心大胆的用, 就算是宫中的太医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稍稍放心下来,他迎着谢瑆无比期待的目光喝下了刚才这人为他斟的这杯酒。


    宣凤岐放下自己喝了半杯的残酒, 他又十分担忧地看向谢瑆, “只不过你这些药都是从哪儿来的,他若发现会不会追查到你那里?”


    谢瑆听到他这句话后眼中迸发出激动不已的色彩,“怎么,你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后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我怕你会牵连出我来。”


    谢瑆听到这儿脸一下就阴沉下去,他主动走上前捏起宣凤岐的下巴, “放心,你是我最宠爱的东西,我就算是死也会带你一起走,因为我想生生世世都把你留在我身边。”


    宣凤岐此刻再也不像从前那般顺从的任由谢瑆对自己动手动脚,他一下甩开了谢瑆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 “我在问你, 你的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若是不套出这药的来源,宣凤岐就算用着也不安心。因为这个世上只有谢瑆能给他提供这种帮助, 所以他如果不能自己找到这种药,他就要永远受谢瑆胁迫。


    谢瑆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跟谢玹一样都是城府极深之人, 所以当宣凤岐刚一问他的时候,谢瑆就猜到了宣凤岐想要什么。于是他沉下身子坐在宣凤岐的身边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这么想知道啊?”


    宣凤岐有一种预感,谢云程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一定是在谋划着要对他做什么不利的事情。他就这样微愣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嗯。”


    谢瑆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宣凤岐的脸看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而宣凤岐此刻也发现了自己身体不对劲的地方,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下就软了下去,身上也有一种莫名的燥热汇聚,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差点就偏了下去,他将手按在桌上才勉强清醒一点。


    宣凤岐顾不得那么多,他怒火中烧狠狠瞪着谢瑆,“你……你刚才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谢瑆听到他的声调都变得如此柔情似水,他的眼中又冒出一丝精光,他走到宣凤岐面前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与我行夫妻之事吗,你刚才喝的酒里呢被我放了一种名为春情醉的烈性春.药,如果你不跟我行房事的话,那么你很有可能会死,所以这下你该同意了吧?”


    宣凤岐看到谢瑆那种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脸后就感觉自己胃中一阵翻涌,他倒是想将刚才喝进去的酒给吐出来,可是此刻他除了恶心之外怎么都吐不出来。


    宣凤岐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卑鄙无耻!”


    谢瑆听到宣凤岐这样怒骂他,他脸上的兴奋更多了几分,他又靠近了宣凤岐几分,“哎呀,不愧是凤岐,骂起人来都这般柔情蜜意,但是你只会骂这几个词吗,有没有更厉害的啊?我很想听呢。”


    宣凤岐这个时候拖着自己越来越软的身子准备起身,他有些模糊的视线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谢瑆见到他这毫无意义的挣扎之后并没有阻止他。


    他就像看一条垂死的鱼那般看着宣凤岐:“没有的,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走得出这里,你照样还是要找男人帮你疏解。”


    而此刻的宣凤岐就像听不到他的话似的一个劲只知道往门的方向走。谢瑆的目光也随着他逐渐远离自己的脚步也渐渐变得惊慌起来,他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了愤怒,眼见宣凤岐的手就要触碰到门,谢瑆一下起身跑到他的面前死死按住了他的手,“你就这样不待见我吗,你宁愿去找别的男人,也不愿意跟我?你到底要替谁守身如玉,难道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了吗?”


    宣凤岐能够看到谢瑆那张因为愤怒而极度狰狞的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你跟谢玹一样恶心,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顺从你们兄弟两个!”


