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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摄政王他不想洗白》 第71章
先楚皇室, 官场?
他们这是在说什么啊?按照宫中的籍贯记载,原主是出身淮楚没错,但他那时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怎么又跟先楚扯上关系了?他记得先楚皇室姓西陵吧,而原主跟他一样姓“宣”,这又从何解释呢?
最近这频繁的梦让宣凤岐更加确信他所梦见的事情就是原主的记忆,他甚至都不用去找洛严求证。那种真实的,身临其境的感觉就算是梦魇也说不过去吧, 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梦魇。
男人听到那位母亲的话后叹了口气:“虽然我们不入世,但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免得再重蹈覆辙。是我没用, 我没能护住玉清,这次我一定会护好凤岐。”
玉清是谁?他方才听到原主的母亲亲切喊“玉郎”的名字,这跟原主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谢玹把原主带回玄都的时候还未把他的身世调查清楚。宣凤岐在未做这些梦的时候还真的以为原主的家世真的是清白的普通人家,现在看来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至于这隐情——普通清白人家出生的孩子怎么会经历杀人放火这种事情?而且宣凤岐不止一次在梦中看到过了, 他每次看到时都觉得心如刀绞,难以呼吸,好像那些烟雾烈焰真的在透过空气灼烧他的心口。
谢玹能把人带进宫中,还让人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一定是把原主的身世背景都调查清楚了。宣凤岐就算再翻以前的籍贯也没用,为今之计他只能去梦里经过提到的一个地方——扬州。他去往原主出生的地方或许会获得什么线索。
但是这件事情是关重大, 他也不能假手于人, 恐怕只能等他空闲下日子来亲自前去了。
虽然原主的记忆经常在梦中侵扰着他,但宣凤岐并没有感觉到不适。相反他想寻找着真相, 原主身世的真相,关于跟谢玹相处的细节,以及他跟谢瑆是否真的见过?
但是这记忆也是零零星星的, 并不连贯。宣凤岐除了能得到身世信息外,其他的事情倒一概不知。
……
最近没有做放火死人的梦了,宣凤岐也睡得好了些。只是他在睡梦中朦朦胧胧觉得有人来过,那人来到他身边想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但最后也没摸过来。
他只是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宣凤岐便走了。
谢云程走时悄声告诉那些宫人别扰了宣凤岐安眠,也别告诉他自己来过。
那些宫人自然是遵守皇命。
宣凤岐很少有睡的安稳的时候,当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的睡颜舒展便认为他还算好眠。宣凤岐一向劳累,他现在难得睡个好觉,谢云程也不好打扰他,于是只是在床边坐着看了他一会儿便走了。
其实他已经知道谢昭华今日来找过宣凤岐了。谢昭华心里想的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谢云程想到这里攥紧了拳头。
虽然已经是腊月中旬了,但这天还是干燥得很,大周一般到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但今年不知怎的一直未有雨雪降下,若是等到腊月过完再未有雪,那明年春播时就有可能遇到旱灾。去年闹过雪灾今年又闹旱灾,这样折腾下去,宣凤岐还能不能睡好觉了?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是真的想打理好大周,所以他才会把自己累成那个样子,若是再过几天他为这个烦心日夜睡不好觉怎么办?
谢云程是没祈过雨的,但是此刻他却动了开坛祈雨的想法。他真的只是希望宣凤岐能好好休息,他更想让宣凤岐看到他是有用的,他自己能做好一切。
他该怎么让宣凤岐相信自己对他完全无害呢?
他知道宣凤岐戒心太重,所以他们二人之间还隔着似有若无的一道墙。谢云程是真的很感激宣凤岐,若无宣凤岐便也没他今日。但他不得不去争权,不得不去变得强大,只有这样他才能铲除所有阻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谢云程刚回宫里便看到了赵音仁一脸期待地坐在桌旁等着他。赵音仁见他回来了,于是连忙起身前来迎接他:“表哥,近日天气寒燥,我特意为你炖了燕窝雪梨羹,你快过来尝尝。”
赵音仁刚想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谢云程便十分冷淡地躲过去了:“这里是皇宫,郡主请自重。”
赵音仁被谢云程这一句话驳得面红耳赤。她可是长公主的独女,在晋州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到了玄都所有人都看在她母亲的面子更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可是她这位皇帝表哥每次都驳她的面子,每次都对她冷淡至极,就算她贴上去,谢云程也只会淡淡避开。
真是的,明明长着一张俊美的脸,为何行事如此古怪?她在晋州认识的一些公子哥儿,像他一样年纪都纳妾了,怎么她都倒贴谢云程了,谢云程还对她爱答不理的?
赵音仁都快有些忍不下去了,不过今日她还是挺有耐心的:“表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若是真有可以跟阿音说说,阿音或许能为表哥排忧解难。”
谢云程坐在桌子旁后微蹙起眉头来,他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孤记得郡主是不会下厨的吧,这东西想必也不是你亲手做的。拿着别人的东西慷他人之慨,郡主觉得很有面子吗?”
赵音仁没想到谢云程这么不给他留情面,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献一次殷勤。她拉不下脸直接跟谢云程闹翻,于是继续道:“就算羹不是我亲手做的又怎样,可这东西是我的呀,这燕窝是从西北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一两可抵千金,玄都贵人如此之多,可没有人尝过如此金贵的东西。”
谢云程听到这话又嘲讽地看向赵音仁:“看来姑母平时是真的没舍到让你出过门,不然你也不会在孤面前说出这些话。”
赵音仁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是谢昭华今日回去告诉她,她成为皇后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所以她才命人做了羹汤趁夜为谢云程送来,没想到竟受到了如此大的委屈。
谢云程将那碗金贵的燕窝雪梨羹往她那边推了一下:“一千两金可以够一个州郡百姓三个月的口粮,换成兵器可以供三千精锐部队打仗一个月,但在郡主这里只是一碗吃食。也不怕告诉郡主,我谢云程天生命贱,吃不得这么金贵的东西,还劳烦郡主再带回去。还有,以后也别送东西来了,这里不会收,夜已深了,春回送郡主回去吧。”
话音刚落,赵音仁的脸涨得通红,她再也顾不得礼仪规矩:“谢云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为你送碗汤,你何必将话说的那么难听?”
谢云程听到之后抬头笑道:“方才不是说了吗,孤天生命贱吃不得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好好孝敬你母亲吧,毕竟你在玄都能横着走全都仰仗你的母亲。”
赵音仁虽然继承了谢昭华火爆的脾气,但丝毫没有学会谢昭华的心机与内敛,她此刻气急败坏抬起手来就想打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可是谢云程此时却站了起来,他个子窜得快,如今站起来已经比赵音仁高出半个头了,当他面无表情站在赵音仁面前,赵音仁的手忽然颤抖着有些打不下去。
以往在晋州她想打谁就打谁,断没有今日犹豫的道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面对跟她同龄的谢云程时,却感觉到一种很强压迫感。
谢云程眼神冷漠地看着她:“也不妨告诉郡主,这里可是玄都不是晋州,纵使你要撒野也要看看地方,毕竟在这里打了孤,你就必须承担其责任。你也不想被遣送回晋州吧?”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呆愣在原地,她还从未见过谢云程这么一脸阴狠的样子。她初次见这小皇帝便觉得他待在摄政王身边乖巧至极,赵音仁那个时候就以为谢云程是软弱好欺的,可是现在看来他简直是一头野狼,能够无声无息撕咬着猎物。
赵音仁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谢云程也不愿与她多废口舌,他今日的兵书和筹算还未看完,他得回去接着看了。而就当他转身的那一刻,赵音仁忽然大声地朝他的方向喊:“就算你再不愿意又怎样,摄政王已经答应了你我二人的婚事,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我还是你唯一的皇后。劝你还是早日习惯,要不然那日你我二人同榻而眠的时候,你会更加难受!”
谢云程听到赵音仁这话后蓦的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目光对上了赵音仁那得意的眼神:“你说什么?”
赵音仁一改攻势,她走到谢云程面前笑道:“我说,我母亲已经与摄政王商议好了,他们都同意你我二人的婚事。陛下不是最听你那位皇叔的话吗,想必这次你不能拒绝了吧?”
他答应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答应了?
谢云程听完浑身颤抖起来,一股怒气直接冲了上来,他也不顾赵音仁是谢昭华派到他身边的:“滚!给我滚!”
赵音仁看到一直无动于衷的谢云程此刻愤怒不堪的样子便觉得心里一阵畅快。既然别人都赶她走了,她当然没有厚着脸皮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她离开时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我赵音仁送出来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这东西就算你拿去喂狗也是你的了我才不要。”
说完她便一脸高傲地走了出去。
谢云程此刻像真的怒了一般,他上前将桌上的锦缎掀翻在地,桌上的杯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谢云程十分失态地大吼:“滚,都给我滚,你们也全都滚!”
那些宫人见谢云程在气头上,于是一个一个都不敢出声连忙退出殿外。偌大的宫殿中除了一地狼藉,只有谢云程像失去力气一般坐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宣凤岐怎么能答应他成亲呢?
他不能就这样成亲的。
不能的……
第72章
因着赵音仁说宣凤岐已经同意她与谢云程的婚事, 谢云程心情不佳了几日。可是当他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自己去找宣凤岐问个明白,他相信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宣凤岐的,宣凤岐不可能只是因为一些利益关系就拿他的婚事开玩笑。
他虽然开蒙晚, 但还是略懂些男女之事的。要他娶他不喜欢的人为妻,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
可是就当他想要去找宣凤岐问清楚时,宣凤岐却先一步找上了他。宣凤岐最近除了政事很少单独见他,谢云程见状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迎接:“皇叔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堆满笑容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 他来这里也并不是来跟谢云程说家常。他原本想把话直接说出来,可是当他看到谢云程这副热切的表情后,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微皱着眉头没有任何动作, 于是又担心地皱起脸来:“皇……皇叔?是不是我最近哪里有做的不好惹皇叔生气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忙着摇头:“不是。”
不是他做错事了?可是他看到宣凤岐的脸色有些不好啊。
谢云程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他发现自己好像都在本分做事,实在是没有惹宣凤岐生气的理由啊?
对了,他跟赵音仁的婚事……他还记得前几日他冲着那位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发了一顿脾气。可是宣凤岐现在手握着禁军,长公主在玄都根本就动不了他这个摄政王。就算他那日一时失控发了脾气又如何, 宣凤岐为了维护他皇帝的面子应该也不会问责于他啊。
难道这件事真的跟赵音仁说的一样,宣凤岐真的有了要为他娶妻的想法?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从今日起,我便要搬回襄王府居住了。此刻来这里便是告知陛下一声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瞳孔蓦的一缩,他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矜持, 他慌忙上前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皇叔住在宫里是哪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吗, 皇叔若说出来,我一定会让那些人去改。”
宣凤岐弯下身来与谢云程平视:“不, 这宫里什么都有,自然是处处合人心意的。只是……”
谢云程见他面露难色,于是又忙在他跟前道:“只是什么, 若有不长眼的敢惹皇叔生气,我便立刻发落了他。”
宣凤岐继续摇了摇头:“不……没有惹我生物。只是,我身为陛下的臣子却日日住在宫中,这惹得外面流言纷纷,而且外面的言官朝臣都盯着我,我出宫也是为了避嫌。”
谢云程听到他说完这些话后眼睛怒视着外面:“到底是谁?是御史大夫,还是长公主,或者是在朝中所有参过皇叔一本的人?皇叔其实不用害怕的,如果皇叔能够告诉我,我会……”
他话音未落,宣凤岐便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陛下会怎么样?是贬他们的官,还是杀了他们?”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反问后呆滞在原地。
现在的他,无论是杀那些暗中用流言中伤宣凤岐的人,还是处理掉长公主,这都不太现实。他太弱小了,他羽翼未丰就去斩露头角的下场只能是被那些盯着他不放着恶鬼蚕食殆尽。
或许以前他看不懂人心,也学会猜疑,他未曾完全相信宣凤岐过。可是经历这些年的事,他何尝不明白,他如今还能临危不乱坐在皇位上完全是宣凤岐在他前面为他挡下一切暗箭。
谢云程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可是他还是不肯松开过宣凤岐的衣袖:“不要走好不好?这宫里太大太冷了,除了皇叔,我都不知道那些人会用怎样的心思待我,我害怕还会有人想杀我。皇叔还记得那个想在糖葫芦里下毒想要毒杀我的宫女吗,我到现在都没查出她是谁派来的,皇叔,我好害怕,求你不要离开我……”
谢云程说到最后完全是一副恳求的模样,当他那颗颗分明的泪珠从俊秀的面颊上滑落下来的时候显得那样可怜又无助。宣凤岐见他哭了,于是又拿出帕子为他擦拭泪水:“陛下别怕,宫里的宫人已经被我清查过一遍的,在陛下身边的人都是底细干净的。而且陛下不也自己培养了一批侍卫吗,陛下已经长大了,也不会再轻易接受陌生人的食物了,所以陛下不会再被人暗害了。”
宣凤岐这次就像急于脱身一般,他并未哄谢云程很久,他将谢云程脸上的泪水擦净后便要起身离开。可是谢云程还是不想放弃,他仍未松手:“既然皇叔只是独独住在宫中便有流言伤害皇叔,那么皇叔之前跟先帝同住一宫的时候呢?那个时候,皇叔也会像这样‘避嫌’吗?”
