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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摄政王他不想洗白

    第41章


    谢云程微怔了一下:“不知道。”


    裴砚继续道:“若是襄王不同意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下, 此刻他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就算他不同意,孤也有办法。你放心,孤在前面为你们开路, 即使襄王想杀你,孤也会挡在你们面前。”


    裴砚听到到惶恐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程继续说道:“孤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孤身在皇权漩涡中,你帮助孤就等于跟孤一起跳进了火坑,所以无论如何孤一定会保住你们的。”


    裴砚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比他小四岁的少年。他身上所呈现的魄力真的能使人信服, 即使他的个子还不是很高,但裴砚觉得他从气势上就压过自己一头了。


    裴砚此刻回过神来:“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 微臣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


    谢云程在京郊打了一天的猎, 当他傍晚回到宫里的时候就发现宣凤岐正坐在他的寝宫中等着他。


    谢云程一边往内殿走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在一旁侍奉的春回。春回抱着绣着五爪金龙的墨色披风退下了。


    殿内烛火明亮,暖色的烛光将宣凤岐的脸映衬得有些气色。平时他的脸总是泛着如冰似玉的病态的白,如今在烛火下望着他都觉得他的气色好多了,当然这可能跟天气回暖有关。


    谢云程率先开口:“皇叔在这儿等我多久了?”


    宣凤岐见谢云程回来了,于是连忙起身迎接他:“听说陛下今日去城郊的猎场打猎了, 不知收获如何?”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愣了一下,随后他露出了一丝苦笑:“皇叔也知道我天生愚钝,而且我练射箭不到两个月,这收获自然是没有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番自谦的话后笑了一声:“若陛下都天生愚钝了,那恐怕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谢云程:“皇叔过誉了。”


    宣凤岐把看管谢云程的那些侍卫宫人都撤走了, 谢云程自然是高兴的, 所以这几天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晚上用膳的时候也吃了许多自己想吃的东西,宣凤岐难得来陪他用一次膳, 只是这人每次都吃得不多。


    也难怪他这身子如此孱弱,谢云程想劝他多吃点东西,但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难受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宣凤岐这副身子娇贵得很, 太过油腻荤腥的东西他都吃不下去,如今他只吃着一些药膳和汤食补药。


    自然了,宣凤岐也不会无缘无故来陪他用膳,谢云程知道宣凤岐每次过来找他都是为了朝政之事。其实他对朝堂中的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宣凤岐跟他商量的事情也不过是宣凤岐提出建议,他来拟写圣旨,随后再由他按下玉玺印章颁布给诸位大臣。


    说好听了,宣凤岐是与他一起商量国事,说难听点他就是宣凤岐手心的一个傀儡。


    宣凤岐见谢云程差不多吃饱了,于是就说出来自己前来的目的:“陛下,明日便是殿试了,你要随我一起去查问那些今年的举人吗?”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殿试这种事情不是由皇叔审查不就好了,我学识尚浅,可不敢在那些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面前卖弄。”


    宣凤岐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陛下只是跟着我在旁边听着便可,这对陛下来说也是一个历练。”


    历练?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这意思是想还政于我吗?


    要是换作以前,谢云程是不敢试探宣凤岐的,因为他知道宣凤岐最忌讳他提“还政于他”,为什么如今这人会主动提前,难道这也是在试探他吗?


    谢云程回过神来,他认真看着宣凤岐的那双眼:“皇叔的意思是……我以后会在殿选上挑选合适的人封他做官吗?”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为何不可?陛下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决断,我也一样,但陛下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您都应该以万民为众,不可做昏庸之事。”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狠狠点了点头,铿锵有力道:“我不会的!”


    我才不会成为像谢玹一样的沉迷美色昏君呢。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句保证后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就当他的手要落在谢云程的头上的时候,谢云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头顶往后退了两步。


    宣凤岐见状微挑了一下眉:“陛下怎么了?”


    谢云程连忙解释道:“我听外面的人说,小孩子准备摸头是长不高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忍俊不禁:“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陛下放心,我摸着陛下的头,陛下会长得高高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眼睛一亮:“真的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是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才逐渐放下了自己举到头顶的双手:“既然这样的话,那我的脑袋以后只能给皇叔一个人摸。”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又忍不住笑了。今日谢云程的言行过于可爱了,宣凤岐上前摸了一下他的头,随后拉起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少年的手掌因为勤练射箭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了。


    宣凤岐拉着他的手说道:“陛下,我希望与你永远都不会成为敌人。”


    宣凤岐现在似乎真的成为了谢云程的家长似的,他现在私底下跟谢云程说话的时候都是用平语,当他省去“君臣”这些礼仪称呼的时候,说起话来也像没有枷锁似的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谢云程曾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看,就像狼崽完全信任了人之后才肯露出它的白肚皮撒娇。宣凤岐相信谢云程对他并非一点戒心都没有,但是他也愿意相信谢云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或许原主死在帝王手中就是因为他的做法太极端了,如果宣凤岐真的以“仁”去感化谢云程的话,说不定历史便不会顺着那条线发展了。


    虽然如此,但该有的戒心他还是有的。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句话忽然怔住了,他干笑着,用喑哑的嗓音说道:“皇……皇叔,你怎么会这样说,我们怎么可能会成为敌人嘛?”


    宣凤岐也同样笑着:“是啊。”


    就当宣凤岐的手指摩挲到谢云程的右手大拇指的时候,谢云程小脸一皱,“嘶……”


    宣凤岐见状连忙低头看向了他右手的大拇指,他的大拇指外侧磨破了一层皮,鲜红的血肉裸露在外面。宣凤岐紧锁起眉头来,就当他刚想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谢云程有些腼腆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藏在身后:“不过是射箭的时候被磨破的,等我待会找到药自己擦了就是,皇叔不必担忧。”


    宣凤岐听他这样说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此刻语气严厉道:“把手伸出来给我看。”


    谢云程见他面露不悦,于是便下意识乖乖将手伸出来给他看,宣凤岐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捧着他的手背,“陛下不是有许多玉扳指吗,为何射箭的时候不戴上?”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尴尬地笑了一声:“皇叔,我说出来后你可千万别怪任何人,也别降罪于他人。”


    宣凤岐上次做的事情给他留下阴影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于是紧蹙着眉头答应他:“好。”


    谢云程听到这话才道出实情:“那些扳指都太大了,我戴不上。而且我觉得戴着玉扳指也不舒服。”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傻瓜,是尺寸不合适才会觉得不舒服。


    话说谢云程所拥有的那些扳指基本都是国库里先祖先帝用过的,他现在还是个少年,手指也没长到成人的地步,所以他才戴着不合适吧?宣凤岐这个时候默默记下了谢云程现在手指的尺寸,随后他拉着谢云程坐到一旁帮他上药。


    他冰凉的指尖将药膏在谢云程手上推开:“陛下这几日这根手指不要碰水了,在手指痊愈之前便不要习箭了。”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他垂下头来微微点着:“嗯,我知道了。”


    宣凤岐为谢云程上完药之后正欲离开,而此刻谢云程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皇叔今晚能陪我睡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微微愣了一下:“陛下已长大了,便不需要我陪着睡觉了吧?”


    谢云程听宣凤岐这意思便是不肯了,他开始撅起嘴来,眼圈也泛着红:“可是皇叔前几个月还陪着我睡过,不过几个月光阴过去我怎么就长大了呢?皇叔前几日还说我还要再长个呢,为什么今日就不能睡在这里了?”


    宣凤岐还未明确拒绝,谢云程就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了。他明日要带着谢云程一起去乾元宫殿试,要是他们两个分居两殿明日早起的时候还得费点时间,既然谢云程都这样说了,那他今日就陪着谢云程入睡吧。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逐渐扭曲的小脸于是便点头笑道:“好吧好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答应了后脸上的表情就像变天一样一下开朗起来:“好耶!”


    宣凤岐与谢云程洗漱完后便一起上.床睡觉了,谢云程紧紧靠着宣凤岐:“皇叔能不能抱着我睡?”


    宣凤岐拿他没办法,于是便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身上:“嗯嗯,陛下快睡吧。”


    谢云程“嗯”了一声后便闭上了双眼。


    宣凤岐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这副身体还残存着原来那个襄王的记忆,他每次到谢云程的寝宫睡觉的时候便会梦见谢玹。他曾几次在梦中见到谢玹对他垂涎三尺的表情,那种画面让他感觉到不适。


    但同时他还听到了很多男人的声音,那些笑声音又粗又难听,而且说的都是他接受不了的浑话。他不知道原主从哪里见过这些人的,但是他能够真情实感的感受到就很难受。


    是夜,他又在梦中梦见先帝了。


    谢玹将殿门关上看着站在面前的那个“他”:“凤岐,孤已经将按照你的意思将沈长青一家满门抄斩了,你这次总该从了孤吧?”


    “他”用一把金粉牡丹的折扇遮住了自己的脸,扇上唯独露出一双妖魅勾人心魄的双眸,“是,臣很感谢陛下为臣做的一切,臣也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


    “他”此刻拿起了一只金盏往里面倒满了酒:“今日算来也是臣的新婚之夜,陛下合该与臣饮了这杯合卺酒。”


    谢玹脸上写满了欲望,他想也不想就接过那金盏喝了那杯的合卺酒。“他”看起来似乎十分满意,脸上露出了一丝摄人心魄的浅笑,“陛下喝了臣的酒就要一心一意对臣,如有违背,可是要遭天谴的。”


    谢玹迫不及待上前拥住“他”:“得卿如此,别说遭天谴了,就是即刻让孤去死,那孤也愿意啊。”


    “他”听到谢玹这番话之后目光流转,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谢玹的脸上:“既然如此,那就请陛下龙驭宾天吧!”


    ……


    此时此刻,谢云程起身借着外面的月光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宣凤岐。这个人睡觉的时候眉头都是紧蹙的,谢云程越看着宣凤岐这番痛苦的样子,心里便越生出些许怜爱,他伸出绑着绷带的那只手想要替宣凤岐抚平他那愁眉。


    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谢云程托着腮观察着他的容貌,宣凤岐安静的时候他的脸上便有无限温柔,浓而细挑的眉眼天生便带着一丝清冷,可若是他难过生气时眼尾便会变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勾人感。谢云程纵使看了那么多次宣凤岐的脸,可是他每次还是会被宣凤岐深深吸引。


    宣凤岐的脖颈那么白那么细,好像就连他这种还未长大的孩子都能把这脖颈掐断一样。如果他与宣凤岐同眠的时候掐死了宣凤岐,那么大周的朝政是不是就能回到他的手中了,他也能顺理成章为香莲报仇了?


    谢云程看久了宣凤岐的容颜,他忽然有一种被蛊惑了感觉,他想上前试试掐着宣凤岐的脖颈是什么感觉。他的双手微颤着,缓缓伸向宣凤岐那白皙的脖颈。


    他的皮肤是温热的,细腻的……谢云程不由得加重了力气。


    而宣凤岐此刻在梦中梦见了有人掐住了他的脖颈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呼吸困难眼球了布满了血丝。他一开始做梦只是个旁观者,可是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穿着一身金色的华贵纱袍,有一个力气很大的男人紧紧掐住他的脖颈,他呼吸不过来,他想发出声呼救,可是此刻的他显得那么无力。


    他能看得出来周围的环境不像是皇宫,这个地方灯火通明,其间还夹杂着很多男男女女的笑声。他因为窒息眼前一片漆黑,他伸出双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他只能求饶:“不……不要。”


    虽然宣凤岐动不了,但他这句话却说得十分清晰。谢云程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他就像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似的,他连忙松开了手往后挪了几下。


    “噗通噗通——”谢云程此刻的心跳特别快,他有些惊恐地朝着宣凤岐那边看去。没过一会儿,他看到宣凤岐平缓的呼吸后松了一口气,因为宣凤岐还在梦中。


    谢云程此刻像做错事般小心翼翼地回到宣凤岐旁边躺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他其实知道现在还不是对宣凤岐动手的好时机。但他刚才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谢云程连忙转过头去,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刚才对宣凤岐做了那种事,他心里便有些莫名的愧疚,他转过头去看向他刚才动手掐住的地方,幸好那红痕不是很明显,到了明天晨起的时候便能消下去了吧。


    谢云程想他刚才一定是被宣凤岐的美色迷了心窍,要不然他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做这种事情?要杀一个人的方法有千万种,自己动手落人把柄才是下下策,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要摸一下宣凤岐的脖子罢了。


    谢云程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厌恶自己了。


    要是他真的被宣凤岐的美色所蛊惑,那他去岂不是跟那个谢玹一样了?谢玹送给宣凤岐至高无上的权力同时,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最后落得个宠信妖孽的骂名。他怎么会成为谢玹那种人呢?谢云程想想都觉得恶心。


    他不仅觉得谢玹恶心,还觉得刚才的自己也很恶心。


    谢云程又转过身去蜷缩成一团紧紧闭上双眼。


    他让自己的大脑放空,努力地不去想刚才的事情,可是他越是这样宣凤岐那张脸就越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


    翌日,宣凤岐起床时,谢云程还在睡着,他的眉头紧皱着好像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宣凤岐昨晚与他商议好要带他去乾元宫殿选的,所以他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叫醒了谢云程。


    谢云程醒来后看到宣凤岐反而吓了一跳,他在愣了片刻后才分得清现实。他用谨慎的语气问:“皇叔……昨晚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宣凤岐听到他忽然这样问后不解地笑着:“陛下为何要这样问?”


    谢云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心虚地低下头:“那个……我昨天晚上好像听到皇叔说梦话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惊讶地捂住了嘴:“真的吗,那我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事情?”


