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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摄政王他不想洗白》 第51章
秋猎是大周历来最重要的日子, 谢云程带领文武百官祭拜了先祖之后便携众人策马一同去了秋猎的北玄牧场。北玄牧场在玄都城之外,是皇家的场地,谢玹在世的时候就时常派人去那里打理, 只不过这牧场离玄都城比较远。就算从当日起身,也得过了三五日才能抵达。
礼部与禁军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所以谢云程这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差错。皇家车马队浩浩荡荡地在官道上行驶了三天三夜才到达了草原。
秋猎的时间一般都维持在半个月左右,所以皇帝的仪仗刚进来。牧场上的仆役就开始搭建帐篷,安营扎寨, 王侯与官员之间的帐篷各有各的形制,帐篷上的绣纹也是按照王侯将相的品阶来的, 自然了这些繁琐的事情都是由礼部和户部安排的。
谢云程的马车驶进了草原之后, 他想尝试一下骑马。因为坐在马车里实在是太闷了,也实在是看不懂草原上的这些美丽的景致。想当初他每天都苦逼地研究历朝历代的王侯将相和文武古器,要么就是在写论文和研究报告,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草原玩一次。
宣凤岐见到这这一片绿茫茫的草原后也像一个孩子头次见到新奇的事物一般。他走下马车想要骑马,只不过这是他头一次骑马, 他是看到过马夫驭马的,但他又害怕这高大的壮马……
此刻,走在前面的谢云程见宣凤岐从马车上走了出来后也连忙下了马车奔向他那边去:“皇叔,还有一会要到营帐了,你怎么下来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微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笑了声:“我只不过想骑一下马, 只不过我从未骑过马又怕这马儿性太烈,我牵不住它。”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原来是这样啊, 要不然我与皇叔同乘一匹马吧,我驭马技艺娴熟,若是我在马上, 这马性子再烈也不敢伤皇叔分毫。”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后点了一下头:“也好,正好我也看看你这半年来的进步。”
话音刚落,宣凤岐就在谢云程的指导下上了马。而谢云程坐在他的身后,这孩子绕过了他的身体双手牵着缰绳,这个动作就好像在抱着他似的。谢云程的头也紧紧靠在了宣凤岐的肩旁,他“驾——”了一声,马就开始跑了起来。
这马跑得倒是不快,但是谢云程第一次骑马还是有些紧张,他紧紧靠着谢云程,也同样握住了谢云程手中的缰绳。当宣凤岐的手碰到他的手的时候,他微愣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宣凤岐的手有些凉。
初秋的西风吹过草原的时候掀起了一阵阵碧绿色的浪。谢云程想到宣凤岐身子单薄受不住这样的风,于是他在马上侧了个身,随后一下便跳到了宣凤岐的面前,成为了坐在前面的人。谢云程看到他方才在马上那敏捷的身手后呆滞了一下。
他没想到谢云程会这样做,在他感叹这孩子胆子忒大的时候,谢云程回头朝着宣凤岐笑了一下:“皇叔抱住我!”
宣凤岐不明觉厉,但他还是不由自主伸出双手搂住了谢云程的身体。这孩子个子不大,今日穿得也少,但他的身体却是温暖的。而且宣凤岐摸着谢云程的腰的时候,还感觉到这孩子仿佛还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宣凤岐还在思考着等会儿该如何夸奖谢云程的时候,谢云程手中的马鞭一挥,这马就开始像不受控制似的往前冲。
宣凤岐此刻害怕极了,他紧紧抓住了谢云程:“陛下,不要这样快……”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笑得更起劲了,他指导着宣凤岐:“没事儿,皇叔。你身子尽量往前倾,记得抱紧我,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说完他就像来了兴致一般接二连三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宣凤岐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也架不住这马跑得这么快,他也担心谢云程这小小孩儿一会跟他一起摔下去了可不得掉一层皮?
宣凤岐很快边丢盔弃甲:“陛下!求你……别跑那么快了,陛下!”
“没事儿,皇叔,你别害怕。”谢云程笑着挥鞭前进,到最后宣凤岐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用严厉的声音呵斥道:“谢云程,你停下!”
谢云程听到这阵声音后才牵起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了下来,这马身微微向后仰,宣凤岐还真以为他要掉下去了,于是他紧紧抱住了谢云程,将头抵在他锦绣的衣裘中:“我害怕。”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沙哑的声音后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得太过火了,他连忙下马将宣凤岐扶了下来:“抱歉,皇叔,是我刚才太任性了。我只过是想让皇叔看看我的马术确实进步了。”
是的,不但进步了而且还很好。
但宣凤岐经过刚才那么一出惊魂未定,他看向谢云程的时候眼睛都是微红的,就好像哭过一般。但谢云程知道,像宣凤岐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哭泣的,但在他的脸上也甚少露出像这样一般惊恐的神色。
他这样的表情可真美。谢云程不知为何,他想把宣凤岐弄哭一次,他想看宣凤岐哭起来是否比现在更加招人怜爱。更重要的是,宣凤岐刚才仿佛唤他的名字了,真好啊,不是“陛下”这种生疏的称呼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叫他的名字。他还想宣凤岐这样唤他。
宣凤岐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当他看到低着头认错的谢云程后还是叹了口气作罢:“好了,陛下的马术我已经看过了,确实可以独当一面了。但日后陛下不能再这样鲁莽了,知道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话后抬起头来:“嗯嗯,我知道了。”
此刻,他们二人的马正停在一处树林旁。这林子又深又密,里面就好像藏着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自责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看到了谢云程又戴着那枚不太合尺寸的扳指,于是他便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用兰花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那是一枚墨色的雕龙扳指,墨色的料子好似流露着光彩,墨色中掺杂着几丝浓白瑕疵,不过这样看起来仿佛更加有趣致。
谢云程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皇叔,这是什么?”
宣凤岐将这枚扳指放在谢云程手里:“这是我命人为陛下打造的扳指,这块墨翠十分坚硬,连石锤都无法砸碎,陛下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连忙接过宣凤岐送给他的扳指戴在了右手大拇指上,这枚扳指正好跟他的大拇指吻合。谢云程戴上扳指后就像得到一个宝贝似的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来在阳光下看着这枚雕龙扳指。
阳光透过墨色的翡翠流露出一丝碧绿的光泽,真的是好看极了。谢云程笑着看向宣凤岐:“皇叔是什么时候记得这件事的,我记得我有很多扳指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看着主动牵起了谢云程那双因为整日练箭而被磨出一层薄茧的手:“陛下整日里勤学苦练,却还要带着不合尺寸的扳指。所以我才会命人按照陛下的手指尺寸打了一枚扳指。”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眨了眨眼睛:“可是皇叔,我会长大啊,等我长大了戴起来就合适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摇了摇头:“傻孩子,人从小长到大都还得分不同时期穿大小不一的衣裳呢,更何况是扳指。等以后这枚扳指不合适了陛下也尽管说,我会再命人为陛下打一个的。”
谢云程以前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他没想到宣凤岐会对他的事如此上心。谢云程也从未体会过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他知道宣凤岐想干什么,但他拒绝不了这种爱意,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多麻烦皇叔啊……”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那有些泛红的脸颊:“不麻烦的。如果陛下真的怕麻烦也可以自己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只是……”
只是宫中的人大半还是听他的话,若谢云程去使唤人的话,未必有效。虽然宣凤岐知道谢云程通过裴砚、曹清玉等人对朝中官员加以笼络,但宣凤岐还是默认了他这种行为。若是他阻断了谢云程这条路,谢云程还会去找别的出路,与其是那样,宣凤岐还不如先纵着谢云程去,他倒想看看现在没有半分权力的谢云程是怎样搅弄起一番风云的。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沉默住了,于是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我的一切都是皇叔给的,所以我自然听皇叔的话。那以后就要多多劳烦皇叔啦!”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的笑容后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脸:“是啊,陛下不要怕麻烦。你只有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来,那些朝臣宫人才不敢轻视你半分。”
看他笑得这样天真无邪,恐怕也不会有人觉得他心里筹谋着怎样的心思吧。宣凤岐知道他心思深沉,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维持现在的关系是最好的一条路,谢云程还未真正执掌大权时,他仍然有许多的操作空间,他不能将这条蛰伏的狼逼急了,但也不能让他看出一丝端倪来。
谢云程又笑了一下:“皇叔以前是这样做的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一下。
以前……
他不知原主是怎么做的,但是他会为了保全自己去树立威信。他知道一味打压终究会迎来反抗,所以他选择放纵和监视,只要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就不怕哪个棋子有一天会反咬他一口。
“是的。”宣凤岐笑着抚摸他的头。
太阳逐渐往西山里钻,宣凤岐一只手抓住了马绳另一只手牵着谢云程:“走,我带陛下去营帐吧。”
谢云程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嗯!”
……
深夜时分,孟拓急匆匆赶往宣凤岐的营帐中回话:“禀王爷,属下有要事相告!”
宣凤岐今日与谢云程一同跑马受了点惊吓,他身上出了点汗,到了晚上头有开始疼起来。他原想着沐浴完后就去床上躺着,可是当他听到孟拓慌张的声音便道:“进来吧。”
孟拓进来时发现宣凤岐只穿着一件中衣,他不敢抬头,只是匆忙叙述着自己要交代的事:“王爷,温大人前往颍州途中遭到不明刺客暗杀,随行的家仆侍卫无一人幸免。”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后眉头紧锁,他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速将此事详细道来。”
孟拓继续禀报:“是!温大人前往颍州,路过锦官城的时遭到了一伙不明人士的袭击。属下派去的人虽然竭尽全力保护温大人,但没有护住温大人带的那些仆从们,且那些刺客武功高强,看着不像一般的刺客。”
宣凤岐听到这里时眉头越发紧蹙:“温郁还活着吗?”
孟拓接着道:“所幸温大人会些武功,也能跟那些刺客过几招,但在与刺客追逐的途中。属下的人与温大人走散,现在温大人下落不明。”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沉思了片刻:“没有见到尸体,那就代表着还活着。你继续加派人手去寻找温郁。同时,你也要注意那些刺客,若是能抓住活人审问更好,若实在抓不住就去查他们的去向,还有务必要保温郁活着。”
孟拓:“是,属下立刻去办!”
孟拓走后,宣凤岐又头疼得厉害,他抱住了自己的头双肘撑在桌子上想着这件事情:温郁既然都已经到了锦官城了,那他差一脚就到颍州了。而刺杀他的人早不刺杀他晚不刺杀他,却偏偏在他到达颍州边界派人杀他,这就说明派出这些刺客的人在颍州。温郁平时除了与他这个王爷结过怨外就只有调查过申翊了,他刚查出申翊的把柄来,后脚就受到了暗杀,这很难不让人把这件事跟申翊联想在一块。
而且,温郁曾经说过申翊那些家仆都是一些身手不凡的侍卫。既然温郁已经掌握了他的把柄,那申翊完全有理由去杀温郁。但申翊不知道的是,温郁一早就把他的事情告诉了宣凤岐,宣凤岐也正好在想着怎样找一个由头处置申翊,既然这样的话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反将申翊一军?
宣凤岐低着头沉思了许久,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他抬起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眸的时候看到谢云程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宣凤岐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揉了揉眼睛,此刻他仍看到谢云程在他的身边。
宣凤岐张了张嘴,当他吸进一口凉气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咳咳咳——陛下,夜深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开口道:“皇叔,我睡不着才来这儿的。但我看到你脸色不好就不想打扰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宣凤岐摇摇头:“无妨,或许是今日骑马的时候受了些许惊吓,不碍事的。”
谢云程见状来来他的身边坐下,他伸出自己的手摸了一下宣凤岐的额头:“怎么这么烫?”话音刚落,他便冲着外面守夜的宫人喊道:“快来人,传太医!”
宣凤岐摇了摇头:“陛下不必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连忙道:“都怪我,是我非要任性带着皇叔一起骑马的,皇叔病了都怪我!”
宣凤岐又咳了几声:“不,不是陛下的错。是我想骑马,反而忽略了自己身子本来就弱,陛下不必自责。陛下明日还要主持秋猎大典,快些……咳咳,快些去歇着吧。”
谢云程狠狠摇了摇头:“我不,我要陪着皇叔。皇叔若是明日好不了,那我也不去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表情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他凤眸凌厉:“陛下,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鲁莽任性了吗?”
谢云程听到这番话后愣住了。片刻后,宣凤岐剧烈地咳嗽起来,谢云程连忙拍着他的背:“我知道了皇叔,我不会了,我这就去歇着,你别生气。”
宣凤岐继续道:“陛下身为大周国君该以大局为重,如今众朝臣都在,陛下可不要失了天家威严。是陛下答应过臣,要树立自己的威信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连忙起身:“是,皇叔。我知道了。”就当他要走的时候,他又转头看了宣凤岐一眼,今日的事情确实有他的不是,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来看宣凤岐的,但是他没想到撞上了孟拓前来禀报温郁遇刺的事。
就当谢云程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他正好与匆匆而来的洛严擦肩而过。当他看到这位神医时,他那种厌恶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洛严待在宣凤岐身边不安好心。虽然他已经知道洛严出身神医谷了,但这些神医谷的人除了悬壶济世外还会制作致命的毒药,把他留在宣凤岐身边迟早都是一个祸患。
洛严进来的时候也察觉到谢云程那种对他怀有敌意的眼神,但他都已经习惯了。只要宣凤岐信任他就好,他是侍奉宣凤岐的人,至于谢云程喜不喜欢他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洛严来到营帐中为宣凤岐把脉后眉头紧锁:“王爷这是惊风了啊。”
宣凤岐一边咳着一边道:“要紧吗?”
洛严继续道:“若是寻常人喝一副药便会好,自然不要紧。而王爷天生体弱,一入秋,这秋天的风沙就容易侵体,以前是夏日,王爷还好捱,现如今入了秋便是冬日了,玄都城中冬日漫长。王爷一定要保养好身子,万不能过度操心劳碌,也不宜见风着凉。”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自嘲道:“原本以为几个月没劳烦你是本王身子硬朗了,没想到刚入秋就惊风,本王这身子真的是不能再差了。”
洛严接着道:“王爷只要按时服下补药,多多注意保养定能无碍。”
宣凤岐点了点头:“那便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洛严便去为宣凤岐开药方煎药去了。宣凤岐看到洛严便想起了前往梁州调查五毒盟的慕寒英,慕寒英既然是从先帝时期就一直跟着他的,他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慕寒英已快半年没有消息了,他也着实担心。梁州城之远,即便是书信送到玄都中也得要一个月,慕寒英这么久没有消息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
北玄牧场中,草原将士擂鼓鼓舞士气。那些王公贵族们跟在谢云程的仪仗后面策马射猎。谢云程今日主持秋猎大典的时候不卑不亢,一路走来颇有帝王之风。前来参与秋猎的有些也是他不认识的亲贵,谢云程穿着胡服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谢云程虽然只学了半年骑射,他的技艺便炉火纯青了。只见这少年一只手挽着弓另一只手拿着箭,那箭“嗖”得一声朝着林中那些迅速敏捷的兔子射去,不到半日谢云程便猎得了野兔五只,狍子两只,獐子一只。他如今不过才十二岁,但今日的表情却相当勇猛,就连武官见了也忍不住啧啧称赞。
“陛下小小年纪便如此骁勇,未来真的是不可限量啊!”
“我记得先帝和太祖在世时,也是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才将马术练得如此娴熟的。我大周靠打仗才得来的天下,陛下若真的如此勤学苦练,这自然是微臣等的福气,也是大周百姓的福气。”
此刻,坐在狩猎场旁边的宣凤岐听着那些武将的议论后露出了一丝笑意。昨晚他吃了药睡了一觉后确实好多了,今日正好能看到谢云程带领诸臣打猎。他不会骑马射箭,所以秋猎他只有待在旁边看热闹的份。
他昨日虽然病着,但是他却想出了一个对付申翊这厮绝好的主意。只是他还得先引得这些人狗急跳墙才好,就当他看着那草原的人骑马射箭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个穿着枣红色金丝胡服的女子拿着弓箭猎下了一头野猪。那野猪剧烈疼痛下向她骑着的马冲了过去,马受到惊吓前踢扬起将她整个人倒放下去,她却一把牵住了缰绳又给了那野猪一箭,直至野猪死去。
与此同时,坐席旁边一个穿戴华丽的少女鼓起掌起来:“好啊!”——
作者有话说:诸君,元宵喜乐!
评论区的讨论我都看了,对此我来解释一下,小云程长大的环境比较恶劣,现在他是不太相信任何人的。他之所以相信温郁是温郁给他抛过橄榄枝,他相信的是温郁能给他办事,也是一种利用关系。至于真心,他现在还小,不太懂那个概念,他既贪恋王爷的关爱,也不想受人控制,所以现在他的人格呈现的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也就是典型的小孩子心理,他后面经历过情爱之后自然就知道真心是什么东西了。当然小云程和王爷现在的关系介于一种互相依靠相互扶持的阶段,这个阶段还是比较岁月静好的_(:зゝ∠)_
第52章
随着那名少女的鼓掌和欢呼声, 在牧场上击鼓的将士敲鼓的频率更快了。这代表着有人在射猎的时候得了极好的彩头。
朝中的大多数王侯亲贵宣凤岐都是认识的,可是那名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的贵妇人还有那个看起来十分活泼的少女他却从未见过。
宣凤岐见状便唤来了在自己身旁的王福贵:“本王离得远,看不清刚才得了野猪是哪个人射下的, 你来帮本王看看是谁?”
