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治觉得自己真是个好心人。


    他竟然愿意给垃圾妖怪吃点东西，还动了要不要让她去洗个热水澡免得雨天生病的心思。


    但是当他看到垃圾妖怪顶着透明塑料袋从垃圾放置点走出来，手上戴着镣铐，身上穿着蓝白条的精神病院病号服，心里又开始打鼓。


    “你，你这是cosplay对吧？”


    垃圾妖怪可疑地沉默片刻，很快像小狗那样飞快点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宫治眯了眯眼睛，持怀疑态度：“先说好，我那个地方前面就是餐厅，你绝对不能这么脏兮兮地进去，你得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


    这回垃圾妖怪没有丝毫犹豫，很痛快地答应了：“那能不能先给口饭吃？我要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你这个手铐能解开吧？”


    “哦，当然，这个拿铁丝一撬就开了！”


    最后，垃圾妖怪把手铐撬开后，在他的允许下进入了许久没人用过的浴室——当初盘下这间店面的时候考虑过将店二楼区域做员工宿舍，但他本人不住在这里。


    宫治把食物跟新毛巾放在浴室里面，并要求她在清理好自己之前绝对不许踏出浴室一步。


    除了这个，宫治还把垃圾妖怪走过的地方擦了好几遍。


    他一边擦一边怀疑人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把一个从垃圾堆里冒出来的怪人捡回家。


    小森洗了个热水澡，总算是缓过来一点。


    她裹着浴巾，一边往嘴里塞饭团，一边站在浴室里打开门。嘟嘟囔囔地喊好心人过来看她有没有洗干净，有没有获得出去的自由。


    但是，对方的关注点好像是：“你怎么不穿衣服！？？？”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板！


    小森理直气壮道：“我都在垃圾堆里找东西了，怎么可能有干净的衣服穿啊！！”


    “那也不能就这么出来吧？我好歹是个男的？”


    小森：“男的怎么了，我还是女的呢！请给我衣服！”


    宫治的脑袋隐隐作痛，越发觉得给自己找个了麻烦。他说了句‘等着’，几分钟之后又找了店里放着的饭团宫员工的黑色T恤过来。


    “先穿这个。”


    “好哦。”


    “别在这脱！！进去！”


    “好哦！”


    ……


    总算是安静下来，宫治疲惫地点了支薄荷烟，靠在旁边的墙上，撑着膝盖看黑发女人默默吃东西。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宫治还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武断，后悔的想法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首先是她的口音。女人说着一口流利关东腔，跟大阪这个南方城市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其次是她的样子。洗干净脸后，她竟然还算个漂亮的女人，看不出几岁，但总觉得她会成熟一点。宫治对这一点也有些意外——一般漂亮的女生都应该很注意自己的外貌，就算肚子饿也不会钻垃圾桶。


    除了上面的两点，她很瘦却能吃——现在是她吃进肚子里的第四个饭团，一般成年男人的上限是两个；吃东西很多却动作斯文——没有跟真正的流浪汉一样弄得到处都是；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女人在不跟他交流时，眼底偶尔流出一种冷漠情绪，这种神态无端让人觉得她有点不好接近。但实际上，宫治觉得跟对方沟通起来很顺利——这也是他突然有恻隐之心的缘由之一。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个天气在外面捡垃圾？”


    薄荷味道的烟雾袅袅升起，宫治望着被烟雾遮住一般的女人，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问过这些最基础的问题。


    女人听到他说话，脸上的表情变得灵动起来。


    “小森，你叫我小森就行了。我被前男友家暴从家里赶出来，谁知道今天下雨，我什么都没带。”她讨好地笑了一下。


    “是么？”


    见他不信，小森只好继续编撰这个谎言：“嗯，我不想再回去了。”


    “一会儿我帮你报警，你的东西总要拿回来。”


    女人呼吸一滞，紧接着她的眼中直接下起了雨，眼泪迅速淌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向他。


    “不行，不能……”她说：“没用的，他还会打我，警察根本不管……我不想回去……求你了，别赶我走……”


    宫治没想到她会哭，夹着薄荷烟的手指微微僵硬，刚要说点什么，女人忽然朝他压低身子：“我能在你这里工作吗？我也不知道去哪……”


    稍微有点近，宫治清了下嗓子，后退拉开了一点距离，问：“你家人呢？”


    “……”女人眼中的悲伤更浓郁了：“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


    “啊，抱歉——”宫治下意识道歉，女人突然进一步靠了过来，她身上散发出熟悉的洗发水的香味，跟他用的一个味道：“我说老板，能不能暂时收留我？我什么都可以做，真的，什么都可以……”