    谢瑆听到之后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好啊好!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他就开始双目赤红地去扒宣凤岐的衣袍,宣凤岐身上的药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但他还是拼死抵抗。


    “滚……你给我滚,谢瑆……你以前不是不屑用这种手段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鄙无耻了,我会恨你,我会杀了你……”


    谢瑆听到宣凤岐的话手中的动作一滞,他莫名地开始兴奋起来,他带着酒意的气息喷洒在宣凤岐的面颊侧,“是吗,如果是死在你的手里,我毫无怨言,呃……”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痛。谢瑆就这样不敢置信地呆愣了片刻,随后他那震惊的表情转向了宣凤岐,宣凤岐虽然全身瘫软无力,但他还是将插进谢瑆胸口的刀刃给抽了出来。鲜血一点一点染红了谢瑆白色的衣领,他相信要不是宣凤岐喝了春情醉,宣凤岐这一刀肯定会捅入他的心脏一举要了他的性命。


    宣凤岐为了保持清醒用那把带血的刀硬生生地剔开了自己食指的指甲,他的意识都开始涣散,但他还是咬着牙将指甲拔出,如果拔一个不能让他清醒过来那就两个……


    谢瑆看到宣凤岐这如疯魔一般的动作后胸口那个窟窿感觉更深了。


    真的很奇怪,明明宣凤岐也没有真正要了他的命,为什么他的心脏会那么痛,只要他看到宣凤岐自己拔掉指甲的画面就开始痛到无法呼吸。终于等到宣凤岐颤抖的手要拔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他浑身发抖地怒喝一声:“够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就像听不懂他的话似的继续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谢瑆见状顾不得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伤口,他一下抓住了宣凤岐握住刀的那只手,“你宁愿承受十指连心的痛苦都不愿意顺从我吗,这明明是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你不愿意,为什么?!!”


    宣凤岐已经痛得满脸冷汗,他抬起自己泛红的眼倔强地瞪着谢瑆,“是……是吗?可是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谢瑆听到之后手指都开始逐渐冰冷。他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的胸口上的血带走了自己的体温还是宣凤岐说的话让他觉得遍体生寒……只是他不敢再去看宣凤岐伤害自己,于是他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个青玉瓶扔在了宣凤岐面前,“这是春情醉的解药。”


    宣凤岐的神智在这一刻清明起来,因为刚才的事情他对谢瑆的信任已经降至谷底,但没有办法他只能相信这是解药,要不然他根本就跑不出这里。他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打开青玉瓶将苦涩的药水灌入自己的喉咙里。


    宣凤岐颤抖无力的手扔掉了那药瓶,他倚靠在屏风上无力地喘息。而谢瑆就像被伤透心一般慢慢弯下身来死死捂住自己胸前的伤口,“这解药一刻钟便会生效,我拿给你的那些药都是出自于神医谷,神医谷在玄都城以北的玄山与参山之间,日后你若觉得与我来信会觉得危险,你可自行去神医谷取药。”


    宣凤岐在他说话的间隙就已经恢复了神智,他踉跄着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谢瑆。只是他的眼里写满了厌恶,就连当初演戏表现出的冷漠都做不到,他什么都没说,而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扇门。


    “快进去为你们家主子请大夫吧,再晚恐怕就要死了。”


    宣凤岐冰冷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便缓步离开了。


    ……


    宣凤岐每次见谢玹的时候都会将药涂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中。因为他给谢玹用的药太过频繁,所以谢玹的身子开始虚透,以前连风寒都着不了几场的他竟然天天卧病在床了。


    宣凤岐知道谢玹多疑,每次谢玹想亲近他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喝他递过来的酒。


    就比如这次谢玹喝完酒之后没有立刻昏死过去,他而是上前一把紧紧搂住了宣凤岐,他昏沉了那么多时日就好像一朝醒悟一般,“凤岐凤岐,孤要封你为后,我们要一起白头偕老。”


    宣凤岐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如果不是为了复仇他会躲的远远的,毕竟他跟谢玹相处的每一刻每一个虚与委蛇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他僵在原地等待着谢玹的动静,可是谢玹在他身后就这样紧紧抱住他再无动作,于是他便推开了谢玹换了一副魅惑的语气,“陛下真的想与我共度余生吗?”