王福贵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抬头撒摸了一眼,他见到那名贵妇人后连忙向宣凤岐道:“禀王爷,是华阳长公主。”
宣凤岐一听到他这样说后便反应过来了,他刚来大周的时候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便读熟了皇室宗族的名册,华阳长公主谢昭华是太宗皇帝的长女, 她虽不是嫡出,但太宗皇帝对她甚是疼爱。谢玹争夺皇位的时候, 她便尚山阴王之子神武都尉赵逢黎为驸马, 她没有直接参与玄都城中兵变,谢玹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没有站队其他人。
谢玹成为皇帝之后仍尊她为长公主。长公主与驸马常住在晋州,对国事朝政皆没有威胁,所以华阳长公主便与驸马安然无恙到现在。
刚才那个为华阳长公主高声喝彩的少女身上所穿的服制倒像个郡主。宣凤岐曾听说华阳长公主与驸马情好,二人成婚不久便孕有一女, 名为赵音仁。想必那名少女便是谢昭华的爱女了。
宣凤岐看着那些人纵马在草原上的样子陷入了沉思:不对啊,按理来说谢昭华现在应该在晋州才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
夜幕降临,草原上的风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四处都燃起了篝火,谢云程携诸位亲贵打猎回来, 宫人们在围场内支起了烧烤架将今日所得的野味尽数剥皮串在大竹竿上烤着。
谢云程高坐在主座上, 他举起金盏敬在座的诸位皇亲国戚:“这次是孤头一次主持秋猎,我大周一直重视文治武功。今日一见, 诸位果然身手不凡。秋猎原本就是增进君臣之间关系的活动,今日诸位王公大臣不必拘礼,要尽情吃肉尽情喝酒!”
“是, 陛下仁德,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异口同声喊着,可是他们的目光都投向了紧挨着谢云程坐的宣凤岐。
宣凤岐此刻也同时举起金盏象征性地礼敬诸位亲贵朝臣。他脸色带着笑意,尽管不是那么真,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今日长公主在这里,许多的胆子都大了起来,平日里那些不敢直视宣凤岐的竟然也敢抬起头来看他。
谢昭华是谢玹的姐姐,虽然已年过四十了,但她的脸上甚少有皱纹,穿着胡服打猎的时候英姿飒爽,比那些男人还要威猛。谢昭华就坐在谢云程旁边,此刻她站起来举起金盏来:“云程,这算起来是姑母第一次见你,姑母先敬你一杯。”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微微愣了一下,当他看到那名眼神中透露出如宣凤岐一般凌厉的女人后就觉得这女人仿佛在盯着他的内心看。今日在猎场上他也看到女人的出色表现了,今日那头最大的野猪便是她猎得的,满猎场上的武将都没有她厉害。
宣凤岐见谢云程愣住了,于是便拉了一下谢云程的衣角:“陛下,长公主在向您问安。”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后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看到了宣凤岐朝他轻轻点了一下头,谢云程回过神来举起酒杯来同样回敬她:“姑母实在是客气了。”
谢云程还小,宣凤岐害怕他喝醉会伤到身体,于是一早就命人将酒壶里的酒换成了桃浆。
谢昭华此刻看到坐在谢云程的宣凤岐后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这张脸确实连当年玄都城中的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让,怪不得她那弟弟会被这人迷得颠三倒四,甚至连江山都拱手送出了。
她早听说这位摄政王把当今皇帝当成傀儡,如今看来,可见所言不虚。刚才谢云程要接受她的敬酒都要请示宣凤岐的意见,可见他十分听这位襄王的话。
想当年,她那弟弟为了皇位杀了多少个兄弟。她为了避嫌所以这些年一直躲在晋州不肯出来,谁知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反复无常,谢玹死了……
她那位杀害手足,谋夺皇位,打压皇亲国戚的弟弟终于死了。更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谢玹死后竟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让她心底潜藏多年的渴望蠢蠢欲动。谢玹死后就只有谢瑆和谢瑢来跟她争夺皇位了,这二人一个废物,另一个是绣花枕头。而她手底下有阴山王的亲兵和晋州的三千铁甲卫,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登上皇位。
可是令她没有想的是,她那愚蠢的弟弟生前如此宠信一个男人,还在死前封他为异姓王,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异姓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来了一个皇子扶持他登上了皇位。
谢昭华的精心打算的算盘落空,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趁着这次秋猎擅自归京,她倒要看看宣凤岐要如何对付她。
宣凤岐刚想问谢昭华为何无故归京,谢昭华便盈盈一笑:“云程啊,姑母这次匆忙归京也未曾让人前来禀告,你不会怪罪姑母吧?”
今日她突兀出现谢云程已经感觉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没有人拦着她,也没有人来通报,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谢云程听到她这番像是挑衅似的话后笑了一声:“怎会?今日与姑母一见甚是觉得亲切,孤知道姑母在晋州住着。孤登基不满三年,大周国业百废待兴,孤原本打算处理完手中诸多杂事就派人去接姑母回京享天伦之乐,没想到姑母这次借着秋猎之由自己回来的,孤甚是欣喜啊!”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愣了一下:好小子,原来你也补课去了?他不仅知道长公主的存在,还知道长公主住在晋州,刚才他所说的那番话也条理清晰,有条不紊。
宣凤岐不过是只纵了谢云程在外面半年,没想到谢云程的进步如此之大。
谢昭华此刻听懂了谢云程的话外之意:“云程不怪罪姑母便好。姑母也是离开这玄都城十几年了,如今回到这里再与昔日旧人一同策马打猎,实在是高兴得很。”
谢云程听到她这番话又笑了一下:“姑母离京多年,想必来时定是归心似箭。姑母归京虽未派人前来告知,但这北玄牧场是皇家重地,凡是进入必须有手令,姑母已十几年没回来过了,不知姑母是从何得来的手令,又是怎样不令侍卫通传于孤的?”
谢昭华听到谢云程这连番问话后原本温柔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她原本就想试探一下借着谢云程试探一下宣凤岐,没想到她在试探的过程中全都是谢云程在搭话,她此刻从衣中拿出了一块黄金令牌:“云程,这枚金令是当年你祖父亲手送给姑母的,姑母思乡心切也就自行来到了这北玄牧场。”
谢云程看到谢昭华拿出太宗皇帝的手令来压他,于是便笑道:“长公主,你我虽是至亲。但秋猎也是文武百官皆在的场合,长公主岭要叙旧的话自然可以到孤的营帐中秉烛夜谈,但在皇家场合里,长公主还是要守些规矩的。”
他知道这女人来者不善,但他不会害怕。既然她敢拿出太宗皇帝的手令压他,他就要让这位长公主知道,他才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主子,而长公主在他的皇位下是臣子,若臣子有了不安分的心思,那边是谋逆。
谢昭华听到他这话后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但她还是欠了欠身子:“是,陛下,方才是我太久没见到玄都城中的亲人们了,因而失了礼,陛下可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怪我吧?”
谢云程看到她态度有所收敛后,便露出了一个笑容:“姑母何必如此紧张,孤刚才只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谢昭华听到这话后蓦地睁大了双眼,她呆滞在原地片刻,随后回过神来:“是,陛下……”
话音刚落,谢昭华就背过身去朝着坐在后面的那名穿戴华丽的少女招手:“音仁,过来。”
那少女看到谢昭华朝她挥手后便连忙提裙过来,她的身上有一种在荣华富贵里浸染过的娇气。少女走到谢昭华面前,她伸出手来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少女的额头,为少女整理碎发。
谢昭华对待少女的笑容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她刚才凌厉的气势也完全消失,面对这个小女孩的时候似乎只有温柔。
谢昭华此刻带着那名少女走到前面拜见谢云程:“陛下,这是我的独女,自然了她也是陛下的表妹。她听到我要来玄都城非得吵着要同我一起来,今日我便带她来拜见陛下。”
少女穿着迷迭金丝襦裙,脖颈上带着各色宝石镶嵌的明珠项链,就连头饰也是用黄金和各色宝石织成的。谢云程看到那少女打扮得甚是华丽娇艳,就知道谢昭华有多宠溺她这个女儿。
少女见状上前盈盈一拜:“小女赵音仁参见陛下。”——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2-24 23:30:31~2024-02-25 23: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嘟嘟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打分:-2、爱喝酒的三花猫先生、嘟嘟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谢云程看到赵音仁向他行礼后微蹙了一下眉头。他不知谢昭华为何要把她的女儿带到这里来, 但她们母女二人未曾派人通传就拿着太宗皇帝的手令忽然来此,定是没安好心。
谢云程表面上笑了笑:“郡主不必多礼,起来吧。”
赵音仁听到后起身抬起头来看向坐在高台上的那位皇帝。
什么嘛?原来只是一个小孩子, 看他的个子都没我高呢。
就当她看完谢云程之后忽然就被坐在谢云程旁边的那个男人吸引了。那男人长得一双明艳的凤眸,肤色如玉似脂,这玄都的风水果然就是比晋州的好,连男人都长得如此明媚娇艳。怪不得她的母亲整日里念叨着何时该回到玄都呢。
谢云程此刻注意到了赵音仁的视线投向了宣凤岐,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彼时, 他起身拿起酒杯里挡住了宣凤岐:“来,今日孤与诸位爱卿不醉不归!”
篝火越烧越旺, 众人酣畅饭饱后都逐渐显露出醉意。宣凤岐虽然陪在谢云程身边, 但他也跟谢云程一样喝的是桃浆。片刻后他觉得有些累了,他朝着众臣席座上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礼部侍郎曹毕光曾是温郁的同僚,他的儿子曹清玉在宫里伴驾多时,帝王的心思他也是能揣测几分的。曹毕光不是贪恋酒色之人,但此刻的他却其实一一把自己身边的官员敬了个遍。等到轮到吏部尚书申翊的时候, 他便像喝醉似的顺势坐在申翊旁边:“申大人,下官有些酒醉,不知在您这里歇息片刻可好?”
申翊看到曹毕光到他身边时便道:“曹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今日我也饮了不少酒,待会还得回去歇着。”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 谢云程也离开了席座, 内监这个时候喊一句:“陛下有旨,今日宴席结束, 诸位可自行回去。”
话音刚落,座下朝臣皆欠身回礼:“臣等遵旨!”
曹毕光起身之后醉态轻了几分,他看向申翊:“申大人我等今日有幸能与陛下一同享乐那是我等的福气, 纵使酒醉也别忘了别人当差啊,要不然一个小心就要被襄王给打发出去了。”
申翊听到这话后苦笑了一声:“那是自然。不过,今日你可看到华阳长公主的仪仗了,她这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也未曾知会陛下与王爷,想必王爷更介意的是她吧。”
曹毕光听到他此话后摇了摇头:“这可不尽然,下官虽在礼部做事,但是近日也听闻几个同僚说襄王有意要抽查一些官员,还要动员户部诸人一起重新查国库的账本。若是先出事的话,也也得是吏部啊。”
申翊听到这番话微蹙起眉头来:“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曹毕光接着道:“自然是温郁温大人了,他平日里与安国公家的小侯爷交好,我儿恰好在宫中给陛下当伴读,他从小侯爷的那里听到了几句话。听说温大人早就被襄王收入麾下且已经暗中调查朝中官员多时了,没想到他办事不力得罪了王爷,王爷竟把他赶去了颍州修河道,现在也不知温大人过得好不好啊。”
申翊听到曹毕光提到温郁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温大人去颍州修河道自然安然无恙。与其在朝中天天被王爷盯着战战兢兢,不如离远些也平安些。”
两人闲话完,曹毕光便先一步走了。等到那人走后,申翊露出了一丝慌张狐疑的神情,之后他匆忙回到了自己的管事帐篷里,就在此刻他手底下的两位郎中派家仆过来给他传话,说是吏部的几件事要与他商议。申翊听到后连忙道:“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他看向周围守在帐篷的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众人全部退去后,有一个人匆匆忙忙来到营帐中回话:“大人,李郎中有话要带奴才带给您。”
申翊听到后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不是说有公文要本官处理吗?公文在哪儿?”
那小厮听到之后连忙从衣中拿出一叠折子:“这是李郎中拿不定主意的几件事,还请大人过目。”
申翊此刻连忙拿过了那叠折子,这折子上写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公文,而是:大人,今日有督察使拿着襄王的手令前来吏部例行公事,户部与吏部来往的三年间他们查出了一百两银子的空账,如今已经将当事官员扣下了,下官用大人之名压他,结果他却说连大人也要查,下官惶恐,只得写书信求助于大人,望大人早日归京主持公道。
申翊看完这道密折之后狠狠把它摔在了旁边熊熊燃烧着的火盆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既然那些是拿着襄王手令去办的事,那肯定就是宣凤岐的意思,以他之力怎能与今时今日的宣凤岐对抗?而且不过是一百两银子,只要随便找个人顶上去再把亏空填上就是了。
申翊没想到这群草包连这些事都办不好。
按照大周惯例,秋猎大典四品以上官员随行在侧以便君王处理政事。宣凤岐就是看准了他这个时候不在玄都就去吏部司里查人,此人果然是老奸巨猾啊!
不过这些事也不算破绽。令申翊比较在意的是今晚曹毕光的一席话,他虽然自认为这些年他在玄都城中做事够谨小慎微了,但这些年接触过的人可不少,一个个算下来未必有守口如瓶的,万一真的被宣凤岐逮到了几个,那他这些年收受贿赂,举荐官员,伙同户部做假账截下国库银子的事岂不是全都曝光了吗?
这一件两件加起来都是砍头的罪,他可不能赌这个“万一”啊。
申翊想了许久,随后他便向那小厮道:“告诉李尚光,让司里的那些人嘴都闭严实点,不许露一点破绽。要是他敢说错话,那先死的就是他,到时候襄王要查办人,本官也没有法子保住他。”
“是,奴才都记下了。”
说完,那人便匆匆离开了。申翊此刻又想到了什么,他立马叫自己的心腹家仆进营帐中:“前些日子发往颍州的信函主子都收到了吗?”
家仆连忙回应道:“已经送到颍州王府了,只是主子还未有回应。”
申翊听到这话后心急如焚,他此刻又想坐下来再写一道密函发往颍州。可是,当他一想到宣凤岐已经盯上他了,万一他这信发出去之后被宣凤岐的人截下来,那到时候不光他的性命不保,那位主子也会受到牵连。
申翊在朝为官二十多年,他很清楚自己是靠着谁爬到这个位置上来。这些年他一直谨慎做事,纵使先帝来了也没查出半点错处,他不能就这样栽在先帝的一个男宠手里。更何况,宣凤岐只是说查吏部的那些人,又没到非要抄家的地步。
他原不用这样急的,再等等看吧。
……
翌日,秋猎仍然如火如荼进行。
昨天是华阳长公主猎得了一头野猪,谢云程今儿不甘示弱,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也猎了一头野猪。众人听到之后在旁边纷纷称赞:“陛下真是英勇神武啊!”
今日华阳长公主没出来打猎,听说她昨日累着了,此刻正在营帐中歇着。所以今日只有赵音仁一个人在猎场看热闹,当他看到两个士兵将近一百斤的野猪抬过来的时候,她高仰起头来:“这头还没昨天我母亲猎的那头大呢,我母亲年轻时去沧山打猎,竟猎得一头野熊呢,那熊皮褥子我现在还放着呢!”
谢云程原本不是很在意赵音仁的,只是刚才这女子说过的话不久就有人说与他听了。而那个人正是今日陪着他打猎的裴砚,裴砚路过诸位王公亲贵的席座时偶然听到了这么几句心高气傲的话。
谢云程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他刚才还在四处寻找着宣凤岐的踪迹。他今日猎了一头比昨日还大的猎物,他想亲耳听到宣凤岐的夸奖,只是他的目光在前面环视了一周也没有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就当他要问起宣凤岐去哪儿时,便有内监前来回话:“禀陛下,王爷说他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就不能陪陛下一起享用猎物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脸上才露出一丝失望。裴砚看到他脸上逐渐黯淡后还以为他跟那位郡主赌气,于是他便忙在旁边劝和着:“陛下,其实太宗皇帝在世时就经常带着华阳公主去打猎,华阳公主确实不似寻常宫廷中娇生惯养出来的公主。她也是十岁就会挽弓射箭了,若她是个男儿身当日先帝与诸位皇子争夺皇位真不一定会从她手里争下来。”
谢云程听到裴砚在他耳边叽里呱啦了一番后才回过神来,他微微转头一脸疑惑:“你刚才说的什么?”