他咬着“避嫌”两个字发出重重的音节。
宣凤岐还是第一次听到谢云程把谢玹拿到明面上说事的。既然谢云程那么想知道,宣凤岐便又继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着:“那时先帝是君,而我最初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侍。君要臣从,臣不得不从,要不然便是性命攸关,亲朋好友皆受牵连。自然了,当年我在先帝身边时也有不少闲话,但这些话并王传到先帝与我耳中,先帝驾崩后若不是我拿出些狠厉的手段,那些人恐怕早就把我撕扯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话说到这里,谢云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帝把宣凤岐强行留在宫里的行为无异于是用皇权的压迫,这种无形的权力的牢笼在逼迫宣凤岐妥协。谁也不想一个清清白白的人会被那些污言秽语中伤。
谢云程在那一刻感受到更多的是无力与愤恨。宣凤岐跟着谢玹的时候,谢玹没有让那些污言秽语传到宣凤岐耳中,那是因为谢玹当年权力正盛,文武百官无不臣服,他有绝对的能力护住宣凤岐。而他,一个未满十三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谁都可以嘲笑的没有实权的皇帝自然不能为宣凤岐摆平这一切,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他恨自己能力不足,不足以保护宣凤岐。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咬着牙的样子,他伸出手来抚了抚谢云程紧锁的眉头:“我一直把陛下当成至亲之人,陛下可知方才那些话可会伤到我?”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忽然睁大眼睛,他看着宣凤岐重重摇头:“不是……皇叔,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我刚才只是不甘心而已,我不甘心为何皇叔能安然无恙待在先帝身边而不能留下来陪我,是……是我太过害怕才口不择言。皇叔不要误会我,我……”他这次是真的着急了,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就当谢云程的眼泪再要掉下来的时候,宣凤岐竖起手指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陛下,眼泪可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才停止了颤抖,他刚才太过激动了,以至于他快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些话了。
他就是嫉妒。
嫉妒宣凤岐陪着那个谢玹的时间比陪他的长。
谢云程也不知怎的,他很快平复好心绪用一个勉强的笑容对上宣凤岐:“嗯,多谢皇叔教诲。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我……我错了,以后我不会再提起那个人了,哪怕是一个字,对不起,皇叔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吧?”
宣凤岐看着谢云程这一脸讨好的样子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只是不消片刻他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像惩罚似的捏了一下谢云程的双颊:“我知道陛下不会像先帝那样对我的,毕竟我相信陛下啊。”
谢云程见宣凤岐神色缓和了一些后才微微松了口气。宣凤岐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道:“好了,我只是出宫,又不是再也不回来见陛下了。再说了,我不是已经拨给陛下五十支禁军队伍了吗,这些人应该足够护住陛下了吧。”
谢云程点了一下头,但他还是像是不甘心似的缓缓松开了抓住宣凤岐衣袖的手。宣凤岐见状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即使我不在宫中照顾陛下,陛下也不要太过劳累,要不然年纪轻轻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嘱咐后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着头。
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实在太弱小了,没有权力,没有跟那些人斗的资本,别说是要保护宣凤岐了,就算是保全他自己恐怕也是难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要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僵局。
宣凤岐安慰了谢云程几句,随后又嘱咐了负责贴身照顾谢云程的几名宫人要小心侍候着这孩子。等到谢云程回过神来的时候,宣凤岐早已经走了。
宣凤岐这次来找他并没有提到赵音仁,赵音仁说的话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只要谢昭华和宣凤岐不跟他在明面上提立后这件事,那么他完全可以继续装傻下去。
谢云程相信宣凤岐会亲口告诉他的。既然宣凤岐没跟他说,那就说明赵音仁说的就是没有的事。
一定是这样的。
谢云程脑筋转过来的时候又有些懊悔不已:都怪那天他太冲动了生了气,再加上宣凤岐忽然见他说要出宫打道回府他才会口无遮拦主动挑起宣凤岐刚被谢玹带回玄都的那几年。
可是当他从宣凤岐话中察觉到宣凤岐其实并没有跟谢玹的关系有多好,或许宣凤岐完全是把谢玹当成了一个皇帝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无论是哪个皇帝,在宣凤岐还不是一样的。
一定是这样的……
谢云程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写了一封密信,随后便召裴砚进宫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第73章
温郁在外面还是与宣凤岐像以前一样那般水火不容, 不过鉴于宣凤岐做过的令他们这些朝臣忌惮的事情都发生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所以这些人最近也抓不到宣凤岐的错处借机弹劾了。
或许也是宣凤岐太过放心谢云程了,最近几次上朝他竟然都不在谢云程身边了。宫中人人也知道了宣凤岐一声不吭自己就回了王府,这不由得引人议论纷纷。
今日早朝时, 有人谏言:“陛下已成人,不如趁现在立后,这样也可稳固民心,若陛下有皇嗣,便不怕像先帝那时权柄移交于他人了。”
这人虽然明着是在劝他立后, 但话里话外都在说谢玹没有孩子又宠爱着宣凤岐,所以才将大半个江山交于宣凤岐。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阴鸷, 只是君王的冕旒遮住了他那张逐渐显露出杀意的脸。只见他跟平常一样装作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陆御史, 既然你想让孤纳后,那不知你是想让孤娶哪位女子啊?”
“这……”那位御史大夫听到谢云程如此直接问,他登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这立后的事可为皇帝家事,也可为国事。
说是家事那必须是在皇帝掌控权力,坐在最顶峰之时, 可是对于谢云程这样乳臭未干,连毛都还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那便是国事。而且现在宣凤岐不在他的身边,也没人给他出个主意,底下的那些朝臣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此时, 又有一人进言:“陛下, 微臣觉得陛下应该通过选秀,在各个朝中众臣, 门阀世家中选出品行贤德,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后,这样天下百姓才能心服口服。”
这个人说完之后, 又有一个人接着这话茬:“不行啊陛下,如今门阀世家的贵女都孤傲得很,尤其是民间传闻‘宁娶五姓女,不入王公府’的言论啊。若陛下执意如此,恐怕会弄得民心失散啊。”
五姓女便是大周中那几个家族庞大的门阀世家,由于女子从小就被教养,家族又有权力与雄厚财力,所以这就使的很多京城中的权贵子弟想与门阀世家联系。
在大周中,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联姻制度等级森严,百年下来这就使的这些名门望族势力越来越庞大。自然了,这些庞大的势力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令帝王无法忽视的存在,所以这些世家也按时进供,表面温顺。
看吧,谢云程贵为皇帝竟然还被朝臣嘲讽着门阀世家不肯将女儿嫁给他。若是谢玹还活着,那些世家敢不把女儿送进宫吗?说到底,那些人都在笑他一点儿能力都没有,贵女知道他是傀儡无心攀附于他。
谢云程听到底下叽叽喳喳辩着,于是便双手一摊倚靠在鎏金龙椅上无聊地打着哈欠:“诸位爱卿对于孤立谁为后这么有兴趣,那不妨现在都说说吧,如果现在不说的话,若皇叔过来再说,孤不保证说出什么话来。”
那些刚才还在吵嚷的人听到谢云程搬出了宣凤岐于是立刻没了声。朝堂中安静片刻后,那位不久前才进言的陆御史便上前道:“启禀陛下,长公主育有一女,此女才学卓绝,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且长公主与陛下乃是血亲,陛下不如亲上加亲立长公主之女为后……”之后他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关于谢云程把赵音仁立为皇后的好处。
自从赵音仁出现的第一日起,已经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说了各种好处了。即使他不烦,他这耳朵也快听出茧子来了。
谢云程耐心听他讲完后又轻轻扫了一下朝堂下的人:“那你们也想孤立郡主为后吗?”
他这是询问朝臣的意见。以前宣凤岐在场的时候,这小皇帝就只会询问宣凤岐一人的意见,而现在他向这些朝臣发问,很显然是动了立后的心思。之后便有半数朝臣跳出来表示支持立赵音仁为后。
谢云程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看着那大半人为赵音仁说话的样子笑了一下。
真是没想到呀,短短几天谢昭华竟然在朝中拉拢了那么多的人。不过没关系,刚才不也是有人说他应该选秀选出皇后来嘛,他又接着说道:“可是孤觉得宋侍郎的话也很有道理,宋侍郎在礼部,自然懂得选秀的规矩。我朝的皇后自然要贤良淑德,一心为民着想,这样才可为国母。不过这世家嘛,孤贵为皇帝,贵女都不愿嫁与孤,那就不如请那些世家大儒的族长将他们家族中未婚女子的名单都呈上来吧,孤也好亲自为她们挑选良婿。”
他说完这番话后,朝堂之中那些刚才还振振有词的人此刻全没了声音。
“行了,孤也乏了,今日便到这儿吧。”谢云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下了龙椅,他看起来困极了,那些朝臣连礼都还没行完,谢云程就已经消失在帷幕后面了。
其实谢云程让这些世家把家中未婚女子的名帖都呈上来是为了挑起谢昭华与那些人之间的矛盾。今日那些言官这么巧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而且还很有目的性的一样指向了立后的事。
想必他那姑母这些时日一定非常忙吧,竟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捧赵音仁坐上皇位。那些世家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世家与世家联姻的工具,可若那名册落在他这个皇帝手中,即使那些人再怎么不愿,他还不是看上谁就纳谁进宫?
这样那些世家肯定会找提前与他们通过气的谢昭华的麻烦。谢云程还真的是期待这一场好戏呢。
谢云程回到乾坤殿后并未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困倦,他端坐在御桌前。一名身着红色官袍的人走到面前:“微臣参见陛下。”
谢云程见状抬起头来看向温郁:“温大人不比多礼。”
温郁刚起身便从袖中拿出了一本折子交于了谢云程:“陛下,这是臣几个月来查到的那些人所贪下的银钱。虽然各数金银财宝,家宅田地已经充入国库,但微臣还查得了几处金银铜矿,这些矿场被他们据为己有。那些人还迫使平民百姓为自己开采矿产,以至于百姓死伤无数。除此之外,还有些聪明之人把贪来的宝物藏入深山。”
说完,他从拿出来几张图纸:“至于藏下来的东西微臣已经探查明白了。这是赃物所藏之地,现在微臣全交于陛下,等到陛下有用之时可派人去取。”
谢云程接过了温郁递来的图纸后紧锁起眉头来,他看完那地图中的地形和位置之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些老狐狸不愧是老谋深算,好不容易贪来点东西,竟然选那么隐蔽的地方藏着。不过就这样藏着也挺好的,起码其他人也找不到不是吗?”
温郁看到谢云程这放肆的笑容后看了他一眼。
果然谢云程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包括这次让他把这些宣凤岐未查出来的东西私下偷偷交给到他手里。
温郁继续道:“陛下,臣上次颍州一行未找到陛下所查之人。但臣知道此人故乡是颍州,于是花了点时间走访她的故乡颍州青云县,最后查出她家里人在她三岁的时候就带着她去大户人家做工,后来卖身为奴留在了玄都。她家里人除了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其他的都死光了。她们家里人都走后,她那弟弟被叔伯教养着,但是在几年前她那弟弟突然发了一笔横财,于是便在青云县内购置房产田地,又忙着花天酒地流连于烟花之地。为了不打草惊蛇,微臣便也装成去喝花酒之人上前与之搭话,之后得到的消息便是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人所赠送,还说她姐姐是在贵人身边做事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色便越来越沉了。
贵人?
虽然香莲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未曾大肆赏赐过香莲,但也没说亏待过她。他那时刚在深宫站稳脚跟,这然不可能拿着被人诟病的把柄去赐给她这么多金银。更何况那个时候宣凤岐还盯他盯得紧,他自己的吃穿用度也是得了宣凤岐允许才被宫中重视的。
香莲接近他的时候只说她的家里没人了,所以想跟着他一起报仇。
现在想想何尝不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谢云程想着想着竟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他想自己可真的蠢死了,可是当他一想到宣凤岐早就把别有用心的香莲从他身边挖走时,他又恍然大悟:是不是宣凤岐早就看出来香莲有问题了,所以才会赐给香莲假死毒药让她自己露出破绽来。
果然,宣凤岐做什么都略胜他一筹。就连这件事也早早就布局好了。
他要怎样让宣凤岐知道他其实长大了,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谢云程此刻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温郁已经站着盯着他许久了,谢云程抬起头来看向温郁:“这次皇叔派你去颍州,一定也吩咐你办这件事了,那你为何不与皇叔说,而将这件事情提前告诉孤?”