    谢玹腥红的双眼像饿狼似的死死盯着他,他眼中的欲望快要迸发出来了,“想,我当然想了。我活了这么久,那个老头子不懂我,那个没用的女人也不懂我,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懂我,若不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杀了那些一直想劝谏我让你离开的大臣,为了你我的后宫形同虚设,如果你害怕我的那些妃子出宫后会伤害你,那我立刻下令杀了她们!我这一生没有子嗣,若我先一步离你而去,我会留下遗诏将江山都送于你,如果你害怕荣王和安王会威胁到你的地位,那我现在就下令杀了他们!”


    宣凤岐见谢玹说这些的时候便觉得他的神智已经不清醒了。


    宣凤岐走到谢玹面前试探性地说道:“陛下,如今民间已经开始传我是亡国祸水了,陛下真的要这样做吗?”


    谢玹听到之后声量陡然增高:“谁?到底是谁敢这样说爱卿,孤立马下令杀了他!”


    宣凤岐见状轻笑了一声:“没有,我也只是听说。可若陛下真的为我做了这些,那我可真的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了,我跟在陛下身边只是因为仰慕陛下,而陛下又给了我令艳煞旁人的地位权力,我什么都不要,不过若是陛下肯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从陛下这一次,怎么样?”


    谢玹听到之后癫狂的神情似的消减了不少,他双目放光,“当真?”


    宣凤岐露出了一个勾人心魄的笑容:“当真。”


    谢玹十分焦急地说:“何事,你快说来!”


    说到这里时,外面忽然雷声大作,宣凤岐的那张脸上逐渐被阴沉笼罩,“我要陛下诛沈长青的九族。”


    谢玹听到后脸上忽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沈长青?沈长青是谁来着……哦对了,他好像我册封的大将军来着,为什么要杀他难道他要谋反了吗,不行!我绝对不会容许有任何异心之人待在我的身边!”


    宣凤岐此刻拿出自己怀中浸满药粉的手帕在谢玹面前轻轻一挥,谢玹就这样毫无防备直挺挺倒了下去。


    宣凤岐真的想现在就拿刀将谢玹碎尸万段,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还没有将谢玹的江山收入自己的囊中,宣凤岐不光要将谢玹碎尸万段还要让他看着自己最喜欢的权力是怎样葬送他的。


    果然,谢玹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早朝之前他依稀在宣凤岐耳边念叨了几句话,“爱卿啊,孤昨晚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孤的耳边说神武大将军要谋反,你以为此事如何?”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谢玹全都忘记了,但现在他却拿不定主意了,按照谢玹心狠手辣的程度,若是他此刻说一句沈长青的不是,恐怕沈长青的九族就真的保不住了。


    不对,可是沈长青明明也是他的灭门仇人,在这个时候他明明应该要将沈长青置于死地才对啊。


    可是他为什么会想起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幅温馨的场面,沈长青怀里抱着的孩子何尝不是小时候的他呢?如果沈长青一家真的以谋逆之罪论处,那么那个孩子会不会成为下一个他呢?


    谢玹见到宣凤岐长久沉默不语,于是便问:“果然爱卿也觉得沈长青有谋反之嫌?”


    宣凤岐摇了摇头:“陛下最近是太累了才会做这个梦,一直以来沈家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又怎么会背叛陛下呢?”