    比如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谢云程摇了摇头:“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所以我也不记得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松了口气:“夜间呓语吵醒了陛下是我的不对,我下次会注意的。”


    谢云程听到这话的时候微张着嘴边:“嗯……”


    其实,呓语不是说能控制就能控制的。但是宣凤岐对昨天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这倒是件好事。


    他与宣凤岐一同用早膳的时候,宣凤岐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谢云程见状才松了一口气,今日乾元宫殿试也是由礼部布置的,所以谢云程又穿上那厚重的礼服被人抬到了乾元宫。在重要活动上,帝王的礼仪要周全,这是他从《周礼》学过的。其实在他刚来到玄都城的时候,宣凤岐就已经命人教他学礼仪学了许久。


    那个时候他就想啊,能够吃饱穿暖别说让他一个月把那些繁杂的礼仪学会,就算是让他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他也愿意去学。因为他这股劲头,他只用了七天便将帝王礼仪全部学会了。


    同时,他也记得那是宣凤岐第一次对他露出笑容来。


    第42章


    谢云程坐在乾元宫的龙椅上, 他看到了那些前来参与殿试的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大概都是朝堂中众人的候补人选,春闱本来就是三年一选,如果这批人不听话那就再换一批人就好了。


    宣凤岐坐在谢云程旁边, 在他的旁边仍然放着绣着金色龙纹的薄纱屏风遮住了他半边身子,谢云程在中间的龙椅上正襟危坐。谢云程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这种场面了,他也很清楚自己今日坐在这里只是为了给宣凤岐作陪衬的。自然了,他也想看看宣凤岐到底是怎么选人的。


    宣凤岐此刻看向站在堂下穿着大红色官服的一排人:“开始吧。”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监走到丹陛前开嗓喊着:“殿试开始。”


    宣凤岐是按照礼部递上来的名单召见那些举人的, 今年春闱倒是没有像温郁那样年少便连中三元的天才,不过这些人的质素也是说得过去的, 宣凤岐在殿试之前也看过礼部批过的那些名列前茅之人。


    诗书礼乐, 史策赋论这些东西都是一个身为官员基本素养,宣凤岐比较看重的是一个人与众不同的特点。殿试一开始,上前答论之人名为杜丘湖,宣凤岐看过他所答过的策论,他的算术非常好, 除此之外他在治国策论中还特别提出了要加固各地容易引起洪汛河道的堤坝,派出工部之人春初之时便对江南各地堤坝检查并及时泄洪。他所答之策论有理有据,看起来十分熟悉大周的各个河道。


    宣凤岐见青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的样子,他这样年轻便如此了解大周的河水山川。在众多举人中,这无疑是一个闪光点。宣凤岐看着杜丘湖:“你家里以前可接触过河运之事吗?”


    在堂下的杜丘湖听到这话之后连忙回答:“是, 草民祖籍是荆州的, 草民的外祖父以商船给他人运输货物为谋生。草民从小在外祖父身边长大,跟随祖父在大周河川中闯荡过几年, 所以也对各地河道堤坝之事也略知一二。”


    宣凤岐原本还愁,今年要是突发洪灾该交由谁去处理,没想到上道的人这就来了。虽然谢玹在世的时候也是年年命工部去巡查河道, 加固堤坝,那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洪水还是该怎么发就怎么发,百姓仍然苦不堪言。


    宣凤岐点了点头:“甚好”,话音刚落,他便转头对着旁边一手拿着墨笔一手捧着名单的礼官:“记下名字来。”


    杜丘湖虽然知道天子近前不可冒犯,可是当他听到宣凤岐那如碎玉般清润的声音后便忍不住小心翼翼抬眼往高堂之上看着,高堂龙椅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的目光却一直往旁边摆着一架绣着金龙的薄纱屏风里面看。


    杜丘湖透过那薄纱屏风能看得出屏风后面的人身姿绰约,即使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也被他那一股仿佛天生带来的威严所压迫着。


    想必,那屏风后面的人便是如今掌握权势的摄政王了吧。


    杜丘湖下去之后,其余参选殿试的人也陆续上来。宣凤岐也是选了一些比较刁钻的问题,比如:大周百姓对朝廷曾经所颁发的赋税、征兵以及农田制度有什么看法;如今大周民间各地的米价面价与京城之中的价格有何差距;大周的周边国家对大周的战意是否明显,大周三年是否还能与别国开战等。


    这些问题本应该由朝臣言官回答,但宣凤岐之前树立的人设便是一有人忤逆他,他便会将那人贬职或是交给大理寺处置。一时之间,大周朝堂之中弥漫着一股惴惴之气。


    宣凤岐想这些举人从未参与过朝政,也不知道他以前如何对待百官,这些人说出来的民情才是最有参考价值的。或许这也就是俗话中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殿试一共举行了两天,宣凤岐一直在寻找着那位将大周农业策论写得极好的兰寻芳,但是到最后一天的傍晚,宣凤岐才见到他。因为兰寻芳只把宣凤岐出的论题写得好,其他的题目就答得很一般,这就使得他在众多优秀的青年才俊中很难拔尖。


    礼部将这些人的名单抄录下来的时候也是按照这些人的名次来的。宣凤岐到最后才见到兰寻芳,也就是说他在会试中综合能力是倒数的水平。


    宣凤岐见到兰寻芳的时候看到他长得十分清俊,倒不像一个快要三十的人了。他身上穿着的衣衫也比之前那些举人的要差许多,他双臂上的灰袖袍上还补了好几片颜色不同的碎花布片。这些足以见得兰寻芳的家境并不是很好,当然了,也只有整日为了几粒粟米谋生的贫苦百姓才能将粮食认得清楚吧。


    毕竟有些只食粮食而不知粮食原本的样子,而有些人却只种得粟米不得温饱。


    兰寻芳低着头等待着上面皇帝的提问,他跪下来的时候身子微微倾斜,看似是在发抖。宣凤岐见状便开口问道:“本王看了你的籍贯,听说你出身于中州,正好去年中州有雪灾,本王派人前去赈灾,你便讲讲之后百姓生活得怎么样吧?”


    兰寻芳听到这阵清脆如珠玉般的声音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进玄都的时候便听闻如今皇帝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这声音似乎不属于孩童的。他胆子小的很,即使心有疑惑也不敢抬起头来面圣,他的视线仍然低着:“是,雪灾之后朝堂确实有派人前来赈灾。赈灾分发的粮食和棉衣能助那些遭难的百姓躲过一劫,可是这始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来:“为何?”


    兰寻芳听到之后叹了口气:“大周这些年时节不好,实在说不上是风调雨顺,旱灾洪涝还有雪灾也是一年接着一个。中州与西北也属于雪灾多发地,其一是百姓所得不足以温饱,所以一到这种极寒的恶劣天气便会有人冻死饿死;其二便是中州大多数的百姓房屋并不能御寒。依草民拙见,若能派遣朝中工匠帮受灾地区的百姓重建抗风寒的房屋的话,来年若再遭遇雪灾的话便不会像去年一般人畜皆亡了。”


    宣凤岐听到之后陷入了沉思。其实兰寻芳说的这几点的本质都是大周的粮食产量不够,若是粮食充足百姓温饱便不会有大批的人冻死了,再者派朝中工匠帮助百姓重建抗寒房屋也是需要大把的银子。


    如今大周官宦权势世袭,底下的那些地方州郡更是官官相护克扣百姓,如果不彻底把这个问题解决。那么兰寻芳说的这些都是无用功。


    不过兰寻芳能够说出这些建议也算难得了,毕竟他曾经也只是中州一介布衣。宣凤岐相信,兰寻芳数十年如一日想要考取功名不止是想扬眉吐气,他的心里还是想为百姓做点什么,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了。


    宣凤岐此刻又转移了话题:“这次会试中,本王出的关于大周农业经济的论题也就只有你一个人答得好,除此之外看图识粮食作物也只有你一人答对了。”


    兰寻芳听到后连忙回答:“禀王爷,草民三代都以种地为生,会试中的那些粮食作物乃是成熟时还长在地里的样子,所以草民认得。草民家中靠着开荒种田为生,虽然不富裕但也能糊口。如今世道艰难,草民在饥寒交迫之际也想赌一把,只是草民家中贫寒,读书远不如那些家中富裕点的,所以草民才会几次落榜,这次会试所出的那道农业策论的题也算是草民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草民相比那些因为天灾人祸而失去性命的贫苦百姓还算是幸运。”


    宣凤岐点了点头:“你如此心系百姓,本王甚感欣慰。既然你熟悉百姓农事,那本王便当堂封你为户部司农之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兰寻芳听到这话之后还觉得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这个时候他因为过于震惊而忘了刚才的拘谨,他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个坐在龙椅旁边穿着一身金丝锦绣墨袍的男子。


    兰寻芳眼前一亮……他从未见过长得如此俊美的人,他见过的最美的人是他曾在玄都城中画馆中所见的,那画中的飞仙图。如若这人穿得不是男式衣袍,他便要将这人认成了飞仙图中的仙子了。


    兰寻芳震惊之余看到了高堂上那位贵人,他久久不能回神。谢云程看到那人眼睛直直地往宣凤岐这边看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他朝着身旁的内侍监使了一个眼色,内侍监见状便高声提醒着兰寻芳:“圣上面前不得无礼!”


    兰寻芳听到这阵尖锐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连忙磕头谢恩:“是,草民若得如此,必不负王爷与陛下所望!”


    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喜极而泣,兰寻芳只用了一刻钟便诠释了这几种感情。


    ……


    殿试结束之后,宣凤岐剔除了那些在他面前刻意谄媚讨好,巧言令色之人,又剔除了一部分御前怯懦答不上话来的人,在之后的就是因为能力问题而被筛选掉的。


    宣凤岐选了杜丘湖为这次殿试的状元郎。随后榜眼给了出生琅琊王氏的王璜,探花给了金陵出身吴郡陆氏的陆玮,他们二人都是在各个题目中答得极好,殿试时言行举止也魄有大家风范。


    宣凤岐这次选的状元郎出身寒门,所以为了照顾世家的情绪,权衡利弊,宣凤岐才将榜眼和探花给了王璜和陆玮。虽然如此,但宣凤岐只能安排他们二人去礼部做事,他既然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他就不可能再给这些世家一点实权了。


    其余选中的人也大半都是出身寒门,底细干净的人家,宣凤岐给他们拟的官职也不是很高,自然了,在户部那些蛀虫还没有被清理干净之前,这些寒门子弟只能干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活。但宣凤岐留着他们大有用处,日后大周朝堂内大换血的时候,他也好挑选几个人替补上来。


    那些官宦世家不懂得寒门才子花费了多少努力才爬上来的,他们以为宣凤岐挑选的人不会威胁他们的地位,但实际上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人越会珍惜,宣凤岐也因为这点才明白这些寒门子弟是最好培养的,也是最容易听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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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春末夏初的时候, 大周除了西北常年干旱的地区都断断续续出现了水灾。宣凤岐早就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一早就派工部的人去监察督办河道,同时又命户部的人去赈灾, 虽然水患一时之间无法根治,但今年的人员死伤和财务损失都比往年要少得多。


    谢云程的生辰是六月十六,就在他生辰的前几日,他按照宣凤岐的意思拟写了圣旨。因为之前的种种天灾人祸,他为了体恤民情, 恢复民生,特意趁着自己生辰之际决意减慢大周三年赋税。


    谢云程这旨意一下, 天下百姓无不称赞他这个皇帝当得贤明。


    如今已夏日了, 外面的天气热得让人心慌。紫霄宫是玄都城中的一处皇家园林,此地在玄都城最高处,而且有玄都中最大的冰窖,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夏日里就喜欢来这里避暑。


    宣凤岐身子娇贵,抵御不了寒冷也受不了炎热, 所以刚入夏的时候他便搬到了紫霄宫避暑里。他所处的仙元殿每日都有从冰窖启出来的冰块,殿内在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也凉爽如秋。


    宣凤岐在这种环境下处理起奏折更快了,虽然天气暖和了他便不再频繁喝药了,但是那些补药他还是当饭来吃。宣凤岐刚看了半天奏折,他收到的折子都是各地说大周国库近年来一直欠收, 若是再减免了赋税, 大周国库便岌岌可危。


    宣凤岐放下了旁边的那几本折子,其中有户部呈上来的欠收的折子, 也有其他朝臣写的减免赋税的弊端。


    这些迂腐的老头子总是写这些无意义的折子来烦他,这些人都没有想过大周国库一直欠收的原因就是民间百姓过得不好,若是民生一直这样潦倒下去恐怕过过不了几年, 大周连军队都要养不起了。或者说减免赋税此举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着急。


    宣凤岐将看完折子堆到了一边,与此同时王福贵端着一碗莲子汤上来:“王爷看了许久的折子了,喝碗莲子汤降降火吧。”


    宣凤岐抬眼看了一眼那莲子汤,他现在没什么胃口:“搁那吧。”


    王福贵听到之后将莲子汤放在了案上。宣凤岐揉了揉眉心,他问:“陛下今日在干什么?”


    王福贵听到后连忙答道:“禀王爷,陛下今日去了禁军军营。”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他抬起头来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王福贵接着回话:“王爷恕罪,奴婢不知。”


    宣凤岐如今把谢云程那边看着他的人手都撤了,王福贵也不是在谢云程身边伺候的人,他能知道谢云程去了禁军军营已经算是消息灵通了。


    宣凤岐叹了口气:“罢了,对了,等一下派人跟我去一趟御膳房。”


    王福贵听到后点头说道:“是,奴婢遵命。”


    ……


    今天天气热得荷花池里的荷叶都蔫了,宣凤岐出仙元殿的时候感觉都觉得有一阵热风炙烤着他的脸。他的皮肤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雪白异常,在这炎热的季节了,他似一块冷玉一般行走在阳光底下。


    其实仙元殿离御膳房也不算很远,宣凤岐身边也有帮他打伞遮阳的人,但是他还是觉得闷热的心口难受。这一条不远的路他也觉得走了很远。


    谢云程在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宣凤岐决定今日亲自为他做一碗长寿面,再蒸一个庆寿花糕。其实宣凤岐是会做饭的,但这仅限于煮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一个念头。


    或许是愧疚吧。


    谢云程明明这是第一次过生日,宣凤岐还要利用他的生日给大周百姓减免赋税。虽然这算不得什么坏事,谢云程也是亲自点头同意的,但他总觉得这孩子会因为这事而难过……这世间第一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是因为利用他。


    御膳房中比外面好像更加闷热,纵使旁边有人扇着风,宣凤岐还是觉得这里热得能将他蒸熟。宣凤岐的双手是凉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他的身上还是出了一点汗。


    这次他叫来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御厨教他擀面,他第一次做难免有些笨手笨脚,这炎热的天气好像也在消磨他的耐心。不过为了谢云程,他还是忍了下来。最后他将粗细不一还带着疙瘩的长寿面下进翻滚的汤锅了和把捏得歪歪扭扭的花糕放进蒸笼后才算松了口气。


    他已经用自己全部的耐心和天赋去努力做了,可是他就是捏得不如御厨好,最后他只能放弃挣扎不追求外表只求能保住食物的味道。


    待到长寿面和花糕都出锅了后,宣凤岐抹了一把额上堆积下来的汗水。这是他第一次做除了泡面以外的食物,虽然面条歪七扭八还有疙瘩,花糕也不是圆圆整整的,但是他觉得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宣凤岐出了一身汗时,他身上的那种异香便更明显了。他命人将长寿面和花糕温着,等到谢云程回来便呈上来。


    宣凤岐走后,御厨看着那两道买像并不好的菜陷入了沉思——一向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怎么会屈尊亲自下厨呢?而且他听说摄政王生性狠厉,除了先帝外从不亲近任何人,但他刚才做长寿面的时候脸上满是温柔与期待之情,这仿佛与外人口中所说的他并不相似。


    宣凤岐走来一身香气,就连水中的荷香也及不上。他的仪仗走来的时候,沿路的宫人都弯下腰来行礼不敢抬头看向他,因为他们都知道宣凤岐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而且他最厌恶别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宫中流传最广的就是曾经有一个人盯着宣凤岐看,惹得他不快,然后这位王爷便叫人把那个人的眼睛挖出来来了。


    正是因为有这个例子,宫中的人就算再怎么好奇也不会抬起头来看宣凤岐。


    ……


    谢云程来到禁军军营后参观了军营的操练,但是那些将士似乎也被炎炎夏日给晒得没有士气了,他们操练起武器来都显得没有力气。谢云程知道这点便命人准备了瓜果来犒劳这些将士们,禁军副统领见状便携正在操练的士兵向谢云程谢恩。


    今日监督禁军操练的人是副统领朱子骁,谢云程坐在统领的营帐中:“怎么不见统领汤成俊?”