    她轻而易举地越过基础社交距离，离他越来越近。


    没怎么擦干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像一朵又一朵绽开的花。


    宫治再次想往后远离她，后背却抵住了墙。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出现的生理性反应，心里生了几分疑惑。不过还是在一切失控前，宫治抬起腿将垃圾妖怪踹了回去。


    “你坐好坐正！我能答应让你留下来，但是我家的餐厅对员工的要求很严格，你能做到吗？小森小姐？”


    小森见终于有了个落脚地，微微一笑：“当然！”


    *


    饭团宫的新店位置选的很不错，不管是学生还是上班族都有时间来这里打包或者堂食。新店开业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在附近打出了名声。


    “听说有新推出的金枪鱼海苔乌梅子馅料的饭团，听起来就好好吃，我们下午去看看吗？”


    “可以啊！听说饭团宫的老板是个超级大帅哥，身材超级好。”


    “啊，那个老板我听姐姐说以前是他们学校高中男子排球部的。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也是排球部的。当年还被称为‘双胞胎快攻组合’之类的名字呢。”


    “哇，那你姐姐不是就有两个一样帅的同学了吗？”


    “哈哈哈，但跟她也没关系，反正那两个人当年就很受欢迎了。现在那个打排球的好像还在打，而且很出名，是明星球员呢。”


    “喂！你们两个别再说这些帅哥话题啦！我们到底去不去吃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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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的对话发生在各种各样的女学生之间，大意就是‘饭团好吃，老板很帅，值得一去！’。不过过了没几天，网上‘当地值得一去的餐厅’排行中，饭团宫的排名直线上升，其中的评价也变成了‘老板很帅，店员小姐姐很可爱，饭团很好吃，值得一去！’


    “客人下单，茄子、梅子各一份，乌龙茶两杯！”


    小森把订单贴在订单架上，厨房里的男人压低了帽檐说了声‘好’，便熟练地从锅里抄出足够分量的白饭。


    小森倒好乌龙茶，站在一旁看宫治在厨房里工作。


    不得不说，男人其实长得相当赏心悦目。跟及川彻那种清秀偏向女孩般的模样不同，宫治属于浓颜系帅哥，加上肌肉线条在黑色紧身T恤里若隐若现，就是那种基础又原始，属于男性的帅气。


    并不是十几岁对展示自己尚且羞涩的少年人，宫治也许多少知道他的魅力点。不会刻意隐藏，也不会故意展示，只是一个眼神，又或者从容的动作中，漫不经心地透露出的帅气就刚刚好。


    “2号桌出单。”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听起来有些新奇的口音，说完之后看了她一眼。小森闻言从看帅哥的状态脱离出来，再次开始工作，只是刚一个转身就要冲出去却被老板一把抓住。


    他说：“员工守则第4条。”


    小森噎住，眼珠转了一下：“店内无端不许奔跑嬉戏打闹。”


    男人满意笑了下，才松手：“去吧，不要‘奔跑’。”


    嗯，老板虽然很帅，但要求很严格。小森被要求背诵的员工守则一共有二十多条。不过这里提供免费食宿，还不用身份证明，工资时薪也不错，所以小森从来没表达过不满。


    但是吧。


    “店员小姐，这边点单！”


    “好的！来了！”


    人超多！根本忙不过来！


    好不容易熬过饭点，心力交瘁的小森趴在吧台上大口吃饭，试图依靠美食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从准备食材到捏完最后一个饭团子，几乎五六个小时一直站在厨房里的宫老板却没有任何疲态出现。他一边把剩下的食材大概做了一份员工餐，才摘掉帽子，看了一眼站都站不起来的小森。


    “很累吧，现在走也可以，我还会按天给你算钱。”


    小森看了一眼宫治，额间淌下的汗水并没有损害他的任何魅力点，甚至汗水能证明他的辛勤劳动，在这张看起来能骗小姑娘的渣男脸上添了几分适宜居家的安定感。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怎么一点都不累？”


    “多干几年，你也不累。”


    小森再度趴下，调侃道：“这话说的真酷！”


    宫治没有说话。


    “晚上还营业吗？”小森没抬头，也没有注意到宫治看自己的表情。


    “……今天食材都卖完了，晚上休息。”


    “哦耶——”


    还没欢呼完，一个带着墨镜的光头男人就推开了即将打样的店门。


    “喂，你们这家店最近生意很好嘛？招牌是什么？来一份堂食，五份打包！”


    小森刚要说他们打烊了，宫治直接按住她，微笑：“现在只有三份明太子饭团，您看可以吗？”