裴砚:“……”
他只得卖笑说:“没什么。”随后裴砚的目光顺到了赵音仁那边,“陛下,郡主与您是表亲,又生得花容月貌,长公主此时把她带到玄都来不会是想让她当皇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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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谢云程听到裴砚这话愣了一下, 他的脸色以极快的速度阴沉下来,他这段时间声音本来就有些沉闷,再压低下来就像发怒似的:“孤看裴卿也快十七了, 若裴卿想要成亲的话,孤倒是愿意为你说和说和。”
裴砚听出谢云程生气了,他连忙道:“陛下,微臣刚才是开玩笑的,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谢云程继续用发怒似的语气道:“玩笑也要分场合。”
裴砚连忙低头赔礼道歉:“微臣知错了, 请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微臣这一次吧!听说这北玄牧场外有如马车般大的棕熊, 微臣愿舍命为陛下去猎熊, 还请陛下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微臣一命。”
谢云程无奈摇头:“以后知道管住嘴就行了。”
裴砚连忙应道:“是,微臣遵命!”
谢云程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才没有当即发作。只是裴砚刚才的那番话倒也提醒了他,谢昭华此次进京必是有目的的,她已经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了,若想再进一步的话也不过是掌控朝政, 或者是想他的皇位。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谢昭华留在玄都城中可以跟耿志山一样牵制宣凤岐,这样的局面对谢云程来说无疑是有利的。若谢昭华真的想争权夺位的话,她应该会采取措施,她想要联手宣凤岐应该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就是找他这个傀儡皇帝合作。
谢云程连谢昭华找的什么由头都想好了:我们谢氏江山不能落入先帝的一个男宠手里。事已至此, 他应该要想些对此应付这位长公主了。
……
夜晚,赵音仁回到长公主营帐中, 谢昭华一见到她便从软榻上起身前来迎接她:“阿音回来了,今日去看那些王公子弟打猎可得了什么趣?”
赵音仁一见到谢昭华就扑进她的怀里,少女在母亲的怀里撒娇道:“没什么趣, 那些人还没有娘亲厉害呢,娘亲我觉得这草原也没有什么趣,要不然我们就回晋州太原府吧。”
谢昭华听到她说这话后摇了摇头:“阿音觉得这草原无趣那是你还未到玄京去,玄都城中啊可有数不尽的美女才子,更重要的是全天下的至宝都在玄都城中。母亲带你来此便是想为你争取到全天下的至宝和无人能比拟的权力。”
赵音仁听到她这话后微怔了一下,她在晋州时就时常听到谢昭华念叨着玄都城有那么好,多么繁华,更重要的是玄都城中有皇位。她曾好几次听到过自己的母亲在睡梦中说要再回到玄都城,只是她没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为了给自己争夺“无人比拟”的权力的。
赵音仁回过神来,她面露难色:“母亲,那样会不会太危险了?”
谢昭华听到她这样说后神情怅然,她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外面:“自古以来,在争夺权位的路上都是父子隔阂,手足相残,你看看你那位皇帝皇叔便知,他夺来到皇位上就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也是母亲当年没用,你皇祖父病重时没有给母亲太多权力,母亲为了自保只能嫁给你父亲那个草包,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都在找机会回到玄都,如今你皇叔死了,当今的皇帝并无太多实权,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赵音仁听到谢昭华这番话有些不明白,就是她翻过她脑海中所有读过的书也不懂谢昭华所说的道理。片刻后,她微蹙眉头来:“母亲,可是……阿爹对您很好啊,他也对我很好。”
他并不是草包。
谢昭华摇了摇头:“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女人并非是有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就可以终此一生了。只有权力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可以保住自己,才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母亲为了你以后的平安快乐才回来的。”
赵音仁还是不懂:“可是……我现在已经很快乐,阿音不想让您经历那么危险的事情。”
谢昭华捧着她的头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等到秋猎结束后母亲想让你进宫中伴驾,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音仁有些惊讶:“母亲是要我进宫陪在那个黄毛小子身边?”
谢昭华看到她脸上明显的嫌弃之后笑着问:“怎么,你不喜欢他吗?”
赵音仁听到她这样问后沉吟片刻:“嗯……也不是,他的皮囊长得不错,阿音喜欢长得周正漂亮的人,只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刺。而且打猎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冲在最前头,就好像努力着在向我展示似的,我不喜欢太过张扬的男子。”
谢昭华听到这话之后有些惊喜:“哎呀,那是好事啊。这就说明你皇帝表哥对你有好意,你敢多与他说说话才是啊。再说了,他现在是皇帝,皇帝就算再张扬,众臣看了也只能说天纵英明,骁勇善战。这辈子母亲没有当皇帝的命,若是有万一也是险之又险,所以母亲想让你当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赵音仁听到谢昭华这番话瞠目结舌:“母……母亲,您在说什么啊,皇……皇帝?您是说像阿音之前的那位皇叔一样当皇帝吗?”
谢昭华点点头:“这天下成王败寇,只要民心顺服,诸臣朝拜,众望所归,女子当皇帝又如何?”
这些话,谢昭华在晋州府上时可没有说过。她十分清楚谢昭华的性子,只要是她母亲所说的,基本都能办到,只是这件事……有些难。
“那母亲,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谁啊?”赵音仁抬起头来问道。
谢昭华此刻揉揉了她的小脸:“自然是皇后了。”
……
谢云程听说宣凤岐不好,于是晚宴散去后他就去了宣凤岐营帐中。宣凤岐这时已经喝药歇下了,谢云程进来的时候特意让人噤声,免得吵醒宣凤岐。
刚才他进营帐的发现了几个脸生的暗卫,经过他询问才得知,这是慕寒英亲自派来保护宣凤岐的死士。说起来,他已经半年没见过慕寒英的踪影了,也不知宣凤岐派他去干什么了。
不过那人留在宣凤岐也是个威胁,他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谢云程坐在了宣凤岐的榻边,他看到宣凤岐熟睡时都紧蹙着眉头,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烦忧的事情。他的眼尾泛着平日里不见的微红,如同在睡梦中哭过一般。
谢云程几次守在宣凤岐身边看他睡觉时,他总会看到宣凤岐莫名其妙的露出愁态。不知他是在想众臣那些烦心的事还真的心系天下百姓,亦或是为自己的处境担忧?
谢云程坐在他面前的,双手托着脸看着宣凤岐那殷红的唇。
要怎么办好呢?这件事他并不知情的,要是他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要是遇到危险不是更好吗?如果宣凤岐死了,真正危险你的就只有长公主和耿太傅了,耿太傅正好效忠于你,他也可以与长公主抗衡。
谢云程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他从来都没想过宣凤岐先一步离开。可是有时候,有个声音对他说,宣凤岐是个阻碍,那个声音让他除掉这个阻碍。或许谢云程对宣凤岐的杀意来自于香莲之死,可是他现在知道香莲并没有死,他对宣凤岐的杀意却并没有消失。
不该是这样的,堤防他不应该等于杀死他,你也不是说过想让他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吗?
就当谢云程纠结于此的时候,宣凤岐缓缓睁开眼睛,他一转头就看到谢云程正在呆呆看着他,他连忙起身靠在软榻后面的叠枕上:“陛下是什么来的,外面的人竟没有通告。”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醒了后连忙回过神来,他伸出双手扶宣凤岐坐正:“今日听到皇叔身体不适,我实在不放心所以赶过来看看。来时便听人说皇叔服药歇下了,我知道皇叔入睡不易,我怕那些人吵着皇叔安寝所以让他们都下去了。”
宣凤岐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抬眼看了一下窗边夜色,觉得这个时候也不算早了,“天色都这样晚了,陛下不会一直守在这里没走吧?”
谢云程摇了摇头:“没有,只待在这里片刻,皇叔不必担心。”
他虽然这样说,但当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瓷白双颊两边都有手掌托出来的红印子,他就知道这孩子是在撒谎。说起来也是这孩子底子好,在外面受苦了十年回来宫里两年肤色就养得这样白了。正因为如此,那红印子在他脸上才格外明显。
就当宣凤岐想说什么的时候,谢云程接着说道:“皇叔,今日我猎得了一头大野猪!”他还特意把“大”这个字的音调加重。
今日他还以为宣凤岐又在远处看着他,所以他才会更加卖力打猎。当所有人簇拥着他夸赞他的时候,他却在那些人群中寻找着宣凤岐的身影,后来晚宴上才有人告诉他,宣凤岐今日没有出来。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显得十分高兴伸出手来摸了摸谢云程的头:“陛下小小年纪便如此有能耐啊,可惜我今日身子实在不适起不来床,要不然还真的想过去看看陛下猎得野猪时的英勇场面。”
谢云程听到他的夸奖后就像得到满足似的一头埋进了他的被衾上,他侧放着头撒娇似的说道:“没关系,等皇叔身子好些,我带皇叔一起射箭好吗?”
宣凤岐抚摸着他的侧脸:“好啊。陛下逐渐懂事了,昨日我见你与长公主谈话便知陛下已可以独当一面了。”
谢云程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紧锁起眉头来——
作者有话说:小云程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想要夸夸罢了_(:зゝ∠)_
第55章
谢云程抬起头来看着他:“既然皇叔提到长公主, 那我有句话想问皇叔。长公主无召私自归京,如此行径便已经看出她有谋反之心,皇叔打算如何处置她?”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个犀利的问题后唇角扬起了一丝笑意:“这件事陛下不应该来问我, 我想陛下心里已经有决断了。”
谢云程微愣了一下,他故意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自我登基以来,凡是大事都由皇叔作主,这件事我自然也是听皇叔的。”
宣凤岐看到他又露出那样一副顺从的模样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可大可小。若陛下不计较那便是陛下的家事,若是陛下非要说长公主有谋反之心, 只能众臣参长公主一本,陛下亲自料理就是了。”
谢云程听到他说的这样轻松后又道:“可是长公主在晋州有亲兵, 她的驸马又是山阴王之子, 虽然山阴王已不在了。但赵逢黎手中仍握着晋州的守兵,我若非要计较这件事情,那便是挑拨晋州与玄都的关系,到时候长公主更是放心大胆的谋反。而且依我看来,长公主这次回来十分想留在玄都城中, 为今之计也只能留下她来看看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一番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之情:“哎呀,陛下这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吗。”
谢云程方才在宣凤岐面前谈起这事的时候险些失了分寸,他连忙干笑着:“这都是皇叔教得好,我想,若是皇叔处理这件事也会这样做的。”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夸赞自己的话后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了, 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我会更多想一层。”
谢云程听到后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皇叔有何高见?”
宣凤岐接着说道:“长公主凭着先帝赐给她的金令就能畅通无阻回玄都, 这说明玄都城中还有不少人只认先帝的金令。陛下登基以来所用的御令手令也是从先帝那里继承过来的,但这样就有了一个弊端, 我们不知道太宗皇帝和先帝皇帝在世的时候都将亲令赐给了谁,若是哪日随便个阿猫阿狗都能毫无阻碍进入玄都城中该怎么办?于是我认为,陛下该将自己的御令重铸, 并将重铸图纸散发给朝臣和将士,这样一来,底下的人只认陛下之令而不会再用先帝和太宗皇帝的名义来压陛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个建议之后再一次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话音刚落,宣凤岐又道:“不仅是陛下的御令要改,兵符也要重铸。当陛下将新兵符的图纸散发给大周将士的时候,大周将士便会知道他们的新皇帝是你,如此便会树立威信。”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提到“兵符”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继续道:“可是,兵符现在在耿太傅手中,太傅多年行军,边疆将士只认他的人和手中兵符,若是突然铸造新兵符,怕是难以服众啊。”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分析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陛下思虑周全。所以我当初才让陛下求着耿志山当你的太傅,如今陛下与耿太傅关系甚密,想必劝动耿太傅主动交出兵符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谢云程听到这里呆滞在了原地:关系甚密?谁告诉他的?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皇叔多虑了,耿太傅虽然传授我兵法武功,但他以前毕竟是先帝的人,他现在肯扶持我只不过是想与皇叔抗衡,如此又哪里来的‘关系甚密’呢?”
宣凤岐已经感觉到了谢云程想要极力要跟耿志山撇清关系的,但他早就知道耿志山把自己在大周各地零零散散的势力全部与谢云程交了个底。谢云程越是伪装就代表他越是心虚,他心里想的或许是想靠耿志山夺回兵权再掌握朝政吧。
这小孩子的心思真的是一点也藏不住啊。
宣凤岐见状又轻笑了一声:“既然陛下与耿太傅并不是很熟,耿太傅也没有想交出兵权的意向,那陛下可以逼他交出来。”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又愣了一下:“皇叔的意思是……”
宣凤岐继续笑道,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他早就算好一切似的:“既然陛下当日可以委身求耿志山成为你的太傅,那现在陛下也可以主动与长公主的亲近。有了长公主的扶持,我相信耿太傅很快就会交出兵权来的。”
谢云程又怔在了原地。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这种打算……谢云程想的是谢昭华回到玄都并不是什么坏事,她若想争权夺利肯定会站在自己或者宣凤岐一方,到时候他就可以利用谢昭华和耿志山间的势力与宣凤岐相争。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要他能在这三方势力周旋好便是,届时宣凤岐对他看的不是那么紧,他便有机会在朝中发展自己的权势。但令他没想到宣凤岐会率先开了这个口,让他去跟谢昭华亲近,宣凤岐这无疑是把他拉进了自己的阵营之中。
可这能怎么办呢?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笑着抚摸了谢云程那光滑平整的脸蛋:“陛下怎么了?”
谢云程感觉到宣凤岐那指尖微凉的温度后立刻露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皇叔……可是我讨厌长公主。”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忍俊不禁:“陛下只见长公主一面就讨厌她?能跟我说说这是为什么吗?”
谢云程摇了摇头:“不为什么,我总觉得她来玄都城是有目的的,所以我讨厌她。”
宣凤岐忍不住笑出了声:“若不是没有目的,她也不会没有召令千里迢迢从晋州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温柔了几分,就像安慰正在生气的孩子似的:“陛下讨厌她不要紧,我相信陛下一定会拉拢住长公主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一脸单纯无辜:“皇叔就这般相信我?”
宣凤岐又笑了一下:“是啊,之前陛下在耿大将军府中不也办得很好吗?而且,你与长公主是至亲,想必你们之间更会有许多话要说。”
谢云程听到“至亲”这两个字忽然就像被触到什么逆鳞似的,他猛的一下站起来:“她才不是我的亲人,皇叔说过,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除了皇叔,我谁都不认!”
宣凤岐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会让谢云程如此激动,他抬眼看着谢云程:“你是先帝兄弟之子,她是先帝的长姐,你们自然是至亲。”
谢云程疯狂摇着头:“才不是!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是皇叔带我回来的,是皇叔扶我登上了皇位,是皇叔派人照顾我,我才会衣食无忧。若没有皇叔,我死在哪块地方都不知道,纵使那些人跟我是血亲,我也一个不认,我今生只认皇叔!”
谢云程每一个字都在触动着宣凤岐的心,他甚至看不出谢云程是在演戏还是肺腑之言。他起身去拉住谢云程的衣袖:“好了好了,方才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我只不过是想让陛下能借着‘血亲’的由头能与长公主多亲近罢了。”
他裹着被子从他身上滑落,谢云程见状又连忙坐下替宣凤岐掖好被子:“皇叔,夜里风大,你别起来了。”
宣凤岐顺着谢云程的意思继续倚靠在叠枕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谢云程复杂的神情。片刻后,谢云程才开口道:“我不过是想说,无论我在外人看来如何,皇叔只要相信我,我与你才是至亲便是了。”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懂得了他方才那番执拗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将手搭在宣凤岐的手背上:“嗯,我知道。”
……
虽然还没有到白露时节,但北玄牧场常备着烤肉的炭火。宣凤岐刚入秋吹了风就病了,谢云程也知道他的身子有多弱了,为了宣凤岐夜里能睡得好些,谢云程特意命人将宣凤岐那里的炭火供足,他也说宣凤岐未好前不必挂心他,他会主持好秋猎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便也放心了。
只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总感觉谢云程这孩子心里装着事情,好像不久后就要有一场大雨降临了。
深夜,北玄牧场有皇家禁军森严把守。此刻官员的营帐中却仿佛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只是营帐旁边有许多人守着,没有人听清里面的人讨论的是什么。
“大人,昨日和前日有一批身手矫捷的人闯入您府中,好像在搜查什么,同日庄子里也有贼人入侵。那些人虽然进来搜东西,但是离开时又将东西都归置到原位。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申翊听到奴仆所说的话后额心皱得像跟麻绳:“你是说接连两日都有人去府上和庄子里暗自搜东西是吗?”