第74章
如果谢云程是在一年以前问温郁这个问题, 温郁一定会回答他:他是为了天下黎明百姓帮扶谢氏江山。
可是这一年来他发现宣凤岐所作所为跟以前不一样了。宣凤岐做的事确实是为了大周的百姓,他杀贪官,修水利, 关心农桑大事。他这样可比先帝在世时更加关心大周,这天下不是他的天下,但他却表现得比上位者更加用心。更何况宣凤岐也说了,他无心于帝位……事已至此,恐怕真的只有宣凤岐心系百姓来解释了。
温郁思索片刻后回答道:“陛下让微臣办这件事, 微臣自然要从命。而王爷命微臣去找此人,恐怕也不是奔着要此人性命去的。王爷料事如神, 即便是没有微臣恐怕也迟早能挖出这宫女的底细。微臣身为臣子应当为陛下鞍前马后, 听从君命,但王爷对微臣而言……”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王爷或许真的不想挟持陛下掌握皇权。而之前王爷所做一切一定另有原因,微臣在朝为官多年,深谙朝堂之中波谲云诡。王爷能走到今日实属不易,若有朝一日, 王爷真的犯了十恶不赦的大错还请陛下念及王爷扶持之恩,莫要赶尽杀绝。”
谢云程听到温郁这番话后眼神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了。
怎么回事?这才过去几月,原本跟宣凤岐势如水火的温郁都赶着为他说好话了?
朝中弹劾宣凤岐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令谢云程没有想到的是能为宣凤岐说这些话的人竟然是那个一直想置宣凤岐于死地的死敌。
是了。就算外面流言再广又有什么用,谢云程自己是有眼睛的, 他能看得清楚宣凤岐为他做的一切, 只是他一直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掌心,不光想要保护自己, 更是为了自己想往高处走。但不知为何,每当他看到宣凤岐的时候,他的这种想法全抛之脑后了。
原本他应该会为温郁所说的这些话而高兴, 高兴宣凤岐终于不再与温郁不死不休。可是此刻的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怀疑,他觉得温郁的眼中除了真的敬佩宣凤岐外还多了一丝别的情感。他从前几次见到温郁时就隐隐有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这种感情不太强烈,所以他没当回事,但这次温郁是把这种感觉写在了脸上。
谢云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很难受。
谢云程什么都没说,随后他抬起手来将一份写好的名单递给温郁:“这是这段时间来长公主在玄都拉拢的朝臣,你尽快将这几人调查清楚,最好能抓到他们在朝政上的错误,如果不行私德上的也行。既然孤坐在这皇位上,那就好好理一下这朝中诸位的舌头。”
温郁接过谢云程递过来的名单仔细看着。这些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言官,看来长公主的手还没法伸到军营里。除此之外,温郁总觉得这些人都有些共通之处,只是他一时没有想起来到底是什么,于是便拿着名单告退了。
……
谢云程要世家族长将家族中未婚女子的名册送到玄都的旨意下来了。这件事算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一个警醒,这也让那些看不起这位少年皇帝的人刮目相看。
因为谢昭华要将自己的女儿推向后位,所以她也暗中跟那些世家联系过。只不过她也是通过玄都中的那些官员联络的,她这番动作不仅没让谢云程妥协,反而让这小子把世家女子的名单捏在手里。这下那些有权势的门阀世家谁与谁联姻,他便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就更方便他拿捏朝中的那些世家朝臣。
谢昭华此举惹得玄都四大世家不满,所以立赵音仁为后的折子恐怕不会有人为她递上去了。她就不明白了,谢云程若与她女儿成亲,对他稳坐皇位是有助益的,为何他却偏偏不肯呢?
难道是宣凤岐在背后挑唆?
不可能吧宣凤岐上次明明在她面前说自己不会再管这件事了,既然他已经承诺过,又怎会言而无信。而且上次赵音仁从宫里回来时将谢云程发怒的事说与她听了,若宣凤岐之前真的跟谢云程串通好了,想必这小子也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了。
这几日一本一本递上的立后折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谢昭华不禁着急起来了。她想谢云程这小子人没多大,心思却难以揣摩。
谢昭华实在等不及了,于是便想亲自进宫探一探谢云程的口风。
此时外面天寒,天空也阴沉沉的,好似在酝酿着一场风雪。皇宫中的御湖已经结冰了,那冰不薄不厚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一个人站在上面的重量。
谢昭华是午后进宫的,她觉得今日天气格外严冷,于是在进宫是多批了两件鹿皮的披风。她一回玄都就以长公主自居,谢云程顾忌着她夫家自然也捧着她,所以当长公主的倚仗出现在皇宫中时,长街上行走的宫人自然也是退避三分,恭敬行礼。
谢昭华在还没去晋州的时候享受的便是这般待遇。只可惜现在已时过境迁,从前压着她的父皇,哥哥以及皇弟们死的死,落魄的落魄,她终于以为这些人迟早都会臣服于她。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日思夜想的江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和一位有着诸多艳闻轶事的摄政王捏在手里了。
这叫她如何甘心?
“公主,听宫里的人说陛下一炷香前去御花园与刚进宫的伴读玩闹。”
侍女的这话将谢昭华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那涂了殷红口脂的唇微微勾起。阿音自从八岁时便不与伴读嬉戏打闹了,这小子到底是从乡下庄子里长大的,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便更方便她利用。
谢昭华刚进御花园便看到了令她有些惊诧的一幕——穿着一袭华丽衣袍的谢云程被一指宽绸带蒙上了眼睛,而围在他身边的有十几个长得俏丽的宫女。这几位宫女所穿的衣裳也跟寻常宫女打扮不同,她们都是穿得皇家赏赐贵族用的绫罗锦缎,头上戴的宫花也是珍珠金银织成的。
“陛下,在这儿呢。”
“抓不着,抓不着——”
“哈哈,孤今日肯定要抓到你们,你们可要躲好啊。若是一会儿让孤抓住了,孤可饶不了你们。”
谢云程完全没有察觉到谢昭华已经站在不远处了。此刻他正与那十几名少女嬉戏打闹,他想去抓那些少女婀娜的裙摆,但少女们躲得快,每次他都只能抓到一闪而过的裙边。由于他们年纪都不大,若是忽略了谢云程那些与少女们嬉笑怒骂的话语,这还真的像平常孩子玩的躲猫猫。
谢昭华越瞧脸色越难看。
她既然让赵音仁做皇后,自然也是提前派人查过谢云程的。谢云程跟她的女儿同样快十三岁了,他自从三年前被宣凤岐带回宫便一直被教养礼仪,他聪慧异常,骑射乐武,无所不佳。即使谢昭华知道赵音仁成为皇后之后,谢云程的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但她也不想赵音仁为这些争风吃醋的事烦心。幸好谢云程这些年并未跟任何女子有染过,在他身边近身侍奉的宫人大多也是内监。
这样一个看起来洁身自好,又好拿捏学习上进的人自然很适合做赵音仁的夫君。可是今日谢昭华看到的这一出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让人查的谢云程是不是查错了。
只是那一瞬间她便想明白了,一个什么都只能依附于宣凤岐的废物,就算再聪明又能怎么样。更何况她这侄子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多女子陪他一起玩过吧,而且男人贪恋美色是很正常的,无论谢云程喜欢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唯一的皇后只能是她的女儿。
谢昭华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随后她朝着在湖边凉亭边同宫女玩耍的谢云程走去。
在一旁的侍卫宫女见到谢昭华后纷纷行礼:“参见长公主。”
谢昭华现在只站在距谢云程几步远的地方。她此刻紧锁起眉头,那些宫人战战兢兢行完礼后,谢云程仍还像沉浸在玩乐中不曾察觉。而就在此刻,一名宫女在谢云程追赶过程中不慎撞到了立在旁边的谢昭华。
宫女抬起头见到这人露出杀意的眼睛后吓得脸色都白了,她连忙下跪求饶:“长公主恕罪,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谢昭华的脸色此刻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若在晋州有侍女该如此冒犯她,她就直接命人拉下去杖毙了。只是她此番前来是试探谢云程立后的意思的,若是惹得这小子不高兴便麻烦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也察觉到了动静,他连忙摘下了眼上蒙着的东西:“原来是姑母前来啊。”说完,他便转头看向刚才在旁边守着的侍卫宫人,“放肆!你们见到长公主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孤一声,你们是故意让孤把长公主晾在一旁的吗?”
那些人听到谢云程的呵斥后连忙跪成一片:“陛下恕罪。”
谢昭华见状嘴角微微扬起,她立刻换成了一副和气的神情走上前:“好了陛下,我也是见你方才与宫女们玩得太入神便没扰了你。”说完,她看向那些奴才与宫女们,“本宫要与陛下说几句体己话,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就先下去伺候着吧。”
话音刚落,刚才还乌泱泱围着谢云程的人便纷纷起身退下了。
谢昭华看谢云程这张脸长得倒是不错,白净中透着俊秀英朗,倒是颇有几分当年谢瑾的影子。只是他的眉眼更像极了他的母亲。
第75章
纵使这小子再风流又怎样, 等到阿音将凤冠戴在头上,再生下嫡子,这小子也该退位让贤了。
谢云程此刻脸上露出了一个乖得要死的笑容:“不知姑母大驾光临, 孤有失远迎,不知姑母今日见孤所为何事?”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说起这些客套话脸上也带上了一丝虚伪的笑容:“云程,我是你的姑母,既然此时无外人在侧,你也无需与姑母这般客气。”说完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想抚摸谢云程的头, 可是谢云程却轻巧躲了过去,“是啊, 孤在宫里待惯了, 除了皇叔外再无人对孤说过这般话,既然姑母前来看望孤,那孤自然是要好好招待姑母的。”
谢云程这话虽然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出来,但谢昭华心里却很清楚——这孩子戒心很重。而且她早早就让人把立赵音仁为后的折子递了上去,这些时日以来又没有宣凤岐帮着谢云程料理朝政, 所以那些奏折这小子一定都看到了。
这是在跟她演戏呢。
谢昭华没有兴趣跟小孩绕来绕去,于是她望了一下四周嘴角露出了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云程,其实实话跟你说吧。此次姑母进宫是要跟你聊一下立你表妹为后的事,若你表妹为后,我便与驸马倾尽全力助你从襄王手中夺权。”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先是呆愣在原地片刻, 随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姑母你疯了, 这话若是让他人听到传到皇叔耳中,你我岂不是活不成了?”
谢昭华看到他那副惊恐又怯懦的样子, 心里对他更多了一分鄙夷。
想当年谢瑾在世的时候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若不是他才华出众又娶了丞相之女,父皇也断然不会想要立他为储君,只是这圣旨还未来得及下, 谢玹就将他全家赶尽杀绝。
这些事实告诉谢昭华,才华和能力固然重要,但是能决定这胜局的便是两个字——心狠。谢瑾虽然为了皇位巴不得谢玹去死,但他一开始没想把事做绝,所以他才会输的那么惨。
而眼前这少年虽然长得高,但骨子里却没一点像谢瑾那样的气韵。哦,不对,起码脸长得挺像洛云兮的。她在还未离开玄都时便在父皇面前嘘寒问暖,这也让她打探到只要谢瑾娶了洛云兮,洛云兮诞下嫡长孙,她的父皇就会下旨立谢瑾为太子。
当谢昭华思绪回笼再看向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谢云程时便在心里轻叹:真是可惜。
谢昭华又笑了一声:“好侄儿不用怕,襄王虽然掌握玄都禁军,但我也有办法让他将这些军队都交于你。再说了,我还没死,你的两位叔叔也没死,若我在玄都出了什么事,那么姑母远在晋州的驸马便会传信给你的两位叔叔以及谢氏贵胄。”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暗示了。
是啊,若是谢氏的长公主在自家地盘出了事,那些谢家王侯贵爵自然会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从大周的四面八方过来。到时候别说宣凤岐要稳坐皇位了,就连大周的天都要变了,百姓好不容易熬过了天灾人祸,塞外战事,现在又要经历内乱,那时候可就真的是民不聊生了。就算后面的人要上位,面对的也是一堆烂摊子。
所以谢昭华料定了宣凤岐绝对不会对她下手,她才敢肆无忌惮的无召回京的。
谢云程听到谢昭华这番话后脸上的惊恐终于转换成了一抹捉摸不透的微笑:“哦……让驸马通知孤的两位叔叔?可是……孤记得荣王在几个月前失踪了啊,至今生死不明,难道姑母已经有他的消息了?”