    谢玹听到这话之后笑了一声:“果然是爱卿阅历太浅了,忠心可不止要看表面,行了孤该上朝去了,爱卿若觉得累了可在这里多留片刻。”


    宣凤岐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是,臣恭送陛下。”


    谢玹走了之后,宣凤岐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不见了。谢玹这段时间被他缠住已经一连七天没有上过朝了,这几天他恐怕有的忙了,趁着这段空隙宣凤岐已经坐上了去神医谷的马车了。


    ……


    因为宣凤岐长时间用药应对谢玹,那些药也好像渐渐的对谢玹失去了效力,为此他必须亲自去一趟神医谷求一味更加强效的药。而且他本来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谢玹,所以他此行也并非只是想求令谢玹陷入春梦无法自拔的药。


    他要的是一味一劳永逸的毒药。


    神医谷的位置确实很隐秘且向来不放外人进来,但宣凤岐禀明来意并报上谢瑆的名号后,守在外面的弟子很快就进去通传,片刻后宣凤岐就被恭恭敬敬迎进谷中。


    宣凤岐进入神医谷后便被两个弟子带入了一间内堂中,有人为他端上了茶水,“贵客稍等片刻,师爷很快就来了。”


    宣凤岐微微颔首:“多谢。”


    宣凤岐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里的药香味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只是能给谢瑆那种药的神医谷真的清白吗?宣凤岐没有动那些人给他端上来的那盏茶。


    片刻过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便掀开了竹席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用苍老的声音道:“阿绶,我要单独跟这位客人说会儿话,你先下去吧。”


    年轻男人听到他这话后有些警惕地看着宣凤岐的方向,只是最后他也没说什么,而是点了一下头离开了。


    宣凤岐见状连忙起身双手一拱:“想必您便是这神医谷的谷主了,晚辈姓宣,晚辈拜见老谷主。”


    老者听到他这番谈吐之后微蹙起眉头来,他以待客之道将宣凤岐请到桌前继续坐着。片刻后他才开口问:“不知宣公子来我这神医谷到底所为何事?”


    宣凤岐听完之后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那瓶药放到了老者的面前,“素问老谷主妙手仁心,不知您可知此物是什么?”


    老谷主听到后缓缓拿起了桌上的药瓶,虽然药瓶中的药物已经用空,但行医用药多年的他一下就闻出来这药是什么。他有些震惊地看向宣凤岐,随后双手颤抖的将药瓶放在原位,“此药名为醉生梦死,能让人在昏迷中不断做着春梦,但此药的药性太烈,若是长期使用恐怕会使得身子亏虚,再往后就补不回来了。”


    宣凤岐听到他的话后点了一下头:“如果这种药渐渐的对人不起作用了,那有没有比它更厉害的药能代替它?”


    老者听到他这样说后蓦的睁大了双眼,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视着宣凤岐,“你前来神医谷就是为了取药害人性命的吗?我神医谷世代行医,为的就是治病救人,这害人性命的事情,我们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我尊你为客,老夫现在也不得不送客了。”


    宣凤岐听完他这话后下意识觉得:这名老者没有直接说出没有那种药的话,这就代表着他手中一定有那种药。


    宣凤岐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谋算,他见状连忙起身随后端正地跪在了怒上心头的老谷主面前。


    老者看到他端出这般姿态后眼中的疑惑更盛,他看着宣凤岐:“你这是干什么?”


    宣凤岐就像下定某种决心一般无比坚定地开口:“不瞒谷主说,晚辈此行前来求药是为了报自己的灭门之仇。如今只差一步就能取了仇人的性命,可是那药却逐渐对他没了作用,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晚辈也不想这般为难老谷主,求老谷赐药于晚辈!”说完他便朝着老者叩了一下头。


    老人见状慌乱从竹椅上起身去扶他:“你这是干什么?”


    宣凤岐仍然□□地跪在原地:“若是老谷主不答应,晚辈便长跪不起!”


    老人此刻昏花的眼睛看清了宣凤岐的面庞,他结合着刚才这人说自己姓“宣”的话有些狐疑地开口:“你叫宣凤岐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蓦的睁大了双眼,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您……您认识晚辈?”