奴仆接着回话道:“是,奴才前夜在府中诸多门缝中放了细针,凡是被搜过的房间细针都掉了下来。由于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奴才也没抓到人,奴才请示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前几日宣凤岐的人去吏部司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幸好只是查出一百两银子的亏空。但这几日他的府上和庄子里接连遭贼,这就说明宣凤岐已经将矛头指向了他。这几次宣凤岐没有查到什么,要不然此人早就把他送进刑部大牢了。
虽然宣凤岐这次没查出什么,但是按照他这个查法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查出什么端倪来了。申翊虽然不信鬼神,但是亏心事做多了总是一阵阵心虚,这几日他一直都在等颍州的回信,但是颍州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难道主子已经不想管他了吗?宣凤岐派温郁去颍州当督河工的时候,申翊就怀疑宣凤岐已经盯上了颍州那位主子了。申翊在朝中浸淫二十多年,纵使他很少接触宣凤岐,但他也知此人狡猾奸诈,生性多疑。
宣凤岐能几次三番贬温郁的官就说明他留着温郁大有用处,要不然以温郁当日种种对他不敬的言行,宣凤岐大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他关进大理寺或者将他流放。上次宣凤岐将他贬到礼部说不定就是想让温郁监察百官,这次他又这么快将温郁贬去颍州,这便说明他想派温郁去颍州调查什么。温郁虽然嘴上说着恨着宣凤岐,谁知道背地里他不会被这位曾经蛊惑过先帝的妖孽迷得五迷三道的。
幸好申翊提前试探了一番,为保万全,他的人等到温郁进了颍州边界后才动的手,这样一来宣凤岐便难以查起。但是这多疑的狐狸精竟然转头就怀疑到他头上了。此时他在玄都已经算是孤立无援了,城中除了一些会武功的家仆之外再无他人能帮助他。
宣凤岐这么查下去迟早要把他的老底都翻出来,他要是光躲躲藏藏是没有用的。现在宣凤岐身处北玄牧场,近日里他身子又不太平安,若是宣凤岐此刻死了,他的那位主子又能借此机会回玄都,到时候朝中只剩下耿志山和小皇帝了两个人了。
不行……宣凤岐身边有死士队,若是在这里贸然动手被发现了,他就是死路一条。若是熬过这些时日回到玄都,他也可以另想对策,到时候就算逃离玄都也是可以的。反正宣凤岐没抓住他什么把柄,料那人拿他也没办法。
申翊想到这里的时候对前来禀报的仆役说道:“以后若再有人闯进府中,你们不要阻拦,让他们搜便是。我倒要看看,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在我府中翻出什么来。”
那家奴听到后连忙道:“是,奴才遵命!”
申翊此刻敢大放厥词说因为他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清廉正直的好官。他的尚书府修得也是简朴无华,在众臣眼中,就算其他人贪,那他也不可能贪。毕竟他以前亲自上街买米时,十文一斛的米他都要讨价还价许久。这个举动被御史大夫看到后还上报到皇帝那里,谁都知道他穷,不似其他官员那样过得锦衣玉食。
他为了维持这样的端正清廉的态度一演就十多年,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了。若不是这次宣凤岐查他,他说不定还沉浸在他人对自己的赞誉中醒不来。
他把一切都藏得很好,他不怕宣凤岐来查,只是他怕宣凤岐用别的理由来惩治他。现在的宣凤岐人变得温钝了许多,以前他处置朝臣哪里需要理由?申翊最怕的也是这个,说不定宣凤岐现在心里就在想着这些。
申翊跟随其他官员一直在牧场伴驾,之后的两日他也一直都没有看到宣凤岐的影子。经过他多番打听后才知道宣凤岐还是旧疾未愈,一直在营帐中歇着。
申翊见不到宣凤岐的面,便更加难以揣测宣凤岐的心思。虽然他表面上安慰自己,宣凤岐抓不到确切有力的证据不能拿他怎么,但是他的内心还是慌张至极。之前便有温郁与宣凤岐的暗卫来往,他感觉宣凤岐在暗中盯上自己,他才派人一直去监视着温郁,然后就是曹毕光跟他说宣凤岐要查吏部的事情,果然没几日吏部就出事,紧接着就是他的府邸出事了。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情确实将申翊多年来的平淡打碎了,离归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每过一天他便心急如焚。甚至在梦里都会梦见宣凤岐命令人将他拿下,他被人押着按在斩首台上,那锃亮泛着寒光的大刀朝他的脖子上砍下来。
就当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家仆拿着颍州的回信急匆匆地闯入他的营帐中:“大人,大人,颍州来信了!”
申翊听到之后连鞋都没有穿就跑过去一把夺过了家仆拿着的信,他这几日一直都没有睡好,白天他要陪侍在皇帝左右,他在众臣面前还得装出一副平淡无事的样子,除此之外他还得办公批着从玄都中送来的折子;可是一到了夜晚他就辗转反侧,一直梦到自己被宣凤岐用残忍的方式杀掉。
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车裂腰斩,乱棍打死这种死法,他几乎都梦到过。每次他醒来眼圈底下总是布着一层厚重的乌青,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常来,他还用脂粉掩盖自己这心虚的证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对这种没影的事情肯定是不屑一顾的。他忽然之间很害怕,或许是这几日没睡好的缘故,他的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可是当他听到颍州来信后,他脑中的弦忽然松了一下。
申翊双手颤抖地快速拆开了信封,而信上只有赤.裸.裸的一个字——杀。
“啪嚓——”申翊脑子里的那根弦好像在一瞬间就断了,他这个时候疑神疑鬼地朝着营帐外还有四周打量了一圈,随后他的视线定在了前来送信的家仆身上,“除了这封信,主子就没给其他东西吗?”
家仆听到之后又接着说道:“是,颍州就来了这么一封信。”
申翊听到这话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他退的过程中还踢中了一个铜盆,随后他被绊倒摔得四仰八叉。旁边的仆人见状连忙上前扶他,而就在此刻,申翊忽然像爆发似的:“滚!都给我滚出去!”
他这一声呵斥后,四周的仆人都纷纷退出营帐。申翊又反反复复看了那张信几遍,可是那上面除了一个“杀”字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了。
申翊之前就已经将宣凤岐调查自己的事悉数写下来传到颍州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等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字。
主子的意思是让他杀了襄王,杀了宣凤岐?
他以前虽然想过要杀了宣凤岐保全自己,可是那也只是想想,他始终是有贼心没那个贼胆。可是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知道宣凤岐确实在查他,而且他不久后就要倒了,所以他的主子才让他急着杀了宣凤岐。
宣凤岐身边虽然有死士和暗卫保护着,但这里是北玄牧场自然比不得宫里守卫森严。一但宣凤岐回到玄都城,那动起手来可比这里难上百倍,所以在这里动手就是最后的机会。
申翊想到这里的时候将自己手中的信纸攥成了团,随后他将纸团扔进了旁边打着火星子的火盆里。
秋猎就剩最后几日了,谢云程者十几日里也将北玄牧场皇家围起来的猎场全都逛了一个遍,他打的最大一个猎物就是一头野猪,之后就是一些野兔狍子之类的。这些动物的攻击性不强,但十分灵敏,只要箭术练到火候之后便可猎得。
赵音仁前几日跟谢昭华夜谈后也逐渐骑马试图跟在众人拥簇的谢云程身后。虽然她很不情愿,但这是谢昭华的命令……她从小就很崇拜自己的母亲,自她能记事的时候,就觉得她的母亲无所不能,既能射箭骑马又能舞剑弄棒。
谢昭华治理府中诸人心狠手辣,重刑重法之下,府中的那些家丁婢子们没有不服她,不听她的话的。她还与晋州周围的几个郡县的太守守兵将军联络关系,所以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在晋州当皇帝。
谢昭华纵使对其他人怎么狠,她都不会让赵音仁看到自己最锋利凶狠的爪牙。她永远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自己的小郡主。
赵音仁虽然有些娇纵,但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此次来玄都也是为了来观赏京城中的风土人情的,但是她不能不听谢昭华的话,她一直想成为像谢昭华那样一呼百应的人,既然谢昭华想让她成为皇后,那她就勉强试试吧。
赵音仁是秋猎后几日才说着要骑马陪着谢云程,但她脸皮薄从小又被谢昭华娇纵得不成样子,所以她不可能亲口对谢云程说这种话。她其实是会骑马的,但是她的爹爹却告诉她,女子该有些矜持,若是表现得凶悍便不会有人敢靠近她。
赵音仁那个时候虽然不懂,但是她很听父母的话。因为父母的娇宠,所以她向来口无遮拦,直到她那日说谢云程射猎得来的野猪没有谢昭华厉害,她才知道她这样说是对皇帝不敬,按大周律要打五十大板的。
出了晋州她得要守着规矩,不能再胡来了。自然了,她得要先得了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皇帝小子的欢心。
就当她骑着马跟在众人身后的时候,她忽然看到那小子忽然快马加鞭提起了速度往草原营帐边跑去。他的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一样,赵音仁定睛一看,原来这小子是在朝着那个长着一副惊尘绝艳容颜的襄王跑去了。
第56章
谢云程离宣凤岐还有十步远的时候便下了马跑过去:“皇叔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宣凤岐看他一脸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好些了。臣答应过要跟陛下一起射猎的, 正好秋猎就剩下最后几日了,臣也趁着这最后几天争取打到猎物。”
他与谢云程私底下没有那样多的规矩,但当着众臣的面宣凤岐还是得要守着君臣之礼才行。谢云程点了点头:“好啊, 不过这北玄牧场多的都是一些野兔狍子,这些也大多都是牧场上的人在外面抓的放进来的,真的是好没意思啊。”
就当他说完这话后,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低头弯腰的仆役便插话道:“禀陛下,这牧场三里之外有一片林子, 这林子连着北玄阴山,据说有人在那里见过一只如车一般大的野熊。”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话后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哦?孤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 正好过几日也要回玄都了, 孤倒要亲眼看看这熊到底有多大。”
宣凤岐见他有去猎熊之意随后便紧锁起眉头来:“陛下不可,这山野里的熊凶性未训,弄不好会伤及陛下,陛下为了自身考虑还是不要去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劝说他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皇叔……这是在担心我吗?”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并无从谢云程眼中看出想要放弃猎熊的想法。相反他年轻气盛, 这几日处处和他人与试比高,听得有凶性难驯的野熊自然想去试试。
除此之外,宣凤岐还感觉到了谢云程心里还装着别的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自然。”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回答后露出了笑容:“那我多叫些人跟着便是了。”话音刚落,他便注意到了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赵音仁,“音仁郡主, 孤前几日曾听说过姑母年轻时也曾猎得过一头野熊, 不知那时姑母几岁啊?”
赵音仁听到谢云程的呼唤后连忙过去,她行了礼后毕恭毕敬道:“禀陛下, 其实我母亲那个时候也不算年轻了。陛下小小年纪箭术如此精湛,才真的是让臣女拜服。”
谢云程听到赵音仁这番奉承之语后轻笑了一声:“可是前几日有人在孤耳边吹过一阵风,说孤所猎的猎物并没有姑母的大, 这意思是孤比不上姑母吗?”
赵音仁听到这话心刹那间就要跳到嗓子眼了,她确实在谢云程猎得猎物回来的时候说过谢昭华年轻时那些英勇事迹。但那个时候她刚来这里几日还不是很懂规矩,她在晋州家里的时候向来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没想到这话就传到谢云程耳朵里,她当日之语确实有些冒失但她现在已经察觉到自己错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谢云程说这话的时候并未直接点出说这话的人是她,但谢云程此刻问她这样的问题也等同于把她架在火上烤一般。
赵音仁羞红了脸,她低着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总不能说:你怎么这样小心眼啊?要是想证明你比我母亲厉害就也去猎头熊回来啊!
谢昭华前些日子便嘱咐过她,在面对谢云程的时候要恭敬一点,不能像从前在家里那样任性了。
其实谢云程没把那天赵音仁的话放在心上,但奈何这女子这么多天一直跟在他身后想找机会与他亲近,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他便想借着这个由头让赵音仁知难而退,不要在这样缠着自己了。
就当赵音仁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的时候,一阵如清瓷碰冰的温润声音传来:“陛下,长公主猎熊时早已在晋州成家。陛下还未及弱冠自然不能与那个时候的长公主相比,自然了臣相信陛下及冠之后会猎得比野熊还大的猎物,所以陛下此刻不必心急更不用与他人相比。”
赵音仁听到这话之后朝着宣凤岐看去,她除了第一次在猎宴上看到过这个传说中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外便再也没与他见过面了。她那个时候站在宴台之下,篝火摇摇晃晃下她也并未看得真切这人的脸。如今天色晴朗,万里无云,这个男人站在天地间仿佛散发着一阵光芒。
或许是他的肤色过于白皙,也或许他那张脸长得实在艳丽。
赵音仁看呆了,她大概能理解什么叫做美人如花了。只是这北玄牧场都是青草,这才让这一朵花显得十分耀眼。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心里那股想要计较的劲也散了,他看向宣凤岐:“真的吗?”
宣凤岐轻轻笑着:“是啊,陛下想要的早晚会有的,不急在这一时。”
其实,有宣凤岐这句话。谢云程便不想与别人一较高下了,自然了他也没有改变去北玄牧场外猎熊的主意。
宣凤岐见赵音仁呆住后,于是便来到她身边:“本王没记错的话,郡主与陛下是同一年生的,今年也是十二岁,对吗?”
赵音仁看到他主动来到自己面前跟自己搭话,于是连忙抬起头来:“啊……对啊,王爷真是好记性。”她由于太过紧张了,连话都说不利落。
宣凤岐点了点头:“陛下啊正好缺几个同龄的玩伴,尽管本王已从世家里选了几位公子小姐在陛下身边侍奉,但陛下总是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正好长公主想留住在玄都,郡主若愿意的话,可否来宫里当陛下的伴读?”
赵音仁听到这话之后愣在了原地。前几日谢昭华还在想要用什么的由头才能将她送进宫里陪伴谢云程呢,没想到宣凤岐竟帮她搭好了桥。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音仁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听到过一些传言。那些话都是说当今摄政王宣凤岐是靠着自己的容姿深得她皇帝叔叔的喜爱,若不是宣凤岐谢玹也不会死的时候一个子嗣都没有。所以当她见到宣凤岐时,就算这男人长得再怎样好看,她心里都带着一丝抵触。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人长得确实好看,颇有话本中那些“祸国妖孽”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刚才为自己解了围,而且还主动提起要自己入宫的事……
赵音仁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这人,她反而觉得她的皇帝叔叔喜欢他是有原因的。还有现在他的表哥……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谢云程很少对别人有好脸色,但是一见到宣凤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变得开朗起来了。
赵音仁一边思考着自己是否也被“蛊惑”了,一边又娇怯怯地答应着:“多谢王爷好意,臣女领命。”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跟赵音仁谈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他的伴读已经够多了,为什么宣凤岐还要安排这个麻烦的女人待在他身边?
就当他想说不同意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夜里宣凤岐对他说的一番话。宣凤岐要他亲近谢昭华,随后与她联手逼耿志山交出兵符……他还没想好要如何亲近谢昭华,宣凤岐就已经为他铺好路了。
谢云程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来了。他拒绝不了宣凤岐,更无法对他安排的事情说不。
谢云程抬头望了一眼天:“皇叔,那我现在就带人一起去牧场外狩猎去了。”
宣凤岐知道自己劝说无用,于是便道:“我陪你一起去。”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微愣了一下:“可……可是皇叔不是说危险吗?”
宣凤岐正了一下神色:“正因为危险,我才要陪着你一起去。”
是啊……他本来就打算让宣凤岐陪他一起去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忽然想放弃那个念头,他知道自己一但放弃了就代表着自己多日里苦心积虑布置的局就要散了。
谢云程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今日的风显得格外温柔,站在外面也没有凛冽的感觉了。风吹动了谢云程额间的碎发,不经意间宣凤岐走到他的面前:“陛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谢云程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嗯,现在就出发。”
他转身去牵着的时候朝着裴砚那边使了一个眼色,裴砚立刻心领神会,他连忙带着旁边的两个侍卫退了下去。
……
牧场上的马夫牵来了一匹白色的马,宣凤岐踩着马镫坐了上去。这是宣凤岐第二次骑马,他自己慢慢也掌握了一些骑马的要诀,这次马跑得不是很快,所以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在马上应付。谢云程与他并排走在前往北玄阴山上的道路上,道路两旁长着许多银杏树,马铁踩在银杏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天上的云一阵一阵的,阳光透过云间的缝隙洒在林间大道上,宣凤岐的脸上也被这断断续续的光线照得斑驳。他十分专心地骑马,同时也好像在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就会从马上摔下来似的。
一路上,谢云程时不时会看向宣凤岐的脸。他显得异常平静,好像所有人都不懂他心中想的是什么,谢云程也在努力地向宣凤岐学着,他总有一天也要伪装好自己的心思,伪装的让别人都看不出来。
只是此刻他又有些心虚……
就在此时,宣凤岐也注意到了谢云程时不时瞟向他的目光,他转头笑着看向谢云程:“陛下,我脸上可有什么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问他时打了一个激灵,他连忙回道:“没……没什么。”
宣凤岐又笑了笑:“那陛下就是有事想要问我了?”
谢云程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宣凤岐让赵音仁入宫当他的伴读的事情,他有些不解道:“皇叔,亲近长公主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音仁郡主入宫伴读吗?更何况我的伴读已经够多了且他们大多都是男子,只怕郡主入宫为伴读不太方便。”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做这事谢云程能够明年他的良苦用心呢。此刻他看向谢云程:“亲近长公主的方法确实不止这一个,但这确是最简单的办法。陛下应该也明白长公主此次回玄可不是区区思乡之情,音仁郡主被长公主视为掌上明珠,但她却想让音仁郡主进宫,这其中因由陛下心里应该清楚。”
宣凤岐就差点没把谢昭华想把赵音仁塞给谢云程当皇后说到明面上了。但谢云程此刻却是一脸茫然的表情,裴砚确实跟他开过这种玩笑,但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而且他绝对不会娶自己不喜欢的人为妻。
谢云程继续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皇叔……我不懂。若是把音仁郡主加以封号留在玄都城中这岂不是更能牵制长公主?”