谢昭华听到这番话后拿刚才那笑意立刻凝滞在脸上,她又立刻摆出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自然是没有,玄鸣山险之又险,我至今都在命人在山中搜寻,可怜瑆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可是自从先帝继位后,我的那些弟弟们死的死,贬的贬。如今我亲情缘薄,我想这大活人总不能凭空不见吧,所以对于瑆弟我肯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再说了,颍州还是他的封地,若他一日不回恐怕颍州也会出乱子的。”
这话真的是毫无错漏啊。
谢云程一边听着她的哭诉一边走向结了冰的湖边。这凉亭就建在御湖边上,只要迈过朱栏便能一脚踏进湖里,那些侍奉的人如今都守在亭子外面,没有命令自然是不敢靠近的。
谢昭华见他背过身去走到了亭子的边缘,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这个时候,她想着该把话题绕回立后的事上了,于是此刻她便想上前牵起谢云程的手想要露出一副体贴的模样。
可是就当她的手刚碰到谢云程的那一颗,谢云程就像十分厌恶般地紧锁着眉头将她的手甩开。谢昭华还从未被人用如此嫌恶的眼神看过,她站在原地压制着自己心中那汹涌的怒气,她用一副十分惊诧的语气说道:“哎呀,云程,你的手怎么这样冰凉?是不是有人苛待于你没为你添衣裳,你有什么事尽管跟姑母说,姑母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谢云程面无表情道:“不必了,孤又不是三岁孩童了,天凉添衣这件事原不需要麻烦他人。”
谢昭华又继续说着:“可是这样下去你是糟蹋自己的身子呀。也是,襄王再怎么好,他也是个男人,自然不懂这些。过了年你就年满十三了,到时候是该有一位贤惠人侍奉在你身边,我看音仁对你有意,她自小就让我教养在晋州,琴棋书画,礼乐诗书无不精通,重要的是她一定会照顾好陛下,这样陛下也能把心思放在前朝上。”
谢云程这个时候攥了一下已经快被冻得麻木快要失去知觉的手,他觉得时机也到了,也不需要在这跟谢昭华白费口舌了:“姑母,你知道湖对岸的那座宫墙后面有口井吗?”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这话后愣了一下,她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本宫怎会知道,这宫里的水井多了去了,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谢云程被冻得忍不住轻咳了一下,随后他接着说道:“据说那口水井里死过两个人,一位是太宗皇帝生前最喜爱的妃子,另一位是他最爱的儿子。可是有一天,他们忽然之间失去了上位者所有的宠爱,然后被人发现溺死在水井里,这等丑闻就连宫中经史也少有记注。侄儿听说姑母那时才八岁,因受皇祖父疼爱便如同皇子一般出入前朝后宫,那姑母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谢昭华听到这番话后,脸上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是吗?
对面是死了那两个人的那口井吗?
这件事她还当成笑话讲与宣凤岐听来着,因为是皇室丑闻,所以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年又是从何得知呢,是宣凤岐告诉他的吗?
谢云程此刻仿佛猜透了谢昭华心中所想:“姑母放心好了,这件事并不是皇叔说与孤的,孤是这皇宫的主人,所以这宫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孤也一清二楚。音仁妹妹虽好,但她一旦进宫也得守着后宫的规矩吧,若是她哪日也遭到像皇祖父那个妃子那样无声无息的招人算计了呢?姑母虽然有搅弄风云的能力,但也没办法护郡主一生吧?”
谢云程转头朝谢昭华微微一笑的那一刻,她的脸忽然变得十分苍白,她连瞳孔都止不住地颤抖。眼前这个少年绝对不是像她刚才看起来的那样怯懦,他仿佛是一头狼,一头正在笑着想要将所有人算计进去的恶狼,只是他被冻得有些白的脸上的那种笑容,怎么看都是一个未经世事单纯孩童的笑容。
若不是他方才说出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这张脸在外人看来太有迷惑性了。
谢昭华稳了一下心神,她冷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如果音仁成为皇后了,你就要对付她吗?”
谢云程接着笑了一声:“不,姑母,你想错了。孤可从未想立郡主为后,孤今日见你又屏退众人就是想跟你好好说说。”此刻他来到谢昭华面前悄声说着,“带着你的好女儿赶紧回晋州过你的逍遥日子去吧,若是再待在这里孤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谢昭华蓦的睁大双眼,她看向已经对她露出恶意的谢云程:“你当真要跟我作对?你要知道,除了我,没人再这样帮你了。”
谢云程此刻仰起头来捧腹大笑了一阵。
谢昭华见他忽然发笑,心中更是疑惑不解。
谢云程笑得有些发抖,他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你以为你是谁?就连谢玹都斗不过还想让赵音仁当我的皇后?你是不是想赵音仁成为皇后诞下嫡子就想着要毒杀我啊,你这美梦做的可真好,只可惜只要孤还活着,你们就永远没有清君侧的可能,说不定你们会先一步被孤清理掉。”
谢昭华的怒火此刻完全被点燃了,她伸出被气到颤抖得不行的手指:“你……你……”
谢云程收敛住了那张扬的笑容,随后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姑母方才说你亲情缘薄,孤也是这样想的。孤就是看在你是孤唯一的姑母的份上才好心劝你赶紧回去。”
谢昭华被谢云程这一句句挑衅气得浑身血气上涌,她都多少年没被人气成这样过了。上次是那个有着一身勾引人皮囊的宣凤岐,这次是一个跟她女儿一样他的毛头小子。她此刻就像被气得失去理智一般:“就算你现在是皇帝又怎么样,你在宣凤岐手底下苟延残喘多年,若我真的联合大臣逼你立后,纵使你再不愿意也只得供着我们阿音,到时候就看看是你先清理我们,还是我们赢下大周!”
是啊。谢云程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个皇帝当的确实是失败,毕竟他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的姑母就已经在他面前把这种想要谋权篡位的话宣之于口了。
若是她那个弟弟在世,她绝对不敢这样嚣张吧?
谢玹能够赢是因为杀伐决断,无论是手段还是对亲情上都足够阴狠。谢云程真的很想像谢玹一样直接把谢昭华无声无息送下去,只是他不能这样做,这样做会为宣凤岐添很多麻烦。
谢云程看到她终于被逼急了,于是便淡然一笑:“是吗?那我们试试看。”
试什么?还未等谢昭华反应过来,谢云程便迎着谢昭华那又疑又怕的眼神快速走到凉亭边跳了下去。
因为御湖的冰面冻得还不严实,所以谢云程刚跳下去湖面的冰便支撑不住他的体重,他在冰面“咔嚓咔嚓”几声裂声后便沉入了冰凉的湖底,只是在他沉入冰水中时,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呼喊着。
就在不远处的侍卫见状连忙过去纷纷跳入水中。
“陛下落水啦!”
“快点救驾!”
霎时间,御湖边一片混乱。而就站在凉亭中的谢昭华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着,她脑袋发热还未从刚才的谢云程的举动中回过神来。
第76章
谢云程落水被救起来后, 天空逐渐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刚被人破出一个大窟窿的冰湖瞬间又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因为谢云程在落水后呼叫及时,所以他也没在冰水里待多久,只是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刚被捞起来就已经气若游丝了。
谢云程颤抖着,就在他昏倒前嘴里也是一直喊着:“皇叔,皇叔……”
所以谢云程被送到寝宫的同时,宣凤岐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他的寝宫。外面的风雪逐渐变大,谢云程刚被送回来, 宫殿里便添了几个炭炉。此刻,宫殿外的那些奴才跪成一片, 而谢昭华也没有因此急着离去, 她一直守在谢云程旁边等待着这小子醒来。
谢云程出事的时候只有她在场,无论如何她都难辞其咎。于是她只能趁着宣凤岐未赶来的时候就一副难过至极的样子对着那些照顾谢云程的太医哭诉道:“都怪本宫不上心,要不然陛下也不会不慎掉入湖中了。这天寒地冻的,若是陛下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谢云程身上穿着的那些湿透的冰冷的衣裳已经被换下来了,只是那些衣裳好像不似冬衣, 一件件都单薄得很。
只是还未等谢昭华把戏做足,宣凤岐便急匆匆地走进殿中。宣凤岐刚进寝宫便开口问:“章太医,陛下情况如何?”
章太医见宣凤岐来了后便如实回禀:“禀王爷,陛下寒邪入体,眼下已经发起了高热。微臣已经为陛下针灸驱寒, 又开了疏寒散热的药, 等服了药便会好多。”
宣凤岐听到他说完后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就好。
只是章太医是个爱说话大喘气的, 宣凤岐才刚稍稍放下心来,他又接着说道:“只是陛下年纪还小,这寒冬腊月的身体这样忽然被浸在冰水中, 身子倒底是撑不住的,若不好好治的话说不定会落下病根,像易感风寒,头风这般的顽疾也是有可能的。”
宣凤岐听到后紧锁起眉头来,他看向躺在床上还因为寒冷而止不住打着牙颤的谢云程。他因为发着高热正处于昏厥状态。宣凤岐像是心疼般伸出手来触碰了一下他滚烫的脸颊。
“嗯,太医只管尽全力医治陛下。”他刚说完这话,眼神中便闪过了一丝止不住的杀意,他转身看向那些早已跪在殿外的宫人,“今日是谁贴身侍奉陛下?”
话音刚落,即使那些宫人再怎么糊涂也该猜到宣凤岐是要找他们算账了。
“禀……禀王爷,奴婢是今日随侍陛下的梅香。”
宣凤岐听到后看向一直在瑟瑟发抖的她:“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有欺瞒,严惩不贷。”
梅香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磕头道:“是。今日陛下与奴婢们在御湖旁玩耍,长公主忽然前来拜见,于是陛下便让我们这些人在御湖旁的凉亭外等着。只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着一种好似在征求意见的眼神看向谢昭华。
谢昭华见状脸色白了又白,她连忙走到宣凤岐旁边:“是啊,今日本宫进宫原本想看看陛下,没想到陛下与本宫闲聊时竟不慎掉入御湖中,这确实是本宫看顾不周。襄王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毕竟她们也是按吩咐做事的。”
宣凤岐听到谢昭华出声后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是吗?可是这宫女好似有什么话没说完,长公主不妨听完再下决断。”
宣凤岐居高临下看着那名宫女:“只是什么?把话说清楚!你要明白,今日你们如果吐不出真话来,那本王也只好让刑部审这件事了。”
梅香听到后又连忙道:“王爷饶命啊!”说完她便直直看向谢昭华,“是长公主,奴婢听到长公主与陛下吵得厉害,只是碍于陛下与长公主仿佛,奴婢们也不敢上前。只是争吵声没了后便听到了陛下落水呼救的声音。”
谢昭华听到那本婢女的指控后几乎是目眦欲裂:“贱婢,到底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宫的?”
梅香看到好似要将她当场诛杀的谢昭华后连忙爬跪到宣凤岐面前:“王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王爷若不信还可以问问在场的侍卫和其他宫女啊,长公主与陛下吵架也不止奴婢一人听到了,奴婢怎敢编造谎言污蔑长公主呢?”
她话刚说完,宣凤岐便冷眼扫向了那些战战兢兢的宫人。
只是他还未开口,那些人便把事情的经过七嘴八舌说了个干净:“是啊王爷,陛下出事的时候只有长公主在侧,奴婢们虽然听到了长公主与陛下争执,但是都不敢上前劝阻,还请王爷从轻发落!”