    朱子骁答道:“禀陛下,汤统领正带着五个小队巡视玄都城周围的人。”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找几个士兵在孤面前操练吧,孤也好看看你们这些时日的操练的成果。”


    朱子骁听到之后立刻道:“是,末将这就去办。”


    谢云程吩咐完后,朱子骁就在军营外喊来了几个人让他们在谢云程面前展示一下刺杀敌人时候的把式。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有的看起来年纪更大,身手也就很一般吧,要是把这些人当成他的侍卫的话也不好培养。


    再说了,谢云程来这里挑选侍卫就是为了让裴砚顺理成章留在自己身边。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是得装装样子。


    谢云程看累了之后便对他从宫里带回过来的那些宫人道:“孤自己去军营外看那些士兵习武,你们便不要跟着了。”


    随行的人听到之后便立刻道:“是,奴婢遵命。”


    朱子骁见状也跟了上去。


    因为天气炎热,营帐外的练兵场散发着一股男人挥洒的臭汗。谢云程走到那些士兵面前,那些士兵便立刻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谢云程见状便笑道:“孤来看你们操练武术,你们继续即可,不必多礼。”


    “是!”


    这些禁军起码还认他是个皇帝,现在的局势也没有坏到哪里去。禁军统领汤成俊原先便是谢玹身边的一个侍卫,谢玹生前宠信宣凤岐,连呼令禁军的权力也给了他,若是能拉拢起禁军来为他所用也不错。


    谢云程在练兵校场上走着,他看到一些士兵正在狼吞虎咽吃着他带来的瓜果。就当他走到一处角落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拿着大刀正在奋力挥舞着,他只穿着一层中衣,他的汗水从脸上滴滴答答下来,从后面看汗水浸满了他的后背。虽然他看起来十分年轻,但谢云程能隐隐约约透过浸湿的衣服看到他那有力结实的肌肉。


    谢云程见状上前看着他操舞着大刀,这名少年舞得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朱子骁见谢云程对他有兴趣便向他介绍道:“陛下,这是汤统领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却是军营里最会吃苦耐劳的一个。每日不到卯时他便起来练武,与他同龄的士兵没有打得过他的,即使是比他稍微年长的也不是他的对手。”


    谢云程听到之后点点头:“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朱子骁在一旁答道:“禀陛下,他叫沈英衡,今年十五岁了。”


    才这个年纪就已经这么吃苦耐劳了,这人是不错啊。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直接表面来意:“其实不瞒副统领说,今日孤前来探视禁军军营便是想看看这里是否有能担当御前侍卫的合适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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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朱子骁愣了一下:“陛下若真的想挑选合适的人当御前侍卫, 末将可与汤统领一起为陛下在禁军中挑选。”


    谢云程笑道:“孤只不过是来看看罢了,就算是孤看上的人,皇叔也未必同意留在孤的身边啊。”


    朱子骁听到这话后噤声不敢再言。他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谢云程这话的意思, 堂堂大周皇帝就连挑选个侍卫也要摄政王点头,这还是真的像传闻中的一般,当今皇帝只是摄政王的傀儡罢了。


    谢云程又在禁军军营里逛了几圈,除了那位沈英衡外他倒真的没发现其他合适的人选。他这次来禁军这里挑人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能跟裴砚一起上台比武,这样裴砚就能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当个侍卫。


    夕阳渐晚, 炊事营帐旁传来了几缕炊烟,就当谢云程准备立刻军营的时候, 他忽然听到了几句闲话:“你今天看到陛下了吗?”


    “看到了, 没想到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怪不得会被襄王捏在手心里哈哈哈……”


    “陛下此刻还在军营,你们说话可要谨慎,要是被陛下听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啊,再说了陛下仁厚, 前来探视我们将士时还带来瓜果犒劳。”


    “是是是,知道了。”


    谢云程愣在旁边许久,跟在旁边的朱子骁想要按照军规处处置了那几个在军营闲话的士兵。而就在这时,谢云程拦住了他:“人心本都如此,朱副统领就算处置了一个, 还会有无数个。况且军营之地常有将士休憩时闲聊。这话孤与副统领就当做没听见吧。再说了, 今日孤本来就是来军营闲逛的,不必因为此事惊动他人了。”


    朱子骁听到之后双手抱拳欠了欠身子:“是, 陛下宽仁厚德,末将替那几个士兵多谢陛下的不罚之恩。”


    他刚才还想着这小皇帝只依附于宣凤岐毫无自己的主见,没想到他处理事情来如此明事理。这样一来他忽然感觉谢云程多了一丝帝王的魄力来, 说不定他现在依附宣凤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这事了了之后,朱子骁恭敬地送谢云程离开了军营。


    ……


    因为宣凤岐平日里批奏折的时候有些旨意也要过问谢云程,所以谢云程也跟着他一起居住在紫霄行宫避暑。行宫里确实比玄都皇宫里凉快许多,但谢云程天生就是不怕冷不怕热的,他以前什么苦没受过,无论是挨饿受冻也罢,酷暑曝晒也罢,他都熬了过去,难道还会怕深宫里这些阴谋算计吗?


    谢云程回到紫霄行宫的寝殿里,春回便匆匆赶到他面前回话:“禀陛下,王爷已经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匆匆跑了过去,到大殿的门槛前他还跳了过去。此刻坐在寝殿中喝茶的宣凤岐见状微蹙起眉头来。


    谢云程跑得满头大汗,人也是气喘吁吁。宣凤岐起身走到了谢云程面前,随后从自己袖中拿出了帕子替谢云程擦掉额头和鬓角的汗珠:“你瞧你,怎么跑得这样快。”


    宣凤岐一靠近他,他便闻到那股宣凤岐身上独有的清冽的香气。他身上的这股异香似有独特的魅力,若是在冬日便闻得人心里暖暖的,若是在夏日便让人耳目一新,清新至极。


    谢云程也不知道怎的,可能是刚才跑得太快了,他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宣凤岐此刻伸出微凉的手拉他到桌前坐下,随后他吩咐身边的王福贵:“好了,让人端上来吧。”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眯了眯眼睛,随后两个宫女端着描金红木托盘走了上来,而那上面分别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一个捏得不成样子的花糕。谢云程能够看得出来是个花糕,但是他看不出来捏的形状是什么,他微微一愣:“皇叔……这是?”


    宫女将二者放下便退了下去,谢云程见状也屏退了众人:“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宫人都走后,宣凤岐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长寿面往谢云程那边推了一下:“这是我为你做的长寿面,快尝尝好不好吃?”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愣住了,随后他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是说,这是你亲手为我做的?”


    宣凤岐笑着点了点头:“前几日与陛下商量颁发免税三年的圣旨时,我便考虑到大周这几年国库欠收,实在是不适合为陛下大办生辰宴。今年只得委屈陛下吃我做的长寿面了,这也是我第一次下厨,陛下快点尝尝好不好吃?”


    谢云程听到的重点都在“第一次下厨”这句话上。


    这是他第一次下厨?


    这么说来,他以前从来没做过吃食给别人,就连先帝也没有?


    因为这独一份的喜悦,所以谢云程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来,他乖乖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筷子夹起了那碗里的面条。可是当他看到粗细不一拧成疙瘩的面时,他又愣住了……


    宣凤岐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我第一次做长寿面,虽然卖相不是很好,但味道……”


    还未等他说完,谢云程便“吸溜吸溜”将面条吃到了嘴里,当他吃完这一口时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闪着光:“唔唔!好吃,很好吃的!”


    宣凤岐听到这话之后绽开了一个笑容:“真的吗?”


    谢云程连忙点头答道:“是啊,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长寿面了!”


    谢云程这不是哄宣凤岐开心的,虽然这长寿面的卖相不好,但味道真的没话说。而且……从未有过给他过过生辰,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给他做长寿面吃。


    谢云程说完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宣凤岐见状笑道:“陛下吃慢点,小心噎着。”


    谢云程“嗯”了一下,随后他把碗里的汤都喝光了。面条筋道有力,汤底鲜美浓香,更重要的是这是宣凤岐亲手为他做的。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吃完长寿面了,于是便把花糕拿到他的面前来,花糕下面的旁上贴着一张红色的字笺“祝小云程十二岁生辰快乐”!


    宣凤岐将一盏蜡烛放到了谢云程面前:“这个呢是我们哪边的一个习俗,就是过生辰的人可以对着蜡烛许愿,等许完愿后吹灭蜡烛才能吃花糕。”


    谢云程听到这话有些不解:“对着蜡烛许愿?”


    宣凤岐点点头:“没错,陛下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在心里说哦,每个人只有一年生辰的时候才有这个机会。”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愣了一下,他此刻双手和十像平常求神拜佛一样闭上眼睛默默许愿。说实话他现在身为一国之君荣华富贵加身也实在没什么想要的,而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早日将朝政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实现这个愿望的最大阻碍便是宣凤岐。


    谢云程有时候真想对宣凤岐狠一点,但是当他看到宣凤岐为他做的一切时,他又不忍心下得去手。他知道自己的犹豫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隐患,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苍天在上,我希望宣凤岐能永远留在我身边。


    这是不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所想出来的愿望,而是下意识的。他希望哪怕最后他真的与宣凤岐兵刃相向,他也希望宣凤岐能够在他身边,他想他已经习惯了有宣凤岐掌控的日子了。但这并不是永远,他早晚会将宣凤岐拉下来,然后只能依靠他而活。


    谢云程睁开眼睛一下吹灭了蜡烛,宣凤岐笑了一下,他切了一块花糕递给了谢云程,谢云程连忙伸手接过来:“多谢皇叔。”


    花糕香甜柔软,与它歪七扭八的形状完全不匹配。谢云程一边吃着一边笑道:“皇叔捏的这只狸奴可真栩栩如生,别有一番意境啊!”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的赞美后反而皱起了眉头,他抿了抿嘴唇:“可是……陛下,我捏的是老虎啊。”


    谢云程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酷似狸奴的花糕额头还用朱红糖霜写着一个“王”字。谢云程尴尬地将自己未吃完的花糕咽了下去:“嗯,我是说这老虎像狸奴一般可爱,皇叔第一次下厨便能如此就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宣凤岐知道了谢云程所说的意思,但他还是忍俊不禁伸出手来摸着谢云程的头:“像陛下一样。”


    谢云程听到后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宣凤岐看他吃得满嘴都是花糕渣,于是又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谢云程的家长了,毕竟他给自己家里的堂妹堂弟们过生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高兴。他看着谢云程长大,掌握着他成长的一切,所以他完全有能力去控制谢云程不会变成那个杀掉他的冷血君王。


    原主是因为行事不仁才会被杀的,但是他不会。他还没有到那种要对一个十几岁孩子出手的地步,他也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会好好教育谢云程,也会好好防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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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生辰当天, 宣凤岐留下来陪了他一整晚,夏夜里的风也是闷闷的,但寝殿内放着冰, 其间还有栀子花的香气传来。


    宣凤岐躺在铺着冰蚕丝床单的床上,谢云程沐浴完后轻轻躺在他身边。除了栀子花的香气谢云程还闻到了宣凤岐身上那股独属于他的香气。在这种闷热的夜晚里好似添了一丝特别的清新。


    谢云程见宣凤岐还没睡,于是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着:“皇叔,我有件事想要求你,不知你是否答允?”


    宣凤岐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了双眼:“嗯, 什么事?”


    谢云程接着说道:“我想在世家子弟和禁军里挑选几个贴身侍卫。”


    宣凤岐听到他这个请求后微蹙起眉头来:“陛下身边的那些侍卫伺候得不好吗?”


    谢云程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只是我觉得那些侍卫整日跟着我, 与我也没有什么话说, 我想找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人当我的侍卫。自然了,挑选上来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互相比试,比武前十者才有资格当选我的侍卫,皇叔以为如何?”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无奈地笑了一声:“陛下长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此法也可, 只要陛下喜欢便好。”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轻而易举答应他之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宣凤岐这就将这件事情应下来了。宣凤岐以前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人盯着他的一言一行,可是到了现在这人便把所有监视他的侍卫和宫人都撤走了,现在还允许他自己挑选贴身侍卫……


    难道宣凤岐真的以为他没有任何威胁了吗?