    老人听到这话之后眼中多了丝惊喜,他连忙将宣凤岐扶起来,“好啊好啊,你竟然还活着。”他一边扶住宣凤岐一边说着,“当年去赴你祖父所说的生辰宴的时候,你还是个豆丁大小的小孩,如今竟长得这般好了。”


    老人迎着宣凤岐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你的祖父有颗慈善之心,当初我云游四方的时候恰好经过扬州,那个时候我不幸遭遇了山匪拦路抢劫,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就连性命都差点不保。就在这危急关头是世珣兄救了我,他还将我带至府邸容我修养了几日,之后他听说我住在神医谷后还以礼送了一匹好马好生派人将我护送到了神医谷。”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感叹:“原来竟还有这一段往事。”


    老者听到后深深叹了口气:“是啊……我那些年也曾数次去拜访过世珣兄,明明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想到我再去的时候他的府邸以及周围的一切都烧成了一堆废墟,我在扬州四处打听,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宣家不小心着了大火,那一大家子人和周围的街坊四邻全都被大火烧死了。”


    就当老谷主唏嘘不已的时候,宣凤岐忽然攥紧双拳咬牙切齿道:“不是的!我们宣氏一族是被人灭口的!”


    老者听到他这话后眼睛瞬间睁大,他缓缓起身看着满脸隐忍的宣凤岐,“孩子,所……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个跟你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是……”


    宣凤岐听到之后又跪到了老人面前:“老谷主,晚辈知道神医谷从不插手外世之争,可是晚辈的家人都被仇人所害,晚辈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都是为了给族人们报仇,所以纵使知道老谷住您为难,晚辈也不得不求您帮助晚辈!”


    老者看到他又弯下腰时连忙起身去制止他:“孩子,你这是做什么?世珣兄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会帮助你,只是……”


    宣凤岐听到他答应之后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真的?”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刚才大概也猜到了灭了宣氏满门的人到底是谁了,他用一种长辈慈祥般的目光看着宣凤岐,“唉……孩子,你要知道你要走的这条路无比艰难,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纵使这样你还要这样做吗?”


    宣凤岐目光无比坚毅地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移。”


    老人听到之后又是深深叹了口气:“好吧,我便如你所愿。”


    宣凤岐听到后一脸惊喜:“那晚辈就在此谢过老谷主了!”


    老人用一种十分担忧的眼神看着这个满心想着复仇的孩子,他无奈地开口:“唉……好孩子,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吧,若是我当年也在扬州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宣凤岐听到他自责般的语气连忙摇头:“不不不,这件事与您无关,该死的是那些滥杀无辜,身处高位之人!”


    幸好当年他没有去,如果他去了恐怕会落得跟宣氏满门一样的下场。


    宣凤岐想到这里又继续问:“老谷主,您为何要替荣王谢瑆做事,您可知道他都拿了那些药做什么?”


    老人像是早就猜到宣凤岐会这样问似的,他十分颓靡地叹了口气。早在宣凤岐拿出那瓶药的时候他便知道宣凤岐已经跟荣王搭上关系了,因为这种药近些年来他们神医谷只给过荣王。


    老人无奈地叹息道:“荣王在他的封地叩住了我不少弟子,若我不听命于他,恐怕我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就要性命不保。神医谷百年来一直都不插手外界纠纷,只是这次涉及自家人性命,我也不得不破例与那豺狼虎豹合作,我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就会连忙神医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们去死……”


    宣凤岐看到老者纠结无比的表情后正了一下神色:“老谷主您放心,只要我宣凤岐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护神医谷周全的,你的那些被荣王胁迫的弟子我会想办法尽快将他们救出来的。”


    老人听到这话之后忽然泪眼朦胧,他颤巍巍地走到宣凤岐身,“好孩子,真的是苦了你了。”


    宣凤岐摇了摇头:“只要能够复仇成功,再多的苦楚于我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老者只是对待自己疼爱的徒子徒孙们一般心疼不已地看着宣凤岐。片刻后他低下头来默自垂泪。


    宣凤岐此刻悄悄上前问了他几句话,老者一下止住了伤心,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宣凤岐,“你真的要这种毒药吗?”