“奴婢也听到长公主与陛下争吵了,但听得好像不太真切,好像是什么毒杀啊,篡位啊,其余的奴婢便没敢再听了。”
谢昭华气急败坏地指着那些奴婢:“你……你们……”
谢昭华很确定她那个位置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她说那些话的,而且当时她与谢云程站在风口间,寒风的声音那么大,这些婢女怎么可能听的那么清楚,而且听的都是这些词?这些都是谢云程安排的人。
谢昭华一出生便身份尊贵,即使她当年嫁给了驸马也看不起这些后宫妇人在栽赃陷害下三滥的手段,可是今日她却被自己最看不起的手段狠狠将了一军。
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她照看谢云程不力才害谢云程不慎落水,若往大了说那就是蓄意谋害君上。谢昭华从未想过自己会处于如此被动的位置。
而就当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昏昏沉沉的谢云程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随后他用沙哑的不行的嗓子喊了几声:“皇……咳咳咳,皇叔。”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呼唤后便连忙走了过去:“陛下,太好了陛下,您醒了。”
谢云程挣扎着一副有气无力想要坐起来的样子,而宣凤岐也连忙扶他起身:“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谢云程又咳了两声,他的体温刚恢复了一点,当他依偎在宣凤岐的怀中时便感觉宣凤岐那一身的暖香将他包裹起来。真好,他的头疼都缓解了不少。
当他想要扯着沙哑的嗓子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谢昭华抢先一步到前面道:“好侄儿,你不慎掉入湖中,这全都怪姑母,你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快告诉姑母。”
谢昭华想先把谢云程落水的事推给他自己,可是谢云程这个时候却像个小孩子一般眼圈一下就红了,他一下将头埋进宣凤岐呜呜哭了起来。
因为发烧他哭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哭的令人动容,宣凤岐伸出手来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陛下别怕,我已经来了。”
在宣凤岐的几声安慰下,谢云程终于啜泣地抬起头来看向谢昭华:“皇叔,你不要怪姑母,是孤拂了姑母的面子,是孤不愿娶音仁妹妹,姑母一时气急才不小心推孤下去。”
话音刚落,谢昭华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云程。她现在已经完全确定今天这一出是谢云程自己演来算计她的了,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小子竟然敢用自己来算计她。
宣凤岐听到后一脸凝重地看向谢昭华,谢昭华知道今天她算栽到这毛头小子手中了。就当她再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谢云程又紧紧抓着宣凤岐的胳膊:“孤知道姑母想让音仁妹妹做孤的皇后,只是孤觉得孤年纪尚小,音仁妹妹也是来玄都不到半年,姑母是音仁妹妹与孤心意相通,孤想着或许是音仁妹妹一直养在晋州被姑母当成掌上明珠疼着,少见外男才对我这样的男子有些好感。孤想先留音仁妹妹两年,若到那时音仁妹妹心意仍不改,孤再考虑这件事也不迟。”
他刚才还嗓子疼,现在却说出这许多话来。而且他都来算计谢昭华了,还一口一个“音仁妹妹”,这让谢昭华的脸都绿了。
谢昭华抽搐了一下嘴角:“陛下,您误……”
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口,谢云程又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皇叔,既然姑母想与孤结亲,那绝对不会是故意推孤入冰湖,更不会藏着谋权篡位的心思的,你说是吧?”
谢昭华生平真的有一种非得杀了眼前之人的冲动,只是她很明白玄都不完全是她的地盘,她紧紧攥着拳头,丹蔻染红的指甲深深嵌在手心里。
很好,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这么一个被她看不起的毛头小子羞辱。她承认她真的小觑谢云程了。
谢昭华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是啊,多亏陛下不计较,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陛下与音仁的事情自然是缓两年再说。”
谢云程一边听她说话又一边将头埋进宣凤岐怀里,他在宣凤岐怀里轻轻蹭着,宣凤岐的衣襟间仿佛都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他刚才被这群人吵得疼痛不已的头已经好多了。
宣凤岐此刻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了,他看向了那些宫人和侍卫:“好了,陛下身子还未痊愈,你们都退下吧。”
谢昭华见状也忍着:“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便在此打扰了,那便先告辞了。”说完她便狠狠甩了一下袖子转身离去,只是在她离开前,谁也没注意她那赤.裸.裸的对那两个人显露出来的杀意。
……
寝宫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宣凤岐此刻看向了一直紧抱着他不放手的谢云程。他伸出手来将谢云程的手从他的身上扒下来,谢云程见状一脸难过的样子:“皇叔,我难受,难道皇叔不来抱抱我吗?”
宣凤岐见到他戏瘾发作于是冷着脸道:“陛下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长公主也不应该拿自己做筹码逼退长公主。”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眼睛亮了一下,他连忙上前抓住了宣凤岐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皇叔因为这个生气,皇叔是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背过去坐在床边不欲理他,谢云程反而生出了几分欢喜。他将宣凤岐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没关系的皇叔,我今日去御湖旁同宫人玩耍时特意穿了夏衣,在掉下去时也早就做了准。我不会有事的,毕竟在我有能力护住皇叔前,我不会死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将自己手抽离开,他站起来:“既然陛下已经没事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谢云程见宣凤岐真的想走,于是便急忙想上前拦他,只是他发着高烧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刚探出去半截便倒在榻边。宣凤岐听到声音后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终究是不忍心于是便转身走过来将谢云程扶到了床上:“陛下还生着病,还是好好歇着吧。”
谢云程见宣凤岐又回来于是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生了病力气竟还这般大。谢云程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圈又红了,眼泪更是说掉就掉,豆大般的泪水掉在了宣凤岐的衣袖上:“皇叔是不是也认为我很卑劣,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都逼我,长公主逼我,她联合文武朝臣逼我。皇叔你知道吗,我不想娶自己不爱的人为妻,我谢云程这辈子只能娶一个人,我一辈子只能一心一意对一个人,我好怕他们会把我逼成我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所以我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就连皇叔也看不起我对不对?”
宣凤岐听到他这般自责的话后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他一下将谢云程拥进怀里:“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气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知道自己才多大吗,你知道今天多冷吗,你还穿着夏衣在外面呆那么久,湖面都结冰了,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掉下去发生了意外没上来该怎么办?”
谢云程紧紧抓着宣凤岐的衣服,他一边哭一边哭诉着:“不会了皇叔,我再也不会了。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又像是不忍心似的替他擦去泪水:“好了,陛下别哭了,要不然发了烧又哭哑了嗓子,不知还要过多久才好。”
谢云程见宣凤岐的神色终于恢复如常,于是连忙止住了眼泪:“嗯,我听皇叔的。”
宣凤岐虽然心疼谢云程,但也没忘记嘱咐他:“只是以后再做这等危险的事前也得要告诉我一声。”
谢云程在狠狠点头之后又埋进了宣凤岐怀里。他知道今日外面下了大雪,他也知道他一哭宣凤岐一定会留下陪着他。
那晚,宣凤岐喂他吃完药后睡在了他旁边,等到白天他退烧后又陪了他许久才离去。
这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改变,却又什么都没变。没变的是他表面上那副纯白无辜的面容,改变的是他那暗潮汹涌的野心。
……
因为谢云程落水那天有很多侍卫宫女看到了,虽然他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将这件事外传,可是这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百姓那里,传到了朝中文武百官耳中。
那些人的舌头可以用流言蜚语去诋毁宣凤岐,那么他们也同样可以拿这件事去挟持谢昭华。
果然,谢昭华在这件事后果然就不再对着立后的事情揪着不放了。只是她应该没听进去谢云程那日对她说的那番话,因为她还是没有意思要离开玄都——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终于知道绿茶为什么总会惹人怜爱了[笑]
第77章
新的一年又要到了, 朝堂上下更是焕然一新。以前那些经常弹劾宣凤岐总是说着令谢云程不顺心话的官员全都被别人弹劾被谢云程贬下去了。
这些人基本都是私德有亏,要么就是在自己后院纳了几房小妾宠妾灭妻,要么就是不孝敬父母, 有辱大周以来以孝治国的理念,还有的就是违反律令的了。谢云程办事效率很高,该贬的贬,该流放的就流放,该收监的就收监, 等到一些事情查清楚了就等着送这些人跟申翊一样一同上路。
看吧,口口声声说着别人有那么下贱不知廉耻其实他们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去。谢云程甚至都没费多少功夫就把那些害群之马给拉下来了。这是他变强的第一步。
往年过年, 谢云程总是缠着宣凤岐一起过的。自从他掉入冰湖大病一场后, 他反而急着处理朝政上的事,再也不像从前那般紧紧粘着宣凤岐了。宣凤岐其实对这一变化没有多大的感觉,他只是觉得以前那个从他面前经常乖巧的少年变得成熟许多了,这对谢云程来说是个好事。
谢云程不经常像监视一般来瞧他了,他便命人去了一趟梁州打探慕寒英的消息。慕寒英已经去梁州快一年了, 现在都还没消息,甚至连封报平安的信都未传来一封,他猜想慕寒英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这次他派去的人是伪装成乞丐混进梁州商队的,经过这些人两个月的打探最终得到了他所派去的那支队伍已经全军覆没了,慕寒英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宣凤岐看到传回来的消息, 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他还真的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敌人, 他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若是不再快点揪出此人恐怕他也会被这人算计。只是慕寒英好歹也曾是先帝的左吾卫, 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暗算?
“王爷,这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所拟的名单,今年除了官员还有几位藩王远道而来为陛下纳贡。”
这些藩王也是当年为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后代, 只是大周百年这些王侯的子孙早就没了当初祖辈那样的本事。几个有野心的怕是也受到谢氏皇室的挑唆养了私兵。宣凤岐想着不如借着上元佳节,谢云程要大赦天下的名义请这几位藩王来玄都聚一聚。
宣凤岐听到这话接过了孟拓手中的名单,他接着说道:“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孟拓回禀道:“禀王爷,除去晋州长公主驸马的三千精兵,其他藩王所养精兵也有三千。”
宣凤岐听完后点了点头:“那就是六千精兵了。玄都禁军两万,金吾卫三千,他们若是把军队困在宫外,这六千精兵也足以对付皇城中守着的三千禁军。你让皇城外的两万禁军日夜守在玄鸣关外,若关外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前来禀报本王。”
孟拓:“属下遵命!”
宣凤岐将手中的名单放到了桌上,他轻叹了口气……谢昭华这是真的想要谋反了。谢昭华在争皇位的时候因为跑得快所以没有受到一点牵连,她在晋州更是过上了如土皇帝般养尊处优的日子,她有女儿有丈夫,有着羡煞旁人的地位与生活。若是宣凤岐有这些他定不会在玄都累死累活稳住多方势力,还要日日担心别人会不会刺杀他。
权力这两个字真的可怕。
宣凤岐自从上次遇刺后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拼命了,要是再这样加班恐怕没被那些刺客杀死自己又得猝死一回了。他刚准备伸个懒腰去小睡一会就有名穿着宫装的婢女走了进来:“王爷,陛下与裴小侯爷便装于今天未时三刻悄悄出宫去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虽然谢云程以前也会吵着要出宫去玩,但多少也会跟他说一声,但是像今天这般偷偷跑出去还是第一次。他也是担心谢云程,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他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刺客挟持了可怎么办?
宣凤岐虽然担心,但他知道这孩子已经得了耿志山的信任,耿志山肯定也派了不少旧部暗中保护他,再者还有暗卫在别处盯着他。而且谢云程都出去快半个时辰了,他就算跟去也会败了谢云程偷偷跑出去玩的兴致。
他这个年纪好不容易能有一个跟他玩在一起的朋友,宣凤岐也不忍心去打扰他。
他思考了片刻后才悠悠开口:“那你们便好好伺候着吧,记住别打扰他。”
“是。”
谢云程没有露出史书上所写的那般狠辣,他还有朋友知道了求助人,他还是那样乖巧的样子。宣凤岐多么希望谢云程永远不会变,他不想有一天他的剑会对准谢云程。
……
过两日便是上元节,玄都从初一到十五是没有宵禁的。这几日也是玄都城中最热闹的时刻,那些教坊青巷便是最热闹的地方。
谢云程其实已经跟着宣凤岐来外面玩过好几次了,他仍回记起自己第一次逛街什么都不懂,宣凤岐一边耐心给他讲着一边牵着他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宣凤岐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是他的救命稻草,所以他忍不住亲近,想让宣凤岐多信任他一分,可是此刻他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向外面那华灯璀璨的场景后心境却悄然不同了。
裴砚看到谢云程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扬起一副笑脸:“陛下,现在您把朝中那些乱说话的舌头清理了,长公主也不逼您娶她女儿了,您怎么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谢云程的视线仍未从外面收了回来:“少贫嘴,交代给你的部署都做好了吗?若是两日后的上元宫宴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裴砚听到这话立马换了个严肃的样子:“微臣谨遵陛下旨意,已经全部完成了,到时候若有差错那微臣这脑袋便也不要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个回答才将眼睛转移回到了裴砚身上。他此刻好似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他嗫嚅着嘴唇,但始终说不出话来。或许裴砚察觉到了谢云程有什么话想说,于是便挪动了身子靠近谢云程一点:“陛下是有什么事要问微臣吗,但凡是微臣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
谢云程听完后又思考了片刻,随后他抬起头来看向裴砚:“你……长这么大可有心悦之人?”
裴砚听到谢云程忽然这样说后一下变了脸色,他诚惶诚恐退了两下:“陛下,那些老不死的逼您成亲,您也不能拉微臣下水啊!微臣未及弱冠,自然是没有什么婚事在身上,青梅竹马更是没有,微臣年纪还小,娶亲这等事离微臣还太远了,还请陛下开恩啊!”