宣凤岐也不知谢云程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过这种事就算他不懂也算情有可原。毕竟他现在才十二岁,这年纪放在现代也就刚小学毕业,就算不通男女之事也是正常的。宣凤岐也不想这么快教谢云程这些东西,他只笑了笑:“陛下所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现在有一条最有效的道路摆在陛下面前,所以我要为陛下选择一条捷径。而且音仁郡主性子直率,依我看她倒不像是会做出对您不利之事的人。”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夸赞赵音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阴沉起来:你也不过只见了她两面而已,你怎么知道她性子直率不会害我呢?
谢云程也不知自己生的哪门子气,他的马逐渐走在了最前面。随行的那些护卫在后面默默跟着,宣凤岐似乎也感觉到了谢云程有些不开心,刚才这孩子还跟他说着话,如今却生气闷气了,宣凤岐觉得自己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这孩子。
他真的有那么讨厌赵音仁吗?
宣凤岐在后面有些追不上谢云程,他只高声喊着:“陛下别跑太快,小心遇到危险!”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刮来一片积云,刚才还明光亮堂的林道变得晦暗起来。谢云程在前面听到了宣凤岐那句“小心遇到危险”时忽然放慢了速度。
他差点忘了自己带宣凤岐来这里是干什么来的了。就当他准备勒马掉头回到宣凤岐身边的时候,眼尖的他忽然看到从阴森密林中有道寒光冲着宣凤岐袭来,谢云程见状几乎嘶吼着:“皇叔,小心后面!”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阵嘶哑的喊声后微愣了一下,与此同时,谢云程拿起自己背后箭筒里的一只箭朝着那闪着寒光的方向射去。他还是第一次拿箭射那么小的目标,他的手松开弓弦的那一刻都是抖的。
从暗林中“嗖”一声飞过来的箭被谢云程的箭截下,此刻随身暗卫连忙喊着:“护驾!”
不等宣凤岐反应过来,一只箭忽然猝不及防射在了他骑的马的屁.股上,这马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和剧痛高抬起前蹄,宣凤岐死死抓住缰绳,这马一阵长嘶鸣后便疯狂朝着林子深处跑去。
“皇叔!”谢云程见状立刻策马追上去。
谢云程的手还在继续抖着,心脏也在砰砰直跳。他想,要是他刚才没有那么任性,没有生闷气,一直陪在宣凤岐身边是不是就不会有方才的那些事发生了。
宣凤岐身子往前仰,他趴在马背上紧紧握住了缰绳,这马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它穿过层层密林的时候,谢云程的衣衫被树枝乱荆划破了几个口子,他脸上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一根树枝划过了他的脸庞留下了一道血痕。
宣凤岐往后看着,他想去拔马身上那支箭,只是他在马背上太颠簸了,而且周围有藤枝树杈,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只能趴到前面。但是他不拔出那支箭,这马就一直跑个不停,或许等到这马痛经过了之后就会停下来。宣凤岐不敢放松片刻,他要是一个没抓稳掉下去被马蹄踩一下,那他这条命就不保了。
也不知道这马疾驰了多久才放缓了速度,宣凤岐见状抬起头来,他发现这马驮着他来到了一处四周都由山石围成的空地上。宣凤岐见马缓缓停下来了,于是就连忙下马,他将马绳栓在了一旁的树上,随后便走到马身后察看马身上的伤势。
这个地方比刚才经过的那片林子更加阴暗,宣凤岐被这马驮着七绕八绕,他也不知道回去的路是走哪边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又遇到了一群想要他性命的刺客,他现在并无武器护身,所以这匹马是唯一可能带他离开这里的工具。
宣凤岐看到那箭矢入的并不深,他此刻撕下了自己下摆的一片锦帛,随后用尽力气一下将箭拔.出。箭拔.出那一刻,马身上的血就飚了出来溅了宣凤岐一身,马此刻也因为剧痛不停踢着前蹄向空中跳动着。宣凤岐见马冷静下来后连忙将自己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为它包扎起来。
宣凤岐为马包扎完后坐在一旁观察着四周的地形,他发现这周围的树都是南高北底,山脉呈凹陷的形态。所以他断定这个地方应该有山涧或者溶洞。
既然有人想杀他,那就一定是做足了功课的。他身边有死士跟着,想必那些人很快便会找过来的,刚才这马跑得这样急,那些刺客应该还没追上来。就当宣凤岐思考着该如何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又一阵野熊嘶吼的声音。
那声音如雷一般又响又大,傍晚归林栖息的鸟儿都被这阵声音惊得四处逃窜。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后又愣住了,他不会这样幸运吧?别到时候没被刺客杀死反倒被野熊吃了。
眼看天色渐晚,宣凤岐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待到马的状态好了一些就牵起缰绳带它一起去有山涧的地方走去。因为有多年工作经验,他顺着树木长势和山石地形很快便找到了一处山涧,凹状的山脉上顺下来一条如银带般的瀑布。宣凤岐将马栓在一颗柱状石头上便走到山溪旁洗了把脸。
这些血虽然不是他的,但是他闻到这血腥味还是有些头晕得想吐。宣凤岐洗过脸后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他刚才被马带进山林的时候脸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幸好这伤口并不是很深,只有一道血痕而已。
宣凤岐又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在他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其他伤口的时候松了口气。这山里一到晚上就气温骤降,宣凤岐身上是有火折子的,在这里生活固然能吸引到他的暗卫前来救他,可若是现一步到这里的不是暗卫,而是刺客的话……
就当宣凤岐在思考着要不要生火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如同婴儿哭叫的声音。宣凤岐听到这阵声音之后神经都紧绷起来,这荒山野岭会有人把婴儿扔在这里吗?
宣凤岐是不信鬼神的,但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许多超自然现象——比如他穿越这件事。与其等在原地自己吓自己,不如走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吧。
宣凤岐想到这里便顺着那阵凄厉诡异的婴儿叫声走了过去,就当他走到一处昏暗的山洞里时,那阵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宣凤岐站在山洞边上看不见前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这个时候吹着了自己身上拿的火折子走上前去。
那阵声音虽然跟婴儿声很像,但又有所不同,这倒是像某种动物幼崽的声音。宣凤岐想到这里往山洞深处走去,就当他走到一处山石缝隙的时候,他赫然看到一只被卡在石缝中的棕熊幼崽在哀嚎。
那幼崽好像才出生一两个月的样子,圆滚滚的身子卡在石壁中动弹不得。也不知它是不是贪玩的缘故才走到这里,宣凤岐听他的叫声逐渐虚弱起来,若是再没有人救它出来的话恐怕它就要死在这里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找了一堆枯枝在这熊崽子面前燃起来,天色已晚,宣凤岐那根小小的火折子撑不了多久,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生火照明,这里是山洞,所以这烟飘出去还得要段时间。他只能祈求先找到他的不是刺客。
这只小熊看到宣凤岐又是生火又是伸出手来掰石头,它还以为这人要吃了自己,于是它“嘤嘤嘤”得更厉害了。
第57章
宣凤岐试图用手掰开卡住小熊身体的岩石圈可是这些石头太过坚硬, 他用尽力气也无法挪动分毫。这只小熊的喊叫声越来越凄厉,宣凤岐只能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思考着要怎么把它救出来。
就在此刻,他借着火光发现卡住小熊的岩石是石灰岩, 他记得他刚进山洞的时候,山洞入口两边就有坚硬的花岗岩。想到这里他便又折返回去,这里的水质比较干净环境也好,所以天刚灰下来,宣凤岐就看到自己前面不远处萦绕着一群莹绿色的光芒, 他走进一看才知道是萤火虫。
宣凤岐在山洞入口处捡了一块锥状的花岗岩,随后他又捡了一块像砖头那么大的石头走回石洞里。小熊见到刚才想吃自己的人走后叫声停住了, 可是当它见这人又折返回来的时候眼中又瞬间充满了惊恐警惕。
宣凤岐见它害怕于是先放下手中的石头伸出微凉的手安抚着这只小熊崽, 他边抚摸着小熊裸露出来的头边用很轻的声音:“别怕,我只是想救你出去。”
他安抚了小熊的情绪之后,小熊眼里惊恐的神色也淡了许多。宣凤岐见状便接着拿起旁边的两块石头朝着卡在小熊旁边的岩石砸去。他将锥状的的岩石放在底下,而大一点的石头就在上面砸。
小熊受到这样的惊吓后又开始叫了起来,只是它被困在这里许久没有吃东西了, 刚才的时候就叫了许久,所以此刻它的叫声有气无力。宣凤岐分别朝着两边的石头砸了十几下,卡住这小崽子身子的石头才松动了一些,宣凤岐见状便伸出双手来将它从石缝中扒拉出来。
不知为何,这只小熊被宣凤岐抱起来的时候再也没有喊叫了。它用那一双亮盈盈的眼睛盯着宣凤岐看。
小熊虽然被困在石缝里许久了, 但身上的绒毛还是暖和的。宣凤岐摸到小熊的腿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黏糊的温热感, 他借着火光一看——原来它的后腿受伤了。看起来是它在石缝里挣扎的时候伤到了自己的腿,宣凤岐见状又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小熊的腿包扎住。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到这只小熊的时候心里忽然浮现出了谢云程那种可怜样。宣凤岐将包扎好的小熊抱在自己的怀里,这小熊崽子受了伤跑得不快,他抱着它能快些走出去, 再来就是他确实觉得冷了,这小熊正好可以当他的暖手宝。
宣凤岐想起来自己过来的路上就听到野熊的嘶吼声,它不会就是在找这只小熊崽吧?宣凤岐想到这里神情复杂地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熊崽子,他身上已经沾染这只小熊的气味了,想必那只母熊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来了。
若是他把小熊放在这里不管,这小熊出了什么意外,母熊肯定会认为是他杀了小熊,随后一定会来找他寻仇的。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他明明自己都在逃亡中,却在路上捡到这样一个麻烦。
宣凤岐抱着小熊走出山洞,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了谢云程声音:“皇叔——皇叔,你在哪儿?”
宣凤岐听到是谢云程追上来后便连忙准备出去与他会合。而就在他刚走两步后,他忽然听到山洞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不要出去!离开他!杀了他!
宣凤岐微愣了一下,他的额间冒出了丝丝冷汗,此刻他的身体就像定在原地一样想动也动不了。他虽然不信鬼神,但……刚才这山洞里除了他和一只熊外好像就再也没别人了吧?
宣凤岐的身体有些僵硬,他有些不敢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是他如果不回头的话就连说话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了,他以前好歹也是三更半夜和古尸待在一块过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宣凤岐咬了咬牙一转头,结果山洞里除了他刚才点的那堆柴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宣凤岐也不知道像着了什么魔一般想上前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他不信这世间有鬼神,若真有他也不怕。
宣凤岐此刻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把朝着山洞深处走去。当他走进这幽暗的山洞里的时候便感觉到一阵晕眩,他的脑海中忽然快速闪过一些画面。
暴雨、大火、雨水怎么都冲刷不掉的粘稠的血迹、以及几个男人的声音。宣凤岐脑袋感觉到一阵钝痛,他只能先将小熊放下来伸出双手揉着自己的头。这个东西的磁场太奇怪了,他有预感他要是再往前走的话会更难受,就当他打消了想找刚才那个说话之人的声音后发现那小熊一瘸一拐朝着山洞里面走去了。
宣凤岐见状连忙追了过去:“诶,你不要再往里面去啊!”
这小熊虽然腿脚受了伤,但它却跑得极快,宣凤岐越往前走越觉得追不上它,而且这山洞越往前走就变得越狭窄,他害怕这小熊崽子再一个不小心掉到石缝里,到那个时候他可不一定能把它救上来了。
虽然这小熊跑得快,但所幸宣凤岐还是能追上它的。宣凤岐在拿着火把追赶的过程中发现了石洞的岩壁上有许多泛着莹蓝色光芒的小虫子。这山洞里面难道还有一条暗河?
宣凤岐越想越觉得危险,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揪住了小熊的后颈,小熊被他提溜起来的时候四肢不协调地在空中挥舞着。宣凤岐脸上露出丝愠色:“都说了别让你跑,你还跑?”
小熊“嘤嘤”了几声,就好像在说自己知错了。宣凤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再次将小熊抱进怀里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而就当他转头的时候,他发现离他不远处的石壁中好像镶嵌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他原本是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的,但是他那该死的好奇心又莫名其妙驱动着他往前面的石壁上走去。当他走到那面石壁边上的时候,他看到上面隐隐约约刻着字,而那个看起来闪亮的东西好像是一个用黄金打造的东西,上面发光的东西就是镶嵌上面的各色宝石。
宣凤岐仔细看了石壁上刻着的字,这字体虽然同样都是汉字,但却不像是大周所通用的文字。幸好宣凤岐考古的时候不止认识一种古文,他举着火把仔细看着这些字,这倒像跟大周差不多时期的一个叫先楚的国家的文字。虽然时期都差不多,但先楚早在大周之前的百年就亡了,现代留下来的文献也很少。由于这个皇室亡得早,剩下的人也无从考究,所以宣凤岐研究的课题仅限于先楚的文字上。
他一字一句地分析着,这岩石上刻的字大意是:我楚国皇帝西陵颜正命绝于此,如今身上无一物牵挂,特将传国玉玺与宝物留于此,若有楚国后人看到,请从石壁中取出玉玺号令我楚国子弟为我楚国报仇。
在这里刻下这些话的人居然是那个先楚皇帝?要不是宣凤岐身在古代,他真的想把这块石壁敲下来拿回研究所仔细研究,等等他说什么,他把传国玉玺和宝物放在这里?
宣凤岐见状拿起一块薄石将镶嵌在那块石壁里黄金的物品撬出来。那个东西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宣凤岐拿着火把近前一看,发现这是一个用黄金打造的匕首鞘,鞘上还用各色宝石镶嵌着显得华丽极了。宣凤岐又看向那放着这枚匕首鞘的里面,石缝中果然有一个用玄色锦帛包裹着的东西,宣凤岐用尽力气才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当他打开层层包裹之后,一个由一整块完整的羊脂美玉雕琢成的玉玺赫然出现在他眼前。这要是放在现代可不是震惊世界的发现吗?可惜宣凤岐身处大周,这亡了国的传国玉玺对他的帮助不大,这两件物品现在的作用可能也就是当成艺术品收藏起来了。
宣凤岐将那块玉玺拿起来转入衣中,就当他弯下身子手触碰到那个匕首鞘壳的时候,他的脖颈上忽然传了一阵刺疼。这阵刺疼就好像被刀刃割开一样,宣凤岐连忙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他刚才在水边的时候就检查过自己的脖子了,他的脖颈并没有受伤,那这种痛苦感又是从哪儿来的?
眼看他手中拿着的火把,花苗越来越小了,他没时间再想这些,他连忙将那块黄金鞘壳拿起来,随后顺着原路返回。
……
谢云程一路追随着宣凤岐所骑的那匹马的踪迹和树枝上挂着的宣凤岐衣服上的布料找到了一处山洞中。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他不敢想象宣凤岐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
他此刻心里内疚到了极点,他在做事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他没想到事情发生得那么突然。他心里虽然总冒出一种对宣凤岐若有若无的杀意,但他现在真的没想伤害宣凤岐。
除了宣凤岐,他对别人的杀意更甚。他想是自己长久以来孤立无援,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他其实是想得到宣凤岐的关注,得到宣凤岐的关爱的,除此之外他还想让其他人都变得听话一些。
他不想过人不害人就活不下去的那种日子了。可是想明白了,他都身处皇宫之中了,想不过这样的日子都难,他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他不能害怕更不能退缩。
起码宣凤岐现在对他是好的,他不想放弃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
谢云程走到山洞口的时候便发现了宣凤岐栓在旁边的马匹。那马被箭射伤的地方还缠着宣凤岐身上衣服的布料。他再往里面走便察觉了里面似乎有烟冒出来,宣凤岐刚才在这里生过火,他没事!
谢云程激动地往里面跑去,当他走到一山洞里面的时候,他忽然看到谢云程拿着一柄长剑抵住他的喉间的场景。谢云程脸上刚才还在为宣凤岐没事而欣喜的表情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宣凤岐的脸上满是怒火,他拿着剑的手如此坚定,好像下一步就要将他的喉咙刺穿一样。
这……这是什么?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这周围一片漆黑,他此刻拿出了身上带着的火石点了火把。他拿着火把向四处张望着。
他刚才的那一切都是幻觉吗?
谢云程没管那么多,他继续往前,可是他越往前走越觉得这山洞里气氛压抑。他感觉有无数人在他耳边喊“救命,救救我”……无数人的呐喊哭泣声似乎要将他吞噬。而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不,具体点来讲应该是哭声。谢云程听到这声音后人都愣在了原地,因为这哭声属于宣凤岐的……宣凤岐是从来都没有哭过的,他也不知道这哭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难道宣凤岐就在前面吗?