    宣凤岐看到他眼中的担忧之色后默默点了一下头,“为了以防万一,我一定要这种毒药。”


    老者坐在原地沉思了许久,最后他才开口:“此毒制作繁琐,若你真的想要,那就半年后再来吧。”


    宣凤岐听到后连忙叩谢:“多谢老谷主。”


    ……


    宣凤岐这一趟从神医谷中得到了比醉生梦死更加厉害的药,这药会更加快速地将谢玹的身子掏空而且也能让太医察觉不到痕迹了,他本可以慢慢的让皇帝这样死去的,但事到如今他总觉得不安心,他总觉得皇帝察觉到了什么。


    宣凤岐回去之后又在各方势力周璇,外面唾骂他的人更多了,而他就像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似的继续跟谢玹待在一块。每次谢玹想在清醒的时候与他亲近的时候,宣凤岐总会用药让他昏死过去,他流连在宣凤岐那里的时日越来越长,外面骂他是个养男宠的昏君的人越来越多,当然他们也还不忘带上宣凤岐这个魅惑君上的亡国祸水。


    只是又过了两个月,谢玹待他不似从前那般亲近了,而且谢玹还时常问他沈长青是否会谋反,宣凤岐每次都笑着搪塞他。


    可是这并未消除谢玹的疑心,他这些时日经常召见军营中的人,有一日宣凤岐正好在侧,而禁军统领也在旁边,谢玹就笑着指着宣凤岐,“以后见到襄王就如同见到孤亲临,知道了吗?”


    宣凤岐只当他是开玩笑,可是禁军统领却无比认真地朝着他行了个礼,“是,末将遵命!”


    直到那个人走的时候,他还未从谢玹的话中回过神来,而就在此刻谢玹上前一脸痴迷地对着他说道:“凤岐,孤为了你能与你共享江山,所以无论孤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会答应我的吧?”


    宣凤岐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他笑着对谢玹道:“当然。”


    ……


    不知从何时起,宣凤岐忽然变得像没有灵魂似的,他时常望着天空发呆要不然就是因为心疾沉睡过去。谢玹是真的喜欢他的,但是这喜欢中到底包含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谢玹会派宫中最好的太医为宣凤岐诊治,也会将数不清的名贵补药送进他的王府中。


    宣凤岐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他细数着时日什么时候才是半年以后。他真的好累好累,他好想解脱。


    某一日午后,他在院子看着开败了的海棠花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孩童嬉戏玩耍的声音。这阵声音使得他想起了自己过往那些美好的时光,他一时神往竟不知不觉地朝着府门外走去。


    那些小孩子的声音是从他的王府后侧的巷子里传来的,他走到巷口的时候看到有几个人孩子在拿着一个蹴鞠跑在路上,“不给不给,谁让你输了耍赖的,我不跟你们玩了!”


    那孩子像一阵风似的从巷子那头穿梭到了这边,而就当他想要拐过去的时候却忽然撞到了站在巷口的宣凤岐,小孩子的球就这样滚落到了一边。而追上来的那些孩子抱起那球就准备跑,刚才撞到宣凤岐的孩童见状也顾不得眼前的人,他连忙大喝一声:“你们要是敢拿走我的东西,我娘就要去你们府里要了!”


    “哈哈哈……谁都这么大了还只知道喊娘?”


    “略略略,不知羞!”


    面对着一群顽童的嬉笑,那孩子很快就大哭起来。就当中间的那个大孩子将球高高举到头顶上想呼唤着周围几个人一起围绕着他起哄的时候,一只无比苍白的手一下就拿走了他手中的球,中间那个有七八岁的孩童见状一脸不悦,“你是谁,把球还给我!”


    宣凤岐冷冷开口:“这是你们的东西吗你们就抢?”