不怪裴砚这样畏惧娶亲,他只看自己那便宜老爹就知道。他在家中时,他老娘总是对他爹管得严,什么重油重辣不能吃,上完早朝没事必得快点回来,非得必要的宴会也是参与完赶紧回家,不许在外留宿,不许与其他女人厮混,更不许与名声不好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谈诗论赋……
这些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还太年轻,他才不想跟他爹一样早早就娶亲成家被人管着。起码……要等他功成名就,疯够玩够之后再讲成亲的事情。
谢云程看他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后翻了个白眼:“不是要给你说亲,孤只是问你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应该怎么做?”
裴砚听到这话后脸上那种快要死了爹的表情才散去,他脸上奇异的兴奋代替了方才怕的要死的死爹脸:“陛下这样问可是有心上人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又停顿了片刻:“我……我不知道,一开始我只觉得那只是因为太过依恋才产生的亲近感。但最近我读了很多故事,故事中所述的那种感觉跟我现在的感受很像,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依靠还是真心了?”
他真的分不清自己现在对宣凤岐到底是什么情感,所以就连他说着那事的时候心里都混乱了。
依恋的亲近感?
裴砚爱凑热闹的本性涌了上来:是照顾陛下的哪个宫女吗?也是,陛下从小就在外面吃苦,若是身边出现了一个对他体贴入微又温柔贤惠的人,陛下自然会心动。
裴砚也不敢乱出主意:“或许是那人照顾陛下,陛下才有这种错觉的。臣府中也有两名丫鬟是从小陪着臣一起长大的,但是在这国公府要照顾臣的人太多了,等臣再长大些也是像陛下这般年纪便有教习嬷嬷教臣一些男女人事,从那时臣便知臣对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们不是喜欢,只不过是一同长大玩耍的心软罢了。毕竟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国公府,若她们有一日待够了,臣便念着她们从小侍奉的份上放她们归家。陛下,心善人人都有,那并不是心悦于谁。心悦于人是像……”
裴砚说了一大堆,但是他不知道从一开始就说偏了,因为谢云程指的并不是宫中近身照顾他的宫女。自从他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后便很少让贴身宫女近身了。但当他听到裴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后又继续追问:“像什么?”
裴砚哽了一下,随后说道:“就像我爹与我娘那般,他们两个人虽然不似新婚那般浓情蜜意,却事事为对方着想。其实我爹知道我娘不让他食太多荤腥是为了他的身子着想,毕竟他暴饮暴食差点就卒中,我娘虽与我爹经常吵架,却也能在西窗烛下夜话至天明。京中人人都道我爹怕我娘,这么多年国公府连个小妾都不纳,其实我娘从未要求过我爹不纳妾。他们两个相互扶持了大半辈子,我想两心相悦未必要轰轰烈烈,只在寻常柴米油盐中便可预见。”
裴砚说完后看着谢云程低着沉思的脑袋,其实他想拿谢云程的父母举例子的。但是他知道这是玄都中不可提起的禁忌,更别说谢云程还在襁褓时他的父母便已双亡了。
怪不得他不知心悦一人是什么感觉,因为没人教他,他更是无法得到过父母之爱,亲人之爱,所以他分不清自己是依恋他人,还是爱上了人。
裴砚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难言的酸涩。
第78章
谢云程听完裴砚说的这番话后又想起了自己与宣凤岐相处的点点滴滴, 宣凤岐确实处处护着他,但也会在一些地方限制着他。他能够确定的是宣凤岐有些时候确实是真心待他好的,但他不敢去撕开这表面的平静, 他害怕宣凤岐心里还是最在意自己的权势地位,到时候他便什么都不剩了。
裴砚见谢云程陷入沉思的样子微挑了一下眉毛:“陛下长这么大不会还未被宫中的教习嬷嬷教过男女之事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微蹙了一下眉毛:“只是在话本中看到过男女之事,但教习嬷嬷还未教过。再说了……”
就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停了下来。
再说了,宣凤岐说他年纪还小, 太早接触这些事会对身心产生不好的影响。若是为了这些事情分散了学业上的注意,那便是得不偿失了。谢云程那时候觉得宣凤岐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他便视那些男女欢好之事为洪水猛兽, 虽然他已经满十三了,可是接触过的还是只有民间写的有关于宣凤岐的那几本话本子。就连那些话本子也是他为了让宣凤岐以为他玩物丧志才命人从宫外带回来的。
可是宣凤岐督促他读书练字,背诵史诗策论,便也不再喜欢他接触这些,于是他更是听话似的把那些话本子给烧了。但最近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总感觉宣凤岐离开他,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原来他逢场作戏求着宣凤岐庇护他的时候,他明明也没这种感觉的。
裴砚见谢云程若有所思的样子后唇边忽然翘起弧度露出个狡黠的笑:“若是陛下分不清自己是何感情,不如臣带陛下去一个地方消遣一下, 到时候陛下或许就分得清了。”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光。
……
马车外灯火通明, 随着街景不断变化,最后停在了一座古色古香的高楼处。那高楼的门楣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春香楼。
谢云程以前出来的时候也曾经走到过这里, 只不过那时还是白天,这里都是冷冷清清的,而此刻这楼间的人群却是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谢云程的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 只是还未等他说些什么,裴砚就抓住了他的衣袖走了进去。
谢云程刚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夹杂着脂粉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虽然外面是大冷天的,但这春香楼里却格外暖和。这暖风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脂粉香气差点把谢云程给熏晕,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句悄声问询后便道:“圣祖皇帝十一岁时便与太原王氏结亲,之后借着王氏的兵力和财力才坐稳江山。他原与王氏是青梅竹马,两个人相互扶持到老。人家十一岁就开窍了,可叹陛下都年满十三了却是个榆木疙瘩,所以今日臣带陛下前来就是为了让陛下开开窍的。”
啊?
圣祖皇帝十一岁就娶妻跟他开不开窍有什么关系?
就当他疑惑不解时,谢云程朝着那群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妇人中望去:“桂姨,今儿这里我包了。”
裴砚刚喊了一声,一个涂着浓重脂粉的看起来有三四十的妇人提起裙摆走了过来:“哎呦,原来是小侯爷呀,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儿刚好有进来了几位颇有姿色的姑娘。”
裴砚也懒得跟她废话,于是一脸严肃道:“少贫嘴了,今日我是带朋友来见世面的,你快点将楼内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干净,要不然我现在可就走了。”
桂姨眼看着这颗金灿灿的摇钱树就要走,于是连忙喊人把春香楼里的客人都请了出去。一时之间她又是殷勤地命人上茶,又是挑了几个手脚利索的人上前给他揉肩捶背。裴砚这个时候看向了满脸不自在的谢云程,谢云程很显然很抗拒别人触碰他,那些少女刚走到他面前,他就一脸厌恶道:“别碰我!”
裴砚见状抬起头来看向一脸讨好的桂姨:“让这些人都下去,把你们院里最知情识趣的姑娘都叫上来,我这兄弟啊不懂得一些事,所以我便带他来这里开开窍。”
桂姨一听到裴砚这样说,立马心领神会,她连忙转头去喊了几个名字:“去把湘月她们叫下来,说是有贵客要她们招待。”
“是。”
小厮上去叫人时,谢云程已经明显感觉到不适了。他就算对男女之事再怎么不通也意识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没想到裴砚竟然用自己的名号光明正大的带他来逛青楼。
谢云程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思及此他便起身打算离开,裴砚见到谢云程想走于是连忙去拉他:“陛……不是,谢公子,你就这样走了?”
谢云程此刻眼睛中带着一丝想要砍了裴砚的冲动,他用周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道:“你竟然敢带孤来这种地方,你脑袋不要了?”
裴砚知道谢云程猜到了,但他也没想要瞒着谢云程,他走到谢云程面前好声好气道:“陛下息怒啊!我是想着这春香楼有几位姑娘知情识趣,教的东西比宫中的教习嬷嬷还容易懂,陛下不是分不清照顾您的那位……嗯,心上人的感情嘛,等一下朝这几位姑娘请教一下,说不定就懂了呢。”
谢云程在还未把裴砚放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但是这一年间他办了很多漂亮事,这反倒给了谢云程一种裴砚很稳重的错觉。
“不行!”
若是宣凤岐知道他来这种地方一定会生气的。
就当谢云程与裴砚拉扯间,桂姨叫的那几位姑娘已经围成一排站在了谢云程身边。这些姑娘长得确实明艳娇丽,就连妆容也与方才在楼内大厅内的人不同,而且其中有一个身穿着蓝色衣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凤颈琵琶,她眼含秋波望着谢云程与裴砚,好似是有无数柔情要倾诉。
裴砚见了那几位姑娘后又看了一下谢云程的反应,他刚才确实抬起眼睛看了一下,但他的视线只停留在那位抱着琵琶的姑娘身上,其他人他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裴砚立刻就明白过来,他抬起头来对着桂姨说道:“我这位朋友脸皮薄,想必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姑娘们谈风说月。”
桂姨方才就站在了他们中间,她更是把刚才的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她连忙说道:“是了,看着公子年纪轻,自然是脸面薄,不如就请公子与湘月姑娘到楼上雅间慢慢聊?”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裴砚随后走了过来道:“陛下,只是与姑娘们聊聊天而已,这里的姑娘大多都知风月场上的事。陛下不妨试试,等到陛下尽兴了,再来要臣这颗脑袋也不迟?”
谢云程原本是不想去的,他巴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可是这时裴砚朝着那湘月使了一个眼色,湘月就立刻上前空出了一只手拉住了谢云程的衣袖:“公子可是在嫌弃奴家?奴家虽然是靠着一手琵琶技艺在这春香楼立足,但待客不周少不得要挨妈妈一顿打,公子若今晚舍湘月而去,那湘月必会被妈妈打得去了半条命,求公子给湘月一个机会,哪怕公子再怎么不喜欢湘月,只需在楼上听完湘月弹完一曲即可。”
她长得娇俏可人,又哭得楚楚可怜,令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动容。而谢云程此刻却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似的连忙把自己的衣袖拽了出来:“这……听曲就听曲,你拉拉扯扯作甚?”
裴砚见谢云程松了口,于是便笑了一下:“谢公子,我就在楼下等你。”
话音刚落,谢云程就回头给了裴砚一记眼刀,裴砚差点被这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谢云程想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来这腌臜地方听会儿曲,而且现在周围也没什么盯着他的人,应该不会被传出去。
他这样想着便随着湘月上了楼。
楼上的雅间摆着一面枫叶锦绣的屏风,谢云程有些不安地坐到主座上。湘月见状将琵琶放到一旁,她刚想靠近谢云程,谢云程便像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你不是要弹曲吗,为何要靠近我?”
湘月此刻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公子莫要说笑了,你都来逛青楼了还摆出这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给谁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毒蛇一边接近谢云程,“你们这些男人啊都是些口是心非的玩意儿,明明家里有着貌美贤妻不要,净爱我们这些勾栏出身的妓子不是吗?”
谢云程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连忙大喊着:“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贤妻?你若再这样不知廉耻,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是想说出什么砍头问斩,诛她九族这类的话。可是他终究不忍心对这女子说出这般狠话,更何况这女子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比起那些大逆不道的臣子,她所做的一切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湘月继续弯起朱唇笑道:“公子既不喜欢奴家,那为何方才视线只落在奴家一人身上,明明几个妹妹长得也比我好呢。”
谢云程一边往后退一边语无伦次说着实话:“你胡说什么,谁……谁看你了,我……我只是看你抱着的琵琶好看才多看了一眼。”
啧,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啊。想她湘月也是春香楼鼎鼎大名的头牌花魁,这毛头小子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觉得她的琵琶好看?不过她这琵琶是前楚失传的白玉凤颈琵琶,弹出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清泉凛冽,这宝贝琵琶可是她拿本事吃饭的家伙。
这小子是有点眼光,但真的是无趣极了。
湘月看到他吓坏了的样子捧腹大笑起来,她垂在颈侧的碎银流苏都缠绕在一起:“好了不逗你了。小兄弟,看你这个年纪也知道你没娶妻,估计是被那风流的小侯爷骗到此处的吧?”
谢云程看到那如蛇蝎般的女主远离他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他直起身子来思考了一阵,随后缓缓开口:“也……也不是。我是想问,一个人对我很好,我依赖于他,我知道他也依靠着我,可我知道我们都不能就这样互相靠一辈子,因为他对我很好,从未有人香他待我这般好。我一时分不清我与他到底是扶持之谊,还……还是……”
谢云程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湘月看到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于是便问:“那这些话你亲口对他说过吗?”
谢云程听到她这样问后急忙道:“自然是没有。”
湘月叹了口气,她拿起自己放到旁边的琵琶后撩拨了几下,之后她又去调琵琶弦:“你不问她,你怎知她对你只是扶持之谊?”