可是按照宣凤岐的性子,他不会轻易哭的。他病得再重的时候也没哭过,他脸上从来都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平淡的表情,让人觉得疏离又想靠近。
谢云程就像魇住了一样呆在原地,他忽然听到在山洞深处有脚步声传来,他想走可是他的身体就像定在那里一样动都动不了。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勾魂似的说道:你想杀他还想得到他的爱,你怎么这么贪心呢?其实你可以不用杀他的,只要夺回自己的皇权,再折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就可以了,这样他不就属于你一个人了吗?
谁?到底是谁在说话?
谢云程的眼珠转动着,他除了那急促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了。难道他又出现幻觉了吗?就当那脚步声快要靠近他的时候又忽然停住了。
谢云程此刻也回过神来,他看到有个影子在旁边踌躇不前。这里有人,如果不是宣凤岐的话,那会是谁呢?谢云程见状撤了火把,他贴着石壁轻步往前,而那人也在往后退着。谢云程这个时候已经拿起了自己身后箭筒里背着的箭了,要是那个人是刺客的话,他就一箭插到他脖子里。
谢云程走了几步后觉得时机到了,他连忙出去想要杀了那名刺客,可是当他闻到了那股独属于宣凤岐身上的冷香后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有些迟疑:“皇叔?”
宣凤岐此刻听到了宣凤岐的声音后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石头。他刚才听到拿着火把的人不出声,他还以为先追到这里的是刺客,他正想拿着石头防身来着。当他见来人是谢云程的时候,他才重重松了口气:“陛下,你怎么不出声,刚才我以为是刺客来了……”
谢云程在得到回答之后连忙上前,他吹着了自己身上带着的火折子。随着火光燃起,一起映入眼帘的是宣凤岐那张脸,他见宣凤岐没事后心中一阵窃喜,可是很快他便发现了宣凤岐脸上那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他脸上很快出现了焦急之色:“皇叔,你的脸……”
宣凤岐看到他惊慌的表情后指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痕:“哦,你是说这个啊,没事只是划破一层皮而已。”
谢云程见状紧紧攥着拳头,这些刺客……
宣凤岐见他在这里身后又没有侍卫跟着,于是又连忙问:“陛下,你是只身一人来的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回过神来:“嗯嗯,我那个时候担心皇叔,于是一个人跑了过来。那些侍卫应该就在我后面,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宣凤岐听到后点点头:“好,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连忙答应道:“嗯!”
就当他跟宣凤岐并排走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了宣凤岐的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还一蜷一缩的,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谢云程有些错愕:“皇叔……你的怀里是?”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问后笑了一下,他将怀里的东西露出来给谢云程看:“它卡在石缝里出不来,我顺道救的。”
谢云程这个时候才看清那东西的样貌,那是一只小熊,眼睛正圆溜溜地盯着他看。不过它好像察觉到了谢云程不友善的目光,于是它选择继续缩进了宣凤岐的怀里发着颤。
谢云程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闷闷的。他觉得宣凤岐的怀抱应该属于他,而且宣凤岐抱起那只小熊的时候也露出了那种以前对他才有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觉得宣凤岐只应该对他才对,他不想让宣凤岐眼里有其他的人,就算畜生也不行。
很快,二人走到了洞口处。秋天的夜里有一种如水般的凉沁,今年最后一批萤虫在山洞外四散飞舞着,宣凤岐看着那些星星点点眼睛亮了一下。
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萤火虫,也只有古代这么好的环境里才有这些萤火虫。宣凤岐站在洞口处发愣的片刻,谢云程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平静的温柔,他抬头问:“皇叔喜欢萤火虫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喜欢,它们天生就会发光。”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低下头来好像在默默思考着什么。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仿佛有火光传来。谢云程以为是侍卫,于是连忙上前,而宣凤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连忙上前制止了谢云程:“陛下!”
谢云程看到宣凤岐的表情后才知道来的人并不是侍卫。就当宣凤岐想拉着谢云程的手往回走的时候,几个黑衣刺客从峭壁上跳下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宣凤岐见状又抓着谢云程想从另一个方向逃跑,可是另一个放向也有刺客朝他们过来。宣凤岐将谢云程护在身后慢慢往后退。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被这群刺客包围了。
宣凤岐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论起本事来他还未必有谢云程自保能力,但他一心想着不能让谢云程受伤。那些刺客越逼越近,宣凤岐觉得再往后退就要碰到他们的刀剑上了,就当那些刺客想赶快了事时,宣凤岐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冷如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是谁派你们来的?”
其中有一个刺客喊道:“你行事残暴不仁,祸害忠臣,我们是奉安国公之命前来将你诛杀在此。”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了一声:“安国公啊,原本以为让他儿子入宫侍奉他会安分一点,没想到竟生了这般糊涂的心思。”他虽面不改色,但他的手心却已冒汗。躲在他身后的谢云程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宣凤岐似乎在用手指的转动在暗示着他什么。
就当那群刺客要动手的时候,宣凤岐拿出自己刚才在山洞里藏进袖口的青石狠狠朝着旁边的一个刺客的头上砸去,眼看刺客的阵形破了一个口子,宣凤岐连忙用力推了谢云程一把:“快跑!”
谢云程刚被推出去他就看到刺客的刀剑对向了宣凤岐,他连忙拿身后的箭疾步冲上去刺向那刺客的胸口。那几个刺客见状微愣了一下,上面的命令只说让他们刺杀襄王,可没说要杀皇帝啊。
“怎么办?”有个刺客低声对首领说着。
“你们对付他,我来杀了襄王。”
“是!”
谢云程小小年纪却能与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刺客打个几个来回。只是他还是太过弱小,纵使有轻矫的身手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很快谢云程便被钳制住了。就当刺客的剑指向宣凤岐的时候,谢云程疯狂挣扎大吼着:“别伤害他,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什么孤都可以给你们!”
眼见那些人无视谢云程的话准备杀了宣凤岐的时候,宣凤岐却冷静地看着他们:“慢着,在本王死前有一句话要你们带给你们的主子。”
他的脸上永远都有那种别人看不透的冷淡。那些刺客听到宣凤岐的话后停了手,宣凤岐接着说道:“既然安国公派你们来杀本王,那想必他早就想好退路了,若是只本王一个人死了,那陛下也必然会追究安公国之过,到时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所以你们为了活命不连带陛下一同杀了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蓦地瞪大了双眼。
很显然,刺客也没想到宣凤岐会这样说。而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林中的鸟儿都被这一阵叫声惊得四处逃窜。那些刺客听到这阵声音后慌张地朝着四周看去,而宣凤岐正是趁着这个机会一把夺过那个刺客手中的剑,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手就朝着刺客的脖颈抹去。刺客的鲜血溅在他的身上和脸上,这浓郁的血腥味让他觉得想吐。
而谢云程也趁着这个机会挣脱了刺客的束缚,他拿起刚才自己根刺客打斗过程中从他身上箭筒里洒落的剑狠狠扎在一个刺客的手上。刺客吃了痛松开了手中的剑,他见状捡起剑来杀了身边的两个刺客,随后箭步冲到宣凤岐身边。那些刺客未反应过来就死在谢云程剑下。
那些刺客见状有所防范了,他们一股脑冲上来想合力杀掉宣凤岐和谢云程。宣凤岐与谢云程背靠着背看着那些包围他们的刺客,而就在此刻一头巨大的野兽忽然从林中跑了过来。由于它体型过大,它跑过来的时候地面好像都在颤动。
宣凤岐见到逐渐从黑暗的森林中露出完整形体的棕熊后睁大了双眼,那头棕熊真的如马车一般大,不……应该是还大一些,它弯腰的时候都有人那么高了,更别说站起来了。
别说宣凤岐没见过这个,就连那些刺客也瞠目结舌。可是他们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杀了宣凤岐,就当他想先完成任务时,躲在宣凤岐怀中衣服里的小熊听到了母熊的呼唤后传来了一阵如婴儿一般响亮的叫声。
母熊听到人群之中的小熊疾跑进那群刺客中,那些刺客正欲拿剑劈它,可是这母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刺客的剑。随后她用锋利的爪子和粗粝的熊掌一下就把一个刺客按倒在地。它低头张开血盆大口将它按在地上的那个刺客狠狠咬了一口。
刺客的皮肉都被咬下来一块甚至后背都快见骨了。母熊见状两腿站立起来张着满是鲜血的嘴向那些人示威,那些刺客见状吓得连忙四处逃窜,而就在这时,宣凤岐看到不远处的箭正瞄向他们这边。
宣凤岐想都没想就一个翻身将谢云程护在怀里。谢云程虽然被这头巨大的棕熊吓得噤了声,但他知道宣凤岐抱住他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所以他迅速反过身来,而恰好那只箭射进了谢云程的肩膀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谢云程就算被箭射伤也不肯放开宣凤岐,他嘴里喊着:“不要,我不要,皇叔不要动,求你让我保护你。”
宣凤岐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后心头一紧,而就在此刻,不远处山林中火光越来越多,他听到有人高声喊着:“保护陛下跟王爷,活捉刺客!”随后便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头棕熊一步一步朝着宣凤岐这边走来。刚才喊话要保护谢云程和宣凤岐的裴砚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这边,他刚过来便看到一头巨大的棕熊正朝着抱在一起的谢云程和宣凤岐走去。
他见此情景脑中那根弦瞬间紧绷,他连忙叫人架上弓弩对准那只想要伤害二人的野兽。宣凤岐见状喊了一声:“等一下!”
话音刚落,裴砚使了一个手势,搭箭的士兵松了一下手中的弓弦。宣凤岐这个时候将自己衣服里的那只小熊放在地面上,那只小熊见到自己的母亲后用欢快的步伐一瘸一拐走了过去。它似乎不知道它母亲身后的人是想杀它们的,它只想快点回到自己母亲身边。
母熊看到小熊回到自己身边后眼中的凶性立刻消了下去,连神情都温柔了几分,它轻轻舔舐着小熊。这个时候裴砚带来的士兵都不敢大声出气,小熊在母熊面前“嘤嘤”了几声,母熊好似听懂了什么,它朝着宣凤岐那边看了一眼,随后便在那一群人的注视下带着小熊走向丛林之中——
作者有话说:本场MVP:母熊
第58章
裴砚此刻跑上前:“微臣救驾来迟, 还请陛下王爷恕罪!”
宣凤岐所有的心思都在谢云程肩膀上的那支箭上:“陛下,你怎么这么傻啊?”
谢云程眼前一片朦胧,他好像有些看不清宣凤岐的那张脸了, 他笑了一下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想去触碰宣凤岐的脸,可他意识到自己的手上沾染血污的时候,他又将手放了下来:“只要皇叔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谢云程就呕出一大口鲜血来。若是只伤到了肩膀没伤到其他要害应该不至于吐血,唯一的可能就是刚才射中谢云程的那支箭淬了毒。
宣凤岐满脸震惊, 他连忙命令裴砚:“快带陛下回营帐,传太医!”
裴砚见状也慌忙道:“是, 微臣这就去办!”
一路上, 宣凤岐都紧紧抓住了谢云程的手。毕竟这孩子在不久前舍命救了他,他心里的那道防线正在逐步被击破。
谢云程还有那么一点意识,剧烈的疼痛侵蚀进他的五脏六腑,他肩上的伤口处火辣辣得痛。他这个时候用微弱的声音问:“皇叔,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宣凤岐用颤抖的声音安慰着他:“陛下, 陛下,没事的,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谢云程听到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随后毒药将他的意识全部吞噬,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隐约中他只听到宣凤岐在呼唤他。
“陛下……谢云程!你振作一点听到没有, 你还没有将属于自己的权力都夺回去, 你不能死!”
是啊……他还没有将属于自己的皇权夺回来,没有体会过权倾天下的感觉。更重要的是, 他原想着宣凤岐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可是等到他走了之后,宣凤岐又会为了权力跟各种各样的男人暧昧不清, 他还是无法抓住宣凤岐,让他的心也停留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不能死。
……
宣凤岐回到营帐后,洛严已经在旁边等着了,裴砚将谢云程放在榻上。宣凤岐连忙抓住洛严过来:“你快来看看他情况如何!”
洛严还是第一次在宣凤岐的眼中看出一丝惊恐之色,他如白玉似的的脸上有道长长的血痕,显得格外刺眼,他身上被扯得破碎的锦袍上沾染着鲜血,这与平常那个冷若冰霜,不与人亲近的宣凤岐不同。此时的宣凤岐有一种凌虐的美。
洛严回过神来连忙过来为谢云程把脉,过程中他未露出难色:“禀王爷,陛下所中之毒只是寻常的淬箭之毒,在下这就为陛下配制解药,只是在那之前,在下得把陛下肩的肩拔.出看看伤势。”
宣凤岐此刻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当他听到谢云程只是中了寻常的毒后反倒松了口气,他立刻往前:“那就有劳洛神医了。”
话音刚落,洛严就拿着刚才被开水烫过的纱布和金疮药走到谢云程面前。他叫了旁边几个人:“你们来按住陛下,免得待会儿拔箭的时候陛下会乱动伤了自己。”
“是!”
就当那些人想过来按住谢云程的时候,宣凤岐也走了过来,他紧紧握住了谢云程的手像以前安慰他似的用颤抖的声音说着:“陛下不要害怕,很快就好了。”
谢云程陷入了昏厥,所以他也不听不太清宣凤岐说的时候,但他能感觉到宣凤岐握住他的那双手,他也下意识抓紧了宣凤岐的手。
一切准备就绪后,剪刀划开了谢云程那复杂的锦绣上衣。洛严将纱布按在伤口处,随后用手去碰那根箭杆。谢云程在此刻也感觉到了清晰的痛,他紧紧抓住宣凤岐的手,宣凤岐一直在重复着:“别怕,我一直都在。”
洛严见状以极利落的手法便将谢云程肩上的那支毒箭拔了出来,谢云程痛得紧紧抓住宣凤岐的手,宣凤岐的手上被谢云程的指甲抓出了鲜血。但他感觉不到了痛,他此刻只关心谢云程的情况。
洛严很快就将谢云程伤口周围的毒血清理掉,随后将金疮药散在上面。谢云程痛苦地呻吟着,宣凤岐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抚摸着他因为疼痛而冒出冷汗的额头。
洛严的手法十分利落,他将谢云程的伤口包扎好了之后便将自己刚才所用的那瓶药放在桌旁:“这药一天一换直至伤口痊愈。”
宣凤岐见状抬头说道:“多谢洛神医了。”
洛严听到后微愣了一下:“举手之劳,王爷不必挂怀。”说完,他便走到后面去为谢云程配制解药了。
谢云程服下解药之后脸上的苍白感少了几分,这解药中有安神之物,谢云程背上的疼痛感不再那样剧烈了,他紧锁着的眉头逐渐展平最后进入了梦乡。
宣凤岐一直陪在谢云程身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黎明将至,裴砚进营帐禀告道:“禀王爷,刺客已悉数拿下,是否要立刻审问?”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刚才看着谢云程的一脸温柔的样子都不复存在,他起身看向裴砚:“把人都交给刑部,让那些人办事快点,还有派人将申翊给本王抓起来送进大理寺,告诉他们可以用刑,但不许要了他的命。等陛下情况好些,本王会亲自去审。”
裴砚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微愣了一下:“王爷,申翊大人并无过错,无缘无故将他抓进大理寺恐怕朝中会有异议。”
宣凤岐听到裴砚对自己的命令有意见,于是便冷笑了一声:“是吗?但不久前那些刺客刺杀本王与陛下的时候,本王问起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而那些人说是安国公派他们来的,那本王是不是也要将安国公送进刑部大牢啊?”
裴砚听到这话的时候惊讶地睁大双眼,他连忙屈膝跪道:“王爷,我家世代为大周尽忠,绝无二心,还请王爷不要听信那些刺客的谗言!”
宣凤岐见到他紧张的样子后又道:“你们裴家虽然对大周忠心耿耿,但对本王就未必了。本王是众臣心里的眼中钉肉中刺。前往北玄阴山时,你不在陛下身边。而本王与陛下遇刺的时候你却能那么及时出现在那里,这很难不让本王怀疑是你与那些刺客串通好了,若那些刺客杀不了本王,你便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好落得一个救驾有功的美名对吗?”
裴砚听到这话惊愕地瞪着双眼:“王爷,微臣绝无此心!况且陛下还未转醒,若王爷非要追究不如等陛下醒了再说。”
宣凤岐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琢磨不透的表情:“哦?你的意思是在拿陛下来压我吗?”
裴砚斗不过宣凤岐的,他眼见自己越说越洗不清嫌疑,于是便紧紧攥住双拳头,咬着牙低下头道:“王爷既这样说,那微臣也无言可辩,只是微臣父亲已经年迈,若王爷真的想让刑部审问,那就让微臣一个人去吧。”
宣凤岐看到他服软了,于是便弯下身来看着他:“这次你救驾来迟害得陛下受伤的过错就暂且按下,本王交代给你的事情你要好好办,听到了吗?”
裴砚听到这话后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他原以为宣凤岐要追究他到底,没想到竟这样轻轻放过他了。
裴砚松了口气:“是,微臣这就去办!”