    谢云程回过神来点了一下头,他伸出手臂来将手搭在宣凤岐的腰上。宣凤岐的身上凉凉的,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他将头埋进了宣凤岐的怀里:“嗯, 谢谢皇叔。”


    宣凤岐当然知道谢云程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他想:谢云程应该是想挑选禁军的侍卫, 最后想效仿先帝,把身边的亲信安插进禁军里,随后逐步提拔, 达到控制皇城禁军的目的吧。这孩子才十二岁便有这样的心思了,可真是不简单啊。


    但是今日是谢云程的生辰,宣凤岐不想扫了他的好兴致。更重要的是,现在玄都城里的禁军全都听命于他,谢云程想做什么他都了如指掌,他根本就不用怕谢云程这些小把戏。


    ……


    半月后,谢云程命人各从禁军与世家子弟中选了几个身手不错,年纪也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当他的御前侍卫。自然了,这些人经过重重选拔还有考验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其中就包括了他之前就属意的裴砚和那名练武勤勉的沈英衡。


    今夏多雨,夏初宣凤岐已经派了一拨人南下治理水灾了。新科状元杜丘湖熟悉南边江水河道,所以宣凤岐先封了他一个郎中,派他去了工部任职,七月时宣凤岐又给他了督河工的名衔派他去南边治理水患。


    如今大周的水患已经得到控制了,接下来便是安顿受水灾的百姓。这件事宣凤岐派人去户部去做的。一提到户部,宣凤岐就想起了大周国库多年欠收的事情,他趁着闲暇时又命人将大周国库中的钱粮又清点了一遍,最后得出来的账单与大周历年登记的钱粮账本也不一样。这足以说明,朝廷内外的贪官污吏并不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哪朝哪代没有贪官污吏呢?只是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要想彻底把这些蛀虫全部清理干净就必须从根源下手,所以宣凤岐一早埋下温郁这颗棋子了。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以温郁的能力,想必他已经找到一些东西了吧。


    宣凤岐将奏折处理完之后松了一口气,处理奏折虽然比写学术论文要简单,但是他一看就看两三个时辰还真的有些吃不消。他倚靠在旁边的软榻上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他蓦地睁开双眼。


    他看到高大的男人卑躬屈膝跪在他面前:“王爷,您要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宣凤岐恍惚间看到了他左脸上那刺眼的伤疤。他从外面匆匆进来,两鬓也挂着一些细汗,他的脚步虽然轻但宣凤岐还是警觉地听到了这轻微的响动。或许他在这里生活惯了,所以他也想谢云程那般变得小心翼翼。


    谢云程榻上起身看向孟拓:“查到什么了,快说。”


    孟拓接着禀报道:“属下按照王爷您的吩咐将那名香莲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香莲从乱葬岗醒来之后并没有想回皇宫的意图。随后属下一直派人跟着她。她会一些武功技艺,所以一路上她以卖艺为生,但是这一路上她接触的人太多,她走的路又长,属下派去的人发现她一路南下最后到达了颍州。属下无能,属下派去的人也只跟她到了颍州,她在颍州境内人就消失不见了,就连我们的人也无从查起。还请王爷降罪!”


    宣凤岐听完他这番陈述后微低下头来沉思起来:“颍州……”


    香莲的确说过她是颍州湘元郡人。她一个原本要死的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她心里想着自己回老家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怪就怪在,她明明对谢云程忠心耿耿,连毒药都可以为他说喝就喝,像她这样的忠仆醒来的第一时间不应该是想方设法再与谢云程见面吗?


    宣凤岐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而且他也确实觉得香莲这个人有些怪怪的,才会把龟息散让她以为是毒药服下。若是香莲真的对谢云程忠心耿耿,宣凤岐倒是可以放她一马,但是坏就坏在香莲这个人身份不明。


    宣凤岐曾经查过谢云程在乡下田庄时的人际关系,他那个时候并不认识那个叫香莲的宫女,这也就是说,香莲是他成为皇帝之后才认识的人。这个人既不是从小陪伴谢云程长大的,而且身份又不明确,总的来说她十分可疑。


    宣凤岐思考片刻后说道:“你继续加派人手去颍州寻找香莲的下落,记住这件事要悄悄办,不要惊动任何人。”


    孟拓听到后连忙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话音刚落,孟拓就欲转身离开,而就在这时,宣凤岐叫住了他:“等一下!”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连忙转身:“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宣凤岐顿了一下,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孟拓脸上那道明显的疤痕:“等你将这道命令传下去之后就陪本王去玄都城外的采石场看看吧。”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愣住了,他的眼神由疑惑变得阴沉,甚至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情愿。但是他不能拒绝宣凤岐,片刻后他才回道:“是,属下遵命。”


    ……


    玄都城外的一处岩山名为黄岩山盛产刚玉与白玉理石,这些都是建造宫殿的重要材料。而在这座山里采石的工人大多是犯了错来这里服役的壮丁以及战败国的俘虏。


    玄都城四周的官道还是十分发达的,尤其是从都城到采石场、矿场、造船司的路,这些官道基本在这几年都翻新过,所以马车走在这平坦的路上倒没有上次去田间那么颠簸了。不过这路虽平坦,但宣凤岐也是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才到这里的,一路上有王福贵在他旁边为他扇风取凉。


    宣凤岐看见外面郁郁葱葱的景色逐渐被黄山青石取代后:“王福贵,你是在太宗皇帝在世时的几年成为内侍监总督的?”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连忙答道:“禀王爷,是康元二十六年。”


    宣凤岐又问:“那你是熬了多少年才熬到这个位置?”


    王福贵又答道:“禀王爷,奴婢六岁入宫侍奉,熬了有二十多年才到这个位置。”


    宣凤岐点了点头笑道:“再怎么说你也历经三朝了,你认为服侍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话后平静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愁容:“是审时度势,进退有度。”


    宣凤岐这个时候看向他笑了一下:“你倒是把这句话刻在心里了。”


    王福贵见状低着头惶恐不安:“奴婢不敢对王爷说谎,奴婢之所以服侍王爷,只是因为这满宫里只有王爷能保住奴婢的项上人头。”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欣慰地点了一下头,他叹了口气:“连你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惜这大周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了。陛下登基之初,大周内忧外患,若不是本王在朝堂上撑着,真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王福贵连忙道:“王爷心中的苦奴婢知道,奴婢无能,不能为王爷分忧。”


    宣凤岐看着王福贵:“你历经三朝,就连本王将你的底细翻出也查不出一丝错来,如此便可见你人品如何。你在宫中料理琐事多年,又怎么能称作‘无能’?”


    宣凤岐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叹了口气:“本王近日里只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故事,说是以前有一个内监名叫狐诃,他也是历经三朝成为皇城中的内侍监总督,他官至高位以至于朝中各大臣都要给他送银子送礼来笼络他,也好借此知道皇帝的心意以作下一步的打算。久而久之,朝中行贿贪污之事盛行,贪官世家们令百姓叫苦连天,此国最后也因国库空虚,民间百姓民不聊生。王福贵,对此你怎么看?”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说的这个故事后就快要汗流浃背了,他手中的洒金折扇不稳便掉落在地,此刻他连忙跪了下来:“王爷明鉴,奴婢并无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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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宣凤岐见他神情如此恐惧, 脸上露出了一丝平淡的笑意:“本王刚才只不过是讲一个故事罢了,你这样心慌干什么?难道你也像那故事中的狐诃一般受到过朝廷官员的贿赂,将皇城内的消息递到外面去?”


    王福贵额上滑下来细微的汗珠:“王爷, 奴婢这大半生都在宫中度过,为求保命一直谨小慎微,像递消息给皇城外的人,奴婢真的没有做过。王爷既然之前查过所有宫人的底细,那也应该知道奴婢既无权势又非世家贵族出身, 奴婢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番陈述后又笑了一下:“你虽然没有将皇城内的消息递到外面去,但你这些年应该也收受了不少贿赂吧。”


    王福贵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 但当他听到宣凤岐那冰冷的笑意之后便不敢说了。


    因为他确实收过那些人不少东西。


    宣凤岐低下头来看着他:“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内监收点好处为官员上下打点的事历朝历代都有,既然本王派人查你没查出点东西来,那就证明你办事确实小心,而且不漏痕迹。”


    王福贵深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他只得实话实说:“王爷慧眼如炬, 奴婢的确收过朝中诸位大人的好处。”


    宣凤岐听到他如实交代后:“那他们求你办的什么事?”


    王福贵接着回答:“先帝在世时不过是想知道先帝的心意罢了,而如今王爷辅佐陛下,那他们也就只想知道王爷的心思。他们也想借此投其所好,从此平步青云。”


    宣凤岐听到这里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光凭这些就想平步青云,那些人还是做梦来得比较快。


    俗话说得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王福贵实打实拿了那些朝臣的好处, 那就代表着他真的将皇城之中主子们的言行告诉了外面。宣凤岐收敛了一下神色:“那你是怎样回答他们的?”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样问后又连忙道:“奴婢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宫廷之中的事情往外传啊,既然那些大人们想知道王爷您的心意, 那奴婢也只能真假掺半告诉他们。”


    毕竟有些事情连他都不知道,他又怎么能告诉那些人呢?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赞同地点了点头:“你倒是两边讨好都不得罪,不愧是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


    王福贵听宣凤岐的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他连忙磕头领罪:“奴婢有罪,请王爷恕奴婢死罪。若王爷留下奴婢一条贱命,那奴婢定当做牛做马为王爷效劳!”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你之前给太宗皇帝做牛做马,给先帝做牛做马,现在又向本王发这样的誓,你觉得本王会相信吗?”


    王福贵早就知道宣凤岐的脾性不好琢磨,他也知道一旦自己的把柄落在宣凤岐手里,那他的小命就不保了。可是他逃不过,他身负着这深宫之中的无数秘密,就算他想跑也会被人抓回来碎尸万段。


    王福贵咬了咬牙,此刻他急中生智:“王爷若能留奴婢一条贱命,奴婢愿为王爷指出那些曾经想通过奴婢之口得知王爷近况的朝臣们。而且,奴婢还知道近些年来,有人通过假账来获取大周的国税以谋私利的事。”


    宣凤岐听到这里的时候来了精神,他知道王福贵坐到这个位置上而且多年以来屹立不倒不仅靠的是八面玲珑,审时度势。他虽然不直接参与朝政,但他却十分了解大周官场的形式,宣凤岐刚才那样用威胁的语气问他,也是为了让他自愿说出这件事来。


    宣凤岐为了显得不是太过刻意,他还故作十分惊愕的样子:“什么,大周朝中竟然有这种事?”


    王福贵又连忙道:“奴婢不敢胡言,只是奴婢一直在宫中见识微浅,又胆小怕事,所以直到今日才敢跟王爷言明。王爷就看在奴婢还算有点用的份上,就留着奴婢这条贱命吧!”


    王福贵这番话说的甚是委婉,宣凤岐听完后好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宣凤岐看着他用一种警告似的语气说道:“好啊,今日本王就留你一命。但你也要记住,你是本王身边的人,所以你只能为本王做事,若有一日你敢三心二意,背叛本王,那无论你跑多远本王都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王福贵连忙谢恩:“是,奴婢谨记在心!”


    其实,宣凤岐说的这句话就算不符合常理的。王福贵经历三朝,伺候过的可不只是一个主子,他之所以能在宫中立足还是审时度势,见风易主的。不过,这些对宣凤岐而言都不重要,宣凤岐现在就是想利用王福贵抓住那些动过大周国库心思的朝臣们,那些贪过国库银钱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马车行驶了大半天后才到了黄岩山,彼时已经日暮西沉了。


    黄岩山周围的绿色植被郁郁葱葱的,但是只有这块采石场像被烫过一样裸露在大树中央。其实冬日里这里还好,但一到了夏天,这石头经过烈日曝晒就会变得滚烫滚烫的,等到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把一颗鸡蛋打到岩石上,鸡蛋都能瞬间变熟。


    夕阳完全落下去之后,采石场里的篝火也全亮了起来。


    黄岩山采石场的都领李壑听到宣凤岐来的消息一开始还以为是下面的人传话来诓他的。可是当他看到那身着一身华贵白衣的人来到他的营帐中后,他才蓦地回过神来,他此刻连忙从自己主座上起身来到宣凤岐身前跪下:“卑职不知王爷来此,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卑职失礼之罪!”


    宣凤岐刚走进营帐中就闻到了一股香瓜的味道,随后他就看到了营帐中间那一盘刚吃了一半切得整齐的香瓜。大周的水果产量一般,就算到了夏天,这些瓜果蔬菜也是达官贵人的专属,民间百姓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宣凤岐绕过他去径直朝着主座走去,他坐在前面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壑:“起来吧。”


    李壑听到后才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他之所以在宣凤岐进来的时候就认出他是襄王,那是因为宣凤岐以前来过这个地方,那个时候他特意将大周从北疆俘获的一些战俘送到这里当苦役。


    自然了,他也早听说了以前有人只多看了宣凤岐一眼就被挖了眼睛的传闻,所以他也是谨慎小心,不敢抬起头来直视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李壑起身后毕恭毕敬地问:“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要事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本王记得多年前将一些从北疆带回来的一些战俘送到你这里来采石了,不知道那些战俘现在还有气吗?”


    李壑听到这话后忽然愣住了,他还真的没想到宣凤岐会开这样的玩笑,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位阴晴不定的人,他也不敢轻易笑出声来。而且……宣凤岐以前将那些战俘送过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他,对待这些战俘就按照战俘的规矩来就行了。


    大周的战俘要么是卖人,要么就是发配矿山石场当苦役,再要不然就是杀。既然这些人都来到采石场了,采石场上的看管士兵自然不把他们当人看。不过幸好那些人身强体壮,到目前为止都还活着,要不然今日宣凤岐来这里这样问他,他就没办法交差了。


    他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是,那些战俘都在岩山的西边采石呢,不知王爷问起这些战俘来有何意?”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点了一下头,他此刻冲着门帘外喊了一声:“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呼唤之后走了进来:“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见到孟拓来了之后又继续看着李壑:“既然如此,那你就带本王去看看那些北疆战俘吧。”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蓦地睁大了双眼。其实……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那年,阿罕萨那部落与大周北部境地起了冲突。大周派军队前来平乱,但阿罕萨那这是北疆的一个小部落,他们哪里敌得过大周的铁骑铁甲,孟拓就是那一战败下来被大周俘获的俘虏。除他之外,被俘的还有与他亲如兄弟的几名阿罕萨那人。


    他虽然在阿罕萨那部落长大,但他其实是一个中原人。关于他的身世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把他养大的阿嬷跟他说过了,他是在战场上被捡回来的。当时部落的首领看到他是敌国的孩子还想一斧头砍死他,是阿嬷挡在斧头前救了他一命。他只知道自己的中原名字叫孟拓,其他一无所知。


    再后来,为了争夺牧场和土地,大周和部落打起仗来。阿罕萨那不出意料的战败,孟拓也跟随其他人被当成战俘送到了这个采石场上。那个时候他还想鼓动着那些从战争中仅剩下的族人逃出去,反正在这里待着也是个死,不如赌一把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他的计划粗糙而没有章理,所以这密谋的逃跑计划也失败了。他和族人们偷偷藏起了采石的大锤子,逃跑途中他用大锤杀死了两个大周士兵。


    他被抓住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只是他有些不甘心……不开心自己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他也不愿这些阿罕萨那的族人也陪他一起死。但那个时候大周的官兵拿着铁锁和绳子绑着他,像捏蚂蚁一样紧紧勒住他的脖颈,他看到锋利的大刀朝他的头上飞来,就当他要身首异处时,一阵清脆如冰敲碎玉的声音传来:“慢着——”——


    作者有话说:王爷又要多一个死心塌地的人惹_(:з」∠)_感谢在2024-02-13 22:32:18~2024-02-14 23:3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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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孟拓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初见宣凤岐的时候, 那天也是晚上,篝火温黄色光芒照耀在那张甚是夺目的脸上,他那时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在生死关头。


    他原本也是阿罕萨那部落里最年轻帅气的勇士, 他想着等那一仗打赢了就回去迎娶部落里一位姑娘当妻子。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脸上会因为战争多了一道又长又狰狞的刀疤。


    孟拓虽平时不在意自己的脸,但当他透过池边清水看到自己脸上的疤痕后还是会觉得丑。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个如明珠般璀璨的男人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微小如尘埃。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送他和那些族人来这采石场受苦的人就是宣凤岐。宣凤岐那天来到了这里带走了他这个引起采石场暴.乱的罪魁祸首。


    那时,所有人都知道宣凤岐心思阴晴不定, 别人稍微有一点惹他不痛快的地方,他都会让那人掉一层皮。孟拓就这样被宣凤岐带走了,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毕竟他杀了采石场的两个士兵。


    他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宣凤岐面前,他看到那个比草原上的山丹花长得还要漂亮的男人。或许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他也有些不足。但是在那时,孟拓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


    宣凤岐低下头用一种他猜不透的眼神看着他:“你想活吗?”