这个问题谢云程都不用回答,甚至都不用想。因为他很清楚宣凤岐不可能对现在的他有任何心思,除了扶持他,对他有那么几分怜悯,疼爱之情外再无其它。
湘月一边调着琵琶弦一边又道:“你是否在见不到她时便心里闷闷的不舒服,整日里只想着能见到她,当她来时你,你便开心到不能自已。她笑时你便真心为她开心,她难过时你也为她难过,你心里想若有一日她抛弃你,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想去死?”
谢云程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睁大了双眼,若不是湘月好好站在这里,他还真以为这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是他还真的没想过,宣凤岐若有一天抛弃他,他会去寻死腻活。
湘月看到他那副“你怎么知道我这样想”的表情后便明白了一切:“你啊得了一种病。”
谢云程听到这话又紧锁起眉头来。
病?
可是宫中的太医前几日才为他请过脉啊,他身体康健,就连上次落水后的后遗症都没留下,他能有什么病?莫非宫中的太医也被人收买了,然后跟所有人把他当成耍子傻?
就当谢云程胡思乱想之际,湘月抬起头来看向他:“这种病世间无人能救,无药可医,若是治不好你等死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紧张得头上开始冒出薄薄冷汗。他的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他还没有保护好宣凤岐呢,他怎么能这样去死呢,他要是死了大周江山肯定不稳,宣凤岐一个人怎么守得住,那些人可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谢云程真的有些害怕了,他颤抖着声音哑着嗓子问:“湘……湘月姑娘,你也不是行医之人吧,为何会知道我患此病症?”
湘月听到他这样问后叹了口气:“因为做我们这行的免不得跟许多男男女女打交道。”
谢云程真的怕了,他怕得要死,此刻他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紧紧咬着下唇。只是他刚才还把湘月当成洪水猛兽一般,现在却不由得主动靠近湘月:“湘月姑娘……抱歉,刚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湘月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姑娘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治好这病,我愿满足姑娘任何愿望?”
湘月看到他这眼圈泛红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后心里欢快了许多,她微抬起眼眸:“什么愿望都可以?”
谢云程狠狠点了点头:“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湘月听到他这样说后又大声笑了起来:“那让你娶我为妻呢?”
谢云程:“……”
少年不说话了,脸上那份祈求也彻底粉碎,他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脑子嗡嗡直响。
湘月看到他快碎掉的样子便不再开玩笑逗他了:“好了好了,你是我们春香楼里的贵客,我一个卖艺傍身的妓子怎么会真的让你娶我为妻?不过是看你着急颇有意思,想逗你一下而已。”
谢云程的心情今晚已经大起大落好几次了,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些不满了,但他仍认真问着:“那方才你说我得了不治之症……”
湘月继续点头说道:“你得病是真的,不过确实有治愈之法。”
谢云程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是什么方法?”
湘月笑盈盈地看向了这个眼睛一闪一闪的少年,这少年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吧,这么小的年纪却情根深种了。小小年纪却是个情种,谁看了不说一声无药可救了呢?
湘月开口道:“去给你的心上人直接说你心悦于她,让她答应你跟你在一起啊,这样你的病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愣在原地:“什……什么?”
湘月看到他还是一副榆木疙瘩的样子便心里来气:“刚才本姑娘给你说了那么多,你愣是一点都没听懂吗,你得的病是相思病,若与你心悦之人厮守一起,琴瑟和鸣,这相思病自然就解了。”
谢云程听到湘月直接将他心底的那点最阴暗最见不得人的想法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时,他有那么一瞬间是生气的,但随之而来的是兴奋:是的吧,应该这样感情的吧。但很快他又变得沮丧。
湘月都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告诉他了,他却还是闷闷不乐,甚至比刚才还表现的垂头丧气,湘月心中疑惑:“怎么了,你办不到?”
谢云程将头越埋越低。
是的,真的办不到。
片刻后,他接着说道:“我与他……身份有别,更何况……”
更何况宣凤岐还是他叔父的宠臣,是他现在名义上皇叔。他就算真的是那种心思有如何,他已知人伦纲常,已知礼义廉耻,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见不得光的,永远阴暗的存在。
湘月知道这少年是裴小侯爷的朋友,身份有别的话恐怕他是喜欢上了攀不上他身份的人吧。世家大族,皇室权贵就是这般,为了一个门当户对拆散了不少有情人。但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纵使年少一心热爱赤忱也不如荣华富贵,前途安稳。
“既然如此那你就睡她啊,生米煮成熟饭,你家里人还能阻止你们?”
谢云程被湘月这番惊世骇俗的话震惊了:“你……”他的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湘月轻蔑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也是,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你应该不懂如何跟人上床行鱼水之欢吧?我这里正好有几本上好的春宫图,你要是想买的话,我卖你几幅,看在你是小侯爷朋友的份上,我可以便宜点卖。”
湘月看他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又笑着说道:“放心,像你们这种贵公子我见的多了,即使我不说,你为了心上人也会这样做吧。为了你不始乱终弃,劝你还是早点给人家名分,这样也比最后错付痴心什么都没有的好。”
谢云程此刻气急败坏从座上站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湘月看到他这样急后,心里反而认定了少年是被拆穿了真实想法而恼羞成怒:“你要是没这种想法来这里干什么?你心悦一人肯定也想跟她一起行夫妻之事吧,你们这些人总是清高,其实也不比妓子好多少,简直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若你不想这样,那你便不要靠近他,不要因为你的心悦牵连人家啊,真是虚伪至极!”
谢云程还真的是第一次被人骂得面红耳赤。
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喜欢宣凤岐,他怎么可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宣凤岐。他们之间的身份代表他们不可能。
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但更多的是害怕,谢云程头脑发热下把屋内的东西砸了个遍。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和摆设东倒西歪的声音,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被灌酒灌得有些薄醉的裴砚。
因为楼上那位是裴砚带过来的朋友,所以谁也不敢上去查看。裴砚听到这阵声音之后心下直呼不好,他连忙推开了那些在他周围献殷勤的姑娘,三下五除二就跑到了谢云程待的那间房里。
等他跑到房间口大力拉开门时便看到满屋的狼藉。而谢云程喘着粗气眼睛腥红地盯着站在门外呆愣的裴砚,裴砚扫视了一下这满屋被摔的破烂,随后他看到了被这场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屏风后面的湘月。
桂姨见状也匆忙赶上去,当她见到那副颠三倒四的场景后也是被惊的愣在原地。只是她很快恢复了那副主人的样子:“湘月,是不是你惹得贵客不悦?”
湘月也没想到这小小的人力气竟那样大,屋里除了那架屏风,他该砸的全都砸了。她害怕被波及才躲在那屏风后面,她刚想开口解释,那刚才暴怒的少年恢复了平常神色:“跟她无关,是我忽然手痒了想摔几件东西,想必主人家不会计较吧?”
他明明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但他微红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阵令人不敢出声的杀意。桂姨跟那群小厮见状也是一个都不敢吭声,裴砚愣神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他连忙上前搀扶谢云程。
谢云程这时却自然而然转身离开。裴砚此刻转头看向桂姨:“今日砸烂的东西都算我账上。”
说完,他便快步上前去追谢云程。
第79章
两日后, 上元宫宴在皇城里的太液池中举行。
这太液池中的水是从玄都城外的护城河引进来的,太液池中央更是修建了一座奢靡雅致的登仙台,这宫亭有着一条由红木搭建而成的九曲桥, 上元节的前两天,便有无数宫人在这里忙前忙后,虽然大雪时节已过,但外面的天还是冷的。虽是如此,但登仙台里却被人弄得暖烘烘的, 各种数不清的美酒珍馐被宫人捧着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送了进来。
其实今年的宫宴谢云程大可选在皇宫中的任意一个大殿中,只是他今年装神弄鬼的说要给诸位王公大臣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所以才把宫宴的场地选在了外面。那些臣子虽然时不时会揪着一点小事不放, 但内宫琐事他们是不会置喙的。
谢云程虽然说要给众人一个惊喜,但是这个“惊喜”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他这次甚至连宣凤岐都没有告诉,只是在他去往太液池的路上,他一如既往的乖巧地出现在宣凤岐面前,百般撒娇缠着宣凤岐与他一同前往。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特意绕了远路特地在他从襄王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他知道谢云程的心思却也没拆穿这孩子,他假装与谢云程偶遇:“今日宫宴还得在外面待许久,陛下出门时怎不知多穿几件衣裳,若是一个不小心冻坏了可怎么办?”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关心后仰起头来:“哪有那么娇贵,而且最近我有好好锻炼身体, 哪怕在外面待个一天也不成问题。”
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玩笑, 以前寒冬腊月的时候他是真的因为受罚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外面站着一整天。等到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脸色都变得铁青了。谢云程已经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 他就像野火烧过的草根,只要命还没有烂透他就能借着一股劲继续卷土重来。
宣凤岐听着他的调笑后摇了摇头:“陛下还是要好好爱护自己,毕竟这个世上除了你自己, 没有比人更爱你了。”
谢云程这一年里确实长高了不少,现在宣凤岐跟说话已经不需要弯腰了。或许是这谢家的基因太好了吧,这孩子十几岁就长这么高,看起来得快有一米七了吧,他真的不敢想谢云程成年后得有多高。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笑着摇了摇头:“不会啊,这个世上还有皇叔爱云程,关心云程。所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这次天不是那么冷,等下次我会记得多添衣裳的。”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这副乖巧的模样不禁心生爱怜,他一如既往伸出手来想要摸谢云程的头,只是此刻他察觉到周围都有宫人与侍卫跟着,于是又有些尴尬地撮着手指想要将手放下。谢云程见状连忙抓住了宣凤岐的手,他亲自将宣凤岐的手放在了自己柔软的头顶上:“皇叔也觉得我长高了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丝笑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用哄小孩的语气道:“是啊,这一年来陛下长高了好多好多,新的一年陛下会越来越好的。”
谢云程得到了宣凤岐的祝福后眼睛闪烁着高兴的光芒,他拉着宣凤岐的手:“嗯,皇叔也是。”
其实,谢云程想明白了。
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该继续待在黑暗中,这种心思只有他清楚就好了,他不会像先帝那样用卑鄙的手段把宣凤岐留在这里。他只是求宣凤岐能够多陪陪他就好了,他现在想明白了,他活在现在一直都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而活,而现在他有了比活着还需要做的事。
若问他渴望父母之爱,朋友之谊吗?他当然渴望,毕竟那是他可望不可得的东西,而这些感情他竟然都有在宣凤岐身上感受到过,宣凤岐会教给他礼义廉耻,教他读书认字,教他只有自己有能力了才能不会受欺负。是宣凤岐第一次为他过了生辰,亲自给他下厨做了长寿面,他活了十多年直到那天他才知道自己是有生辰的。
宣凤岐想保护自己,想权倾天下。但他却没有限制他这个皇帝的自由,更没有把他养成一个傻子,他知道宣凤岐对他好也是有所图的,他们两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虚伪与秘密,但……那又怎样,他们因为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互相扶持,他确实喜欢上宣凤岐了。
毕竟他最近的梦里,十有八.九都是宣凤岐。
……
谢云程与宣凤岐到场的时候,王公大臣基本也来全了,那些藩王坐在席下一脸紧张地看着谢云程坐上了主位,而宣凤岐就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旁边。
席下众人行完礼后又轮到了今晚进京纳贡的藩王递上了今年所纳贡的物品折子,那折子厚厚的一摞,想必是有不少东西。但谢云程却借口头疼说直接把东西交到户部让他们核对就行,随后他便一脸笑意地看向了宣凤岐:“皇叔可以先看看那些东西里有没有喜欢的。”
他这话一出,底下那些藩王脸都绿了。他们在这么巴巴等着,可是谢云程敷衍他们就算了,还把他们进献的东西先给宣凤岐挑。这下,一部分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宣凤岐。
宣凤岐一到冬日里就大病小病不断,不过今年保养的好,所以也没有像往年那般一直卧病在床。但因为常年患病,他的肤色如雪般白皙,他冬日里少病痛,这些日子唇上竟也有了血色。只是乍一看去还是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他不经意露出的那截手臂更是将纤弱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些从未见过宣凤岐的藩王刚看到他后,那些在心中早就酝酿好的逆言不知怎的,却也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轻笑了一声:“多谢陛下厚爱,只是臣向来不爱这些身外之物,陛下还是留着供来年修建水利之用。据臣所知,黄河所建堤坝去年便有三处决堤,这些钱若用于兴修水利,解决水患,想必百姓定会感念陛下英明的。”
谢云程听完后像是灵光一般拍了一下脑袋:“哎呀,皇叔不提孤都忘了。”说完,他又一脸庄重地看向座下的那些大臣,“看到了吧,襄王为国着想,在孤面前为百姓谋福祉,去年就因为雪灾水灾洪水之事闹得大周民不聊生,百姓哀鸿遍野。你们在朝为官,食万民俸禄,合该也像皇叔这般一心为民才对。”
谢云程这段时间用雷霆手段办了不少人,纵使那些没眼色的人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这话是谁教的了。自从朝堂中少了许多爱说些虚言的人后,就再也无人再敢小瞧这位被宣凤岐扶上位的少年皇帝了。
此刻,有位会来事的大臣起身道:“陛下训言,微臣自然谨记于心。微臣知陛下心系万民,大周有陛下在是大周的福气,微臣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大周百姓尽一份力,微臣虽不在高位,但也愿意捐上白银百两为修筑黄河堤坝之事尽一份绵薄之力。”
话音刚落,谢云程就一脸兴奋地拍着手:“好啊!苏侍郎,孤果然没看错你啊!”