    所有人看到他的模样后都不由得呼吸一滞,他们看到那个大人阴鸷的表情后就被吓得魂飞魄散,有几个人已经心生畏惧哭着跑开了。而站在中间的那个人指着宣凤岐出言不逊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等我告诉我爹,我就让他把你关进大牢里去!”


    宣凤岐听到之后眼睛眯起了一个笑意,他缓缓弯下身与那个孩子对视:“好啊,尽管告诉你爹好了,别忘了告诉你爹,我住在襄王府,我欢迎他随时来找我。”


    虽然宣凤岐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可是他这个样子可着实将这个孩子吓得不轻,七八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当他听到“襄王府”这三个字的时候瞬间被吓得魂飞魄散。随后他也顾不得宣凤岐手中的蹴鞠,而是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宣凤岐见那些人都散了之后才将球抛给了刚才跌倒在地的孩童,那孩子倒是一下就接住了球,他的眼中忽然冒出了亮晶晶的光,“漂亮哥哥,你好厉害啊,我娘今天晚上要做桂花糕,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宣凤岐听到后弯下了身子看着那个孩童的脸——他是沈长青的儿子。


    或许多年前的午后,他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地在大街小巷跟着一群孩子玩耍,玩累了就回家加家里永远有人给他准备香甜可口的点心。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幕啊……


    沈长青虽然是亲自对他们宣氏一族动手的人,可是他听命的却是皇帝,若不是谢玹他也不会去扬州杀那么多人。在这个时代君命甚至比臣子的性命还要重要,一旦稍有差池便是株连九族,祸及家人。


    这些都是大人之间的仇恨,他怎么能牵连这么小的孩子?


    宣凤岐空洞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他蹲着身子与面前的孩童平视,最后才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不了,我今日就不去了。”


    小孩子一脸失望,他垂头丧气地说:“哦……那好吧,那以后你还会来这儿吗,我想给你送糖糕,我知道有一家店里的糖糕很好吃的。”


    宣凤岐听到他那稚嫩的嗓音后点头笑道:“好。”


    ……


    夕阳下他看着那个孩子逐渐跑远,最后消失在了街道中。


    那天的夕阳红彤彤的像是火烧红了半边天空,而半年后沈府也是这样一片红得刺眼的火——谢玹以谋逆之罪将沈长青家满门抄斩了。


    而那天他恰好去神医谷拿那种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毒药。


    当他的马车路过沈长青的府邸的时候,他才知道谢玹的命令。原来谢玹真的在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记住了宣凤岐对他说的那句话。


    沈长青在夺位之争后就一直受到谢玹的重用,可是时日一久他带领的兵都被称为“沈家军”,就连沈长青在军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谢玹最是多疑,别人越说夸赞沈长青他便越是疑心。谢玹从来都不是宽厚之人,他早在半年前就因为自己梦中的那句要“诛沈长青的九族”而耿耿于怀,而且沈长青手中握着的兵权也越来越多,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臣子在民间竟然比他还要广受百姓的爱戴。


    最终他跟临淮侯一起做了一场局,将沈长青要谋反的事情钉死下来。他以雷霆手段办事加纵使沈长青承受天大冤屈也是有口难辩。


    当宣凤岐看到沈府跟当年他的家一般衰败颓落时,他的眼中忽然失去了色彩。他隐约间看见了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无数人在他的耳边哭泣,这些人或许是宣氏的族人或许也是沈家的人。


    就这样,宣凤岐病了。心痛之症发作,他一连几天都昏睡不醒,而这期间谢玹正在料理叛贼沈长青的后续事宜,宣凤岐只知道他看见那冲天火光一下悲从心起吐了血,随后他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


    在那几日后他都是昏昏沉沉的,只不过他能够听到几个人焦急的声音。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他彻底清醒过来,而坐在他面前一脸颓靡的人见到他醒过来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你醒了,等一下啊,我去叫人。”


    宣凤岐的目光呆滞,他就算是醒了也像块木头一般呆呆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忽然很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自己,厌恶一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