……
裴砚离开宣凤岐的营帐时看着那天边即将露头的太阳后陷入了沉思。数日前他与谢云程夜谈,其间他知道了温郁在颍州边境被人刺杀失踪的事情。
谢云程靠着耿太傅在颍州的人顺着那些刺客逃跑的路线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这前来刺杀温郁的人跟申翊有直接关系,更有些难以置信的是申翊竟然还跟颍州的荣王有些关系。温郁在出发颍州前确实在调查申翊,申翊有绝对的理由要杀温郁。
而且温郁在离开之前还告诉谢云程申翊贪了国库十数万两银子。谢云程为了让申翊露出狐狸尾巴来就拿着宣凤岐的手令让自己的人假扮成宣凤岐派来的督察使前往吏部司例行公事,之后他又一连几日派人去申翊家和他的庄子暗中搜查,意图让申翊慌了阵脚露出狐狸尾巴。
这申翊表面上看似无事,但他暗地里派他的家仆往颍州递了好几封信。谢云程的人正好截下了这些信,他信中所言都是与荣王诉说着自己如今是如何被宣凤岐打压的,而且宣凤岐很快就要查到他的头上了,他在请示荣王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云程见到那些信的时候便觉得一阵心累,先是来了一个长公主,再就是荣王。这些人一个一个都盯着他这张龙椅不放,谢云程在那时也算明白了宣凤岐当初扶持他登上帝位是有多么不容易了。
当他看到申翊写给荣王的信后,他心中顿时出了一个主意。他现在正愁没有申翊的把柄来处置他,既然申翊主动送上门来,那他就欣然接受了。于是他命人仿照荣王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濒临崩溃的申翊,那信上只有一个字——杀。
至于是杀谁,想必申翊心中自然是有数的。虽然他与宣凤岐在北玄牧场里,但牧场里的戒备也十分森严,申翊一时之间找不到时机下手,所以谢云程才想去北玄阴山那里猎熊,只好趁着这个机会让申翊动手,之后他便可将申翊送进刑部大牢加以审问。
可是在行动的那一天,他听到宣凤岐那些话时他便有些不忍心了……明明这些计划是他这么多日里就计划好的,可是那天只是宣凤岐的一个笑容,他便不忍心。他知道宣凤岐去了一定会遇到危险的,因为申翊那些人的目标就是他,可是他为了抓住那些人的把柄,为了彻底把这些蛀虫清除只能让宣凤岐陪着自己一起去。
就当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宣凤岐这个时候却主动说他陪自己一起去……
……
裴砚的思绪回到现在,他原本想着那些刺客将申翊招出来后再派人去擒他,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宣凤岐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先派人去抓申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是说他已经确信这次刺杀的幕后主使者就是申翊呢?
那些刺客原本就是申翊的家奴,他们一开始进了刑部大牢受了刑后还不肯招认,过程中他们还一口咬定是安国公派他们去刺杀宣凤岐的。但在那么多骇人刑法的加持下,终于是有人熬不住松了口——派他们前来刺杀的幕后主使就是吏部尚书申翊。
而就在他们招供时,申翊已经被关进大理寺了。这些供状很快就传到了宣凤岐手中,此时他已经不眠不休照顾了谢云程一天一夜了,在王福贵的提醒下他才知道要去把自己身上那带血的破烂衣服给换下来。
宣凤岐讨厌鲜血的味道,他闻到那种浓稠且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就想吐。他见谢云程睡得安稳后才去自己营帐中沐浴更衣,当他到达自己的营帐中时,洛严早已在里面等候了。
宣凤岐刚一进来,洛严便看到他脸色苍白,情况有些不好。洛严见状连忙上前想要为宣凤岐搭脉,宣凤岐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两天你照顾陛下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王爷,您的脸色很不好,您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在下这么多时日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请王爷不要任性妄为!”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抬起头来看向洛严,他还是第一次听洛严说他“任性妄为”呢,不……洛严也是第一个这样说他的人。
宣凤岐感觉到一阵头痛,无奈之下他只能伸出手来给洛严把脉,洛严跪坐在宣凤岐旁边搭上了脉。宣凤岐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后便开口问道:“那些药别人诊得出吗?”
洛严听到这话后微愣了一下,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宣凤岐说的是什么,他连忙道:“禀王爷,在下的医术尚可,那些药常人不会察觉出的。请王爷放心。”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松了口气:“既然是出自你的手,那本王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申翊快疯了,他现在的情况是否还能说出他背后的主子还有贪的国库的那些银两在哪儿吗?”
洛严继续回道:“禀王爷,此人服药两日后便会出现疑神疑鬼的症状,三日便会睡眠不佳,之后七日会感觉心力交瘁,直到十五日时人才会彻底疯癫不清。申大人服药不到十日,王爷有的是时间审问他。”
宣凤岐听到他的回答后点了点头:“甚好。”
洛严此刻为宣凤岐诊完了脉,他一边收起脉枕一边说道:“王爷感染了风寒又受了点惊吓,这些时日在下会为王爷开一些驱寒暖身的药膳,王爷一快到冬日时总会伤风,所以平日里沐浴需要艾叶来泡澡,在下听说王爷回营帐一早就为王爷准备好了。”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话后点了点头:“洛神医费心了。”
洛严听到这话之后轻笑了一下:“王爷实在太过客气了。”
话音未落,洛严看着宣凤岐身上沾血的衣服还有他脸上那道鲜红的刺眼的血痕陷入了沉思。宣凤岐原本是打算沐浴更衣的,但他见到洛严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紧蹙起眉:“怎么,洛神医还有别的事吗?”
洛严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回过神来,他此刻连忙从自己药箱中拿出了一瓶小青瓷圆坛,他打开上面的盖子说道:“王爷,此药名为复颜膏,祛除伤痕使肌肤恢复如新。”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朝着宣凤岐那脸上的血痕抹去。
宣凤岐很自然地避开了他的动作,他接过了洛严手中的药膏:“多谢,本王自己来就好了。”
洛严看到宣凤岐避开他后才没有了多余的动作。他也不知为何,他只是看到宣凤岐脸上的伤痕就像是看到了荆棘丛生的藤刺一般那样难受,他想亲自抚平那张清冷白玉似的脸上的疤痕。
但他还是没有机会。
以前他是没有这种心思的,不知是不是在宣凤岐身边待久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如传言中的那般被这人蛊惑了。他明明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接触宣凤岐的,怎么如今变得这样情难自控了?
洛严见宣凤岐接过药膏后便起身道:“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宣凤岐点了一下头:“嗯,你去吧。”
……
洛严退下之后,宣凤岐解开那些带血的衣衫走到屏风后面浸着艾叶的温热的沐浴桶旁。他坐了进去,准备洗一下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孟拓前来禀告他的事……谢云程的人也在调查温郁的事。
谢云程知道温郁失踪了,而且他还如此卖力地寻找着温郁,那就说明温郁许诺要帮他办什么事,否则温郁身为他身边的人,谢云程是不会理睬的。
宣凤岐知道这件事后反而没有阻止谢云程,他倒想要看看谢云程一个人能将这件事做到什么地步,或许他想看一下这孩子的进步。很快他暗中盯着的人便告诉他,谢云程偷偷派人拿着他的手令去吏部司狐假虎威,然后再去申翊的府中和庄子里装作暗中调查的样子。
至此宣凤岐就已经知道谢云程想干什么了。
这孩子是想让申翊狗急跳墙,主动露出破绽来。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申翊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最会的就是在危难时刻伪装自己,申翊觉得旁人要查他就查,只要没在他的地盘上搜到什么有力的罪证,那就无法治他的罪。
他仗着自己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才会有恃无恐,就算谢云程再怎么查也查不到的。因为申翊的心态好得令人可怕,所以他就决定暗中帮助谢云程一把,他叫来了洛严,问他能不能配出一种能让人日夜惶恐不安,心惊胆战的药。
洛严身为神医谷的亲传弟子,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随后宣凤岐便命人将这种药每日一点一点掺进了申翊的饮食中。申翊就在这无声无息下变得开始担忧自己真的被查出什么端倪怎么办。
他每日白天都要应付各种官员和琐事,夜晚又为了自己所做的亏心事而忧心不已,终于等到他看到谢云程冒充荣王写给他的信后,他的心态终于被击了个粉碎,至此他才做出了狗急跳墙的动作。
宣凤岐深知谢云程为了这一天费了不少心思,所以他愿意冒险陪着谢云程演这一场戏。但在申翊这件事中,他还真的没想到连荣王都牵涉其中,宣凤岐记得当初的香莲说自己是颍州人,宣凤岐让她假死后命人把她扔进乱葬岗再暗中派人盯着她,她销声匿迹的地方也正是颍州,而在最早前那个给了谢云程毒糖葫芦的宫女也是颍州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颍州的荣王谢瑆。
谢瑆是谢玹的幼弟,他为了既怯懦又无能,所以在争选皇位的时候,那些朝臣亲贵乃至太宗皇帝一早就把他踢出太子人选中。谢瑆比谢玹小十来岁,他现在的年纪也没过而立之年,那么他会是在颍州操控着一切的人吗?
宣凤岐想了想,谢瑆自从去颍州封地成为荣王至今也有十一年了,他既然在颍州操控人在玄都城中做出这些事来,想必也是跟谢昭华一样十分想回玄都城的。
宣凤岐将头沉入了水中,温热的水既舒服又安静。
既然都十多年了,那就召谢瑆回京吧。他倒要看看这个在背后搞出这么多名堂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怯懦者。
宣凤岐钻出了水面,他擦干了自己身子穿上了崭新舒适的中衣,他披了一件外袍便出去喊道:“传令下去,秋猎已至尾声,明日起众臣将士整装待发启程回玄都。”
“是,末将听令!”
夜幕将至,谢云程仿佛又走到了那个山洞,他听到山洞里不断有声音喊着:想要权力就要在利用完他后杀了他,想要得要他就要在利用他得到一切后折断他的手脚让他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
谢云程惊恐万分,他往后连退熟步:“谁?你到底是谁?”
此刻一个跟他差不多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站在那里双脚就像被冻在那里一样动弹不得,当他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时却发现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第59章
谢云程所处在的黑暗世界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随后巨石滚落似乎要将他吞噬。谢云程被吓了一跳,他一下就睁开眼睛,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宣凤岐那张温柔的脸。
宣凤岐看着此刻如小鹿般惊慌的谢云程:“陛下做噩梦了?”
谢云程的记忆很快便涌上来, 他记得自己是为宣凤岐挡了一箭,之后他就昏迷不醒了。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马车上的窗户,于是他用沙哑的嗓音问:“皇叔,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宣凤岐轻声说道:“陛下,我们这是在回宫的路上。你被刺客的箭射中, 昏迷了三天三夜”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想连忙起身,可是他肩上的伤这个时候被牵动了一下, 他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宣凤岐见状连忙扶他:“陛下的伤口刚包扎好, 此刻还是好好歇着吧,很快我们就要到玄都了。”
谢云程感觉自己能逐渐适应这种痛苦后,又连忙看向宣凤岐:“皇叔,那你怎么样,你没有被刺客伤到吧?”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伸出纤长的手抚摸了一下谢云程的额头:“我那日被陛下保护得好好,一点事都没有。只是陛下……你不怕死吗,为什么一定要为我挡下那支箭,若那支箭射中的不是肩膀,而是心脏该怎么办?”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他此刻十分认真看着宣凤岐:“怕……但是我更害怕失去皇叔。”
更何况这件事是他一手策划的, 是他把宣凤岐当成诱饵来引诱那些刺客,所以他为宣凤岐挡箭很大一部分也是出于心虚。他想着自己安排的人在暗处会保护他们, 可是他却没想到让宣凤岐陷入了险境。
幸好这次只是他受了点伤,否则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失败的计划。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话微愣了一下,他那颗冰冷的心似乎又融化了几分。他抚摸着谢云程的额头:“陛下以后不要再将自己置于险境了, 若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商量着来。”
宣凤岐知道谢云程利用了他,但他却不生气,或许在这孩子眼里,他真的觉得自己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能够将申翊等人一举拿下吧。
宣凤岐不想打击谢云程的自信心,毕竟这次的计划中除了谢云程受伤外有点亏,他确确实实抓住了申翊的把柄。
谢云程愣了片刻,他隐隐觉得宣凤岐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他有些不确定,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刺客的事,于是急忙询问宣凤岐:“皇叔,那些刺客抓住了吗,可有查清是谁派来的?”
宣凤岐听谢云程这样问后收敛了自己脸上那种温柔的笑意:“查明白了,是吏部尚书派来的。我连夜命人启程回玄都就是为了去审这个逆贼。”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又愣了一下: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申翊会动手,但他没想到宣凤岐会顺着这条线索将申翊等人一网打尽。谢云程这个时候还装出一副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暗暗攥紧双劝:“怎么是他,他为何要杀我和皇叔?”
宣凤岐看到他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后笑了一下:“陛下,申翊想杀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至于细枝末节,我也只有回答玄都城中审问他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狠狠点了点头:“皇叔,他行刺圣驾,有图谋不轨之心。你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如此义愤填膺,于是又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除了刺杀圣上这一条罪名,申翊身上还有很多可疑之处呢。无论如何,我一定为陛下报这一箭之仇的。”
谢云程看着宣凤岐的眼神,他觉得这人好像早就知道一切一般。如果这盘棋是自己在下的话,那宣凤岐就是这盘棋的旁观者,他早就知道这场棋局的结果是怎样的了,但还继续看着自己笨拙地下完这局棋。
到底为什么?
宣凤岐此刻一脸平静地看着他:“陛下这件事也算是为你上了一课,陛下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他觉得宣凤岐说得没错,他在这件事中吃到了教训自然也长了心眼。
……
皇家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入了玄都,宣凤岐回到皇城后一刻都不敢耽误,立马起身去了大理寺审问申翊。
大理寺中,上官旻正日夜不休审问着申翊,而申翊一口咬定是有人在陷害他,这件事与他无关。他在上官旻那人受了不少刑罚,所以宣凤岐还未进牢房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随后他便看到申翊血淋淋被绑在刑架上。
宣凤岐看向一旁眼下还有乌青的上官旻:“上官大人辛苦了,不知道申翊招了没?”
上官旻见宣凤岐来了,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王爷!禀王爷,这厮还在嘴硬,重刑之下他仍旧坚持自己是被陷害的。”
宣凤岐看到申翊满脸是血,黑白相间的头发凌乱地糊在满是鲜血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了。宣凤岐见状挥了一下头:“你先下去吧,本王亲自来审他。”
上官旻听到之后连忙恭敬地说道:“是,下官告退!”
待到上官旻和一众人出了这间牢房后,宣凤岐缓缓走到申翊面前看着他:“申大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怕,要是在脸上再烙个疤,手指脚趾里都插满针,那该多疼啊?”
申翊听到这阵熟悉的声音后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他看到了那人一张妖艳的面孔:“不……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这件事情不是我干的。”
出事当晚他的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没想到就在他派去的那些刺客动手的时候,裴砚也带着人将他押进了大理寺。之后他便每天活在审讯和受刑中,大理寺的牢房暗无天日,他也不知道此刻过去了多久,但他估摸着快要过去三四天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仿佛还在梦里一样。
申翊在朝为官多年,他心里知道,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就抵死不认就行了,要是他真的将一切招出来,不仅他自己会没命更会连累了后面为他出谋划策的那位,到时候他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宣凤岐看到申翊还如此坚持后又冷笑了一声:“申大人,可是你派去刺杀陛下的那些刺客已经招认了,他们幕后主使是你。即便如此,申大人也不肯认罪吗?”
申翊早就想过那些家仆会背叛他,所以他这个时候还在坚持不认。他得要等,等到颍州的那位回来救他,只是他从事发至今已受过不少刑罚,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副身体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申翊抬起头来用沙哑的声音大笑着:“哈哈哈……襄王,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是你自己想刺杀陛下才拿我当替罪羊。你早有不臣之心,所以你趁着此次秋猎陛下外出的时候想刺杀他,你是在等陛下死后自己登基称帝吧?”
说完他便用一种沉闷癫狂的笑声来应对宣凤岐。他的嗓子里还卡着一口血,他刚没笑几声便剧烈咳嗽起来,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他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坐在了刚才上官旻审讯申翊时坐的那张藤椅上。宣凤岐倒也不急,他等申翊笑完后慢悠悠地说道:“看来是申大人在吏部待久了已经不知刑部的规矩了,按大周律,刺杀圣驾者一律诛九族。申大人如此理直气壮难道就不怕自己的妻儿陪你一起共赴黄泉吗?”
申翊听到这话后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宣凤岐:“都是你污蔑我,我没有刺杀陛下,那些人不是我派去的!就是我九族皆灭,我也是这么一句话,若王爷对这话不满大可以杀我申翊全家。到时候王爷只凭着那几个刺客的伪状就想平息流言,恐怕是不能的。天下义士千千万,总有一天会有人看不惯你的做派,前来诛杀你!”
宣凤岐这个时候还在思考着洛严给申翊下的药是不是太重了,申翊还没把事情招全就开始说疯话了。平日里的他都是八面玲珑,处事圆滑,所以他在朝为官的这些年也没有与他人起过冲突,更没有与人结过怨。
若是宣凤岐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处置了申翊,确实会落人话柄。但是常日里对他恭恭敬敬的朝臣如今却似癫狂般破口大骂着他,这倒也能说明申翊破罐破摔了。
疯了好呀,疯了就会胡言乱语口不择言,到时候就可以吐出更多的事情。
宣凤岐听到申翊这番话后又冷笑了一声:“天下义士?申大人真的能觉得自己贪了百姓那么多银两,天下义士真的能为你报仇雪恨?”