苏玮是工部的一名不起眼的侍郎,眼看他就要得到皇帝的青眼了。工部尚书自然也不能按耐不动了,他也连忙起身说自己也愿意为修筑水利尽一份力,他捐的钱可是要比刚才那位侍郎高了十部,换成他的俸银也就几年的事吧。
之后坐在下面的大臣一个又一个的说着自己也要为国效力,纷纷捐款。这下那些几个守财的也不得不拿出自己两年的俸禄撑撑场面。虽然他们花了钱,但是这些大臣也得到了谢云程的亲口夸赞,谢云程还亲口承诺会亲笔题字赞扬那些捐下财务的大臣。反正这字只要捐了钱就有,之后挂在家里谁来都说一句“此人是陛下亲笔御赐”,这传出去多有面子。
谢云程也没数到底有多少人捐钱了,反正在场的应该全捐了。此刻他微微转头看向宣凤岐,宣凤岐这时也与他的视线对上。
谢云程满眼都写着“皇叔我厉害吗”的表情,宣凤岐露出了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谢云程满足地转回去,为了不让那些啰里啰嗦的臣子以为这件事是宣凤岐先挑起的,于是他便开口看向了坐在一旁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藩王们:“还是要多谢几位叔叔们进献的礼物孤才想起这回事来,我朝臣子自然都是一心为国的,他们此番热情,孤也不好回绝,你们说是不是啊?”
藩王们虽然个个脸色难看的像吃了苍蝇似的,但他们还得陪着笑脸:“是啊,能看到大周君臣一心,这自然是我大周的福气。”
谢云程听到这回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场带着引导意味的“募捐仪式”结束之后,谢云程便让人将烤好的牛羊呈上来,各色菜肴也跟着那些脚步沉稳匆忙的宫人端了上来。
谢云程又笑道:“今日本来就是宫宴,诸位自然不必拘束。”
他刚说完,席下就传来了异口同声:“多谢陛下。”
谢云程早就知道宣凤岐吃不惯油腻之物,所以一早让人煨好了金丝燕窝鸽蛋羹还有几味吃了不是那么油腻反胃的菜呈到宣凤岐面前。宣凤岐坐在谢云程面前,他的菜式看着虽然都有些淡,没有那种烤肉滋滋冒油的香气,但每道菜与食材都是极耗费功夫与时间的。
自从谢云程知道了宣凤岐吃不惯宫里御厨的手艺,于是便请了从江南请了几位厨子回来。他知道宣凤岐不好养,一旦有什么差池,病上几日也不是难事,所以他想尽力保护好宣凤岐,让他不会因为吃食这件小事而身子不适——
作者有话说:谢云程:谁懂啊,我就轻轻夸一下人就能让人白给我打几年工,这黑心钱真的赚得太香了。
第80章
就在这一片和谐之下, 一双怨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坐在谢云程旁边的宣凤岐。
沈英衡紧紧攥着双拳看着那个方向:不会有错的,那个高坐在众臣之上的人就是那天自己在旧宅里遇到的那个人。他没想到那个人就是宣凤岐,既然宣凤岐知道了他的身份, 那又为什么不杀了他以绝后患?
宣凤岐行事向来古怪,就连朝臣也无法猜透他的心思。沈英衡只与宣凤岐有过一面之缘,既然连那些整日里与宣凤岐斗来斗去的大臣都无法猜透他的心思,那就更别说他了。
但不管怎么样,宣凤岐挑唆先帝灭他沈家满门是事实。他不管宣凤岐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今晚他都要杀了宣凤岐,毕竟这可是他筹谋这些时日以来唯一的机会了。
……
今日宫宴谢昭华也在, 而且她也坐在谢云程旁边。刚才那些大臣们捐款的时候她没有言语, 现在宴席上一片祥和,她也无动于衷,自始至终她都端着酒杯一口一口抿着,像是真的在仔细品尝这佳酿似的。
她虽然心里紧张,但是面上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等到她三杯酒下肚后, 一直看着宣凤岐的谢云程才将视线转移到了她这个姑母身上。谢云程此刻高举着酒杯对谢昭华说道:“姑母前些日子为了孤的婚事煞费苦心,姑母是孤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侄儿感念姑母用心良苦,所以今日当着众臣与诸位藩王的面,侄儿敬姑母一杯。”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后露出了丝得体的微笑:“陛下这是说的哪儿的话, 在外本宫称您一身陛下, 在内陛下是我侄儿。所以无论内外,姑母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谢云程继续笑道:“姑母一番苦心, 侄儿自然感激不尽。”
两个人一番较量后便饮尽杯中美酒。
谢昭华放下酒杯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谢云程,她知道方才谢云程那番话在试探敲打她,但那又怎样, 这臭小子得意不了多久,大周很快便会要易主了。
谢云程跟谢昭华寒暄完后又看向了左边坐着的一排藩王:“诸位叔叔们是胃口不好吗,怎么都不见你们吃东西?”
那些人见状收敛了脸上的紧张之色,他们一个个陪笑着:“多谢陛下关怀,宫中美食不是我们外面那些可比的,我等只是怕吃得狼吞虎咽有失了体面。”
那人说了这话后其他人接着话茬:“是啊。”
谢云程听到后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若是这样,诸位叔叔们大可不必担心,今日宫宴上的吃食自然是管够,毕竟几位叔叔们好不容易才来玄都一趟,孤又怎么会怠慢呢?”
“是,陛下仁心,臣等感激涕零。”
谢云程说话的功夫,宣凤岐已经将那碗燕窝粥喝完了。他笑着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我有些醉了,想先出去吹吹风。”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此刻少年双颊透着一层薄薄的桃红,就好像上了胭脂似的,就连唇色也比平时深许多。宣凤岐知道他还没成年,于是谢云程在宫宴上的酒也是没什么酒精的果酒,只是他没想到谢云程才喝了几杯就真的有些醉了。这果酒的浓度主要取决于发酵了多久,谢云程这次可能喝得有些多了。
果然孩子还没到时候就不能喝酒,要不然会伤害身体。宣凤岐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他又吩咐人将谢云程的酒换成果汁。其实他是不同意谢云程喝酒的,只是谢云程为了宫宴才喝了一些有酒味的果酒。
此刻,一名待在陆王身边的侍从见状也紧随着更换酒水的宫婢走了出去。
谢云程站在九曲亭中央的时候深呼吸了一下,宴会的气氛确实不太好。他得打起精神来盯着那些人,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朝他逼近,谢云程微动了一下耳朵,就当那人快要靠近他的时候,他蓦的转身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原本他想直接把人掐死的,只是他看到那人的长相才改成紧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赵音仁看到谢云程一脸凶像看着她,于是她连忙想甩开了谢云程的手:“你干什么,你弄疼了!”
谢云程趁机送开了手,赵音仁因为谢云程一下松开了她,她因为挣扎的力气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要不然这长廊上有红木围栏,她恐怕早就掉进太液池里去了。
谢云程抱起手臂看着赵音仁:“不知郡主鬼鬼祟祟在孤身后想干什么?”
赵音仁揉了揉自己被谢云程攥红的手腕,她没想到这个跟自己同龄的少年力气竟这般大,刚才那一下都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了。赵音仁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随后便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抬头看向谢云程:“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别整天想着跟我母亲作对,要不然到时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要是你答应了娶我为后,说不定母亲会留你一条性命。”
少女口中的每一字都是大逆不道之言,但在谢云程看来这威胁实在是不痛不痒。谢云程听到她说这话后仰起头来大笑起来。赵音仁看他忽然像疯了一样笑地前仰后合,还以为他被吓傻了呢,她叉着腰挺起胸膛一脸神气看着谢云程:“怎么样,你知道怕了吧,你若知道怕了就赶快顺着我母亲的意,要不然今晚过后本郡主也保不了你。”
谢云程笑够了之后逐渐平复下来,他脸上那种不属于他的阴鸷狠厉收敛起来,随后他眼睛闪过一丝光芒:“赵音仁,你有一个很爱你的母亲。即使你的母亲想动摇大周江山,可是她还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你,我听说过你在晋州的事情,你从小到大都是在姑母的呵护与宠爱下长大,你自小就锦衣玉食,你有数不清的朋友。”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你……你说这些干什么?更何况,我母亲哪有动摇大周江山,你分明想用这件事想把我们赶出玄都罢了!”
谢云程就像没听到她的抱怨似的:“可是我从出生后就没吃饱穿暖过。在我还小的时候也知道一个孩子应当是有父母的,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的父母还在的话,他们应当不会让我受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苦,他们或许也会像姑母疼爱你那般倾注心力爱我。我在痛苦时无时不刻想着若我的父母会找过来,抱我离开这宛如地狱的地方。”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微蹙起眉头来。她不是谢云程,她是被谢昭华宠爱着长大的,谢云程所说的那些苦日子她更是见都没见过,她自然也不懂谢云程忽然对她说起过往是为了什么。更何况谢云程现在都万人之上了,他以前没享受过的福不是也享了吗?
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谢云程眼中的哀伤随着他说完这些话后逐渐消失:“我就这样苦苦等着,直到皇叔到来。我才知道我永远不可能等到父母前来接我的那天,因为……他们都死了。”他转身看向赵音仁,“或许长公主对我来说是个棘手的敌人,但她同时是一位好母亲。我做梦都想见我的母亲,想她是否会像长公主纵容宠爱你一般而对待我,只可惜……这永远不会实现了。”
纵使赵音仁再怎么不感同身受,可是当她听到谢云程提起了谢昭华。她的母亲自然对她是极好的,她从小到大只要是想要的,谢昭华都会替她得来,她崇拜着谢昭华,她知道谢昭华会打猎会骑马,所以她也舍去那繁琐惹人厌的刺绣女工,也学着谢昭华那般去骑马。她在晋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昭华会纵容她的一切。
只是这份纵容从她来到玄都就变了味。
谢云程继续盯向赵音仁:“我知道你不是真心喜欢我,你想嫁我不过是长公主在后面出谋划策罢了。你仔细想想,自从你离开晋州来到玄都以来,你真的过得比以前开心吗,你以为当了皇后之后还能重复以前那般逍遥快活的日子吗?”
赵音仁紧紧掐着手心,她被谢云程的连声质疑逼得往后推了一步,她咬着唇抬眼看着谢云程:“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云程听到她这样问后又露出了丝和善的笑意:“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因为你有位另我羡慕的好母亲,所以我才如此真心实意劝你,早点回你们的晋州吧,要不然搭上性命的人就不是我了。”
赵音仁虽然知道谢昭华是有些打算的,但当她听到谢云程这番暗戳戳的像是威胁一般的话却产生了一丝退缩的胆怯。在她的眼中,谢昭华应是战无不胜的,是谢昭华说要她当皇后,要让她走上这世上最尊贵的位置,所以她为了谢昭华为了自己崇拜的母亲,她心甘情愿这样做。但她听完了谢云程这话,她心中不颗坚定不移的磐石好像松动了一些。
就当谢云程打算转身离开时,他又转头补充道:“对了,其实那日落水是我陷害你母亲的。你母亲应该没有将实情告诉你吧?”
赵音仁听到这话后霎时间瞪大双目,她脸上逐渐被愤怒爬满:“什……什么?你——”
谢云程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之后笑得更深:“那天姑母可是受了不少委屈,她自然是不肯跟你说的。不过因为那件事外面人人都以为长公主是因为我不同意你嫁给我恼羞成怒才把我推下冰湖的。你看吧,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娶你,你也别自取其辱了,自己回晋州当一方天地的公主总比受这气好吧?”
赵音仁看着谢云程的眼神越来越幽愤,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云程转身离开。
但是在玄都这么多时日,她确实觉得在这里确实不如在晋州自由自在。她不喜欢那些言官大臣的官话,更不喜欢京城贵女的虚伪礼仪,但是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谢昭华。
难道她真的是时候该回去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