    孟拓知道成为战俘后向敌人求饶在部落里是懦夫的行为。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以后就算他回到部落了,也会被那些族人唾弃。


    但是他真的想活着, 他这一生还有许多未做完的事情。他不想无声无息的终结了这一生。


    他苍白干裂的双唇微微发颤,他明明说自己想活的,可是无论怎样他都说不出口来。


    那个男人此刻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我知道你们阿罕萨那部落的人从不向敌人求饶,你想活却无法承受内心的煎熬。”


    孟拓听到他这番话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他虽然是北方游牧部落的人, 但是他从小也学过中原的语言。这个男人分毫不差的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觉得惊慌不安。


    宣凤岐一双凌厉的凤眸望着他,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威严。


    “可是你杀了我大周两名士兵, 你为战俘,本王只是送你们去采石场服苦役只是格外开恩了,可是你们却不知好歹非要反抗, 到头来也只有死路一条。”孟拓听到这他这番话之后默默低下头来,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宣凤岐这个时候又道:“如果你没有遇到我,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今日你却遇到了我,我可以为你指条明路。”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眼中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男人。宣凤岐游刃有余地说道:“以前的你是个战俘,但是你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以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当个侍卫吧。”


    孟拓听到他这番话后不解地紧锁起眉头来。


    他琢磨不透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小部落的战俘,他野性未驯,若稍有差池他便会选择与这个男人同归于尽。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自己这个战俘当他的侍卫?


    宣凤岐眼光流转,篝火照在他的眼中显得格外明亮:“自然了,你的那些族人也在采石场服役。你要好好为本王办事,若那日办事不力,本王就会杀你的族人作为惩罚。一件事干好就杀一个,件件事都做不好,本王就继续杀,直到把那些人都杀光为止。”


    孟拓再次瞳孔震颤。他只不过是想逃离那座牢笼罢了,没想到他转身又逃到了另一个监笼。


    那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孟拓成为宣凤岐的侍卫之后见过太多被宣凤岐杀掉的人了。明明有些上一刻还笑着他谈话,可是下一秒就人头落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朵耀眼的山丹花是有毒的,凡是肖想过忤逆他的人最后的下场都是死。


    孟拓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为了那些族人的性命只能全心全意的为宣凤岐办事。他想就算自己丢掉性命也不要紧,他要竭尽全力保护那些还活着的人。他所了解的襄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还多疑。


    宣凤岐为了更好的控制他,还赐给他了一枚名为“续命”的毒药,这种毒药要每半年都要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亡。尽管宣凤岐手里捏着那么多人的性命,可是他还是怀疑身边之人的忠心,孟拓本来觉得能活着保住族人的性命就已经不错了,至于这些吃不吃这些毒也无所谓了。


    所以孟拓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他毫不犹豫地毒药吃了下去。


    之后他用尽自己全力,拼尽性命保护宣凤岐。有时候他会觉得宣凤岐的性命比自己的重要,因为他死了宣凤岐说不定会保住那些还在采石场里服苦役的族人的性命,可如果宣凤岐死了,那么接下来的掌权者说不定会一口气把那些战争留下来的苦役处死。


    他与宣凤岐之间更像利益交换,他知道,像他这样杀了人的战俘放在其他手里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是宣凤岐却愿意实打实给他好处。所以他为宣凤岐办事的时候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


    天色渐晚,采石场里的篝火也显得愈发明亮了。这跟孟拓第一次见到宣凤岐的时候一眼。


    唯一不同的是,猛拓再也不是那个阶下囚了,他是跟在宣凤岐身边的侍卫。他离西边采石的地方越近就越能够听到一阵阵官兵拿着鞭子挥舞抽打的催促声:“啪——快点,别偷懒!”


    铁锹锤子砸在石头上碰击的声音此起彼伏,孟拓低着头看不敢抬头,他此刻心里反复纠结着。他细数着这些年自己好像没有办过什么错事,宣凤岐也应该没动过他的族人,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些族人现在是否都安好,可是现在他又害怕见到那些人,他害怕那些人说他是叛徒,是懦夫,唾骂他背叛了阿罕萨那。


    李壑带宣凤岐到了西边采石场后就命令手下:“把两年前从北疆来的那些战俘都带上来!”


    手下的士兵听到之后连忙走向那些砸得石头铿锵叮咚响的人群。李壑吩咐这件事后连忙转身看向宣凤岐,他脸上堆满了笑容:“王爷其实也不必亲自来这种脏地方,若您真的想要看看那些战俘的话,卑职可以命人把那些人送到玄都城中。”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笑了一声:“既然是战俘那就不宜进玄都,本王又不是叫人提审他们的,你自然也不必费这功夫。”


    李壑连忙点头哈腰:“王爷说得对,是卑职有失考量。”


    也是,宣凤岐行事向来古怪,他就算做出当场把这些俘虏都杀掉这种事也不奇怪。李壑虽然想巴结宣凤岐,但他也知道这位王爷可不是好惹的,要是他在宣凤岐面前说错一句话,轻则回老家种田,重则丢掉性命。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是空气还残存着被烈日灼烧过的温度。采石场扬起的灰尘让宣凤岐觉得有些不适,他咳嗽了几声后拿出了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久,那些过去找人的士兵便押送着一排衣衫褴褛满身都是灰尘的战俘走了过来。这群人大概有二十个人,虽然长得高大,但因为长时间处于高强度劳作中显得有些瘦巴,而且他们经过烈日的灼晒,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有几个人的脸都被晒得起皮了。


    宣凤岐见这些人都到齐了后转身看向跟在他后面一脸心事的孟拓:“孟拓。”


    孟拓听到宣凤岐的呼唤后连忙来到他身前:“属下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可能他在族人面前太过紧张,所以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宣凤岐见状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战俘:“你去看看你的那些族人吧。”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向宣凤岐:“王爷……”


    宣凤岐冲他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你的族人们,去吧,去看看你的族人有没有少。”


    孟拓听到这话之后睁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难道,他就是因为知道我思念族人才带我来这里吗?


    不……不可能的。就算他跟在宣凤岐身边没多久他也知道,宣凤岐一直都是冷心冷情的,他不可能照顾他人的心情的,更别说像他这样卑微的战俘了。


    孟拓愣了片刻,他起身道:“谢王爷。”


    话音刚落,他便朝着士兵押着那些战俘走了过去。他一走过去就好似有人认出了他,只是那人不敢认,因为此刻的孟拓身穿着锦缎黑衣,身上佩戴着兵器,这根本就不像昔日那个战败落魄的俘虏,要说唯一跟记忆中的那个族人相似的,就是他脸上那道因为打战而留下来的刀疤了。


    开始的人不敢认他,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认出了他,那是一个灰头土脸的青年,约摸二十出头,就算他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头发蓬乱不堪,他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他的神情也与那些饱受摧残的残兵败将不同。当他看到孟拓的那一刻,他便有些惊喜地用家乡语言喊道:“阿蛮哥!”


    孟拓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后微微愣了一下。他虽然有中原的名字,但他自从被阿罕萨那部落的人收养后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他随部落里的阿嬷姓萨纳巴珠尔,阿嬷给他取的新名字叫“阿蛮”。孟拓在成为宣凤岐的侍卫后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所以他也就顺其自然地叫回了自己的原名。


    孟拓的视线望向了那个喊他旧名的青年,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人是与他在阿罕萨纳时同在一片草地的当邻居的阿布罕。孟拓因为身上留着中原人的血,所以阿罕萨那部落的孩子也不愿与他玩耍。阿布罕不在意种族血统,他也是孟拓在部落里交到的第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朋友。


    阿布罕看到孟拓有反应了,他惊喜地上前:“阿蛮哥,原来真的是你啊!”他刚往前走了一步,旁边拿着兵器和鞭子的士兵就拦住了他。


    在一边陪同的李壑早就知道宣凤岐此行是要干什么,他机灵地呵斥那些士兵:“不许对王爷的侍卫无礼!”


    那些士兵听到李壑的声音后才恭敬地退了下去。阿布罕左右看了一眼,他看到再没有人阻止他后才快速跑到了孟拓身边,他脸上带着一丝惊喜:“阿蛮哥,那年你被人带走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孟拓听到他这样问后同样用阿罕萨那的语言回复他:“这些年发生许多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阿布罕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对了,我刚才听到那些人说你是什么王爷的侍卫,这是怎么回事啊?”


    后面那些战俘在中原也生活了多年了,他们也是懂中原语言的,当他们听到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孟拓忽然摇身一变成了王爷的侍卫后纷纷用部落语言窃窃私语:“什么,他成为大周王爷的侍卫?那他岂不是向我们的敌人投降了吗?”


    孟拓听到这话一时语塞,他想解释,但是此刻他的喉咙中就像有什么卡住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确实像阿罕萨那的敌人低头了,但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还在这里服苦役的族人们。


    明明就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就是说不出口来。


    阿布罕听到那些人的话连忙为孟拓辩护:“不是这样的,我相信阿蛮哥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有什么用?你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腰上佩着的剑,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中原人的模样。”


    “是啊是啊!难道你刚才没有听到吗,他已经是大周王爷的侍卫了,就连这采石场的官兵都对他毕恭毕敬的!”


    “我早就说过身上流着中原人的血就算是伪装得怎么好心里也是向着中原人的。”


    “说不定我们当年战败就是因为这个叛徒的事。”


    孟拓听到这些话之后咬紧了下唇,他握紧着拳想替自己反驳一句。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阿布罕就痛斥那些人:“阿日朗,当年大周的铁骑朝你飞奔而来,你的脑袋就要落地了,难道你忘了是谁救的你吗?阿佳纳,大周的箭快要射穿你的心脏的时候,你难道忘记是谁替你挡下那致命一击的吗?”


    阿布罕这番怒不可遏的话说出后,那些人都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孟拓的身手当年在部落军队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要不是当年部落的实力与大周军队相差甚远,说不定他真的能带着阿罕萨那的族人赢下那一战。


    “可是……他当年杀了大周士兵,这在大周是死罪。他现在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又穿成中原人的模样,那些士兵还对他毕恭毕敬的,这很难不让我们怀疑他是投敌了。”


    阿布罕听到这话之后又大声反驳道:“不会的,阿蛮哥不会投敌的,我跟他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说完这句话后转头一脸抱有希望地看着孟拓,“阿蛮哥,你快跟他们说你没有投敌啊!”


    孟拓此刻已经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了,他张了张嘴想说出这句话。但是,他做不到。


    他现在是宣凤岐的心腹,他没有资格说出自己没有投敌这种话。


    阿布罕脸上的期待似乎越来越小,他神情逐渐凝重,他上前抓住了孟拓的袖子。孟拓穿得确实是顶好的衣料,就他这身装扮便是他在部落首领家都见不到的,但阿布罕还记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还抱有一丝期待,他相信孟拓不会对敌人屈服的。


    阿布罕抓住温郁的衣袖都快哭了,他就像祈求似的:“阿蛮哥,求求你快点告诉他们,你没有投敌,你没有背叛阿罕萨那!”


    孟拓咬紧的牙关松了一下,他神情复杂地看向阿布罕。他在宣凤岐身边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这些身处窘境的族人们,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没有背叛阿罕萨那”这句话,他真的说不出口。


    阿布罕抓住了他的衣袖几乎都要跪在地上,他的哭求愈发强烈:“阿蛮哥,求求你……难道你不想再跟我们回阿罕萨那吗?你不想再回去看看阿嬷吗,她年纪都这么大了,她一定还在想念着你,就算是我求你了!”


    孟拓看到阿布罕哭了,他的神情此刻不像刚才那样苦涩了,他舒展了眉头看着阿布罕。阿布罕都长这么高了,他在大周当战俘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忘记要回到自己的部落,他的心志并没有被这些苦难而消磨掉。


    对于孟拓来说,阿布罕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也是最后一个朋友了。


    他弯下身来扶阿布罕起来,阿布罕见状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他心中的那点希望好像又燃了起来。可是就在下一刻,孟拓把那一点希望给浇灭了:“阿布罕,抱歉……”


    阿布罕听到这话后震惊地看着他。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摇了摇头:“不……阿蛮哥,难道你真的投敌了吗?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部落?”


    孟拓没有正面回答,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些神情各异的族人,或许在他们眼中他早就是个“叛徒”了,就算他回到阿罕萨那也无法洗刷掉“叛徒”这个污名。


    但是,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还能再回去吗?或许能回去吧,但是孟拓应该是回不去了。


    孟拓将那些族人的脸都记在自己的心中,随后他低头看向了阿布罕,他在阿布罕在期盼的目光中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阿布罕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孟拓便已经转身离去了。阿布罕疯狂呐喊着:“不!阿蛮,你回来给我解释清楚!你不能是叛徒,你怎么是叛徒?!”