申翊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又露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我……我如今落入你的手中便自认倒霉,但我没做过的事情,就算你强加在我头上,我也不会认的!”
宣凤岐接着笑道:“哦?你没做过的事?那本王就来细数一下你这些年做过的事,你为吏部尚书的这些年,表面上清廉奉公,实际上却暗地干着买官卖官的勾当,你和那些狗官官官相护私下里贪了不少州郡的税银。每逢大旱大涝之灾时你便趁着这机会侵吞这些救济灾民的钱粮导致无数百姓惨死,像你这种道貌岸然之辈还想着天下义士为你报仇,你怕不是活在梦里啊?”
申翊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一个劲地大喊:“你胡说,是你污蔑我,你这样说到底有什么证据?”
申翊现在很显然已经慌了,所以他说话时连底气都不足了。宣凤岐没有正面回答他。他只是坐在申翊面前冷冷笑着,就像勾魂的艳鬼一般好像下一步就要把他活吞了。
宣凤岐的脸上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所有人都无法看透他,而他却像传闻中的那样……他是妖孽化身,所有人的想法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
与此同时,裴砚已经带了大队人马将申翊的府邸团团包围起来,他对着身后的禁军说道:“给我仔仔细细得搜,一丝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裴砚回到玄都之后,宣凤岐便交给了他这么个任务。只是他一向只听谢云程的话的,但谢云程受了伤正在休养,调查申翊这件事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他便接下了这差事,只是谢云程那边的人加上他也不过三十余人。就在他发愁人手有些不够的时候,宣凤岐直接命令禁军统领拨了几百人给他。
裴砚也是头一次带领这么多人抄家,他监督着这些人将申府里里外外全都搜了一遍,就连茅房都没有放过。天色渐晚,申府基本已经被搜了个遍了,但此刻仍是一无所获。
裴砚走进了府邸的正堂中,这申府确实要比他们安国公府寒酸许多。他曾经也听闻吏部尚书为人清廉端正,从不参与那些贪污肮脏的勾当。光从他府邸的装饰来看确实如此,他从官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找出他一丝错漏来,像他这样的人真的有可能是谢云程口中所说的大贪官吗?
许久后,外面亮起了点点繁星。申府中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搜索罪证的禁军,裴砚在正堂中也找了一圈,但他也没有发现申翊有力的罪证,反而他越差越觉得申翊是一个清廉的好官。
而那些来来往往搜查的人告诉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无所获。”
裴砚现在有些急了。因为那些刺客一开始污蔑了安国公,要是他还找不出申翊的罪证的话,那他们裴家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裴砚急得在正堂内走动。
宣凤岐还在大理寺等着他搜集来的罪证呢,他可千万不能让宣凤岐失望啊。
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不让那个人失望,更是要保全裴家满门。不知为何,裴砚心头又涌起了那日他在沁心亭中初见宣凤岐的场景。他不想在让那个男人小瞧他,更不想被他嘲笑说“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就当另一名少年带领着一小队人回来禀告他还是没有收获的时候,裴砚终于烦躁地将拳头重重地砸向了墙上。而就在拳头落在墙上时,墙好像发出了一阵不寻常的闷响。寻常官员用来砌墙的砖是在砖窑中烧制出来的,重物落在上面有一种回响。就算是青砖砌墙声音也不该这么闷啊?
裴砚见状一边敲着这面墙一边往前走,当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拳头落在墙上的声音忽然有了回响。裴砚顿时觉得是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连忙对着外面的人说道:“拿榔头来!”
话音刚落便有人急匆匆地拿着一把长柄榔头递到了裴砚手中。裴砚拿起榔头就朝着正堂中的墙面砸去,起初砸破墙皮裸露出来的是一排青砖,可是随着他越来越用力,墙上被砸了一个大窟窿,落在地上的那些砖剥落了涂在上面伪装成青砖的漆料,露出了金灿灿的一角。
在场所有将士对裴砚这种奇怪的举动表示不解,而就在这时裴砚颤抖地捡起了那块露出金灿灿一角的砖头,他将漆料尽数剥开后得到的一块完整的金砖。这座正堂的整面墙竟然都是由金砖砌成的?!
裴砚震惊了许久,他连忙喊上更多的人将这面墙砸下来,更多金色的砖头从墙体中掉了出来。这下不仅是裴砚目瞪口呆了,在场的将士也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也被这种场面震惊到了。
申翊用金砖砌墙,就算是在皇宫之中也是闻所未闻。至此申翊多年来悉心经营的清廉人设瞬间崩塌,裴砚命人将申翊家里所有的墙全都检查一边,就连地下也要仔细勘验。装着黄金的箱子一箱一箱地从申府中运出来,裴砚看到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多的黄金时不禁感叹:三年清知县还十万雪花银呢,更别说像申翊这种地位的人了。人都是有贪私之心的,只是申翊贪心不足蛇吞象,最后也遭到了反噬。
将近黎明的时候,裴砚亲自到大理寺向宣凤岐禀报:“禀王爷,微臣已在申大人家中的一面墙里搜出了十万两黄金,至于是否还有其他贪银,微臣还在派人调查中。”
宣凤岐在这里以极重的压迫感看着申翊一整晚,申翊还在庆幸着万一宣凤岐找不到证据,万一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而他自己又抵死不认,到时候谁也不能奈何不了他。
可惜这是“万一”。
申翊听到这话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宣凤岐点了点头:“干得不错。继续查,申大人在外面的每一处庄子土地都不能放过。”
裴砚听到宣凤岐的夸奖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暗喜,他立马回道:“是,微臣这就去办!”
裴砚走后,宣凤岐又来到了申翊旁边:“申大人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到目前为止在你府中搜出来的黄金就够你砍几百次头了,本王劝你为了自己的妻儿考虑,还是乖乖招了吧。”
申翊听到这话之后一阵晕眩,可是他身上的疼痛却又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回现实。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盯着宣凤岐:“哈哈哈……如今我栽到你手里我也认了。那些银子是我贪的又怎么样,几百年来,哪个在朝为官的没有仗势欺人,又有哪个高坐在官位上的人没有贪过?我只不过和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情罢了,我只是恰好被你查出来了,但我做这些事并不后悔?”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紧锁起眉头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贪污受贿这种事情说得如此高义的呢。
申翊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道:“宣凤岐,你是从底下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你应该最懂我想的是什么。像我走到这个位置也是靠跟各地官员之间周旋,这个世上就是这样,无往不利啊!你是先帝的宠臣,先帝封你为襄王,你如今受着万民的供养却做出许多祸国殃民的事来,你现在又有何资格说我?”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话都被逗笑了,他冷冷看着申翊:“你贪污受贿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你又有什么脸来说本王的不是。本王除你正是为了天下万民,为了那些因为你一己之私而死去的无辜百姓,是你自己贪心太过还想把自己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申大人你还真的会给自己立牌坊啊!”
宣凤岐的话极尽讽刺,申翊闷在心口的血一时忍不住又喷了出来。既然宣凤岐已经在申翊府中搜到了有力的罪证,那么申翊认不认刺客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一定会死的。但在这之前宣凤岐想问清楚一件事。
宣凤岐冰冷地看着这样一位贪婪之人:“刺客的事也好,贪污受贿的事也罢。反正本王已经掌握了罪证,到时候你们自然是一个都跑不了的,但在那之前,本王想问你,你跟荣王是什么关系?”
申翊听到宣凤岐的问话后猛的睁大了双眼,他就像被魇住似的呆在那里许久,直到宣凤岐再一次问他,他才急忙否认:“什……什么荣王,我不认识……”
宣凤岐见他又想装傻,于是又道:“你想刺杀本王之前曾与荣王通过几封信,本王再派人去查的时候便发现你每隔一段时间就用贪污受贿来的东西给荣王进献一批礼物,你倒说说你不认识荣王,又为何给了他这么多好处呢?”
申翊听到这话的时候就像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颤抖起来,他哭嚎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宣凤岐看他的反应便知他跟谢瑆关系匪浅,但是他又对谢瑆的事三缄其口,这说明他有什么软肋被捏在谢瑆手心里,要不然到了今时今日他怎么还会保着这幕后之人不受威胁。
宣凤岐又冷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没关系。本王还想着,若你能招出幕后主使,本王还能留你的家人一命,如今看来你真的十恶不赦,既然如此本王也只好送他们到地底下与你相见了。”
申翊紧闭着双眼,就当宣凤岐离去他的一只脚踏出牢门的那一刻,他嘶吼着喊道:“襄王殿下——”
宣凤岐听到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转过头来道:“我就知道申大人是个聪明人。”
第60章
谢云程在寝宫里休养的这一月里, 申翊的家就被抄了,光是在申翊府邸和田庄里发现的银子就有数十万两,伪装成砖头的金银财宝也是一箱一箱往外搬。证据摆在面前, 申翊自然是辩无可辩。
据说宣凤岐还没怎么审他 ,他就把这些年他贪污受贿,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国库税银的罪行吐的一干二净,那些平日里与申翊交好的官员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宣凤岐摩挲着放在身边合上刀鞘的匕首,案上的供状足足有一沓那么厚, 他秉持着趁人病要人命的准则将这些年里申翊曾经保举的官员一口气全部拉了下来。这一个月以来,鲜有人问津的大理寺倒成了热闹的地方。
大周秋日短暂, 秋猎结束后天就冷了下来。宣凤岐的身子一到了冬日里就得用各种金贵的补品养着, 所以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也从勤政殿转到了自己的寝宫,这些日子大理寺把该审的人也审了,申翊那边的人该清的也清理干净了,接下来就该对着他背后的那个人下手了。
冬初的天有些阴沉,玄都一连好几日都是阴天, 这老天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虽然外面风刮得有些大,但宣凤岐的乾坤宫寝殿里却温暖如春。
宣凤岐这时将视线转移到了那张空白的圣旨上。他为了将大周内外的贪官污吏清除干净不惜 布局半年,这次他终于可以将自己在大周民间的风评逆转了。只不过这次处理申翊的时候他还知道了一些令他有些意外的事情。
宣凤岐一边想着一边将视线望向了正在为他研墨的王福贵。王福贵将拂尘别在腰间,他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心里却是惶恐不安。宣凤岐或许察觉到了他的一丝不安:“除了申翊就等于为我大周除去了最大的毒瘤,王福贵这次你检举申翊有功, 你若是想要什么可以尽管跟本王开口提。”
王福贵听到这话后连忙放下手中的墨块, 他双膝跪地一脸赤诚:“能为王爷办事是奴婢的荣幸,更何况奴婢只是将内情告知了王爷, 这事能成全凭王爷英明睿智,与奴婢无关。奴婢在深宫伺候大半辈子了,还求王爷能留奴婢一条性命, 这样奴婢也好尽心侍奉王爷啊!”
宣凤岐看到他一副怕到要磕头求饶的架势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么害怕本王干什么,本王没想杀你。”
王福贵听到这话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谢王爷,奴婢日后必会为王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后又轻笑了一声。其实粗略算算他应该算是王福贵第三位正经主子了吧,像王福贵这种贪生怕死之人,这些话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向他说了。
宣凤岐说了不会杀他就一定不会杀他。他把这个墙头草一样的人留在身边也是因为他还有用。其实他还挺佩服像王福贵这种人的,就算是墙头草也会倒向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即使是自己身处逆境也能全身而退。
宣凤岐朝他点了点头:“知道了,接着研墨吧。”
王福贵听到后立马起身来到案前伺候笔墨:“是!”
……
谢云程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虽然这一个月内都在养伤,但是外面的那些风声可都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他知道宣凤岐手段非凡,既然他逮住了申翊的错处,那么他就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这一个月以来查人审问,清理朝堂申翊党羽,甚至还在兵部插了一脚,他这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真的是当的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谢云程养伤一直没在外面走动过,仔细算来自从秋猎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宣凤岐了。虽然宣凤岐在他养伤期间常命人送来各种各样的珍贵补品问候他,但他本人却一次都没有来。
秋猎结束后,长公主便带着赵音仁一起回玄都了。宣凤岐在秋猎的时候也跟赵音仁说过,等到回到皇城之中就许她进宫伴驾,所以这一个月中反而是赵音仁来谢云程的寝宫最多。谢昭华也疼谢云程疼得紧,所以她也来过好几次。
谢云程虽然不喜她们二人却也不得不表面上笑脸相迎,而谢昭华却误以为谢云程是想跟她一起对付宣凤岐,于是便极力想让赵音仁与他单独相处。
这个世所有的东西都是虚的,只有利益关系才是坚不可摧的。谢昭华相信,只要自己的女儿成为了皇后,那么她迟早会从宣凤岐手里将皇权夺回来,到时候这天下还是有一半能掌握在她的手里的。
谢云程怎会不知谢昭华的用心,但是他真的对赵音仁这个表妹没有兴趣。当然他看得出来赵音仁对他的兴趣也不大,他这个表妹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所以像伺候病人喝药,给人端茶倒水这种事也是极为生疏,偏偏她又是个不想学这些的人。谢云程不过刁难过她几回她就没怎么凑到他跟前来过。
只是赵音仁迫于谢昭华的交代,她见完谢云程后总是会在皇宫里闲逛几番。谢云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现在巴不得赵音仁离他远远的,而且赵音仁在宫里待着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谢昭华会认为她的女儿跟皇帝相处的很好。
这日,痊愈的谢云程批着大氅刚到宣凤岐的寝殿便看到王福贵在帮宣凤岐研墨,守在一旁的宫人见状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宣凤岐刚要提笔就看到了正走过来的谢云程,他连忙放下手中的笔:“陛下的伤还没好全,怎么就出来了,如今外面风大,若是再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谢云程刚进来的脸色跟外面的天一样有些阴沉,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对自己这番关系后脸上的雾霾一扫而散。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上前握住宣凤岐的衣袖:“还不是皇叔一个月未曾看过我,我才跑过来的。”
宣凤岐看见谢云程有些怨怼的眼神后轻笑了一声:“是,这件事是我的不对,等到我将手中的事情料理完了再去陪陛下用晚膳如何?”
谢云程听到这话偏了一下脑袋:“只是一起用晚膳?”
宣凤岐微蹙了一下眉:“那陛下还想要我做什么?”
谢云程继续道:“皇叔忙完后不多陪陪我吗?这一个月我虽然在养伤,但我学了很多东西,皇叔也有段时间没问我功课了。”
谢云程听到他这番如撒娇般的话又笑了一声。他原以为这孩子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没想到现在还是像以前一样缠着他,要他陪着他。谢云程摸了一下谢云程的头,只是他的手停在了刚触碰到谢云程的那里。
只是一个月不见,这孩子是不是又长高了?古代青春期的孩子都长这么快吗?
谢云程或许也察觉到了宣凤岐那一丝的迟疑,他连忙伸出手来将宣凤岐将落未落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皇叔,你摸摸我,我是不是长高了?”
宣凤岐手里传来谢云程柔软发丝的触感,他回过神来:“是啊,陛下这一年长得好快。”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这都是皇叔的功劳。”
两个人寒暄了许久,谢云程这个时候才看到铺在书案上那张空白的圣旨:“皇叔是要下什么旨意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拉起他的手坐到了书案旁:“是啊,刚才正想下一道旨意,如今陛下来了,那这圣旨就由陛下来写吧。”
谢云程被宣凤岐按着坐在了他刚才坐过的位置,谢云程想起身:“可是曾经的圣旨都不是由皇叔代写的吗?我才疏学浅,圣旨也是未成写过,若是在圣旨上写错了字可不是要引得他人耻笑,更是丢了皇叔的脸?”
宣凤岐见谢云程想推脱,于是又笑着按着他坐下去,还为他递了一支紫狼毫笔:“陛下不是说我许久没有考你的功课了吗,那这次就由陛下先写道圣旨,我也好借此看看陛下的文采与笔力。陛下的圣旨发出去前都是由我过目的,若有错处,我会为陛下改正的。”
谢云程听完这番话后喉结动了一下,他知道宣凤岐不可能就这样让他干政。而且,他也猜到了宣凤岐想要下什么样的旨意了。
查申翊的事情,他也是在温郁走前才知道的。他很清楚这件事只是他自己的话根本就办不成,宣凤岐纵容他,让他查这些人,他也愿意变成宣凤岐的剑去挥向那些对大周不利的人。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与宣凤岐的利益是一致的。
谢云程愣了一片刻后接过了宣凤岐递过来的笔:“那皇叔想让我写什么?”
宣凤岐见他顺从后笑了一下:“陛下就写……申翊贪污一案事涉多人,大理寺查案辛苦,但他们终究不熟悉吏部的用人调度,陛下应该革除申翊户部尚书一职。申翊除了贪污外还有数十条足以诛九族的死罪,不过陛下仁德,申翊家府上众人,除了未满十二的其他全部流放北疆,申翊来年问斩。除此之外,陛下要将整治贪官污吏的这一举动昭告天下,还要说明是臣在旁协助陛下,陛下才能办成此事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停下了手中的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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