    阿布罕发疯似的想抓住孟拓,可是他却被周围的官兵按倒在地。


    孟拓离他的族人越来越远,最后他来到了宣凤岐的身边。宣凤岐仍然捂住口鼻,不过现在的扬尘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他拿下手帕来看向孟拓。孟拓刚才跟他的族人用他们家乡的语言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后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了,宣凤岐将帕子收回袖中:“怎么样,你的族人有少一个吗?”


    孟拓听到之后连忙屈膝半跪:“一个不少,多谢王爷!”


    宣凤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王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孟拓继续:“请王爷吩咐!”


    宣凤岐正了正神色:“陛下趁着生辰恩典天下减免赋税三年,本王想着这些战俘留在大周也是无用,若留下这些异国士兵思念家乡,心思也不会向着大周,杀之也只是平白招人怨,所以本王决定将这些俘虏放归家乡。你既然也是阿罕萨那的人,那你是否愿意跟随自己的族人回归自己的部落?”


    孟拓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猛的抬起头来。震惊,不解,怀疑他的脸上充斥着复杂的神色,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身来,孟拓小心翼翼地问:“王爷真的愿意放他们归乡吗?”


    宣凤岐点了点头:“这事本王与陛下商议过了,你也知道,君无戏言,若你真的想跟他们一起归乡,本王便赐你解药,放你回去。”


    宣凤岐这番话就像一把锤子一般将孟拓心里捣鼓个稀巴烂。他刚才与族人交谈不敢说出自己的苦衷是因为不确定这里是否有懂阿罕萨那语的人,万一他们的对话都成为把柄被宣凤岐捏在手心里就不好了,他为了保护族人才会离开,可是此刻宣凤岐却愿意放他离开……


    说实话,除了毒药和族人的性命外,宣凤岐真的没有什么苛待他的地方。他现在完全可以选择离宣凤岐而去,就像一段利益利用的关系一样,只要利尽便可一拍两散,可是现在他不是非要回阿罕萨那,他现在要是回头说自己有苦衷,自己还是阿罕萨那,那些族人还能相信他吗?


    当然,他现在心中所想的不是这个,他最在意的是——宣凤岐不想利用他了。


    他在宣凤岐身边多年尽职尽责,他一直跟着这颗明珠保持着距离。宣凤岐半年前气绝时,他心里不是解放的快感,而是担忧……除了担忧宣凤岐死了,在黄岩山服役的这些族人会失去人的庇护外,他还担忧自己今后会怎么办?


    现在他除了为宣凤岐办事,保护着宣凤岐外,真的不知道还会怎么办?


    他知道宣凤岐这么多年在利用他,但是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了。他都已经习惯被宣凤岐利用了,而宣凤岐冷不丁的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了,他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这个就很难过。


    孟拓虽然在阿罕萨那长大,但他却也保经战乱之苦。他或许在宣凤岐身边待久了,见识到了宣凤岐治理大周的手段,他就相信这天下总有一天会没有战乱。


    他若回到阿罕萨那,要么就是被认定是叛徒,要么就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活一生,要不然就是他被重新接纳带领阿罕萨那族人继续争夺土地。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杀戮将永远无法止住,到时候又会上演今时今日的情景。无论是哪种结局都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枷锁。


    他当初鼓起勇气杀人想要逃出这座采石场就是因为自己不想就这样过一生。阿罕萨那部落的草原太小,他到大周才知道,大周有江河,有延绵起伏的山脉,有亭台楼阁。他想看看宣凤岐会如何控制大周,这个大周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更重要的是,大周还有宣凤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保护宣凤岐竟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


    夏日的一阵晚风吹来有些凉爽,宣凤岐的鬓边的碎发被吹起。他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孟拓,他大概能猜到孟拓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挣扎,其实孟拓也不用急着现在就给他答案的,他愿意多给孟拓一点思考的时间。


    虽然孟拓身上流着大周的血,但他从小就在远疆长大。故土难离,他现在肯定十分想回家吧。


    起风了。


    宣凤岐见他迟迟不语,于是便想跟他说让他再多思考一阵子。就当他正欲说出口的时候,孟拓忽然抬起头来,他那一双坚毅的眼对上了宣凤岐:“属下愿誓死追随王爷,绝不会有二心!”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反而凝滞住了。


    他确实想多给孟拓一点时间考虑的,只是他没想到孟拓会这么快就给他答案。宣凤岐身上还带着一颗红色的糖豆,这就是孟拓所服的那种毒的“解药”。


    宣凤岐把“续命”这种毒药名给洛严说了之后,洛严表示听都没听过。连洛严都不知道这种毒药是什么,就更别提旁人了。宣凤岐是没有原主这种奇怪毒药的解药的,他原本是想着让洛严研究一下这毒药的解药也好到时候给孟拓一个交代。


    自从慕寒英给宣凤岐说了孟拓的来历之后,宣凤岐就对孟拓有了防备了。但是他也开始揣测原主为什么要收一个北疆战俘为侍卫,而且还给他吃这种莫名其妙的毒药。


    很快他心里就有了一种猜测。


    “续命”这个毒药名字取得就跟它的解药配成一对,孟拓必须每隔半年就来找他取解药,否则便不能续命。宣凤岐这样想着,等到半年过后,宣凤岐便把一颗糖豆当成解药给了孟拓。


    最后的结果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孟拓吃了那颗糖豆不但没有死,还每天都生龙活虎为他忙东跑西处理各种事情。所以说原主给孟拓的毒药根本就不存在,他只不过是在跟孟拓玩一种心理战术。


    或许,宣凤岐一开始也是通过史书来了解襄王这个人的。他对襄王留下了残暴不仁,祸乱朝政这些刻板印象,但是实际上那位历史里的宣凤岐说不定只是一个喜欢用巧法操练人心的谋臣罢了。宣凤岐读以前的《周史》,他发现原主做过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像祸乱国政,诛杀功臣这些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原主只不过想试探一下孟拓是不是对他忠心耿耿,但是他又信不过孟拓的忠心才会用族人和假毒药来控制他。宣凤岐不得不承认,这种方法是有效的。


    但用这种方法操控人,也只能保证他的一时忠心。宣凤岐想要的是孟拓就算没有毒药控制,没有族人的要挟也能对他忠心耿耿。


    宣凤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跟那位同名同姓的襄王有相似之处,他们都爱试探人心。他今日所做的种种也是对孟拓的试探。


    他想,如果孟拓真的想回去的,那他也可以顺水推舟送孟拓回去,与其留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跟自己玉石俱焚的人在身边,他还是觉得卖个人情人送孟拓回去比较好。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孟拓真的愿意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宣凤岐下的网开始收了,他看向孟拓:“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真的不愿跟自己的族人一起回去吗?”


    “是!属下得王爷所救,自当竭尽全力服侍王爷,我孟拓对长生天发誓,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如有违背必不得好死,不入轮回!”孟拓十分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宣凤岐。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看着宣凤岐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宣凤岐的时候就觉得这双眼特别明亮妩媚,这双眼简直比草原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漂亮,他快要濒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遇到了天神降临。


    宣凤岐听到他的毒誓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他将袖中的青玉瓷瓶拿了出来扔给了孟拓。孟拓伸出手来接住了它,那里面正是宣凤岐给孟拓忠心的奖励,一颗“解药”——


    作者有话说:长生天:蒙古民族以“苍天”为永恒最高神,故谓“长生天”(蒙古语读作“腾格里”)感谢在2024-02-14 23:36:57~2024-02-16 23:4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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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夏末了, 宣凤岐处理完了大部分的事情。但是这事情处理来处理去总共就两件事……一是国库里银钱短缺,另外就是他在穿越过来之前到底是遭了谁的毒手,他已经排查了许多人了, 但是就是找不出幕后黑手。


    等到夏天过了,大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秋猎。大周秋猎分三年一度,自然谢玹最重武,他在位时除了病重那年没有举行秋猎外,秋猎几乎是年年都有的。去年就是大周三年一度的秋猎, 但因谢玹驾崩了,所以这秋猎就取消了, 秋猎乃大周历代帝王所重视的重要活动, 虽然大周这几年不太平,但今年好歹也安生了点。


    宣凤岐的意思是,今年是谢云程第一次亲自主持秋猎,这次务必办得隆重些。自然了,每逢年节祭祀还有秋猎这种活动时, 礼部与户部都开始针对“大周国库空虚”这种事情扯皮。


    大周现在也不是办不起这些礼仪场面,只不过每当国库银子快见底的时候,这些官员总是要白舌一番的。宣凤岐今日在朝堂上将此事一提确实有不少文臣提起“国库多年欠收”还有“国库空虚”的事,但就在这种最让宣凤岐尴尬的事上,温郁却没有开口。


    自然了, 他们礼部直接找户部拿钱办事就对了, 礼部的人也没提这档子事。今日敢反驳宣凤岐的也全是户部的人。


    或许是宣凤岐最近变了太多的缘故吧,他这两个月来几次三番赏赐那些在朝堂上敢直言不讳的言官, 而那些言官的谏言确实让他面子下不来。但只要那人说的是真话,说的话对大周有用,宣凤岐便会考虑赏赐他或者提拔一下他。


    如此一来, 这朝堂便不是宣凤岐的一言堂了。以前只有温郁这个人胆大妄为敢让宣凤岐失了面子,现在他反倒不怎么说话了,当然宣凤岐自从贬了他后,他也不敢再得罪宣凤岐了。尽管宣凤岐现在已经不再对那些忤逆他的官员耿耿于怀了,可温郁还是像怕了他似的不敢再言语冒犯了。


    宣凤岐见户部那些老头子都在说“国库银钱”的事情,于是他的目光就望向了站在后面的温郁:“温侍郎,对于秋猎布置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温郁刚才的目光一直看向大殿旁边的柱子旁……好像是在走神。当他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他才回过神来:“啊……微臣以为秋猎向来受我大周帝王重视,既然这秋猎是三年一度,今年又是陛下亲自主持秋猎,那便是隆重一些也无妨。我大周每年对这几项礼仪上所支出的银钱都是固定的,所以微臣并不认为在秋猎上多花银子便会国库空虚。”


    温郁一向都是习惯跟宣凤岐对着干的,当户部的人听到温郁这番话后脸色都变青了。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一向爱反驳宣凤岐的温郁这次竟然认同宣凤岐的观点。


    宣凤岐听到后点了点头,他示意内侍监喊退朝,随后他伸出手来牵着谢云程从龙椅上走了下去。


    谢云程全程都在听那些老臣针对国库吵来吵去,他也明白自他登基以来大周国库就欠收了,今年他为了恢复百姓生息又颁发了减免赋税三年的旨意,所以国库里的钱不够花也是正常的。


    要是现在能有人送上一大笔银子就好了。


    就当谢云程这样想的时候,宣凤岐忽然停了下来,他对身旁的王福贵说道:“等到温侍郎快要出宫的时候,你再命人把他请回来,记住要悄悄的。”


    王福贵听到宣凤岐这话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他又要拉那个温郁一起私语?


    谢云程知道宣凤岐的本事,他能把温郁这种政敌变得顺服也是一种神通。他心里清楚,宣凤岐应该不会跟温郁有什么事,但是他一想到宣凤岐每次都跟温郁在一起密谈那么久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纵使他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事,谢云程也不得不多想。


    宣凤岐拉着谢云程走在皇宫的朱殿走廊时,曦光照耀在他们两个的身上。就在这时,宣凤岐忽然发现谢云程长高了很多,好像比两个月前更高了……


    对了,这孩子正值青春期,连嗓音都开始变了,就算长得再快也是正常的。宣凤岐牵着谢云程的手的时候,谢云程抬头看向他:“皇叔为什么要等到温大人出宫门的时候才把他叫回来议事,若皇叔真的有什么要紧事方才在朝中对他说不就好了?”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问后笑了一下:“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这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才会悄悄让人带他过来。”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眉头皱得越法紧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那么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呀?


    原本宣凤岐召见温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却让谢云程浮想联翩。他今日原是要跟耿太傅一起去马场里练马的,可是他现在的心思翻来覆去,根本就没有跑马的心情了。


    宣凤岐稍稍低头瞥见见他满怀心事的样子,于是便温声问道:“听闻陛下这一个月来每日都在马场跟耿太傅练习骑射,甚是辛苦,不知陛下今日还去吗?”


    谢云程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啊……当,当然去啊!今年是我第一次秋猎,所以我一定要在秋猎中夺得一个好彩头给皇叔看看!”


    宣凤岐看到他有这份心后笑着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好。”


    话音刚落,谢云程有些慌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皇叔……耿太傅还在马场等着我,那我先更衣过去了。”


    宣凤岐还未将那个“嗯”字说出口,谢云程便匆匆转头跑了。他知道谢云程很努力,谢云程这个年纪应该是最贪玩的时候,但他每日除了练习骑射外,剩余的时间还要在文德殿度过。


    果然,要成为贤明的君主都要先成为一个卷王。


    ……


    温郁从丹陛的白玉石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叫声:“温大人,温大人请留步!”


    温郁听到这阵声音之后停住了脚步,他被贬官后除了跟安国公世子有来往外,其他人都是闭门不见的。但他在朝为官,跟那些人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那些人遇到他嘲讽几句,他也是还不了口的。


    他倒不是不会能言会道,只是他现在暗中调查着朝中那些贪污过国库的官员,所以他做事不能出风头,就算有冷嘲热讽他也得默默受着。


    温郁转头一看,好巧不巧,方才叫他的人正是吏部尚书申翊。


    温郁回头出于礼貌向他欠身作揖问好:“申大人好,不知您叫住下官有何贵干啊?”


    申翊绣着鸿雁的官袍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他本人已年近四十了,他长得周正,嘴上的胡子也被修得整齐。


    温郁与申翊并无过多来玩,就算是他当年身为户部尚书的时候也没跟申翊共事个几次。但温郁只知道申翊此人八面玲珑,先帝在世时他便哄得先帝高兴,宣凤岐辅佐小皇帝的时候他便用好话拥戴宣凤岐,当他看到宣凤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他又谨小慎微,事事求得最完美。


    可以说,旁人在申翊身上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申翊听到温郁这样问后笑着说道:“温大人又何必这样生疏呢?你我二人以前也是共过事的,虽然你现在被贬到礼部了,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得一起处理事情。”


    温郁听到申翊话里话外都不离他被贬这件事,他只得假笑了一下:“是申大人太客气了。”


    此刻,那些下了朝的臣子都从他们二人身边经过。温郁见状也道:“若申大人没有什么要事的话,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申翊听到后连忙伸出手来请他下台阶:“不打紧,这皇宫的路多宽啊,我正好与温兄一起走。”这申翊好歹也比温郁大十几岁,这句“温兄”他还真的好意思说得出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


    温郁虽然对申翊有戒心,但是他还得接受申翊的套近乎:“我说过,申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温郁一边说着一边往台阶下走,而申翊就紧随其后。


    申翊与他官话客套了几句之后就暴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温兄最近是否发现有人在盯着你啊?”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猛的一怔,他此刻脑中飞快闪过了一幕幕画面:“申大人何出此言?”


    申翊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后连忙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缓解尴尬:“没什么,只是最近夜出的时候隐约发现那么有几个身手矫捷的人翻过温兄的院墙进去,我只是想问问温兄有无物品遗失?”


    温郁听到他这样说后便记起来了。申翊的宅子虽然在外面看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里面却有许多武功高手伪装成的家丁,所以他调查申翊的时候动用了宣凤岐的暗卫,申翊说他曾看到有人翻自家的墙而入说不定指的就是那些暗卫。


    只是宣凤岐的暗卫向来都是玄都城中数一数二的,他们做事不可能不谨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盯上申翊的同时,申翊也暗中派人一直监视着他,正因为如此,他的人才会看到那些暗卫出入温郁的府邸。


    温郁强装着镇定:“怎么会?若是穷山恶水之地失窃也就罢了,这里可是玄都,有皇城禁军把守,下官府中又怎会丢东西?”


    申翊听完他这话后点了点头:“没失窃最好,但温兄也要小心啊。听说襄王有一支死士队专门调查朝中各个官员的把柄,若是闯进你府的不是盗贼而是王爷的死士,那你的性命可就难保喽。”


    温郁听到他这话后又故作惊讶的样子:“是吗?下官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王爷有过什么死士队,申大人是从何得知的?”


    申翊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问,于是他继续捋着胡子得意地笑了一声:“如此,温兄可真的是孤陋寡闻了。王爷是有亲兵队和死士队是全朝堂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朝中之人都谨言慎行。不过王爷最近好像转了性子,从前他可听不得那些逆耳的忠言啊。”


    温郁听到之后苦笑着:“这么说来就只有下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得罪王爷,王爷才派死士队想要取下官的性命吗?”


    申翊摇了摇头:“也不一定,王爷虽然派人去你府上,但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里吗?只要你继续谨言慎行,努力讨好王爷,说不定王爷一高兴就会复你尚书之职了。对了,王爷不是贬了你的官后也没有选定新的户部尚书人选吗,依我看王爷还是属意于你的。”


    温郁听到他这番话后不得不陪笑道:“申大人,我们私下里这样议论王爷似乎有些不合礼数吧?”


    申翊听他这样说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诶……你就是在礼部待久了被他们那些礼仪规矩束缚住了,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畅所欲言。”


    温郁听到申翊这话之后:“‘我们’都包括谁?”


    申翊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片刻后:“自然是朝中的一些同僚们。”


    温郁听他这番话后像懂了似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但是我温某人与申大人并不相熟,申大人却肯将这些密语告诉下官,难道申大人就不怕下官转头将这些话告诉王爷,王爷再治你们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吗?”


    申翊还从来都没有想到温郁会这样说呢,他以为温郁恨极了宣凤岐,所以现在所做顺服之事也是为了保住性命,但他还真的没想过温郁会转头向宣凤岐摇尾乞怜。


    虽然他没想到,但他还是不怕的。


    温郁察觉到了申翊脸上这一丝细微的变化,于是又笑着说道:“下官是开玩笑的。”


    申翊听到后脸上的笑意再次绽开,就当他再想说什么的时候,温郁一副十分愤怒地看着他:“下官虽然不会去襄王那里告状,那也请尚书大人往后谨言慎行,万不要做那些长舌妇之举。再说了,我温某与襄王有着血海深仇,就算有一日襄王真的要我向他摇尾乞怜,那我也会选择去死,而不是做一个卑劣之人!”


    说完,温郁就狠狠甩了下去衣袖转身离去。


    申翊愣在原地片刻,他的眼中的神情开始变得复杂。他刚才说出那些话原是想试探温郁是否是宣凤岐那边的人,因为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宣凤岐在查他了,但他身在玄都之中没有办法,若是他向那位主子求救的话……那位主子还会保他吗?


    不,只要他还有用,那位主子就一定会保住他。


    ……


    温郁气哄哄地走在出宫的长街上,就当他快到玄武门的门口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个拿着撒把的小太监朝他走了过来。那人走来的时候还四处张望着,好像在看周围有没有人。


    温郁见状停了下来,小太监见周围没有人于是连忙过来:“大人,王爷在乾坤宫等您。”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夏末的时候宣凤岐就已经从避暑的紫霄行宫搬回来了。夏末初秋的残荷无精打采的蔫在了池塘中,塘中的水都被那一片枯瘦浸染了,在那褐色的残枝败叶中还夹杂着一些未凋落的青绿荷叶和花瓣。


    宣凤岐见温郁的地方还是乾坤宫的阁楼上,温郁看见那座宫殿的时候总是想起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宣凤岐的情景,他想起了宣凤岐如白玉似的脖颈上的红痕,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再看一次。


    宣凤岐见到温郁赶来后就屏退了众人,殿门关上后,这暖阁里就只剩下宣凤岐和温郁两个人了。


    宣凤岐看着温郁低着头,于是便笑了一下:“怎么不抬头看本王,怕本王吃了你吗?”


    温郁听到这话后回过神来,他还没从不久前申翊那番话里回过神来,他收敛了自己情绪抬起头来对他宣凤岐那双明眸:“王爷特地命人带下官来此可不是为了跟下官说这些话的吧?”


    宣凤岐正了一下神色:“本王交代你办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温郁听到之后从自己的衣中拿出了一小本折子,他上前欠下身子伸出双手递给宣凤岐:“这是下官这半年所查到的蛛丝马迹。上面有买官之人的名字,也有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中饱私囊之人。”


    宣凤岐打开他递上来的折子,他看到那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后眉心不由得紧蹙起来,当他看到最后时:“就这些了?”


    温郁又连忙道:“下官能力有限,查到的也只有这些了。虽然下官未直接查明吏部尚书申翊,但是他确实收到过不少别人的好处,至于把柄,下官还没有查到,请王爷恕罪。”


    宣凤岐将折子一合,他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说道:“给你半年时间你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既然这些事情都是你查的,那等到秋猎过后本王便将你调到吏部去,到时候你先处理这些已经查明了的人,如有任何难处,你可用本王的暗卫。”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微愣了一下,随后他回过神来:“王爷不是怕下官打草惊蛇才让下官去礼部盯着那些人的吗?如今王爷怎么放心大胆让下官去吏部惩办那些人?”


    宣凤岐听到他如此问后抬起头来:“这网已经撒了半年了,是时候该收网了。”


    温郁还是不解:“就算王爷让下官去吏部,可是吏部还是申翊作主,王爷不在官场,想必也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吧?”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一声:“怎么,难道你还想取代申翊的位置去办那些人吗?”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又看向了宣凤岐:“王爷可否允许下官近身说话?”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微蹙了一下眉,虽然他不知温郁搞什么名堂,但他觉得温郁这次靠近他应该不是为了杀他了。而且这次他身边没有暗卫守着,这个大殿里真的就只有他跟温郁两个活人在喘气。


    宣凤岐此刻松了口:“可以。”


    温郁听到之后缓缓走到了宣凤岐身边,除了那次想要亲手掐死宣凤岐外,这是他第一次离宣凤岐那么近,好像差一点就要沾上他那华贵的绣服一般。


    就当温郁来到宣凤岐的旁边时,躲在屏风后面的人紧紧攥着拳头:站着说话不行吗,非得要坐在人旁边说话?


    温郁的唇此刻靠近宣凤岐的耳边,宣凤岐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你干什么?”


    温郁此刻故意压低声调用他那略有磁性的嗓音说道:“王爷,下官有要事禀告。”


    宣凤岐听到他这样说后才稍稍反应过来,此刻他默许温郁可以靠在他耳边说话。温郁见状才悄声道:“申翊已经盯上下官了,而且他所贪钱财甚巨,下官已无法考量。”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嗅宣凤岐身上的味道,温郁不禁思考:他用的什么味道的皂角,让人闻了觉得心里暖暖的,不再那么烦躁了。


    宣凤岐听他说完这些话之后陷入了思考。按照他之前的计划,若是申翊没有察觉的话,他就派温郁去吏部当过暗桩,毕竟温郁人在礼部,查起吏部的事情也难。可是他没想到申翊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竟然这么早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查他。


    不过他越是这样防备,就越代表他心中有鬼。


    宣凤岐要是继续跟温郁这样私下见面,那他说不定会被申翊等人视为眼中钉。温郁虽然借助他的暗卫调查朝中官员的事情,但他人微言轻,若朝中没有弹劾的人,那他也不能顺理成章的惩办申翊。


    申翊这个吏部尚书他定是要查的,不,甚至是整个吏部他都要清洗一遍。但现在他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大周朝堂中的官员关系都是紧密相连的,他要是想洗刷自己曾经的那些滥杀忠臣的污名还是得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的。


    宣凤岐想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还发现温郁在他的身边。他有些不适应外臣在他身边这样久,宣凤岐咳了一声:“嗯,你先起来吧。”


    温郁听到之后有些恋恋不舍离开了宣凤岐的身边,他继续走到案前,隔着紫檀桌与他对视。


    宣凤岐道:“吏部尚书你暂时是做不了了,不过本王还有别的事情要交给你。”


    温郁欠下身子:“请王爷吩咐。”


    宣凤岐接着说道:“本王会贬你为工部郎中,你就去颍州督办河道吧。”


    温郁:“……”——


    作者有话说:温大人:芭比Q了,你就是升没升官吧(反向)


    殿内就两个喘气的,小云程:我不用呼吸:-)感谢在2024-02-16 23:48:35~2024-02-18 22: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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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宣凤岐看到温郁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怎么, 你也不问本王为何要派你去颍州修河道吗?”


    温郁紧锁着眉头:“王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必定是有自己的主意,下官听从王爷的安排。”


    宣凤岐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懂事也不负本王如此信赖你。其实这次本王派你去颍州修河道还有另外一件事要交代给你。”说完他朝着温郁勾了勾手。


    温郁见状走了过去, 宣凤岐这个时候悄声附在他耳边说道:“你此去颍州悄悄帮本王调查一个叫香莲的女子,若你有缘见到荣王也帮本王留意一下他最近的动向。”


    温郁听到他这话之后又紧锁起眉头来,他知道宣凤岐向来多疑。荣王已经身在颍州了,而且他从来都不干预朝政,宣凤岐仍然怀疑他有不臣之心。


    “只是下官并不知道那个名叫香莲的女子长什么样子啊。”


    躲在屏风后面的谢云程注意力全都在宣凤岐与温郁耳畔私语上了, 当他听到“香莲”二字从温郁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便十分震惊。


    香莲?他说的这个香莲就是已经被宣凤岐处死的香莲吗,可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谢云程此刻迫不及待想要上前一点听清楚更多有用的信息。


    “没关系, 本王会派人协助你的, 你且安心去吧……”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卡啦啪啦”的声音。谢云程见自己把紫檀桌上的一把折扫下来踩坏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想为自己找补,可是这时宣凤岐听到响动之后警惕地呵道:“什么人,出来!”


    谢云程刚想把那把折扇放回原位的时候听到了宣凤岐那阵严厉的声音。他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于是他就换了一个表情拿着那把坏掉的折扇从屏风后面跑了出去:“皇叔原来在这儿啊,真的是让我好找啊!”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神情自若,像是刚才其他地方跑过来的样子后便松了口气。谢云程最好没听到刚才的事,不过他听到了也没什么关系。


    谢云程假装自己刚看到了温郁:“原来皇叔正与温侍郎议事啊,看来是孤来得不凑巧了。”他与宣凤岐约定好了, 在外臣面前还是要装出君臣的样子来。


    温郁看到谢云程来了后便十分有眼色地说道:“陛下来得正好, 微臣与王爷已经说完了,陛下与王爷若没有其他事吩咐,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宣凤岐点了点头:“你先告退吧。”


    温郁欠了欠身子:“是,下官告退。”


    说完,温郁便走出了大殿。宣凤岐看到谢云程正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温郁。


    他不是说自己最恨宣凤岐嘛, 看来也不过如此。


    温郁走了很远后谢云程还死死盯着他不放,好像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宣凤岐见状咳了两声:“咳咳——陛下,你刚才说找我许久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声音后回过神来,他连忙跑到了宣凤岐身边一下抱住了宣凤岐的纤细的腰肢。


    宣凤岐见到谢云程主动扑上来抱他后愣住了,他此刻直着身子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尴尬:“陛下……你这是,怎么了?”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随后像以前那样在他的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既然温郁刚才都可以靠近他,那么谢云程就可以在他的怀抱里撒娇打滚。


    这是他独有的特权,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对宣凤岐做这种事。


    宣凤岐身上像是有一种能安抚人心情的香味,他在宣凤岐的怀里撒娇够了之后起身抬头看着他:“皇叔,你好久都没问我的功课了,这次不去看看我写的诗吗?”


    宣凤岐听到这话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原来是这样啊,陛下现在身边有伴读也有学士授你知识,再不济也有耿太傅教你骑射兵法,陛下又这么好学上进,自然是不需要我催的。”


    谢云程嘟起了嘴:“纵使有耿太傅,但他的文采没有皇叔您的好,他只会教我一些怎么杀人最轻松,作为一个主帅该怎样统领手底下的将士,号令三军……”


    宣凤岐听到他发了这么一顿牢骚后微蹙起眉来:“怎么,陛下不喜欢这些吗?”


    谢云程猛的从他身边起来:“当然!是非常不喜欢!我以后用不着统领三军的,要是非要说谁统领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皇叔才对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么一番话后脸上那笑意更深沉了几分,幸好谢云程现在没有什么实权,他本人还懂进退,识分寸。要是换作一个拥有权力的帝王来跟宣凤岐说这些捧杀的话,那他肯定早死了几百回了。


    宣凤岐望向谢云程那双装着心思的眼睛:“往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陛下还记得去年去皇陵祭拜那些在衡城战死的将士吗,你亲自承诺过我,要报我那日的冤屈。”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愣在了原地。


    他当然不过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宣凤岐开心,他知道那个时候宣凤岐开心了他的日子就会过得好。只是他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宣凤岐还是记得那个承诺。


    谢云程眼中闪着心虚的光。宣凤岐就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他伸出微凉的手摸着谢云程的脸:“陛下现在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些事情离你还太远了,如果陛下真的不想练习兵法,统御三军,那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向北召国把衡城的仇讨回来。自然了,这都取决于陛下。”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番话后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来,他当时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宣凤岐还要费心为他筹谋。他不过想让宣凤岐觉得自己是个只会说好话不懂上进的窝囊废,可是宣凤岐好像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切。


    无论他怎么伪装都无法逃脱宣凤岐的法眼。宣凤岐虽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这人却纵容他,宠他,让他过得比以前更好。宣凤岐亲自给他挑选伴读,让他交朋友,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地位有可能被耿志山威胁的情况下让他封耿志山为太傅。


    他实在想不通宣凤岐为什么要做这些。其实宣凤岐像以前那样对他不闻不问不是也挺好的嘛,他为什么要废那么多心力培养一个有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小皇帝?


    谢云程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


    宣凤岐的眼睛那样明亮,美得摄人心魄。他透过这双眼只看到了宣凤岐那张如冰似玉的面庞,除了他的容貌外,谢云程看不穿他的野心,更无法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自然了,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刚才跟温郁提起的那个“香莲”。


    香莲是谢云程进宫后唯一的心腹,虽然宣凤岐当日说已经处死香莲了,但谢云程并未亲眼看到香莲的尸体,这就说明宣凤岐可能放过了香莲。


    可是,如果香莲没有死的话,那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呢?他刚才偷听的时候隐隐约约还听到宣凤岐要派温郁去颍州修河道,这就说明香莲有可能是在颍州。


    谢云程不管香莲是怎么跑到颍州去的,他必须有自己的人寻找香莲。不对……既然温郁是要去颍州的话,那他要真的找到香莲的话,他第一时间肯定要把人交给吩咐他做这件事的宣凤岐,可若谢云程在他临行之前将他拉拢过来的话,那他就可以赶在宣凤岐前面救下香莲。


    若是温郁不肯的话,他也可以借助参加秋猎的那些王公贵族的力量去寻找香莲。虽然朝堂现在还是宣凤岐的一言堂,但谢玹身后的那些亲贵们可是谁都不服这个曾经只能伺候在先帝身边的男宠。


    谢云程回过神来的时候点了点头:“嗯嗯,我会听皇叔的话的。”


    宣凤岐听到谢云程这样说后微蹙起眉头来:“我并不是让陛下听我的话。我只是想陛下能够尽可能的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长大。”


    以前谢云程在田庄的时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每天都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也担心自己做不好事情会不会挨一顿毒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谢云程吃穿不愁,他可以发展一下自己的兴趣,用自己的喜欢的且轻松一点的方式活着,这孩子啊,以前过得太累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后眼前闪过了一丝光:原来……他心里一直想的都是这个吗?


    不知为何,谢云程鼻尖一酸。以前不会有人在意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渐渐的,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现在,竟然有一个人说“希望他选择喜欢的长大”,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他早就做好了一辈子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宣凤岐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后道:“陛下,该用午膳了。”


    谢云程此刻红着眼背过身去,他咽了两下口水,企图将自己哽咽的情绪咽下去:“皇叔……那个,我已经跟裴砚约好要在文德殿用午膳了,等用完午膳我们就一起去马场跑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他明明已经不是单纯良善的好人了,他见识过人心最毒的恶,也接受过宣凤岐虚伪的善意,他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无坚不摧了。但他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被宣凤岐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弄哭呢?


    奇怪,这太奇怪了!他明明不想这样的,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虚伪的,如果他现在不是身处皇位,谁会在意他,谁会对他好?


    不要对任何人抱有期待,这是他很早就告诉过自己的话。


    宣凤岐想在他身后叫他但没叫住。这孩子怎么最近总是冒冒失失的?而且他刚才还听到谢云程好像有哭腔。


    宣凤岐站在楼台前看着谢云程越跑越远的身影,他此刻好像想起来一件事……谢云程今天不是要跟耿志山一整天都要练习骑马吗?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去呢?


    第50章


    宣凤岐那日与温郁谈完话之后就让谢云程亲笔写了一道封他为颍州督河工的圣旨。颍州水患虽然没有南方严重, 但当地地形复杂,修建堤坝,挖河引水的时候就显得困难许多。


    温郁在当户部尚书的时候就与工部共事过, 元盛十年黄河改道的时候他也参与过赈灾和修筑堤坝的事情。所以这次他去颍州修建河道还是有些经验和把握的。


    宣凤岐的意思是,温郁收到旨意之后就即刻启程赶往颍州,不得有误。温郁原想着刚入秋的时候还能吃上庭院里栽种的柿子,现在看来他是无福消受了。


    温郁收到圣旨当天便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就当他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庭院外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温兄, 温兄!”


    温郁一听到这咋咋呼呼的,就知道是谁, 他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事物走了出去。就当他刚想开口说裴砚身为朝廷命官却还是不稳重的时候, 他看到了少年身边跟着的那个人,他那轻松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微臣参见陛下!”


    谢云程这还是第一次来温郁家,他早就听说过温郁勤俭持家,为官清廉。如今一看,他的这宅子布置的确实不甚奢靡, 而且他的院子里种着一些柿子树,那上面密密麻麻结着青涩的果实,好像再过十天半个月果子就要熟了。在在通往后院的小径上也种着许多翠色的毛竹。


    谢云程连忙上前扶起温郁:“温大人不必多礼,听说温大人今日便要动身前往颍州了,所以孤与裴卿便想过来送送你。”


    温郁听到这话之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光, 同时谢云程这个时候也跟他交换了一下眼神:“温大人今日只当是我们两个友人为你送别好了, 你也不必遵守那些繁琐的礼仪了。”


    温郁只看谢云程的那一个眼神就懂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的,他此刻将为他收拾行囊的下人还有守在旁边的家丁全都赶走了。


    此刻温郁的屋子里就只剩下谢云程和裴砚两个人了。温郁亲自为谢云程泡了茶, 随后又摆出了几盘自己平时放在桌上的点心:“陛下,微臣此次去得匆忙,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陛下的, 还往陛下海涵!”


    谢云程见他忙上忙下后微蹙了一下眉:“温大人不必如此见外,你过来坐下说话吧。”


    温郁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前去把房门关了。谢云程坐在主客座上了,他坐在谢云程的对面,而裴砚坐在了他旁边。裴砚见他这样后半开玩笑道:“温兄,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招待过我,怎么在陛下面前你就变了一副模样?”


    温郁听到裴砚这话后眯了一下眼睛:“侯爷,这玩笑可不敢乱开。”


    裴砚见他在谢云程面前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于是便不跟他开玩笑了。他继续说道:“今日我只是陪陛下来的,这玩笑自然是不敢在陛下面前开的。”


    说完,他们二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谢云程。谢云程现在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他的眼神中暗藏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谋算,就像此刻的他捧着茶盏抿茶如同思考着什么似的。


    温郁早就知道谢云程并非庸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冒着得罪宣凤岐的风险暗中支持谢云程。虽然他知道散布口舌谣言非君子所为,但他自从到了礼部知道了外界对宣凤岐的那些言论,他就知道百姓私底下是很不服气这个襄王的,虽然谢云程现在没有实权,但若他得到百姓的声望也是好的。


    温郁在礼部这半年可不止是去查吏部那些人了,他还暗中派人在民间为谢云程造势。现在全大周的百姓都知道谢云程是一个受权臣胁迫的小皇帝,但他贤明温和,爱民如子,若有一日他能够重握皇权,大周百姓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温郁在暗中搞的这些小动作果然起了一点作用,只要没有什么意外,谢云程还是比较得民心的。


    温郁率先开口:“陛下今日来为微臣送行实乃微臣之幸,只是不知陛下来微臣府上的事,王爷可曾知道?”


    这温郁被宣凤岐折腾得怕了,就算此时此刻他也提心吊胆的。谢云程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着裴砚使了一个眼色,裴砚立刻心领神会:“早在三个月前襄王就把监视陛下的那些宫人侍卫全都撤走了。今日来时我与陛下的亲兵也仔细勘察过了,你这府上并无人监视。”


    温郁听到这话后露出了一颇为欣慰的笑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一晃眼,陛下连自己的亲兵也有了。”


    谢云程笑了一声:“温大人的赞誉孤实在承受不起。孤在皇宫中遭遇过刺客毒杀,所以孤请示过皇叔,他便同意让孤亲自去挑人了,这些人都是孤亲自挑选的,所以孤信得过他们。”


    温郁听到这话后点了点头:“陛下有这些心是好的。但是驾驭下面的人一是因为权,二便是因为利。陛下在树立威信的同时,也别忘了给下面的人好处啊。”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露出了一丝深沉的笑容:“原来温大人还懂得如何驾驭手底下的人啊?”


    温郁笑了笑:“只不过是在这官场浸淫久了略懂些皮毛罢了。陛下今日既然亲自来为微臣送行,那肯定不止是为了跟微臣说这些的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也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是。此次前来,孤确实有一件事要求温大人去办。”


    温郁离开席位欠了欠身子:“请陛下吩咐!”


    谢云程见状微蹙了一下眉:“温大人不必如此多礼。”


    话音刚落,还未等温郁反应过来,裴砚就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角拉他坐下来:“就是,这里又没外人,好好说话便是。”


    温郁在官场待久了,行礼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了。纵使谢云程刚刚说过“不必拘礼”,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遵守那些繁琐的礼法。


    温郁回过神来:“是,请陛下吩咐。”


    谢云程接着说道:“皇叔派你去颍州是不是还交代过你别的事情?”


    温郁顿了一下,他紧锁起眉头来:“是,陛下是如何得知?”


    谢云程继续说道:“孤知道皇叔是要你去颍州找一个名叫香莲的人,她以前是孤的心腹。孤初登基的时候腹背受敌,所以孤不得不送她去襄王府去打探皇叔的心意,之后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关进了大理寺。她为了不供出孤是背后主使者便被皇叔赐死了,但如今皇叔派你去颍州找她,那就说明她还活着。如果温大人真的赶在皇叔的人之前找到她的话,请你务必将她交到孤的手上。”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大致理清了这个名叫“香莲”的女子是什么身份,不过他现在又紧锁着眉头看向谢云程:“自然,陛下的交代微臣会尽力而为。只是微臣不明白的是,既然那女子是陛下的心腹,她之前被送入大理寺自身难保,不向陛下求救保住陛下倒是情有可原,是个忠心护主之人,可是她现在还活着,那她为何不来皇宫找陛下呢?这天底下可没有比陛下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若王爷真的再想杀她的话,陛下大可联系微臣以及朝中言官保住她,众人进谏下王爷恐怕也不敢轻易动陛下身边的人啊。”


    是啊……谢云程就是不明白香莲为什么从宣凤岐手中逃脱后不来找他才纳闷的。而且香莲手中有以前昭德王府的那对玉佩,她所言不虚,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两年也从未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而且他还是昭德王谋反一案唯一的存活者。


    现在什么都是未知的,他只有找到了香莲亲自问他才能真相大白。


    谢云程低下头来默默思考了许久:“她以前是在宫中秀房当差的,也会一些武功。那个时候孤身边并没有可用的人,所以孤选择相信她。如今她从皇叔手中逃脱却不回皇宫,所以孤不明白……”


    他想相信香莲是有苦衷的,或许宣凤岐从未放过她,导致她一直不能回皇宫。他在这个世上能相信的人不多,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背后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温郁看到谢云程那幅纠结复杂的表情之后点头说道:“陛下暂且不必为此事心烦,若微臣先王爷一步找到香莲,就一定会把她送到您身边的。”


    谢云程听到温郁应下这件事之后终于松了口气:“多谢。”


    温郁今日与谢云程的交谈后,他知道这孩子吐字清晰,条理清晰。或许他懂得更多东西,有耿志山的教导他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他现在甘作宣凤岐的一只傀儡肯定在等待一个时机,早晚有一天他会将操控他的人全部撕碎。


    谢云程临走时,他偷偷交给了温郁一道军令,那道军令是他向耿志山求来的。耿志山当年在颍州当过差,所以颍州军营中也有他的一些旧部,谢云程身在玄都城中帮不了温郁太多,希望耿志山的那些人能协助他一把。


    谢云程谈完话后也是悄悄就走了。


    他知道他与温郁现在还不宜太过亲密,免得被人看见了传到宣凤岐耳中,宣凤岐又要防备他们两个。其实按照谢云程的意思,温郁现在照宣凤岐的意思办事就挺好的,他知道温郁是对宣凤岐的顺从之举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温郁的心始终向着他,他也不愁那日会抓住机会夺下皇权。


    虽然这人暂时可以信任,但谢云程一想到那日他与宣凤岐的亲密举动就一阵心里难受。明明都是虚伪,温郁还越虚伪越得宣凤岐喜欢了?


    傍晚时分,谢云程准备回宫时,裴砚连忙跑上来交给了他一张锦帛:“陛下陛下!刚才温大人有话没说完,他走得匆忙,所以让微臣把这个交给您。”


    谢云程听到这后接过了那条锦帛,他接着有些昏暗的霞光看清了锦帛上的刚劲有力墨迹:襄王现在正查着吏部尚书申翊等人,臣已查明申翊确实侵吞过国库的粮税,且不少于十数万两,若陛下真的想充盈国库,可设法与襄王一同整顿吏部。


    谢云程看完拿出火折子将这条锦帛烧了个精光,裴砚见状微蹙起眉头来:“陛下为何要将它烧了啊,温大人说了什么冒犯之语吗?若陛下真的生气,那微臣先代他向陛下赔个不是,温兄一直心直口快,当然得罪王爷时都面不改色,您别跟他一般计……”较,他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谢云程便摇头笑了一下:“没什么,是温大人要给孤送上一笔银子来。”


    裴砚听到谢云程这话后更不明白了:我没听错吧,温郁那个家底都没几个子的人要给皇帝送上一笔银子?他哪里来的钱啊?


    就当裴砚愣神之际,谢云程已经走远了。


    裴砚见状连忙跑上去:“陛下,陛下!等等微臣啊——”——


    作者有话说:抱歉,突发急性肠胃炎去医院待了两天orz,不过现在可以活蹦乱跳了_(:зゝ∠)_感谢在2024-02-20 22:59:54~2024-02-23 21: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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